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的诗

林 莹

芒种

红叶李翠绿的叶子剥落

换上一袭暗淡的花果

窗外雨水清瘦，近于软弱

漫过了千里之外的微凉

撷取一些素净，研为细末

黄扇鸢尾兀自摇曳

囚禁在纷繁之中的花香

让每个字都充满情绪

画骨人。深嗅这个泽草的夜晚

促膝天空

沏了三千问候

饮了半盏月色

耳语的梵经细碎

看紫丁香分娩出淡淡的忧郁

被一穗麦子俘获

素描的世界

在素描里荡秋千的人

看月光没有边际

燥热的蝉声和湿润的蛙鸣

消失的建筑

白紙摊开

附着在你少女的面庞

散发深不可测的魅力

雨水滴答如针

不时划过

台阶深处的墨绿

层递着沁骨的凉意

去哪里能找到素描世界的出口

那只苔藓深处的蟋蟀

还在捕捉一只淘气的流星

夹竹桃

橄榄树的祈祷

夹杂着清风的微响

杜鹃花尖叫出声

繁殖着诸多的清晨

曾沁入心间的粉色喜悦

不过是屈指数算的过往

充满想象的枝条

剩下一把幸福的枝丫

散乱的头发。刚刚好

盖住内心的褶皱

美人迟暮不过是你没见过红颜

所有月光都藏在荫翳的雨夜里

篱笆上的夹竹桃

默默咀嚼这明艳的前半生

亲昵

不再惦记早年栽植的树木

我就藏在兰下或竹后

在那里涤净所有的污泥与沙砾

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每一个孤寂和热烈

保持着童话般透明的宁静

操心笔管里流出墨汁

涵养白驹过隙的空灵

看两鬓落霜

蚕丝月亮般的滑行

咝咝的呼吸里

与雨声达成某项神秘交易

手指遥对斜阳巷陌

就像一朵花与泥土的亲昵

春天的眼神

栽三株柳树

种两朵炊烟

微风藏起鸟鸣

细雨染亮榆钱

芜杂交错的翠绿水草

一遍遍地催更着云卷云舒

一串串来自紫穗的风铃

烙下了春天的眼神

金盏菊把这面坡笑出了香味

在一碗高粱酒里

温上春色

撺掇着矮矮胖胖的树菇

蘸着粉红的桃酥

一口饮下这时光的美酒

湘西的年

民俗社火修平内心的夹渣和毛刺

紫檀为骨的灯笼，缀亮瓦菲的鞋尖

春联矜持于自己的红颜

提醒每一个门楣

将往日积攒的忧愁散尽

自己咽下一枚悄悄叫苦的月亮

把没有绽开的鞭炮

一个一个都踩成酒碗

肉在锅里。一边做猪头

一边翻跟头

血豆腐。一百摄氏度才有凝固的胆子

伢仔踮起脚尖

小手伸向红润浓郁的年里

甜甜的眉眼

顺着炊烟

又弯了弯

下酒

环绕着的荒原明亮清新

风放慢呼吸

一侧吹凉

一侧捡起温暖的狗头金

提着裙子，接着星星

在没有仙人球的阳台上

晾干心情

点一盆火

煎煮着骨子里的黎明

再拎着月亮

追赶一城春色

至于星星

肯定留着

寂寞的时候

下酒

四月的长裙

一带烟墨飘过城邑村陌

一处河沙。一处繁花

掖着胖叶子的商陆还未开口

一大把蒲公英已在谋划远嫁

反复折叠的月光

隔开一页又一页深蓝和浅蓝

湿漉漉的盆栽

郁积生冷的紫香

美丽着绽放了一场又一场

等看迷路的三色堇

找到了星河里的家

你猜

四月的长裙会不会在树下盛开

春意

浅梨。蘸雨，溶解于我的眼眸

米蒿黄色的小花

一树一树往下漫

抽了卷须的扁豆秧

每长一毫。就赶紧

吐一口绿色的仙气

芦笛的音孔很浅很浅

脆生生的青杏。玲珑剔透

刁钻的花粟鼠。玉齿朱颜

把玛甘泪藏进诗的内核里

一个未经证实的春天

内心总有冬的惶恐

从夜雨中醒来

一枝青色的灌木触着我的肩头

山樱

朦胧的光晕朝云遥遥而去

山樱。绿肥低垂

白瓣微卷。三更天里的明亮眼睛

蕊的清甜。凉拌痛苦，凉拌新生

飘舞的淡粉

牵出跌落的月光

在最单纯的季节

与微生物不断纠葛

隐秘而细腻的过程

延续数千年的惆怅逶迤

花与泥交流的声音

正淡出这个春天

剩下迷迭香。让时间长眠不醒

从诗里脱口而出山清水秀

花瓣的左肩

鼠尾草紫色了整个心房

没有炊烟的天空开始清澈

细致绵密。素色的暮云

石头小径的布伞流动

慢慢盛放为沿途的花蕾

寂寞。蝴蝶。以随风散发的甜色光芒

用薄凉的方式包裹人间

最后一盞桃花酒

托着腮想着心事

两大三小五朵桃花瓣

微笑。栖息左肩

只有最清丽的雨

能打湿它的泪腺

巷下路

伞沿勾住檐角

蝉声编织的瓜果篮子

躲进井水中

熟透的本地杧果

坐在枝上不声不响

刚出炉的水煎包

以及，不安分的橘猫

充盈了一条小巷的想象

凤仙草在兰花指上

涂满裸色的烟霞

茉莉花。截取星星的脸颊

请一盏黄昏作陪

一张旧荸荠漆木桌前的对视

清甜了一段烟火人家

端午

一只夜鹭挂在月亮下

丝瓜清清浅浅地开着

散着糯香的粽子

敞亮白色裹胸

一袭青裙。含笑走出来

用红豆的呼吸

读出婴儿一样甜甜的梦呓

写下还标注拼音的童言

洒出两肩花雨

合上栀子的香气

一枝又一枝清俊的菖蒲遍插

烙在小巷石板里的影子

吸支烟

都是星星的尼古丁

酒神的繁星

云的香气是诗的引子

虔诚的执念

一丝一缕的堆积

翻卷你的执迷

倒腾你的往昔

看到了喜悦走向荒野

低垂着眸子

这一盏月光饮尽。切换梦境

在偶然和无序的寂寞里

溶化往昔的淤积

丰满的理智。破茧成

最热烈的流萤

投靠了悲剧的酒神

不经意就溅起了繁星

白马河

星光折叠成一条清澈的河流

过滤白马河早已花白的炊烟

稻香弥漫的夏夜

渔者摇出荷风

猜桑麻的运气

河堤的蛙鸣

硌醒几许闲闲的船橹

长长的影子那头是古代

看见画手的丹青

听见酒歌的鹿鸣

微微招手，最深情的一页

等你捂着嘴儿来

闲斟两杯花酒

细描一弯水月

半夏的眼神

墨云开出一缕香气

雨就成了诗的引子

半夏隐匿起未知的秘密

与夜有一番细碎的攀谈

一盏盏梦的捧持

酿圆了一个千年的月亮

朝试小妆

晚凝闲愁

倒映在水中的繁花轻轻摇摆

说起的潋滟时光，多么苍白

鲦鱼翕忽从容

你和我。眼神如一只知更鸟

执念和幻梦

都在轻轻地颤抖

梧桐翠绿

细雨温柔

青灯的梨涡

窗外沉积了太多云色

酒温。香椿芽。上好的季节

月白的堤岸

线装经书上

薰衣草绣下的备注

那些时日，就着玫瑰下酒

温度降落

茶和你我

皆趋向一缕素淡

佛边青灯

梨涡清浅

木鱼并无鳍棘

卡在咽喉的一句离别

想必到了因果

作者简介：林莹，1981年生，历史学硕士。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写作协会会员。在报刊发表散文、诗歌、通讯等百余篇（首）。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