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礼器

[西汉]戴 圣

礼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初者也。故凶事不诏，朝事以乐；醴酒之用，玄酒之尚；割刀之用，鸾刀之贵；莞簟之安，而稾鞂之设。是故，先王之制礼也，必有主也，故可述而多学也。君子曰：“无节于内者，观物弗之察矣。欲察物而不由礼，弗之得矣。故作事不以礼，弗之敬矣；出言不以礼，弗之信矣。故曰：礼也者，物之致也。”是故昔先王之制礼也，因其财物而致其义焉尔。故作大事必顺天时，为朝夕必放于日月，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是故天时雨泽，君子达亹亹焉。是故昔先王尚有德，尊有道，任有能，举贤而置之，聚众而誓之。

（原文据中华书局1989年版《礼记集解》）

【译文】

所谓礼，是要使人回归本心，追念远古，不忘其根本。所以凶丧之事，用不着谁来教导，人们悲从中来，朝廷宴飨群臣，钟鸣鼎食，参与者无不身心愉悦，这是回归本心；现在的人们都把饮用甜酒作为美妙的享受，但在祭神时却以清水一杯为贵；今人平时使用的快刀锋利而方便，但在祭祀之时分割牲体时偏要用迟钝的鸾刀；今人的坐垫，下面铺一层蒲席，上面再加一层竹席，坐着十分舒服，而祭天时却仅仅铺上一层庄稼秆编织的草席。这些就是追念远古，以本真为贵的例子。所以先王在制礼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人回归本心和遵循传统这两个因素，后人才可以效法和便于学习。君子说：“如果内心没有礼的标准，观察事物就不明了。观察事物不通过礼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所以，不按礼来办事，就不能赢得人们的尊敬；不按礼说话，就不能取得人们的信任。有句老话：礼是一切事物的准则。”从前的先王在制礼时，就依据事物固有的特性而赋予意义。举行祭祀一定要符合天时，举行朝日、夕月之祭，必定根据日月的运行规律，祭天是至高无上之祭，那就必定凭借本来就高的圆丘，祭地是至卑无二之祭，那就必定凭借本来就低的川泽。所以就风调雨顺，君子也更加勤勉。所以过去先王崇尚有德的人，尊敬有道的人，任用有才能的人，选拔这些贤人放到助祭的位置上，斋戒之前还要聚众宣誓，以诫不恭。

【简析】

通观《礼器》全篇，正是秉承《论语》中孔子“礼，与其奢也，宁俭”之教而来。本选段第一句即高度概括地指出“礼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初者也”，强调“报本反始”“归根溯源”乃是制礼的根本依据，接着用人们遭遇凶丧之事自然会悲痛、参与朝廷宴飨自然会欢乐这两件普通百姓与士大夫们最为常见的人生大事来说明这一点。为了增强说服力，作者又用祭祀中使用清水而非甜酒、钝刀而非快刀、草席而非蒲席与竹席三个具体的礼器来作为例证。然后才提出先王制礼主要是依据回归人类本性和遵循传统的核心观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礼”具有普适性，便于时人实行与后人效法。这里，容易让人误解“礼制”具有很强的主观性，所以作者立刻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明礼的制定都是依据事物固有的特性而赋予其意义，才能成为一切事物的准则，以祭祀为例，所有祭祀行为都要符合天时、借助地利，同时还要通过道德高尚的人来主祭与助祭，神灵才会享用，最终实现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显然，这是在强调“礼”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同时反映在人类与万物固有天性的具体表现，如果世人都遵循这样的礼制而行，饮水思源、返本开新，居上位者也就能实现无为而治了。这一礼仪一方面仍然遵循尧帝所制定的符合天时地利的礼制，另一方面是因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选拔任用人才，能够实现天下为公、有德者居高位，一言以蔽之，岂非正是在当时最大限度地实现了天时、地利与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