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对肠道免疫细胞的影响
2021-12-23雷亚兰毛靖伟
雷亚兰,毕 俭,毛靖伟
大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消化内科,辽宁 大连 116011
随着肥胖、糖尿病等代谢疾病发病率日渐上升,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AFLD)已成为全球公共卫生问题。全球NAFLD平均患病率为25%,NAFLD及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ASH)在美国患病率分别为30%和5%[1]。在我国,NAFLD患病率从2001年23.8%急剧上升到目前32.9%,正取代乙型肝炎成为慢性肝病的主要原因[2]。NAFLD与肠道免疫密切相关[3-4],肠道免疫失衡促进NAFLD肝脏炎症、纤维化进展,而NAFLD能够引起肠道免疫紊乱[5]。通过肠肝循环以及免疫细胞募集、再循环,NAFLD与肠道免疫相互作用。本文就NAFLD对肠道免疫细胞的影响进行系统性阐述,以期从肠道免疫角度为防治NAFLD寻找新的治疗靶点,进而延缓、甚至阻断疾病进展。
1 NAFLD对肠道免疫细胞的影响
1.1 NAFLD与肠道巨噬细胞 肠道巨噬细胞不仅在固有免疫中起作用,在适应性免疫中也充当抗原呈递细胞角色。肠道处于炎症状态时,循环中大量单核细胞被招募至固有层,发育成巨噬细胞[6],肠道巨噬细胞大都源于此。当肠道受病原体侵袭,肠道黏膜层巨噬细胞通过Toll样受体(TLR)清除病原体[7]。除此之外,黏膜层巨噬细胞也具备清除凋亡组织及免疫调节功能。
NAFLD与巨噬细胞的研究多聚焦于Kupffer细胞以及骨髓来源肝脏单核巨噬细胞,关于NAFLD与肠道巨噬细胞的报道较少。Tsujimoto等[8]发现,在NASH大鼠回肠组织中,包括巨噬细胞在内的免疫细胞数量明显增加,通过TLR4信号介导的固有免疫应答增强,TNFα表达上调,说明肠道免疫和肝脏相互作用参与了NASH发生。Imajo等[9]也发现,NASH小鼠肝脏CD14及TLR4阳性巨噬细胞数量明显增加,该类细胞对低剂量肠源性脂多糖呈现过度反应。相关研究[10]说明,在NAFLD发病过程中,肠道固有免疫被激活,同时其下游肝脏固有免疫也呈现活化状态,大量骨髓源性单核细胞被募集至肝脏,促进肝脏炎症、纤维化,而肠源性巨噬细胞在该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在诸如NAFLD的胆汁淤积发生过程中,肠道巨噬细胞通过炎症小体的激活,促进肠道通透性增加和肠道微生态改变,导致进入肝脏的内毒素增加,参与了胆汁淤积介导的肝细胞死亡和炎症。
肠道菌群对于维持巨噬细胞依赖的肠道免疫稳态至关重要,这一过程主要由短链脂肪酸(short-chain fatty acid, SCFA)调控[11]。在NAFLD发病过程中,肠道菌群失调所致的SCFA含量异常可能是导致肠道巨噬细胞数量及表型发生变化的机制之一。丁酸可以增加肠道巨噬细胞的氧自由基产生和抗菌物质分泌,使其抗菌能力增强[12]。SCFA可以明显下调NASH中肠道巨噬细胞的肝脏募集及肝脏炎症反应,SCFA改善NASH肝脏脂肪变性和炎症,不仅与SCFA作用于肝脏巨噬细胞有关,也可能与调控肠道巨噬细胞有关[13]。
1.2 NAFLD与肠道树突状细胞(DC) DC是唯一能直接激活初始T淋巴细胞的专职抗原呈递细胞。作为肠道专职抗原呈递细胞的DC通过多种模式识别受体对肠道微生物群进行识别和应答[14]。DC在肠壁全层均有分布,除呈递抗原外,还具备免疫调节功能,参与免疫耐受的诱导和维持[15]。
肝脏DC参与NAFLD的肝脏脂肪变性、炎症及纤维化[16]。在慢性炎症环境中,肝脏DC转化为强效免疫反应诱导物,参与肝脂质沉积,是NAFLD进展机制之一[17]。此外,某些肝脏DC亚型,如CD103+cDC以及CD11c+MHCⅡ+DC对NAFLD肝脏炎症环境具有免疫调节作用,保护肝脏免受代谢性损伤[18-19]。有关NAFLD对肠道DC的影响,现有研究结论尚未统一。Tsujimoto等[8]发现,NASH大鼠回肠组织DC数量明显增加,肠道固有免疫呈过度活化状态。国内学者[20]却发现,小鼠肠道DC与NAFLD发生发展相关,即在NAFLD早期阶段,小肠DC数量明显升高,随着疾病进一步发展,DC数量未再明显变化。这一现象可能与以下原因有关:在NAFLD早期,肠道稳态被破坏导致炎性抗原增多,负责肠道适应性免疫应答始动阶段的DC数目随之增加,但随着病情发展,肠道适应性免疫应答转换为效应阶段,肠道DC数量未再变化。笔者研究[21]发现,在单纯性脂肪肝和NASH大鼠中,CD103+MHCⅡ+DC占肠系膜淋巴结(mesenteric lymph node, MLN)总细胞的比率较对照组明显降低,并且该比率与疾病严重程度、门静脉脂多糖水平呈相反的变化趋势。该结论可能与MLN中大部分均为免疫细胞,DC变化的同时其他免疫细胞发生变化,并且变化幅度更大有关。
在NAFLD中,肠道屏障完整性受损以及肠道菌群紊乱与肠道DC失调密切相关。DC通过分泌IL-10,抑制辅助性T淋巴细胞(Th)17介导的炎症反应,以此保护肠道屏障完整性[22]。另外,肠道菌群的代谢产物能够调节肠道DC功能。有学者[23-24]发现,SCFA能够调节单核细胞来源的DC表型分化、成熟过程和免疫功能,包括细胞因子分泌、抗原捕获能力以及对T淋巴细胞的刺激作用。作为法尼酯受体激动剂的次级胆汁酸能够通过抑制NF-κB转录通路调节肠道DC功能[25]。
1.3 NAFLD与肠道固有淋巴细胞(innate lymphoid cells, ILC) ILC主要分布在肠道固有层,具有维持肠道稳态和抵御病原体的功能。ILC表达多种细胞因子受体,但不表达抗原特异性受体,不会对病原体抗原直接做出反应。ILC分为自然杀伤细胞(NK细胞)、1型ILC(ILC1)、2型ILC(ILC2)、3型ILC(ILC3)和淋巴组织诱导细胞。
在肝脏组织中,NK细胞数量约占肝脏淋巴细胞30%~50%,分为组织固有NK细胞和循环NK细胞(circulated NK cells, cNK细胞)。肝脏CD49+NKp46+cNK细胞通过促进巨噬细胞极化来改善NASH纤维化[26]。Fan等[27]发现,肝脏cNK细胞增多可以改善肝脏CD45+CD11bhiF4/80int单核细胞源性巨噬细胞的炎症浸润。当肠道感染后,小肠NK细胞对病原体做出免疫应答,通过分泌IFNγ发挥作用[28]。ILC2表达转录因子GATA-3,分泌细胞因子IL-4、IL-5、IL-9、IL-13,在抗寄生虫、组织修复和过敏反应中发挥作用。Forkel等[29]发现,肝纤维化的肝组织内ILC2数量增高,其表型与外周血ILC2不一致,其通过分泌IL-13激活肝星状细胞促进肝纤维化。ILC3是肝脏ILCs中占比最多的一类,且大量定居在肠道中。ILC3表达转录因子RORγt并分泌淋巴毒素α1β2、IL-17A、IL-22、粒细胞-巨噬细胞集落刺激因子和TNFα。肝纤维化过程中,肝脏IL-17A+及IL-22+ILC3亚型具有促纤维化作用[30]。有关NAFLD对肠道ILC的影响及调控尚未见系统报道。
1.4 NAFLD与肠道T淋巴细胞 肠道T淋巴细胞识别抗原后,活化并迁移至MLN,经淋巴或血液循环发育为效应T淋巴细胞,分布于肠道和其他器官介导细胞免疫应答,小部分T淋巴细胞发育为记忆性T淋巴细胞。CD4+T淋巴细胞发挥免疫辅助作用,调节适应性免疫应答;CD8+T淋巴细胞发挥细胞毒作用,且对CD4+T淋巴细胞产生免疫抑制的调节作用[31]。肠道T淋巴细胞主要定居于肠相关淋巴组织及MLN中,一部分CD8+T淋巴细胞分布于肠道上皮层。
在NAFLD发病过程中,侵入肠道的抗原能够激活全身及肠道细胞免疫反应。研究[32]发现,NAFLD外周血单个核细胞(periphera blood mononuclear cells, PBMC)及派伊尔结(Peyer’s Patch, PP)的CD4+/CD8+T淋巴细胞比值呈现动态变化:在NAFLD早期阶段,PBMC及PP中CD4+T淋巴细胞与CD8+T淋巴细胞比值均明显增高,提示全身以及肠道细胞免疫应答均处于增强状态;随着NAFLD进展,比值呈下降趋势,而门静脉中脂多糖水平升高,提示机体免疫系统受损,炎症范围进一步蔓延;当进展到NASH阶段,PBMC中的CD4+与CD8+T淋巴细胞比值和门静脉中脂多糖的水平恢复正常,但是PP中该比值仍然是升高的,反映了肠道持续性的慢性炎症状态。研究者[33]还发现,NAFLD小鼠MLN内包括Th1和Th17的CD4+T淋巴细胞数量较正常对照组明显增多,而Th2和调节性T淋巴细胞(Treg)数量却显著减少;进一步分析其比例发现,Th1/Th2和Th17/Treg均明显升高。该研究提示,在NAFLD发病过程中,肠道促炎反应和抗炎反应之间的微妙平衡被打破,肠道免疫处于失衡状态。Jiang等[34]却发现,NAFLD患者的十二指肠组织固有层的CD4+和CD8+T淋巴细胞较正常患者明显减少,而促炎因子TNF、IL-6和 IFNγ表达水平增高。该临床研究结果与其他结果不一致,可能与血清脂多糖水平、物种、取材部位和疾病严重程度有关。
作为肠道菌群代谢产物,SCFA对T淋巴细胞的生理活动产生重大影响。丁酸刺激T淋巴细胞分化为Treg,乙酸和丙酸可以刺激常驻结肠组织Treg增殖[35]。在NAFLD中,肠源性内毒素血症引起循环及肝脏内毒素水平升高,当内毒素被巨噬细胞或单核细胞呈递给初始CD4+T淋巴细胞后,能够上调IL-17表达,这可能是肠道及肝脏Th17数量增加的机制之一,而肝脏中增高的Th17促进NAFLD肝脏炎症及纤维化,加速单纯性脂肪肝向NASH转变[36-37]。相比于骨髓、脾脏和胸腺源性的淋巴细胞,肠源性CD4+T淋巴细胞和CD8+T淋巴细胞更趋向于再循环至肝脏,通过分泌炎症因子和刺激吞噬细胞分化等途径介导肝脏炎症反应,促进NAFLD病程发展,这可能与肝细胞趋化因子CCL5表达升高以及MLN内CD4+T淋巴细胞、CD8+T淋巴细胞及CD19+B细胞淋巴表面CCR3高表达有关[38]。
1.5 NAFLD与肠道B淋巴细胞 肠道B淋巴细胞骨髓源性B2细胞和由腹腔迁移而来的B1细胞。与B1细胞产生的非T淋巴细胞依赖性IgA相比,B2细胞产生的T淋巴细胞依赖性IgA在与抗体结合时具有更高特异性和亲和能力[39]。在NAFLD中,肝脏B淋巴细胞常发生在T淋巴细胞活化之前,通过产生炎症介质和抗体促进肝小叶的炎症及纤维化,加快病程发展[40]。在肠道抗原刺激下,肝脏B淋巴细胞的IgA进入肠道,同时肠源性产IgA的B淋巴细胞至肝脏,参与肝脏体液免疫[41]。通过肠肝循环,肝脏及肠道B淋巴细胞交集。
关于NAFLD与肠道B淋巴细胞究非常少,更多研究是关于NAFLD和肠道IgA之间的关系。在NAFLD中,肠道IgA水平明显降低,其变化可能与肠源性内毒素血症、疾病的严重程度相关。Li等[42]发现,NASH大鼠肠道黏液中的SIgA水平明显降低,门静脉中内毒素水平升高,两者呈负相关。NASH小鼠的粪便标本中IgA水平明显降低,回结肠组织中IgA阳性细胞也明显减少,但在单纯性脂肪肝阶段,小鼠粪便IgA水平和回结肠IgA阳性细胞数量相对于对照组并无显著差异,这似乎表明NAFLD肠道IgA水平与疾病严重程度负相关,粪便IgA水平可以预测疾病严重程度[43]。然而血清IgA水平与NAFLD严重程度正相关,即随着NAFLD病情加重,血清IgA水平也随之升高[44]。
肠道IgA能够影响肠道菌群变化,而肠道IgA也受肠道菌群调控[45]。在缺乏B淋巴细胞的粪便中,肠肝菌科数量明显增加[46]。将低粪便IgA水平小鼠和高粪便IgA水平小鼠共同饲养或者通过粪便移植的方式使肠道菌群垂直转移后,高粪便IgA小鼠的粪便IgA水平明显降低[47],提示肠道IgA水平受肠道菌群调节。益生菌通过提高肠道IgA水平以及肠黏膜内IgA阳性细胞数量来改善肠道免疫紊乱,缓解NAFLD病程[43]。NAFLD肠道IgA下降,肠道埃希氏杆菌属(属于肠杆菌科)丰度却较对照组明显增加[34]。与正常及肥胖儿童相比较,在纲水平上,NAFLD儿童肠道变形菌(肠杆包含菌科)明显增多[48]。据此推测,NAFLD肠道IgA水平可能与肠杆菌科失衡相关。
肠道菌群代谢产物SCFA与肠道IgA水平也密切相关。人粪便中的丁酸浓度与IgA水平呈正相关,丁酸能够增强IgA免疫效应[49]。SCFA能够调节B淋巴细胞代谢,如增加氧化磷酸化、糖酵解及游离脂肪酸合成,使得线粒体产生更多能量参与B淋巴细胞、分化和抗体生成[50]。NAFLD的肠道B淋巴细胞IgA水平的变化可能受上述机制所影响。
2 以肠道免疫为靶点治疗NAFLD
从肠道免疫的角度治疗NAFLD已成为当下研究热点。一些药物可以通过口服给药途径靶向调节肠道免疫系统,进而改善NAFLD。现阶段抗CD3单克隆抗体、PRX106(重组抗TNFα融合蛋白)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抗CD3单克隆抗体(anti-CD3 monoclonal antibody, Anti-CD3 mAb)口服后不被肠道吸收,但能够影响肠道免疫,将免疫信号传递至全身免疫系统。Anti-CD3 mAb口服后被固有层中的DC摄取,随DC迁移至MLN诱导Treg的分化,从而调节全身免疫状态。口服Anti-CD3 mAb诱导Treg和NKT淋巴细胞抑制炎症反应,减少肝脏脂质蓄积、减轻炎症改善、病情[51]。健康志愿者及NASH患者在口服Anti-CD3 mAb后有良好安全性、耐受性以及生物活性[52]。
PRX106是一种重组抗TNFα融合蛋白,口服后不被胃肠道吸收,能够改善免疫相关的肝脏损伤和结肠炎,该过程与CD4+CD25+Foxp3+Treg分布有关[53]。口服PRX106可以降低NASH小鼠的血清甘油三酯、葡萄糖、胰岛素和AST水平,改善肝损伤[54]。在此过程中,肠道免疫信号对肝脏免疫系统乃至全身免疫系统产生影响,具体机制尚不清楚。临床试验表明健康志愿者口服PRX106后有良好的安全性、耐受性以及生物活性[55]。
3 问题与展望
目前,有关NAFLD发病中肠道免疫系统变化的趋势、机制尚未明确,大部分研究结论均建立在NAFLD模型基础之上,其与真实世界的一致性仍面临重大挑战。在NAFLD中肠道免疫系统失衡是存在的,不同免疫细胞变化伴随着疾病发展与全身免疫系统紊乱,其中肠道菌群紊乱可能是NAFLD中肠道免疫紊乱的机制之一。目前NAFLD尚无特效药物,而肠道免疫细胞作为NAFLD的治疗靶点,具有较好的前景,其中Anti-CD3 mAb和PRX106的口服给药可以通过调节肠道局部的免疫环境,进而改善全身免疫环境及肝脏的免疫环境来治疗NAFLD。
总之,肠道免疫失衡参与了NAFLD发生与发展,探究肠道免疫的角色有助于对NAFLD发病机制以及治疗的研究,而口服免疫制剂的应用为治疗NAFLD提供了新手段。
利益冲突声明: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雷亚兰负责课题设计,撰写论文;毕俭负责参与修改论文;毛靖伟负责拟定写作思路,指导撰写文章并最后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