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社会比较对炫耀性消费的影响：一个有调节的中介作用

潘超　高冬东

摘 要 研究采用上行社会比较量表、反刍思维量表、相对剥夺感问卷以及炫耀性消费量表，以 611 名大学生为研究对象，探讨上行社会比较对炫耀性消费的影响，并检验了相对剥夺感的中介作用和反刍思维的调节作用。结果表明：（1）上行社会比较可以正向预测相对剥夺感和炫耀性消费;（2）相对剥夺感在上行社会比较对炫耀性消费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3）反刍思维调节这一中介作用的前半路径，具体来说，在低反刍思维下，相对剥夺感随着上行社会比较的增加而增加;然而在高反刍思维条件下，这一作用却不显著了。研究揭示了上行社会比较对炫耀性消费的影响及其内部作用机制，有助于从个体自身和社会管理两方面干预改善当今社会比较带来的不良影响。

关键词 上行社会比较;炫耀性消费;反刍思维;相对剥夺感

分类号 B849

DOI： 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1.11.008

1 引言

“内卷”一词最近在网络中爆红，它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竞争的加剧，其本质则是我们通常喜欢和他人进行各方面的比较，这种将自己与他人进行比较的行为，称之为社会比较（Festinger， 1954），尤其是近年来网络的快速发展，使得社会比较几乎无孔不入的对我们在各方面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因此一些 “炫富”行为使得那些低收入群体更加感受到来自上层社会的压力与恐慌。然而，根据社会学习理论，当个体看到“炫富”行为的时候，可能也会进行模仿，这就导致了许多的社会问题，如有的个体为了进行攀比，选择“裸贷”、高利贷等方式去购买炫耀性商品，这一现象在学生群体中尤为严重。因此研究上行社会比较对个体炫耀性消费的影响及其探讨其内部的作用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1.1 上行社会比较和炫耀性消费的关系

研究表明当社会贫富差距扩大后，个体不由自主产生的上行社会比较会对其心理与行为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除了心理层面的抑郁情绪以外（连帅磊， 孙晓军， 牛更枫， 周宗奎， 2017），还可能会导致行为层面上的炫耀性消费（姚婧， 2019; 郑晓莹， 彭泗清， 戴珊姗， 2014）。炫耀性消费（conspicuous consumption）指低社会经济地位者模仿高社会经济地位者进行的炫耀性消费从而拉近与其之间的距离（Knott， 2019）。国内研究者发现个体进行炫耀性消费所购买的商品，大多不是因为其具有一定功能性，而是因为这些商品可以代表地位或价值（郑玉香， 袁少锋， 高英， 2008）。

根据社会比较理论，人们有一种强烈的将自己与他人进行比较的倾向（Festinger， 1954），通过评估和标记他人，然后根据重要性对他们进行分类，那些高价值的人，人们把他们放在社会等级的顶端，而那些通常被认为低价值的人则放在社会等级的底端。因此炫耀性消费常常和个体的经济地位有关，低社会经济地位的人在社会生活中大多经历的是上行社会比较，而高档品牌所代表的地位或价值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故在此基础上提出H1：上行社会比较可以显著正向预测个体的炫耀性消费行为。

1.2 相对剥夺感的中介作用

相对剥夺感（relative deprivation）指的是个体自身的利益相对缺乏时会产生愤怒和不满的情绪（Stouffer， Suchman， Vinney， Star， & Williams， 1949）。因此相对剥夺感常伴随上行社会比较一起出现，正如Smith等人（2012）指出，相对剥夺感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当个体将某一个特定结果进行社会比较时，因与优势群体比较，处于相对不利的地位带来的愤愤不平，故社会比较倾向与相对剥夺感呈显著正相关（Buunk， Zurriaga， Roma， & Subirats， 2003; Callan， Kim， & Matthews， 2015）。同样有研究发现当居民的社会经济地位越低，其相对剥夺感越高（Mclaughlin， Costello， Leblanc， Sampson， & Kessler， 2012），根据威胁效应理论（Crawford， 2005），这可能是由于当个体和比自己经济地位高的人进行比较时，会威胁到个体的自尊，产生一种对于金钱的缺失感（韩磊， 任跃强， 薛雯雯， 高峰强， 2017），他们往往会产生“我本也该拥有这些财富，凭什么被你占据”这一想法，即相对剥夺感。

通常来说，感知到相对剥夺感的个体往往会追求外在物质条件来彰显他们的价值，比如有研究发现当消费者在经济上体验到相对剥夺感后会追求更加贵重的产品 （Sharma & Alter， 2012），他们很有可能会连续不断地进行购物，通过购买更多的产品来弥补内心的失衡 （Garg & Lerner， 2013）。此外，经济学家发现那些产生了相对剥夺感的个体在做出金融决策时会更加冲动、更加“短视”（Mishra & Carleton， 2017），同时，相对剥夺感也会对个体的消费偏好产生影响，他们会在想要的東西上花更多的钱（Kim， Callan， Gheorghiu， & Matthews， 2017）。因此可以认为人们在向上社会比较的威胁情境中体验到的相对剥夺感会促使他们通过炫耀性消费来恢复他们在物质领域的优越感。因此提出H2：相对剥夺感在上行社会比较对个体的炫耀性消费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

1.3 反刍思维的调节作用

根据反应风格理论（Nolen-Hoeksema， 1987），人们在面对负性情绪时有两种不同的应对方式：转移和反刍，转移反应指个体在经历负性事件后，会将注意力从思考不良情绪、后果转移到一些快乐的活动中;而反刍反应（rumination）指个体遇到一些负性事件时，会持续的关注和思考这些负性事件，最终导致个体的痛苦情绪，但他们却不积极地去解决问题（Nolen-Hoeksema， & Morrow， 1993）。有研究发现反刍思维与上行社会比较密切相关，上行社会比较对于大多数个体而言，属于一种负性事件，高反刍思维水平的个体在经历上行社会比较后会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连帅磊， 孙晓军， 牛更枫， 周宗奎， 2017）。同时，研究发现高反刍思维往往和抑制功能缺失有关（马鑫 等， 2013），这解释了为什么反刍思维会使个体沉浸于负性情绪之中，而相对剥夺感作为一种消极情绪体验，与反刍思维也存在一定的关系（李俏俏， 陆桂芝， 2018）。基于此，本研究提出H3：反刍思维能够调节上行社会比较和相对剥夺感间的关系。

综上所述可以做出以下逻辑推论，即当个体进行上行社会比较时，如果个体不能采取正确的应对方式，反刍思维就会使个体反复思考、关注上行社会比较带来的相对剥夺感，而个体为弥补这种缺失感，亦或是追求外显价值符号的高端产品来提升自己的主观经济地位，便会产生冲动性行为，如炫耀性消费。本研究的假设模型如图1所示。

2 方法

2.1 被试

通过线上和线下同时发放问卷665份，剔除不合格问卷后剩余611份，问卷回收有效率为91.88%。 611名被试年龄在18～27岁之间（M±SD=20.91±1.57），其中男生287人（47%），女生324人（53%）;来自城镇学生278人（45.5%），来自农村学生333人（54.5%）。

2.2 工具

2.2.1 上行社会比较

采用白学军等人（2013）翻译爱荷华-荷兰比较方向量表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分量表（Gibbons & Buunk， 1999），该量表5点计分，共6个项目，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生活中与他人进行上行社会比较的频率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1。

2.2.2 反刍思维

采用Nolen-Hoeksema（1999）编制的反刍思维量表，韩秀等人（2009）进行了中文翻译。该量表共22个项目，四点计分，分数相加后越高， 则个体反刍思维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5。

2.2.3 相对剥夺感

采用马皑（2012）编制的相对剥夺感问卷，该问卷用于评价自我在与参照对象对比过程中的主观感受。问卷共4个项目，采用六点计分方式，累计计分，分数越高，代表个体相对剥夺感程度越强，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68。

2.2.4 炫耀性消费

采用国内学者郑玉香等人（2008）编制的炫耀性消费量表，该量表共5个项目，7点计分，分数总和越高，则个体越有炫耀性消费的倾向，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1。

2.2.5 人口学变量

在测量以上主要变量后，又对被试的人口学变量进行了数据采集，具体包括性别、年龄及社会经济地位等。其中社会经济地位使用的为大多数研究者使用的梯子量表，即“以下是一个代表社会经济地位的梯子，从1到10共十级，1表示社会经济地位最低、10表示最高，请在梯子上标出你认为你目前所处的社会经济地位。”

2.3 数据分析

采用SPSS 21. 0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采用SPSS process中的 Model 7 （Model 7 假设中介效应的前半段受到调节， 与本研究理论假设模型一致）， 通过5000次样本抽样估计中介及调节效应95%置信区间的方法对理论假设模型进行检验。为了检验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采用较为常用的Harman 单因素检验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进行检验，结果发现特征根大于 1的公共因子数有7个，而且第一个公共因子的解释率仅为30.90%，低于40%的标准，由此可以推断共同方法偏差在本研究中未造成严重影响。

3.2 各变量间的相关分析

由表1可知，社会比较与反刍思维、相对剥夺感、炫耀性消费间均两两存在显著正相关。

3.3 上行社会比较和炫耀性消费的关系：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使用SPSS宏程序中的Model 7來分析相对剥夺感在上行社会比较与炫耀性消费之间的中介效应，并考察反刍思维在相对剥夺感的中介效应中可能存在的调节作用。

我们事先控制了性别、年龄、社会经济地位等额外变量，随后对上行社会比较、反刍思维及其交互项对相对剥夺感的预测作用进行了检验。结果发现，上行社会比较能够显著正向预测相对剥夺感（β=0.09， t=2.40， p<0.05），上行社会比较和反刍思维的交互项显著预测相对剥夺感（β=-0.10， t=-2.87， p <0.01）。

随后，继续检验上行社会比较和相对剥夺感对炫耀性消费的预测作用，结果发现两者均能显著预测炫耀性消费（β=0.12， t=3.18， p<0.01; β=0.39， t=10.29， p<0.001）。 采用非参数Bootstrap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重复抽取5000次后，结果发现相对剥夺感在上行社会比较与炫耀性消费间中介效应95% 的区间为[0.05，0.13] ，区间不包含0，中介作用显著，效果量为 0.09。详细结果如表2所示，这说明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是存在的，即相对剥夺感在上行社会比较对炫耀性消费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而且反刍思维调节了相对剥夺感中介作用的前半路径。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采用简单斜率分析来检验反刍思维在上行社会比较与相对剥夺感间的调节作用。结果如图1和表3显所示，在低反刍组（M-1SD），上行社会比较可以显著预测相对剥夺感（β=0.19， t=3.92， p<0.001）;在高反刍组（M+1SD），上行社会比较对相对剥夺感的预测作用不显著（β=-0.01， t=-0.15， p>0.05）。

4 讨论

本研究考察了上行社会比较与炫耀性消费间的关系，结果发现上行社会比较可以显著预测炫耀性消费，这与以往研究上行社会比较产生炫耀性消费行为相吻合（Zheng， Ernest， & Peng， 2018）。具体来讲，上行社会比较对大多数个体来说是一种负性事件，在先前很多研究中已经得到证实上行社会比较会对个体产生很多消极影响，研究者发现上行社会比较可能导致个体自尊缺失 （Bergagna， & Tartaglia， 2018），因此这部分个体为了追求一种地位动机以及自尊补偿，他们会倾向进行炫耀性消费（解晓娜， 石可， 郭永玉， 2020）。同时有研究表明，个体购买的炫耀性消费商品都是具有强烈价值或地位符号功能的商品（O'Cass & Mcewen， 2010; Zheng et al.， 2018），即个体购买炫耀性商品事实上是为了从外在上寻求与上行社会人群的相似性，从而寻求一种自我价值的补偿。

同时中介效应发现上行社会比较可以通过相对剥夺感的中介影响炫耀性消费。先前研究大多关注的是愤怒、嫉妒等情绪作为中介如何影响上行社会比较与消极行为反应（攻击行为、社会破坏等）间的关系（Reh， Trōster， & Quaquebeke， 2018），而本研究选取相对剥夺感作为中介变量，结果进一步支持了补偿性消费理论，即个体通过炫耀性消费补偿自己因上行社会比较导致的自尊缺失，同时研究表明自尊水平与相对剥夺感成显著负相关（韩磊， 任跃强， 薛雯雯， 高峰强， 2017; Andreassen， Pallesen， & Griffiths， 2017），而相对剥夺感包括了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熊猛， 叶一舵， 2016），因此这种自尊缺失可以被相对剥夺感所概括，相对剥夺感则可以进一步影响个体的炫耀性消费行为来进行外部或内部的补偿。

此外，本研究发现反刍思维会调节上行社会比较对相对剥夺感的影响。但通过简单斜率分析的结果发现这似乎与我们日常经验不符，具体来说，在低反刍思维条件下，随着上行社会比较的增加，相对剥夺感也有显著的增强;然而在高反刍思维条件下，这一调节作用却不显著了。这可以用一种上限效应来解释，即使个体反刍水平较低，一旦他们被暴露在高上行社会比较的环境中，他们的相对剥夺感便会增强;但是当个体拥有较高水平的反刍思维，更容易出现注意力涣散、执行功能下降等症状， 这会降低个体的社会自我保护动机， 降低个体对自我价值“威胁”的积极应对能力 （Yang & Yang， 2011），这导致他们始终保持在一个高水平的相对剥夺感，这时候无论外部的上行社会比较如何变化，他们的相对剥夺感都不会再增加了。

在当下社会，网络的出现使得社会比较不仅仅局限于日常生活中与他人的比较，个体更多接触到的是社交媒体上的社会比较，此外，线上的社会比较内容更多，社会比较阶层分布更广，人们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自己与他人的差距，从而导致更多的消极情绪或行为（Ryding & Kuss， 2020）。近年有研究发现，减少对这种对社会比较的反刍可以提升个体的幸福感（Weber & Hagmayer， 2018），这启示我们个体应积极的面对自己与他人的差距，将这种缺失感或剥夺感转化为提高自身社会阶层的一种动力，而非为了追求虚荣去进行无意义的炫耀性消费。同时这也给社会管理带来了一些启示，当前社会贫富差距加大，物质主义倾向加剧（王春晓， 朱虹， 2016; Kim et al.， 2017），因此需要一方面进一步加快推进脱贫攻坚工作，另一方面积极引导大众树立正确的消费价值观，提升公民的幸福感。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炫耀性消费的金钱支出会使个体经济状况进一步恶化，从而使得上行社会比较进一步加剧、相对剥夺感更严重，导致一个恶性循环。既然上行社会比较对个人和社会产生了有害的后果，那么减少社会比较的政策措施应侧重于改善人们因其相对的物质地位而产生的相对剥夺感和不公平感。

5 结论

本文探讨了上行社会比较、反刍思维、相对剥夺感以及炫耀性消费四者的关系，发现了炫耀性消费除受外部因素如上行社会比较的影响，也受内部因素反刍思维和相对剥夺感的影响，其中相对剥夺感在上行社会比较和炫耀性消费间起中介作用，而反刍思维可以调节这一中介的前半路径，即反刍思维调节上行社会比较对相对剥夺感的预测作用，当个体处于低反刍思维条件下，上行社会比较可以较好地預测相对剥夺感，但是个体处于在高反刍思维条件下时，没有发现显著的预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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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ffect of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on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Examining the Role of Rumination and Relative Deprivation

PAN Chao， GAO Dongdong

（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0）

Abstract

This study examined the effects of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on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using the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Scale， the Rumination Scale， the Relative Deprivation Scale， and the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Scale with 611 college students， and examined the mediating role of relative deprivation and the moderating role of rumination.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1）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positively predicts relative deprivation and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2） Relative deprivation played a mediating role in the effect of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on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and （3） Rumination moderat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and relative deprivation. Under low rumination， relative deprivation increases with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however， under high rumination， this effect is not significant anymore. The study revealed the effect of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on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and its internal mechanism， which can help to intervene to improve the adverse effects of social comparison from both individuals and social management.

Key words：  upward social comparison;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rumination; relative deprivation

通訊作者： 高冬东， E-mail： 72783563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