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儿童对话
2021-12-20贝蒂娜·施蒂克尔译/张荣昌
【德】贝蒂娜·施蒂克尔 译/张荣昌
【内容简介】
《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儿童对话》由贝蒂娜·施蒂克尔编著。
大问题,小问题,愚蠢的问题,聪明的问题,傻问题,好问题,简单的问题,艰深的问题——整个生命充满了问题。事实上,孩子们总是随随便便就能提出重大的问题,这类问题儿童会提,成年人也会提,假如这不会令成年人感到难堪,儿童们会以为有些事成年人也不知道。孩子们随时随地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们需要有一个答案,他们有权提问,否则,他们就会在某个时候停止发问。但是,面对这些问题,一般的大人却往往力不从心:或是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或者干脆不知道答案。
《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儿童对话》就是为这样的时刻准备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儿童对话》汇聚了全球诺贝尔奖获得者(涉及物理、化学、数学、经济学、生物学、医学、文学、艺术以及政治等领域)在各自的研究范围内回答的由儿童提出的各种问题。就像前面提到的,书中那些天真的问题都是一些“大问题”,诺贝尔奖获得者对所有的问题的回答也都充满了人文精神。他们告诉孩子如何从生活的感悟中正确地认识、思考我们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鼓励他们的梦想并激发他们去实践。深厚的学识背景和强大的人格力量,使作品极富感染力。
为什么要有科学家?
我根本就说不清楚,我为什么在小时候就对科学这么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喜欢提问题吧。每一个小孩每天都要问一百遍:“为什么?”人和动物一样,天生就有好奇心。我们都觉得,在锁住的纸板箱里或石头下面会藏着什么东西,总想去瞧一瞧,去发现些什么东西。这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只要家里的一扇门嘎吱一响,大家便立刻猜起谜来了:谁来了?每一个人的问题都希望不断地得到解释。我们科学家不说“解释”,我们说“理论”。
但是我们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总是想知道一个原因?为什么我们需要一种理论来说明一切事物?大约在三千年前,科学家的榜样——希腊人苏格拉底就对他为什么当哲学家这一问题回答说,他必须“研究自己和所有其他的人”,否则他的生命就没有意义。
首先,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周围的现实是乱七八糟的,对各种事物都有着各种不同的印象,如阳光、热量、树叶沙沙地作响。只要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会想出一些故事,把这些看似互相毫无关联的图像和感觉整理好。我们自然科学家讲的这种故事只是许多种故事中的一种——别人则以童话、戏剧、长篇小说或诗歌的形式讲述故事。在我们的研究人员所讲述的故事中,问题常常涉及一种事物如何完全出其不意地和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事物有关联。举一个例子:没有太阳的热射线就吹不起凉风来。还有:没有太阳和风,绿色的树叶和树就没有生命力。
和所有的好故事一样,太阳、风和树的故事也有一种清晰的形态:圆圈儿的形态。你是知道的,人和动物——也包括你和我——都吸入植物放出的氧气。反过来我们大家又呼出二氧化碳,而植物需要二氧化碳。植物养活我们,我们养活植物。大自然巧妙地形成了这种循环,这将会永远循环往复下去。但前提是我们人类不能过多地去干预这种循环。你想象一下吧,如果我们把地球上的全部森林都砍伐光,这不仅会毁掉全部树木,我们同时也就没有了与生命攸关的氧气。如果我们破坏了这个平衡,植物和我们双方都会受到损害。
那么,这就是一个自然科学家所要做的事情吗?整天讲故事并为我们天天经历的所有这些事物寻找一种内在的联系?从根本上来说是的。但是我们的工作还有另外几项内容,它们同样重要,它们带给我们很多的乐趣。
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工作给我带来这么多的乐趣?因为它包含着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一再激励着我们研究人员做出了不起的成绩。我这并不是想说我们会耍魔术,因为我们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这使我想起了一群瑞典学生的来信,我在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之后的不久,收到了这封来信:“亲爱的教授先生,衷心地祝贺您获奖。我们是正在学习化学课程的学生,我们有一个请求:您能不能到我们这儿来一下,把我们的学校炸毁?”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我都成了一个魔术师了,我可以炸毁他们的学校,为他们解闷。但是,其实我在谈到科学的魔力时,我指的是别的东西:这就是数字的魔力。科学是研究人们用某种方法能够数数或计算的东西。譬如,如果让一个科学家来描述你这个人,他就不会说,你好看或诚实,而是说你身高1.50米,体重45公斤。
现在你也许猜到了,这些瑞典学生为什么一定要我将他们的学校炸毁。我们描述一个人的方式是极其无聊的。但是它有一个好处:它可以讲述某些绝不可能被人们讲述的故事。譬如有一种我们称之为算术的方法,我们用这种方法虽然不能说出你的同班同学的相貌,但是却可以使我们知道你们的平均身高和体重。你看到了:一方面数字限制我们——譬如尽管有这么多的数字,我却无法对你那有感染力的笑声作出任何说明;另一方面这些数字却增加了我们所作的陈述的精确性。我们自然科学家不说:“我的父亲长着一双大脚,”而是说:“我的父亲穿52号鞋。”
或者让我们举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为例。假如爱因斯坦只说,我们称之为质量的东西(某种东西有多重)与某种别的我们称之为能量(一种运动的名称)的东西有关联,那么这听起来虽然很好听,可是,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用处。然而,由于爱因斯坦通过计算向我们说明了,某一种小的质量能生产出某一种极大的能量来,他也就说出了某种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也许你已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著名的“相对论”?我谈的就是这个“相对论”。爱因斯坦的理论百分之百的正确。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许许多多的科学家能够用他的计算方法进行工作,并且产生种种想法,去证明这一理论,这样就改变了世界。
“相对论”首先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可以炸毁东西的新方法:科学家们研制了原子弹,我们之所以这样称呼它,是因为它把原子核的质量变成能量,并将其当作武器使用。所以研究可能带来极严重的后果——我以后还要再谈到这个问题。同样,把原子核的质量变成能量的技術,也向我们揭示了用极少量的铀生产出大量电能的途径。这将极大地缓解我们日常生活中用电紧张的矛盾。然而这又有另外一种危险,因为原子能(核)发电厂也会爆炸,就像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那样。但是在某一个时候,我们定将能够从几滴水中提取一些物质,使之产生出大得多的能量——而其危险性则小得多。科学家们还正在研究一台这样的机器,一个聚变反应堆;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科学家们终将会获得成功。
所以当我们谈到对科学的监控时,问题并不在于停止研究,而只在于你和我用新知识干什么事情。我们是利用爱因斯坦关于把质量变成能量的知识去制造原子弹,并用它们去杀人,还是利用这种知识,使人们的生活过得更加轻松、愉快?作出这个决定的,不只是科学家,而是整个社会,是政治家们,是所有的人们。噢,当然儿童除外,因为你们必须先学习,了解世界如何正常运转,然后你们才可以对应该改变世界上的什么作出决定。
也许你现在会问我:人们如何才能成为一个研究人员?最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有极强烈的愿望!具有非凡的才干和独具个性的人才能成为科学家,但是科学家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充满热情、全力以赴地进行研究。
什么是政治?
先让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提这个问题:如果政治不起作用,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历史给我们出了一个清楚而严厉的回答:如果什么时候人们不能够就他们的政治目标达成一致共识,那么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他们不是用政治言论而是用武器进行战斗——为了土地,为了金钱和财富,或者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为了将来谁拥有支配权。如果政治失灵,那么甚至会发生全民族间的冲突,因为他们在一些他们具有不同意见的问题上发生争执:譬如对他们的信仰,或者有关人们将来应该如何生活的观念。人们能够为他们所喜欢的思想牺牲一切,既能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完全能牺牲别人的、挡住他们去路的人的生命——如果没有人居间调解的话。居间调解是政治的最重要的任务,所以它不可以失败。
你会问:什么是一个好的政治家?这么说吧:他应该有教养,但尤其应该有好奇心。他不必是他那一个领域里的专家。譬如为了获得成功,一个司法部长不一定非得是个律师,一个教育部长不一定非得是教师。比这重要得多的是,他善于把聪明的、有才干的同事们组织到自己的工作班子中来。他独自拟定目标,并在最后他自己作出决定,但他不是独自一人进行准备,也不是独自一人执行决定。只有当他与那些给他出主意并为他做准备工作的聪明人合作时,他才能成为一个好的政治家,因为政治家们面临的任务是艰巨的。
政治是调解的艺术。我们也必须对整个世界遥远的国家中越来越多的冲突进行调解,我们正当地觉得自己应该过问这些冲突,因为我们不愿意有新的战争。为此人们就需要受过专门训练的、有经验的政治家,譬如像美国人理查德·霍尔勃洛克这样的政治家,他十分成功地调解了波斯尼亚冲突,或者像丹尼斯·洛斯这样的政治家,他也是美国人,他曾长期试图在中东缔结和平。他们艰难地工作就是为了在敌对的双方之间建立起联系。而这敌对的双方互相不说话,却做好了战争的准备。为了在敌对的各民族之间架设起互相理解的桥梁,耐心是必不可少的。我认识霍尔勃洛克和洛斯本人,他们俩恰好都有这种个性:他们很有耐心。
也许几乎没有哪个政治家像这些很有天才的政治调解人这样深切地了解别人,并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虽然我们之中的某些人渐渐地学会了新的政治才干,但是有一点我们却不可以忽略:政治正在渐渐地失去影响力。我们只要看看联合国就知道了。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加入了这个组织。这听起来好听,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因为仔细一看,聚集在联合国里的国家主要是这个世界上的穷国。那么富國的代表呢?他们宁可自己呆在一起,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聚会,譬如在达沃斯的世界经济峰会。
所以谁也不会把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看作是全世界的总统。如果说是什么总统的话,那么他就是这个地球上穷国的、受苦受难的人民的总统,而绝不是富国的总统。可惜情况就是这样。如果说有一样东西可以在世界范围内有决定权,那么这便是经济。各大企业集团用它们所作出的决断,规定了世界事务在什么框架内进行。在这方面,连联合国也比不上。
但是,即使政治的影响在消减,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放弃政治。相反,它必须在穷国和富国居间调解;它必须设法使财富得以公正分配;它必须做出努力,总有一天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同样的机会,实现他们的人生目标。
最后我还想说明一下,政治家们有多大的差异。在近二百年里有两位重要的人物:一位是法国人拿破仑;一位是印度人甘地。从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特别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拿破仑有惊人的统治才能,但是他首先是一名斗士,所以他其实只是在杀人。甘地跟他截然相反。他向世界证明了,人们能够不用暴力来达到重大的政治目标。比较一下这两个人,可以看出他们代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政治原则——拿破仑代表战争和暴力,甘地代表和平。从长远来看,谁会更强烈地影响历史呢?当然是甘地。因为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人们不应该互相屠杀,而是必须能够不使用暴力来解决别人的困难。
所以,甘地这位伟大的和平政治家是我的榜样。如果我的孙儿们问我,他们自己如何才能成为和平政治家,我就会说:“永远睁大你们的眼睛。别被你们所看到的痛苦和灾难吓住了。你们必须使自己明了,大多数人都十分喜欢回忆往事:他们向后看,不是向前看。但是只有把目光投向未来,人们才能重新安排和改造世界。当然,你们不应该忘记过去,但是你们要有勇气希望得到点什么,你们可以想象这个世界,你们最希望世界成为什么样子。为此而经受一切艰难困苦也都是值得的。你们要永远忠于你们的理想,不要因失败和挫折而泄气,不要因绝望和恐惧而气馁。你们要永远保持你们自己的童真,而永远像你们的愿望那样伟大。”
最后我会劝我的孙儿们:“人们有权梦想,就像他们有权吃和喝。让你们的想象力驰骋起来吧,你们不久就会看到,人们看到、觉察到你们了:‘这是一个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人。一个把目光投向未来的人!’”
(摘自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儿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