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香蜜甜的村庄

早就听说，距城区四十里之遥的茅店镇西坑盛产茶油，且那里数个村庄还保留了传统工艺榨油。正值榨油坊开榨之季，周六，几位朋友相约，一同去那里看看。

西坑是一条长四十余里，两侧山岭树木繁茂，中间耕地不多的狭长山坑。越往里，越是山高林密，但眼前一片片红薯、蔬菜、猕猴桃却是青翠碧绿，硕果累累，田塍上种的大豆豆荚饱满成团。一口口鱼塘倒映着绿树蓝天。路道两边竹木相拥，一条清澈的小河里不时泛起雪白的浪花。朋友们见此忍不住停车下河，捧几把清凉的河水净手洗脸，真是痛快过瘾！细看水流较缓处，一群群石斑鱼正游来游去。好一个山美水美之地！

西坑，自坑囗到坑尾依次分布着五个行政村。当我们行至中段的竹芫村时，距路不远处的小河边，一幢老式砖瓦房烟囱里正冒着烟，门开着，门囗停放着数辆小车和摩托车。“当一一！当一一！当一一！”一种不快不慢，仿佛震天动地的撞击声从屋里传出。那里应该是榨油坊！我们泊车于路边，走前去，空气中洋溢着一股纯正的茶油香。果然是榨油坊！

榨油坊右侧，一个木制发黑，因维修又夹杂着几块新木板的大叶轮在水流的冲击下，正“哗、哗、哗”转动。走进榨油坊，虽是白天，却显得略暗，墙壁上一盏大灯泡还亮着。门内侧是四五堆高高的榨过油叠放整齐的枯饼。三位赤膊壮汉正同心协力拉着一悬挂于横梁，前端包裹着厚铁的沉重木头一下又一下准确地撞击在两根方形木楔上。那木楔自横卧着的黑黑的巨大油槽木孔中伸出。油槽木另一侧，一块块竖立在其中的圆形枯饼在一根根木楔越来越紧实的强势挤压下，渗涌出金黄色的茶油犹如泉水般汩汩流过几片过滤的棕皮，再进入油桶里。那茶油特有的纯香充盈整个榨油坊，飘溢出屋外。另一位相同装束的汉子，一边往灶坑添柴加火，一边往灶台大锅内热气腾腾的大甑加入一勺勺碾好的油茶籽粉。榨油坊左上角是以柴火为热源正在烘烤油茶籽的烤床。那个直径超三米的圆形研槽在屋外以水为动力的大叶轮驱动下，“轰轰轰”地快速转动着，四个钢轮在研槽里油茶籽粒上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地研过。油槽木前的地面上，放置着压制枯饼用的稻草和圆形模具及一些与之同样大小，油光闪亮的铁环。完全是少年时期同父亲一同挑着油茶籽和木柴去榨油坊榨油看到的熟悉又亲切的情景。

六位较我们先到的男女带着两小孩正端着相机、拿着手机边看边聊边拍照。一问，他们也是来这里观看榨油和买油。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脸庞黝黑，手臂和小腿是山里干活人那种特有的健壮，他手持自拍杆，正面带微笑在搞视频直播，边走动边讲解：“我们西坑，山多林密，生态环境优越，历来是盛产优质茶油的地方。得益于大山的土壤、气候和优良的油茶品种，这里的油茶果壳薄，籽粒饱满。西坑的茶油以其芳香浓郁，口感微苦，不仅是平时烹饪、煎炸之极品食用油，且营养丰富，具有活血化瘀，止痛消炎，美容美颜等功效一直倍受人们喜爱。为了保持茶油的这种品质，我们的油茶林坚持不施化肥农药，不用除草剂，修山除草全部人工完成。因此，每年一开榨，每天都有慕名而来参观买油的客人，还有通过观看直播而下单买油的全国各地的顾客朋友。”说到这里，他把手机镜头对着了我们和一张写有顾客地址、收件人、购买茶油数量的记录本上。他说：“稍后，我们将在各位顾客朋友的见证下，现场将榨出的茶油装瓶、过称、密封，写上地址发快递。”

听他那流畅的讲解和语音不像是本地农民，经询问，他却是今天榨油坊的主人，姓张名亮，让我们不由得对他产生几份钦佩。他继续在直播中讲到：“我们这座榨油坊建于清代，距今已一百四十多年历史。虽经无数风雨，经多次大小维修，现在仍正常使用。”

看到这里的油茶籽新鲜，富有光泽，工艺传统，来到榨油坊的我们，每人都买了三、五十斤不等的茶油，有位买了一百三十斤，帮亲朋也带一些。

油买好，正是饭点，张亮热情邀请我们到他家吃午饭。他驾驶着装有枯饼的皮卡在前面带路，我们的车紧随其后。水泥铺就的村道两边竖立着一盏盏高高的太阳能路灯，山上是大片大片浓绿的油茶林。五分钟时间到了张亮家。周边路旁树下摆放着一个个蜂箱，一些蜜蜂“嗡嗡嗡”地在蜂箱前飞舞。同这里大多数农家一样，三层的新楼房，楼顶安放着太阳能热水器。“四季吮甘露，一岁一果红”。正是油茶果收获期，院子内宽畅的地面上全部晾晒着开裂的油茶果，黑黑的油茶籽厚厚地覆盖在地面。一幅山里人家的油茶丰收图呈现在我们面前。张亮告诉我们，这是第三批，还有两批果正待采摘。

张亮的妻子是位勤快的主妇，早已做好满满一桌菜，还有一大盆用茶油刚炸出的薯包米馃，一股劲叫我们吃。她自己又骑上电瓶车给榨油坊的师傅送午餐去了。张亮兑好蜂蜜水，给我们每人盛上满满一杯。客随主便，我们边吃边聊。

张亮九十年代高中毕业后，即外出务工，直到2013年，因父母年老，孩子上学才回到家乡。正为回到家不知干什么而发愁时，驻村扶贫干部在村干部带领下来张亮家走访后，将其同村里许多农户一起确定为油茶产业脱贫户，政府按相关政策给予一定数额的资金支持，对老化低产油茶林实行改造。这正合张亮之意！如此，还可用心把家里未曾认真养过的数箱蜜蜂养好。他带上妻子在老父亲的指导协助下，对自家的四十来亩油茶林除草、整枝、補种。这的确是一项辛苦的活，有的油茶林间隔多年未曾整修，草木丛生，藤蔓交错，张亮夫妻俩用砍刀砍、锄头挖、镰铲刨，劳动强度大。因此，张亮想到喷施除草剂。但因不少除草剂会破坏土壤结构，影响土壤微生物，毒害传粉昆虫，进而影响油茶树的的生长结果。为了保护当地环境和茶油品质，村里规定不用除草剂。如何解决油茶林除草问题？张亮尝试在修整好的油茶林里套种红薯、大豆，覆盖薄膜，这几招果然有效，种红薯大豆不仅增加了收入，还为油茶林提供了肥料。人勤地不懒。经过两年的辛劳，油茶林仿佛枯木逢春，产量逐年提高，加上养蜂和其他种养收入，经济效益比在外务工还强。在他的引领下，村里更多的务工者也回家投身到以油茶和养蜂为主的产业当中。

西坑的茶油以香味浓郁，口感微苦而受人欢迎，为保持其特有的风味，村里成立以张亮这个敢吃苦、有文化、会动脑的汉子为队长的修山整枝互助队，对全村油茶林进行人工锄草、整枝。讲到这，他朝大门外对面山上指去，这些油茶林都是他修整的。只见山上一排排整齐的油茶树宛如一层层梯田。张亮笑着说：“别处的农民耕田，这里的农民耕山！现在家家户户的油茶林都重焕生机，收入一年比一年高。为了搞好村里的茶油销售，我们村每个干部和不少农户都学会了在榨油坊搞直播，增加网上售油。”去年，张亮家的油茶收入达到八万元，今年肯定会超过这个数字。

竹芫村也有一家以电为动力的现代机器榨油厂，却保留了传统工艺的老式榨油坊。竹芫村的乡亲认为，这是一种文化，一种传承，它体现了老祖宗的智慧。虽然现代机器榨油效率高，但人无我有就是一种特色。现在很多人就喜欢优秀的传统文化。每当榨油坊开榨之季，通过视频直播，每天都有全国各地超过八千人点击观看，眼见为实，其中就有许多下单购买我们现场榨出的纯正茶油。且每年都有不少回头客。作为产业振兴示范村，今年政府给予竹芫村每个村民小组一笔资金，用于每组扩种油茶六百亩。现在全村各小组正在山上挖整水平带。言谈中，张亮对家乡和末来充满期待。

吃过午饭，走出院子，见一家人正在屋后古樟树下打理蜂箱。张亮告沂我们，今天赣州蜂总养蜂专业合作社的技术员来了村里指导更换老劣蜂王、取蜜。

当我们来到摇蜜蜂的地方，主人夫妇正在技术人员指导下忙活，知道我们是来榨油坊看榨油和买油的，很是热情，要我们尝尝盆里充溢着蜂蜜的蜂巢。一小块入囗，满嘴黏稠的蜜汁，这个带着一股浓郁山野花香的甜呀，甜到了心尖尖！

主人姓张名世桂，一个健谈的中年汉子。他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竹芫村群山绵延，森林茂密，一年四季，花期不断，蜜源丰富，养中蜂由来已久。因中峰定地养，不必拉着蜂箱追花夺蜜到处跑，村人一直将其作为一项小小的家庭副业。但以前不成规模，仅仅是取些蜂蜜家人食用和送亲友，卖得极少。”2014年，村干部聘请张世桂为村里养蜂示范户，带动大家走养蜂致富之路。他虽然从小对养蜂耳濡目染，略懂一些，但要为大家示范，可不是闹着玩。他买来相关书籍，边学习边实践，向有经验者请教，为村里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养蜂技术帮助。冬去春来，花开花落。四、五年下来，村里养蜂数量逐年增多，蜂蜜产量逐年增加，有些技术难题却还是解决不了，蜂蜜销路也亟侍拓展。张世桂将问题反映到驻村干部处。驻村干部多方打听，最终同赣州蜂总养蜂专业合作社取得联系，经双方洽谈，由养蜂专业合作社为村里蜂农提供技术指导，帮助蜂农把好蜂蜜质量关，蜂农的蜂蜜在自己销售后，由具有蜂蜜加工分装资质和设备的合作社按保底价收购。这样既解决了蜂农养蜂技术难题，更让竹芫村蜂蜜通過合作社的线上线下销售渠道卖到了大江南北。最近三年，村里两百四十多户，有八十多户养蜂，少的养三、五十箱，多的超过一百五十箱。按每箱峰每年六百元的收入计算，这项甜蜜的事业为村民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那源自大山，现场取出的蜂蜜，我们忍不住都买了带回家。乘坐在载有茶油、蜂蜜的车上，内心依然洋溢着茶油的纯香和蜂蜜的甘甜。耕山牧蜂，油香蜜甜的竹芫村，我们还会来的。

作者简介：龚德明，赣州市赣县区第二中学。

责任编辑：程文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