与父之约
2021-12-29周营
一
不知不觉，父亲离开我已两年多了，但他的殷殷嘱托和谆谆教诲依然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头。
我的老家在山东省聊城市高唐县的一个普通乡村，父亲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后生，长得高大魁梧，有力气。他聪明好学，成绩总是在班里名列前茅。父亲回忆说，那时他特别想穿上军装、保家卫国，可惜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实现愿望。
在我孩提时，父亲常常念叨他的当兵心愿。虽然我是个孩子，但也能看出他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1995年，我8岁时，村里有人开玩笑给我算卦，并对母亲说：你这个儿子将来肯定能参军。虽然我们一家人也不相信算卦，但母亲告诉父亲后，他高兴得嘴咧得老大，仿佛我已经长大马上就要去当兵一样。
我对父亲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当兵！”说完还有模有样地学着电视里解放军叔叔的样子敬军礼。
父亲被我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又认真地说：“你说话可要算数！”
二
2005年6月，我高中毕业，被省城的一所大学录取，儿时对父亲的“诺言”逐渐遗忘。直到大四快毕业时，学校发出通知，鼓励应届毕业生携笔从戎、报效祖国，我又想起了儿时对父亲说过的“长大后要参军”的话。校园里一条条横幅激荡着我的心：踊跃参军，尽显男儿本色；献身国防，锻造钢铁长城……
当时，我已经与一家公司签订了就业协议，不知道违约是否要支付违约金，不禁有些犹豫和担心，便打电话询问父亲的建议。他极力鼓励我去部队：“孩子，工作和金钱不重要，以后有机会还可得到，可是参军的机会错过了，可能会遗憾一辈子。”
听了父亲的话，我下定决心：当兵去。
当我将入伍通知书递到父亲手里时，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地流下了泪水。那几天，父亲走路和干活都脚下生风，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当我穿上迷彩服即将离开家时，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到了部队好好干，再苦再累都要咬牙坚持。”
参军那年我22岁，在班里年龄偏大，体能偏弱，在同批新兵里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训练成绩总是垫底，拖班级后腿，我既着急又苦恼。有一天，我打电话向父亲诉苦，他安慰我：“‘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这个道理要记住。体能不行，就慢慢来。别人用一天，你就用两天，用双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总会迎头赶上。”
我向父亲承诺：一定要当个好兵。从那以后，我调整心态，下定决心拼命训练。新兵下连时，我拿到了3个课目的“训练标兵”，还获得了嘉奖，班长和战友们都夸我进步大。
后来，我通过努力考上了军校，也更加努力锤炼自己，两年军校学习后我回到原单位。一次单位组织军事比武，我拿到了好名次后给父亲报喜。他开心地说，一定要把获奖证书装裱起来，挂在堂屋的正墙上，叫乡亲都来看看。
三
父亲虽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却识大体、顾大局。2018年夏，我在执行某项任务。父亲因白内障眼睛突然失明，母亲需照顾年迈的祖父、祖母，不能陪他去医院。这时，村里正好有个乡亲也要去看病，父亲便在他的热心帮助下坐着班车去了县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做了手术，直到康复出院。这些事，父亲从来没在电话里向我透露半句，总是说家里一切都好，要我不必挂念，安心工作。直到任务结束，我探亲回家，才从邻居口中得知父亲的“事迹”，我满是愧疚和自责。父亲却乐呵呵地说：“不打紧，都过去了。”
当时正值秋收，初愈的父亲竟然要下田干农活。我劝他：“术后要注意休养，少干活，再说您都是70多岁的人了，以后就在家颐养天年吧。”父亲却执意要去山坡上收割自垦的几亩玉米。实在拗不过父亲，我只好陪着他同去。
那天天气炎热，父亲一边收玉米一边对我讲：“人要活到老、干到老，不能老想着养尊处优。就像收玉米，虽又累又热，但是咬咬牙坚持下来，就能有所收获。”仔细咀嚼着父亲的话，我感慨万千。
时光匆匆，父亲朴实无华的话语，陪伴我在部队的大熔炉里百炼成钢。献身火热军营，我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总想着来日方长。
2019年春节前夕，我因有战备值班不能休假，电话里向父亲道歉：“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回家陪您和妈妈过年了，这次可能又回不去了……”
父亲不等我说完，就截断话头：“没事，孩子，你在部队里好好站岗值班。一家不圆万家圆，这道理我懂。再说这几年你不在家，我和你妈都习惯了，家里都好，不要惦记。”
然而不幸的是，那年春节期间老家下了几场鹅毛大雪，气温骤降，父亲突感身体不适，在去医院的路上不幸发生了交通事故，匆匆地离开了我。
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离开后，悔恨和泪水围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我常常会梦到父亲，在梦里，他仍然语重心长：“好好站岗值班。一家不圆万家圆，这个道理我懂……”
（作者单位：武警某部）
编辑/张建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