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月亮笑起来的秘密

嵇荷

我不知道学生时代这种心事算不算一种错误，可我知道，毕业前看见他的最后一次，没有告诉他他是我整个高中时代的秘密心事，成了我不知道还要经历多久的憾事。

我喜欢陆晔。不是因为他人如其名的脾气倔性子野，更不是因为他总是和老师顶嘴或者翻墙逃课。而是因为那日放学我被一帮无赖堵在街道角落敲诈时，他就在那群人当中，抬眉扫了一眼，便开口说了句：“我同学，算了吧。”

少女的心思总是古怪又离奇，明明他就是罪魁祸首里的其中之一，却因为他随口一句解围，这个人就完完整整印在了心里。

那天我被他一句话解救，于是我便整夜的失眠，脑海里全是他轻描淡写的那句“算了吧”，以及他抬眼时细碎的刘海扬过的风，呼啸在耳边。

我第一次正眼看他，白净的脸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混小子。也难怪老师教育冥顽不灵的他时总会长长的叹息。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当一个三好学生？换做我是老师我大概也会叹息。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班主任的叹息是情有可原的，她是陆晔的后妈。而陆晔离经叛道的原因不单是因为她是班主任，更因为陆晔的妈妈才离世，爸爸就另娶。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以至于他青春期的叛逆如约而至，任谁都劝阻不了。

那时候我学习成绩优异，人长得也乖巧，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跟陆晔这种男孩子扯上关系的乖宝宝。可就像是一根藤蔓在心里扎了根，在看着他一次次逃课或者一次次当众被批评时，我竟生出了想要拯救他的圣母妄念。

以至于某日在他堂而皇之地才下了早读就背着书包从教室出去时，我二话不说地紧随其后。

九月的秋老虎晒得逼人，尽管还是清晨，太阳也已经刺烧在身上。他步子快，我要小跑才能追上，追到学校后食堂的矮墙时，他已經矫健地翻了半个身子过去。我有点急，踮着脚跳起来抓住他的裤腿。他明显惊了一下，回身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脱口就是一句：“林玥荷，你疯了吗？我差点栽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虽然只有三个字，可被他记住的感觉却让我的心脏突然“噗通”一声，像加速，又像漏掉一拍。

我反而更紧张了。

“陆、陆晔，你，你逃课做什么去！”我大着胆子朝他挤出这一句。

“我做什么也不能成为你谋杀我的原因吧？你刚刚那么一拽我摔下来至少骨折！”

我平日从不见他在教室里同谁说话，见他此刻能和我说这么多话，竟没头没脑地笑了出来。他看着我傻笑，眉梢都皱了。

“你到底干吗？”

“你不要逃课，不然就带上我……”

“？？？”

为了表达我的意志，我连忙笨拙地试图爬上矮墙跟他一起翻墙。他看懵了我蹩脚的操作，可还来不及发言，就看远处已经有老师朝着这边走过来，专门抓翻墙的学生。

见老师过来，他连忙两下翻过墙然后对着我说：“跳下来。”

言简意赅，明明两米多的高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害怕，闭着眼睛就听话地越了过去。

我实在太笨拙，跟摔下去没什么区别。只是冰冷的地面并没有跟我撞个满怀，我栽倒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睁开眼才看见陆晔痛苦龇牙的表情。他胳膊肘蹭在地面，破了好大一块，我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却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

“赶紧走，绕小路出去，正门肯定也有老师在抓。记住，回头要是来班里问，记得打死不承认。”

那日我陪他去包扎了伤口，于是便漫无目的地闲晃，他说他平日逃了课都去游戏厅或者网吧待着，但我一个女孩子，实在不方便跟去。

我听得认真，脑袋却傻乎乎的不转圈，他说了一堆我却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记住我的名字的？”

四目相对，他的眉眼慢慢弯下去，像悬在天边的月牙，藏了整个夜空的星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那么好看的笑容，我想我会记一辈子。

只可惜尽管按照他说的“打死不承认”的套路来躲过学校老师的审问，却躲不过我们在街边闲逛时无意被熟人瞧见的画面。

父母知道我跟一个男生逃课不念书的消息以后雷霆大怒。我一向乖巧，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顶撞道：“到底是谁这么碎嘴，有毛病吗！”

从小到大，爸爸对我骂都舍不得骂，这一次却甩了我一个狠狠的耳光。

“小小年纪不知羞，不知自己该干吗？你别让我查出来那个男孩儿是谁，到时候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本想倔强地反抗到底，偏偏好怕就这样更加害了你。你已经够多事了，怎么好让我家人再给你增新的烦恼。

我拼了命向爸爸保证永不再犯，好好学习，保证和你断绝来往。这才勉强压住了家人的怒火。可那一夜我哭得肝肠寸断，就好像才萌芽的一株小花，还未等到开苞就硬生生被一场雷雨浇得再无生还之力。

我不大会作假，保证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学校里我不再向你靠近，一来是答应了爸爸，二来是真的担心爸爸会随时找你麻烦。

你还是逃课，但没有从前勤了，偶尔上课时会瞥我一眼，眼神对上时我会立马躲闪掉。几次之后，你便看都不再看我。

高二文理分班，我们文理相隔，更没有机会见面。我的教室在四楼，你在三楼，见你的时候也变成了下课时趴在走廊，看会不会有熟悉的身影。

高三的时间便更紧了起来，我连下课都没什么时间晃悠，有时候解一道函数运算就会耽误掉所有下课时光。

听说你要出国了，听说你过了雅思。

听说你和父母的关系有所缓和。

但是，都只是听说。

我高考发挥得不错，考完试以后第一时间就想要告诉你，更想问一问你报哪里。只是找遍了所有人，却独独找不到你。

那大概是我最大胆的一次，去找了你的后妈。在办公室里，她告诉我你早就已经出了国，住在国外亲戚那里，她还告诉我：“林玥荷，是你让陆晔不要逃课的吗？他好像因为你变得爱学习了，时常还会让我拿你的作文回家当范文看呢。谢谢你，让小晔变好了许多。”

我只觉有穿堂风呼啸而过，电闪雷鸣，像错过了宇宙山河，却又实在是从未得到过山河。

只是那天，我的胸口不知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那种感觉让我觉得憋闷痛苦，却实在无能为力。

其实，我是知道为什么的，因为我知道，宇宙山河我或许还能追逐，却是真的永远错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