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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和会对“以俄为师”思想确立的社会心理影响

2021-12-23熊玉文毕瑞颖

关键词:公理威尔逊列宁

熊玉文,冯 凯,毕瑞颖

(南京邮电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五四运动与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关系,人们耳熟能详,但是巴黎和会对“以俄为师”思想确立,对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影响却常被人们忽略。巴黎和会作为一道分水岭,此前,国人选择的是威尔逊,此后,国人选择了列宁。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之际,本文通过对威尔逊与列宁在国人心目中形象的变化,探讨巴黎和会对 “以俄为师”思想确立的社会心理影响,以加深对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历史背景的研究。

在中国,威尔逊美好形象的建立缘于两点:一是威尔逊“十四点”对公理、正义、民族自决等普遍原则的主张契合中国民众的心理需要;二是威尔逊在青岛归还具体问题上对中国立场的支持符合中国民众对巴黎和会的期待。

众所周知,一战爆发之初,日本不仅阻止了中国对德宣战的请求,而且趁西方列强无暇东顾之机驱除在青岛的德军,强占青岛,并于1915年5月7日向袁世凯政府发出最后通牒,逼签企图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日本的强盗行径激起中国人民的强烈愤怒,他们要求政府拒签条约,坚持到底,维护国权。然而,“二十一条”签订之后到巴黎和会召开之前,日本既没有按照其对德通牒的承诺将青岛“还付支那国家”,(1)日本在1914年8月15日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的内容是:“一为在支那海洋之德舰即日退去,否则宜解武装。二为德政府将胶州湾租借地全部,以还付支那国家之目的,本年九月十五日为限,无偿还,无条件,交付于日本官家。日政府对上之劝告,限八月二十三日正午无条件应诺,否则日政府即取必要之行动。”见“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中日关系史料——欧战与山东问题:上[M].中国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74:50.中国也没有向日本索取归还。中日对青岛地位的如此处置与当时两国的青岛观相关。

所谓青岛观,即中日两国对青岛问题的看法及由此产生的归还手续问题。日本政府认为如果德国和平地把青岛“无偿还,无条件”交付于日本,则日本也会将青岛“无偿还,无条件”交还给中国,如果德国把青岛非和平交付于日本,则日本需要向中国提出额外的补偿条件。1915年,日本外相加藤高明对前去讨要青岛的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训斥道:“因最后通牒,德国和平地把胶州湾交给日本,和今日日本以庞大费用与牺牲许多人命由德国夺取胶州湾,其意义完全不同。贵国想以日本的劳费,由德国拿回胶州湾,天下那有这样便宜事?”[1]90巴黎和会决定把山东利权归日本继承后,日本陆相田中义一发表谈话:“青岛是我军人以血购来的,对于已经同意的条约的履行,要以坚决的决心保护它也是我军人当然的事。”[1]215显然日本的青岛观是一种强权观,对德国趁火打劫,对中国敲诈勒索,与英美解放比利时、塞尔维亚,收复阿尔萨斯和洛林而不索取报酬形成鲜明对比。在这样强权观之下,日本需要保持对青岛的占有权,逼迫中国政府与之谈判,以使中国出让更多的利益。在日本人看来青岛归还必须分为两步:第一步德国将青岛转让给日本;第二步日本从德国获得青岛后,依据一定的条件,再将青岛移交给中国,这样的归还手续被称为间接归还。

与日本青岛观不同,在中国眼里,青岛为中国固有领土和天然权利是一种事实,中国对德宣战后,是将失去的领土和利权重新收回,中日之间不存在关于青岛的交涉。中国青岛观以顾维钧在巴黎和会上对青岛问题的陈述为代表。在1919年1月28日的会议上,顾维钧对青岛问题从事理和法理两方面对日本代表牧野伸显的发言进行了反驳。顾维钧从事理角度对青岛问题辩护道:青岛租借地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隶属山东省,居住于此的人“从种族、语言和宗教上看都属于中国人”,而山东省是“中华文明的摇篮”,“是孔子和孟子的诞生地”,对中国人而言,这是他们的“圣地”[2]316,因而日本不能阻挡中国向德国要求将中国“固有之权利”直接交还中国。从法理角度,顾维钧辩护的理由是:一根据中国参战宣言,“中德间所有一切约章,全数因战争地位而消灭,约章即如是而消灭,则中国本为领土之主,德国在山东所享胶州租借地暨他项权利,于法律上已经早归中国矣。”二中德《胶澳租界条约》明文规定,“约内既有不准转交他国之明文,德国本无转交他国之权”,德日之间的让继是非法的。三中日“二十一条”为“战事所发生之问题”,中国不得已而允之,是一种临时性质的协定,根据“情势变迁原则”,应属于无效之条约。至于日本攻陷青岛所付出的代价,中国愿意提供经济上的补偿,但决不会同意“割让中国天赋之权利以为酬报”[3]37-38。顾维钧的陈述表明中国青岛观是一种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公理观,是对自己固有权利的维护和对正义的伸张,是依据战胜国的身份从德国手里收回青岛,因此无需经过日本之手,这样一步到位的归还手续被称为直接归还。

在青岛归还问题上,国人对公理的崇尚与威尔逊对公理的主张相一致,因而国人将一战的胜利视为威尔逊主义的胜利,将威尔逊的片言只字视为公理和希望,对威尔逊充满了热情与信任。

1918年11月11日,长达4年多的一战停火。消息一传到中国,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北京大学青年学生说自己被威尔逊的言论“激动得要发疯了”,“以为中国就这样便宜地翻身了”[4]214!校长蔡元培带着一些名流到天安门演讲时,断言威尔逊的“十四点”标志着“武断主义的末日”,开辟了“平民主义的新纪元”[5]217。有的媒体由衷地感叹道:“美国大总统威尔逊提出十四条讲和原则,以改造世界为已任。举世咸赞为人道正义之明星……如威氏者诚今日世界最伟大之政治家也。”[6]研究系领袖梁启超天真地认为有了威尔逊“十四点”,“理想的正义人道,霎时可以涌现”,“便是从前的冤抑”,也可以得到“伸理”[7]。国民党虽与研究系关系势如水火,但对威尔逊寄予的希望如出一辙。国民党党员张继认为威尔逊演说的“名言至理”应该用白话文来翻译,“俾人人能知文字中之用意”[8],总理孙中山相信威尔逊把扶助弱国“引以为己责”,针对国内的分裂与内战,竟主张“请美总统出而为我仲裁人”,以实现国内和平统一[9]527。

当时中国的先进分子同样对威尔逊寄予了厚望。李大钊曾在美国宣布对德绝交的第8天撰文认为将来世界的和平使命“必担于威尔逊君之双肩也”[10]268,一战结束消息传来后,与蔡元培等人一道去天安门演讲,欢呼“世界人类的新精神”的胜利和“庶民的胜利”[11]254-255。陈独秀从一战结果看到“无论对内对外,强权是靠不住的,公理是万万不能不讲的”,称赞威尔逊是“现在世界上第一个好人”[12]。

出于对威尔逊的感激,北京政府不仅在一战刚结束的时候,将清政府被迫为纪念在义和团事件中被杀的德国公使克林德而竖立的象征中国屈辱的“克林德碑”改名为“公理战胜”碑,而且在巴黎和会开幕前夕,将天津旧德租界中街改称“威尔逊街”[13]。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观察到,因为“中国人非常相信我们的力量、影响和对原则的忠诚”,所以“世界上或许没有一个地方会像中国那样对美国在巴黎的领导寄予那么大的希望。中国人信任美国,他们信赖威尔逊总统发表的关于原则的多次声明,他所说的话已经传到中国的最边远的地区”[14]276。

1919年1月18日,巴黎和会开幕。在巴黎和会上,青岛问题(又称胶州问题)是中国利益诉求的核心,成为检验和会主持公理还是拥护强权的试金石,也成为检验威尔逊“十四点”能否实现的标志性问题。

威尔逊“十四点”是一战后期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的对战后世界长久和平的设想和倡议,自1918年1月8日发表后,世界各国出于各自的见解与目的,给予热烈的欢迎。英法希望借此瓦解同盟国斗志,促成和局到来;德国希望以此为基础,在和平谈判中能得到公允对待;殖民地国家希望借此实现民族独立,因此威尔逊当时被看作是公理的代言人。然而,威尔逊“十四点”是一种理想主义,在和会初期由于主要任务是讨论成立国际联盟,尚能被遵守,但到和会后期进入到如何处理德国及其殖民地问题时,在现实利益面前,受到英法意日等国的强硬抵制,最终败下阵来。威尔逊“十四点”在和会上的命运直接影响到中日两国青岛观的命运,进而影响到国人对威尔逊形象的重新认识。

从陆征祥的汇报与顾维钧的回忆可见,中国青岛观在和会初期被充分肯定,与威尔逊“十四点”在和会初期得到尊重相一致,与当时人们理解的公理与正义相吻合,并得到了美国总统威尔逊和国务卿蓝辛、英国首相劳合·乔治与外交大臣贝尔福等大国和会代表的赞同和支持。在1919年1月28日中日代表辩论结束的当天下午陆征祥向外交部汇报道:“各国代表以今日中国所请,理由极为充足,均与顾、王两使握手表示,并于顾使陈述时,各强国代表屡有美意表示,现于颜色。”[15]顾维钧后来回忆说,在他发言刚一结束,“威尔逊总统走过来向我表示祝贺。随后,劳合·乔治、贝尔福、蓝辛也都跑过来向我祝贺。威尔逊总统和劳合·乔治都说,这一发言是对中国观点的卓越论述。坐在前排主席对面的代表中,也有很多人跑来跟我和王正廷博士握手。整个气氛与前一天日本代表讲话之后出现的冷场对比鲜明”[16]186。在1月28日的和会上,中国代表的胜利,与其说是辩论的胜利,不如说是中国青岛观的胜利,胜利的原因在于威尔逊“十四点”得到遵守,公理暂时战胜了强权。

日本虽然在和会初期出师不利,但另有钳制中国代表的手段,利用其在1917年初分别与英法意俄签订的在战后媾和会议上四国“援助日本要求割让德国在山东及在赤道以北各岛屿之领土权利”的“五国谅解”[17]71-74,逼迫英法遵守密约,从而绕过中国,达到继承山东利权的目的。

日本代表团到达巴黎后,担心中国的参战国身份对其占领青岛的法律地位构成影响,即以“五国谅解”来试探英法代表团的态度。在一次牧野伸显与劳合·乔治的会晤中,劳合·乔治再次向日本人承诺道,1917年的承诺“终究是承诺”,“英国会信守承诺”,日本另一位代表珍田舍己请求贝尔福对日本山东要求“给予毫无保留的支持”,而贝尔福“给他们的援助比他们预期的还要多”。法国代表对日本的要求与英国代表没有太大的不同,当日本代表松井庆四郎拜访法国外长毕勋,根据1917年日法协定寻求支持时,得知“法国已命令其出席会议的代表协助日本人的立场”[18]142。因为日本做了如此的幕后工作,所以当1919年1月30日陆征祥拜访法国代表克列孟梭总理时,克氏愧疚地告诉陆,鉴于之前政府与日本于1917年2月签有处理青岛的协约,他“虽极愿帮助中国,但受协约拘束,未便为所欲为”,几天后陆征祥会晤劳合·乔治,得到类似的答复,劳合·乔治不无遗憾地对陆说,受到英日密约的牵制,“英国对中国的要求爱莫能助”[19]58。劳合·乔治的曾外甥女、加拿大历史学家玛格丽特·麦克米伦在研究巴黎和会各国代表的表现后认为,相对于中国代表在巴黎的工作,“日本的幕后工作做得更好”[20]458。

中国代表虽然在和会辩论上取得了胜利,但山东问题未能在和会初期得到裁决,而是到4月末才与对德和约拼在一起解决。在这两个半月多的时间里,和会形势悄悄地发生了巨大变化,各国置威尔逊“十四点”于不顾,纷纷追逐本国利益,并力争实现本国利益最大化。法国首先想的是“自己的军事安全”,其次是“巨额的赔偿”,英国关心的是“未来的海上霸权和殖民地的经济与金融盈亏”,意大利追求的是“与德国和奥地利的和解以及确保其对亚得里亚海的主权”[21]45-46,日本参加和会的唯一目标就是获得德国在山东的继承权[22]447。各国在现实利益驱使下,威尔逊的理想主义逐渐败退,最终走上与强权妥协的道路。

1919年4月22日对中国代表来说是灾难的开始。这天上午在没有中国代表出席的“四巨头会议”上,牧野伸显提出日本依据中日关系要求处理山东问题,“又以与英、法、意之间战时密约,迫使英法领袖公开支持日本在山东问题之主张”,而“英国外相巴尔福(编者注:即贝尔福)立即表示支持英日密约”[23]196。22日下午会议是和会邀请中国代表出席山东问题的最后一次会议。在会议上,劳合·乔治对中国代表明确表态,“吾辈亦明知当时所允酬日本之价未免稍昂,然既有约在前,究不能作为废纸”。而威尔逊在无法说服英法代表的情况下,转而攻击中国与日本签订秘密条约,“既有一九一五年五月之条约换文于前,又有一九一八年九月之续约于后”,并说“此次战事,本为维护条约之神圣”,欧美国家并非不想主持公道,“无如为先时种种条件所束缚”[24]132。威尔逊的一番话等于抛弃自己在“十四点”中提倡的“废除秘密外交”原则。威尔逊的倒退,预示着公理的失败,强权的复出。此次会议后形势急转直下,威尔逊再也不能以“十四点”与英法日等国相抗衡,只能在以中德条约还是中日密约来处理山东问题之中进行选择。30日和会做出将山东利权转让日本的决定,形成对德和约的第156-158三个条款,日本青岛观最终取得了胜利。

19世纪末20世纪初,帝国主义的剥削与压迫激起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人民的强烈反抗,民族运动热潮开始出现。在此背景下,列宁与威尔逊先后提出民族自决思想。尽管两者在性质、内涵、对象、目的等方面存在着重大区别,却都给被压迫民族带来了独立的希望。就两者传入中国的实际情况而言,先传入的是威尔逊的民族自决思想,列宁的民族自决思想到巴黎和会之后才蔚然成风[25]。

青岛问题表明威尔逊“废除秘密外交”“民族自决”等“十四点”中的主张成了一纸谎言,威尔逊本人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随之一落千丈,形象判若两人。中国外交失败消息传回国内后,国人立即意识到“威尔逊的宣言,早已不中用了”[26],威尔逊等人“皆已将成过去人物”,“不特负中国人之希望,且为世界平和之罪人”,战后新时代的重任,“殊非所望于此曹”[27]。北大学生发现自己上了威尔逊的当,怒不可遏地走上街头,掀起了五四运动狂潮,调侃威尔逊发明了一个数学公式“十四等于零”[4]222。青年毛泽东为威尔逊的言行不一“气闷了大半天”,称其为“可怜的威尔逊”[28]。原先认为威尔逊是“现在世界上第一个好人”的陈独秀,听到中国外交失败消息时,愤然断言威尔逊“十四点”“成了一文不值的空话”,认为要想实现公理与和平,“非全世界的人民都站起来直接解决不可”[29]。李大钊反思自己过去听了威尔逊的话,仿佛做了一场人道与和平的梦,现在巴黎和会却让其梦醒了,“我们且看巴黎会议所议决的事,那一件有一丝一毫人道、正义、平和、光明的影子”,醒后的李大钊表示对威尔逊极度失望,“威尔逊!你不是反对秘密外交吗?……你自己的主张计画如今全是大炮空声,全是昙花幻梦了。我实为你惭愧,我实为你悲伤!”[30]与李大钊一样梦醒的还有梁启超。梁作为亲自参加巴黎和会的人,其梦醒时分心情格外沉重。从巴黎回到国内后,梁向同胞诉说道,“一年以前,本来威尔逊一班人,调子唱得太高”[7],而“那时我们正在做那正义人道的好梦”,现在梦却醒了,“擦擦眼睛一看,他们真干得好事”[31]3010!对威尔逊失望的不仅仅是中国人,即使美国人也对威尔逊抱有同样的失望。芮恩施因威尔逊辜负了中国人的感情,向其提出辞去驻华公使职务的请求。

与威尔逊自食其言相反,“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府颁布《和平法令》,反对秘密外交,倡导民族自决,特别是当1919年7月和1920年9月两次对华宣言公布后,苏俄愿意主动废除过去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归还沙俄时期从中国掠走的领土和放弃在华特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两相对比,列宁的地位和形象急剧上升,促使国人改变过去对布尔什维克的“洪水猛兽”“乱党”“过激主义”等负面看法,开始新的选择。

恽代英赞美列宁“是一个革命家的好模范”,列宁的智识、能力、品格不仅使其“成就了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领袖”,而且“亦成就了全世界被压迫阶级的革命领袖”[32]100-101。杨贤江将威尔逊与列宁进行对比,认为威尔逊在巴黎和会上放弃自己的“十四条”,被人挟制,“踉跄回美”,算不上英雄,而列宁坚持自己的主张,“虽在列强压迫、饥馑发生的时际,尚能屹立不动”,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33]667。毛泽东将解决中国问题的各种方法进行比较,认为社会民主主义、温和的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等都行不通,唯有列宁主义,即激烈的共产主义,“最宜采用”[34]2。孙中山受到苏俄对华宣言的鼓舞,认为苏维埃政府能以平等条件对待中国,决心学习苏俄,“造成一最新式的共和国”[35]507,称列宁为“国友人师”[36]509。陈独秀也改变了之前对十月革命所持的保守看法,针对当时流行的布尔什维克是扰乱世界和平的过激派的观点,起来为布尔什维克辩护,认为“恐怕正是反对Bolshevikism的先生们出来扰乱世界和平”[37]!以“进步主义”代替过激主义来称呼苏维埃政府[38]。在看待苏俄十月革命和宣传马克思主义问题上,李大钊比陈独秀觉悟得更早,其在1919年5月和11月连续刊登在《新青年》上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使其成为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其在中国共产党诞生前夕发表在《新青年》上的“列宁履历”[39],详细介绍了列宁的生平,并列举列宁的19种著作,说明李大钊很早就开始关注列宁了。

1923年北京大学进行民意测验,在谁是现今“世界大人物”的问卷中,列宁得了227票,威尔逊得了51票[40]。这一结果反映了中国外交失败之后,中国人心目中伟大人物形象的转移状况,列宁已经取代威尔逊成了主持公理、伸张正义,并让中国重新看到民族自决希望的新英雄。列宁的英雄品格,即使是不主张走十月革命道路的研究系人物也不得不表示钦佩。梁启超认为在现代世界上,列宁的人格“最足以感化人”[41],张君劢在给朋友的信中称赞列宁有“震惊一世之力,可谓前无古人”,其功业相比拿破仑“犹且过之”[42]。

巴黎和会中国外交失败对威尔逊在中国人心目中形象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为国人特别是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接受列宁及其主义提供了极好的机会,从而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作了心理上的准备。五四运动参与人张国焘后来回忆说,巴黎和会的召开,“我们曾经热忱地寄望于威尔逊”,认为他“能使中国否极泰来”,可是威尔逊失败了,“一个理想幻灭了”,恰在此时列宁呼吁和平与民族自决,与威尔逊的主张“如出一辙”,这论调“像黑夜钟声,震人耳鼓”,于是开始“研究俄国事态的发展”[43]80。1925年10月,蔡和森参加共产国际执委会第六次扩大会议,应邀到莫斯科东方大学作中国共产党党史报告,其在报告中关于中国人为何选择“以俄为师”道路时的总结反映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心路历程。蔡和森在报告中说道:“和会中威尔逊的十四条完全是一种骗局”,“威尔逊的十四条到凡尔赛和会而破产了……于是美国的幻术破了,中国数百万的学生,活动的知识分子无出路了。另一方面又看见俄国十月革命,一面推倒了沙皇专制,一面推翻了帝国主义干涉,建立了工人国家,以前认为是洪水猛兽的,现在转而倾向俄国了。故知识阶级中起了一个分化,已有一部分倾向俄国,倾向社会主义了。”[44]58,68-69巴黎和会后,选择列宁与选择“以俄为师”道路成了中国社会的新思潮,这一现象在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观察里也能得到印证。曾在五四运动期间代理过北京大学校长职务的蒋梦麟回忆说,一战后中国的思想界自由风气非常深厚,“各式各样的‘主义’都在中国活跃一时”,苏维埃政府的对华友好“为苏俄式的共产主义在中国铺了一条路”,一部分受到十月革命影响的知识分子因此“向往马克思主义”[45]128。

结 语

一战爆发,青岛问题产生,这本身就是强权的产物。中日不同的青岛观,是公理与强权在两国民众思想上的反映。中日在巴黎和会上的胜负就是两国青岛观的胜负,也是公理与强权在巴黎和会上的胜负。和会之初,中国代表在青岛问题辩论上的旗开得胜验证了威尔逊“十四点”的奏效和公理的胜利,使中国民众仿佛看到青岛直接归还的希望。然而,巴黎和会本质上仍是一场秘密的分赃会议,在这样的条件下,威尔逊“十四点”与公理并没有走多远,就止步于各国的现实利益追求与强权面前。中国外交的命运与公理在和会的命运相一致,也与威尔逊“十四点”在和会的命运相一致。中国外交失败标志着威尔逊时代结束和列宁时代到来,威尔逊与列宁形象易位促使国人走上“以俄为师”之路,从心理上为中国共产党成立准备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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