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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鲁湿地:地球之巅的生态翡翠

2021-12-29刘培勇

绿叶 2021年5期
关键词:拉萨生态

◎刘培勇

拉萨是地球上的高海拔城市之一,依山傍水踞于“塘”,是钟灵毓秀的形胜所在,无论山川风物还是人文历史,都有倾倒众生的非凡魅力。

我与拉萨缘分不浅。

1999年7月,我刚大学毕业,因一个极偶然的机会来到拉萨工作,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这点缘分让我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人、风景和文化,也让我的生命更充实和有趣,我很珍惜,也因此喜爱拉萨这座城市,或许还有点痴恋。我甚至觉得,拉萨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很美:手书笔画错落有致,笔势流畅飘逸;读出来则音韵和谐,悦耳动听。

水是城市的根脉。

水大,城就大;水好,城就兴,自古皆然。人类几个主要的古代文明,如古中国文明、古印度文明、古巴比伦文明和古埃及文明,无一例外与大江大河相伴而生。即使在今天,世界上重要的大城大埠,也大多聚集在水量丰沛的江河之畔。

拉萨不以水知名却多水,是地球之巅的一座水城。拉萨的水可分为两类:一者为河,一者为溪。河是城南的拉萨河,古名吉曲,意为“快乐河”“幸福河”,发源于念青唐古拉山脉中段北侧的罗布如拉,在拉萨曲水县汇入雅鲁藏布江。拉萨多水,也多山,四望皆是绵延不尽的崇山峻岭,山间又有无数四季不息的溪流。众山之间,拉萨河经亿万年的洪荒之力堆积出一片开阔平坦的河谷平原,藏语称为“吉雪沃塘”,意思是“吉曲河下游的肥沃坝子”。

“吉雪沃塘”既是一个大坝子,也是一片水面宽阔的湿地。公元633年,松赞干布在拉萨河的北岸驱羊驮土填湖,先成大昭寺,后来又依寺建城。藏语称羊为“惹”,土为“萨”,大昭寺建成后就叫作“惹萨”——后来城市也以之为名。沧海桑田,“惹萨”衍生为“拉萨”。“吉雪沃塘”中央,高低起伏的小山拔地而起,如亢龙腾越,自西南逶迤向东。龙头所在的玛布日山,是拉萨城的最高处,也是拉萨城的殊胜所在——名闻天下的布达拉宫,就建在玛布日山上。

拉萨建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小城,到20世纪50年代初,拉萨的城市人口仅三万余人,方圆不超过五平方千米。西藏和平解放之后,拉萨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城市也越来越大。于是,“吉雪沃塘”这片湿地和拉萨城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变化。起先,“吉雪沃塘”宽广辽阔,小小的拉萨城仿佛是沃野上的一颗白色珍珠;现在,“吉雪沃塘”已经只剩下很小的一块,变成了拉萨这座大城边上的碧绿翡翠。

这块碧绿的翡翠,名叫拉鲁湿地,总面积1220公顷,是我国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城市天然河流湿地。

拉鲁湿地在拉萨城的西北,离我最初工作的单位很近。因此,我与拉鲁湿地也有了一段缘分。因为这点缘,在二十多年间,我去过几次拉鲁湿地。

最开始去拉鲁湿地,是在1999年刚到拉萨不久。那时候的拉鲁湿地,大部分地方已经干化和沙化,只有几条很浅的小水沟在黄沙浅草间若隐若现。湿地上植被稀少,在西南角的几处较深的水塘边,才能看到一些枯瘦短小的高原芦苇。野生的鸟兽固然难得一见,水里的鱼虾也是寥寥可数。多的是成群成片的牲畜,没日没夜地在湿地上啃食。

那时候湿地上人也很多。人们在湿地上放牧、踢球、放风筝、搭帐篷过林卡节、生火烧烤野炊,热热闹闹的。热闹中的湿地缺少生机,显得荒芜、萧条,还有几分破败。我也曾在拉鲁湿地拍照、踢足球,或者跟朋友在湿地上弹吉他。我相信,那时候很多人和我一样,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对湿地的伤害,也不清楚保护这片硕果仅存的古老湿地,对拉萨这座同样古老的城市是多么重要和迫切。生态文明、生态伦理和生态系统这些美好的词汇,对伤痕累累的拉鲁湿地无异于久旱逢甘霖,但又显得遥远而陌生,恰如春风已起,未度玉门。显然,拉鲁湿地的保卫战从一开始就任重道远,步履艰难。

2004年,我因到其他地方上学及返回后的工作调动,离拉鲁湿地越来越远。此后的十五年间,我无数次从拉鲁湿地边上的二环路经过,但再没有机会踏进拉鲁湿地一步。尽管如此,我对这片湿地一直不能忘怀,总是怀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去关注和了解关于保护和恢复它的种种消息。

好消息不断传来:拉鲁湿地变了,变得很美。有多美呢?我迫切地希望有机会能再到拉鲁湿地,亲眼看看它涅槃后的惊艳。

终于在2019年的夏天,在暌违了整整十五年之后,我再次进入了拉鲁湿地。这次,我是和现在单位的同事一起,以志愿者的身份去湿地捡垃圾。

这次的志愿服务,我只看到了湿地的东北角。一隅之见,已经让我深深震撼于大自然自我修复的神奇力量,也震撼于人们尊重、顺应和保护自然所付出的艰苦努力及造就的生态奇迹。

2021年中秋假期的第一天,我从拉鲁湿地二环路东侧的入口进去,用一个上午的时间,顺着湿地边上的人行步道走了十千米,总算美美地把湿地看了个饱。

刚走进湿地立即就感觉到,拉鲁湿地的变化太大了!放眼望去,是广阔而深沉的绿,清澈浩荡的水。同样是绿,拉鲁湿地的绿和江南水乡的绿大不一样。江南水乡的绿是雨打芭蕉,温婉、柔和,轻歌曼舞;拉鲁湿地的绿是浓墨透纸,结实、硬朗,鼓角铮鸣。再往东行,有一大片高大的左旋柳林,遒劲的虬枝盘曲掩映,浓绿成荫。格桑花开满栈道两边,更远一点的几处沙洲上,白杨、雪松和各种高原灌木高低错落,一树一丛都绿得严肃、庄重、有力,仿佛绿衣绿甲的兵阵。最多的是高原芦苇和西藏蒿草,丛密如幕、如帐、如绿色的海。菖蒲、灯芯草、杉叶藻、海韭菜、眼子菜、垂穗披碱草、早熟禾、长管马先蒿、云生毛茛、海乳草、龙胆草、莲……近四百种植物在湿地里挨挨挤挤的,蓬蓬勃勃的,一阵和煦的风吹过,它们低下去,又扬起来,每一片叶子都在欢笑。

由东折向北,闪出一片开阔的水面,水天澄蓝一色,晶莹如玉,像是一个梦。拉鲁湿地的水来自拉萨河和周边的山间溪流,都是由高山冰雪融化而来,水性很烈,也很野。水里多鱼,据说光种类就有十八个。这些鱼的名字很特别,比如拉萨裸裂尻鱼、拉萨裂腹鱼、异齿裂腹鱼、尖裸鲤、双须叶须鱼、巨须裂腹鱼、东方高原鳅、细尾高原鳅、西藏高原鳅等。有些鱼很大、很肥,也不怕人,成群结队地在靠近步道的水边发呆。

湿地林木繁盛,水草丰美,于是多鸟。湿地里栖息的鸟类,有四十多种,各择林、择草或择水而居。有些鸟野性十足,比如白尾海雕、白额雁、白头鹞、白腹鹞、白尾鹞、大 、喜山 ;有些鸟家世显赫,名头很大,是鸟中珍稀品种,比如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到湿地来过冬的黑颈鹤。在湿地上安家落户的留鸟占多数,主要有红脚鹬、棕头鸥、赤麻鸭、斑头雁、普通秋沙鸭、长耳鸮、大草鹛等。赤麻鸭从拉萨湛蓝如洗的天空中疾飞而下,在水面上振翅滑行,层层涟漪消失的深处,惊起的鸟鸣宛如天籁,久久不息。

往拉鲁湿地的北面而去,树木渐少而水面更宽阔。临水南望,水与绿的彼岸,正是高踞在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从北折向西再转南,步道建在水上,道旁古木参差,枝叶斑驳如画,而流水淙淙近乎于诗,是时鱼翔浅底,鹤鸣高天,种种摄人心魄的美,不可胜收,难以言说。

我从湿地西侧的步道上了拉萨的二环路,结束了一次美妙的湿地旅行。车水马龙的二环路一路之隔,将拉萨分为两个世界:路的南侧是万丈人间烟火、繁华喧嚣的现代化都市;北侧跨过水流湍急的中干渠,是数百种动植物野性张扬、生生不息的国家级拉鲁湿地自然保护区。在新的时代里,古老的“吉雪沃塘”留住了最后的根脉,拥有了自己的法律地位、地理空间,显示出不可取代的巨大生态价值。

保护拉鲁湿地,是责任和担当。据科学测算,湿地周边夏季氧气含量约80%,冬季也高于城区同期水平10%左右。在平均海拔3650米且高寒缺氧的拉萨,更多的氧气意味着更健康的身体,更幸福快乐的生活。因此,拉鲁湿地的美丽,不仅是野性的自然之美,也是现代生态文明的智慧之美,更是万物共存、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伦理之美。

去拉鲁湿地锻炼、休闲的人仍然很多,但人们不再随意进入湿地的保护区域,也不再去打扰那些野性的生命。人们爱护湿地里的一草一木,鸟兽虫鱼,珍惜它们,视它们为亲人。在湿地涅槃重生的过程中,生态文明理念也在不知不觉间深入人心,从政治概念、学术语言内生为人们自觉的价值观、生活信念和生活方式。

人类同自然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是人类发展的终极命题。梭罗说,荒野中有一个生命的世界。让一切生命自由地生长、和谐地生长,是人类走向幸福的必然选择。拉鲁湿地这块地球之巅的生态翡翠,必将超越它自身的生态价值,给人以启迪并引起人们广泛而深刻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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