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杓哇土族建筑中多民族文化交融之研究

2021-12-20吴庭悦

文化学刊 2021年9期
关键词:上梁土族交融

吴庭悦

一定区域内,不同民族居住的区域空间组合状况及其变迁,即居住格局,是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客观条件。由此表现在建筑物审美与实用之间的取舍是多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外在表现[1]。

在杓哇,汉族、藏族、土族三族聚居,土族、藏族多信仰藏传佛教,汉族多信仰以常爷为主的十八龙神。这种藏传佛教与汉族民间信仰交融下的多重信仰体系在杓哇当地的房屋建筑风格与特色上有明显的体现,尤以大门与上房为最。杓哇土族的房屋建筑与传统的土族房屋建筑稍有不同,带有明显的汉族与藏族特色,大致可以概括为:汉族传统的房屋方位与朝向,土族民间传统的建房工艺与布局,藏族特色的风貌与味道,汉、土、藏三族传统与习俗融合后的大门与上房。

一、汉族传统的房屋方位与朝向

风水哲学理论对于中国传统建筑文化发展的影响巨大,从城镇和聚落选址到民居开工的择日仪式,有诸多法则和讲究[2]。汉族传统民间住房建筑的座向多不对正南,或偏向东南,或偏向西南。偏东南的坐向叫“壬三丙”,偏西南的坐向叫“癸三丁”。

啦叭村房屋依山而建,村子位于一座山脉尾端地势平坦的山地上。大部分房屋坐北朝南,但也有坐西朝东、坐东朝西的。在村落中,部分人家的厕所位于大门外,路对面的左侧,部分人家的厕所在院内角落。通过入户访谈,啦叭村的房屋布局与走向大致分为“癸三丁”和“前三凶”两种。见图1、图2。

图1

图2

“癸三丁”房屋布局坐北朝南,也可偏西北。大门靠近左侧,右侧是水路。在当地,大门的路叫人路,也是财路,水路不能靠近大门,以免把财冲散,把财路冲坏。癸三丁的房屋建筑要求院落东北向的地势要高于西南向地势,保证水可以从水路流出。

“前三凶”的房屋布局没有朝向的具体要求,可以是坐西朝东、坐东朝西、坐南朝北或是坐北朝南。“前三凶”的房屋布局要求三凶:大门、水路、厕所必须在前面。同时庭院内两侧地势要高于中间,保证水能从中间水路流出。

大门的朝向也有讲究。大门如果对着山,这个山必须要完整,不能有豁口、不能有洞,当地人认为洞就像旋涡一样,将大门的气运与财气吞噬;如果山上有寺院、庙堂或是“烧火的地方”,那么大门就不能对着山,因为寺院、庙堂或是“烧火的地方”气势比较大,家里的大门远没有其“高级”,会“压”着大门的气势;大门也不能对准路口,因为人来人往会使大门聚不住“气”,积累不了财运与祥气,同时人来人往人多嘴杂,会使家里人容易起口角,不利家庭和睦。

由此可见,啦叭村房屋的方位与朝向,是按照汉族传统修建的。

“唐”一家的房屋建筑就是典型的“前三凶”房屋建筑,大门、水路、厕所都在前面,详见图3。

图3

二、土族传统房屋建筑风格

土族传统房屋为土木结构的搭板房,分上下两层。材料较为简单:瓦、木料、土砖、石头。杓哇土族以前居住的搭板房与其他土族的民居不同,院落建筑层次分明,自下而上呈台阶式,院子较小,或只有狭长条的小天井,大多只有个过厅,作为上房与牲畜棚圈的通道,整个院落由上房和土房两大部分组成。上房外部由土墙围廊,外形略呈正方形,住房部地基稍高,坐北向阳,干燥暖和。其他部分作畜圈用。上房为搭板屋顶,它是一种瓦房式的两檐出水屋顶,是在房顶另加高了一层。搭板大概三毫米厚,一米多长,在横条上搭板3—5层,再在上面一层一层地压住,横压数行,压上石块,以防被风吹落。屋面不压土、不抹泥,这一层不住人,除留一门外,周围用细长的灌木或藤条编制围圈,里面可存放秸秆等易腐烂、怕潮湿的物品,有时还作为人行通道使用。上房的四周房全部为木结构,以木板作墙,在板墙内装嵌壁橱,使房间里宽敞整洁。

三、藏传佛教下上房的建筑风格及空间使用

“藏族是这一地区无论从人口、居住区域都是占主导地位的民族,因此,杓哇土族先民及其后裔在与藏族先民及其后裔的经济往来、社会交往、互动通婚中,产生了对土族几乎是全方位的影响[3]。”

杓哇土族自治乡的风貌改造作为一项精准扶贫政策,按照当地多民族特色,着力突出土族建筑风格。传统搭板房在多年经济发展与风貌改造下,已经没有一所保留。风貌改造后,全村庄的房屋的屋顶都是藏蓝色的,各户大门也改造为具有民族风格的大门。独特的“藏式分割”风格的墙面,进大门后庭院都是方方正正的,院墙修得比较高。时下村里流行的是将廊檐与屋檐用玻璃墙连接起来,当地人称其为“暖廊”,这样既利用了廊檐这块不小的空间,防风阻尘,而且冬暖夏凉,使室内不再那么干燥。

风貌改造后,当地村民房屋空间使用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上房一般是北房,通常会被隔成三间或五间房,最中间的房屋一般正对大门,用来摆放组柜,柜顶一般会放上马头明王的画像或是其他神明的画像。柜子里放锅碗瓢盆、粮食米面之类的物品。上房里没有炕或床,不作为卧房,而是用作客厅。上房左右两边的空间,一般右侧为卧房,左侧为灶房。

上房的左侧一般就是经堂,一般人不允许进入,在啦叭村中,家里有经堂的人家较多。部分虔诚的信徒会每天煨桑,其他人则逢初一十五或家里有“事情”才煨桑。

四、三族多元文化下的大门风格

啦叭村各家各户的房屋建筑中,最属大门能够体现当地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4]。大门风格与布置可以说是当地民族关系融洽的象征。

(一)大门禁忌

啦叭村的大门,与西北民间房屋的大门相近,整体看来是“上大下小,头重脚轻”侧重于大门顶部即房梁上部的砖木搭建,不同的是啦叭村的大门门顶脊的两端高高翘起,几乎直指向天。

红布圈。调查中笔者发现很多村民家里的大门门顶右一侧的飞檐上挂着一圈红布圈。它是由较宽的红布条在飞檐的角上缠绕三四圈形成的。当地习俗,红布圈是邻居在拆房子、盖房子动土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家的大门被“冲起来”,所以放一根红布圈,既有将“冲”隔开之用,也有将自家大门“压住”不被“冲起来”的作用。

瞅与白鸽。啦叭村大多数人家大门顶端房脊中央会铸上一只类似于狮子的砖雕,狮子是横站在房脊,脖子外扭,狮子眼睛炯炯有神看向大门外面,当地人将其称为“瞅”(当地方言音同“臭”)。“瞅”口与尾巴相通,腹部为空,用来放哈达做成的布袋,布袋里装各种粮食,如小麦和青稞,还有几枚麻钱和一些“宝物”。“瞅”用来辟邪,有威慑、镇压邪物的作用,使得一些“脏东西”无法靠近家门。“瞅”要经过风水先生或是藏传佛教僧侣诵经之后才会有威慑力。上房房脊中央多为白鸽砖雕。鸽谐音“隔”,因此只有上房背靠马路或是背后有电线杆的,房脊上才会放一只白鸽砖雕,象征一切不祥之气,都被隔绝。

镜子、光盘。大门顶端房脊下就是房梁了,大多数人家选择在此处悬挂镜子,镜子多挂在正中间,也有挂在大门两侧或大门中央偏左偏右的位置,悬挂光盘效果一样。大门上悬挂镜子也为辟邪,据当地风俗,如果有人外出半夜回家,经过镜子的时候,起到一个过滤、洗涤作用。能辟邪的镜子同“瞅”一样,须经过僧人或是风水先生诵经,将其“渡”一下,方可起到辟邪作用。

黄红布条、哈达。部分人家大门的房梁中间会缠绕或挂着黄色、红色的布条,据当地人说,这象征了常爷的衣服。一般新房建成需要上梁时,村民会提前在房梁中间挖出一个立方小洞,里面放上用哈达或红布做成的布袋,布袋一般装有各种粮食,多小麦和青稞、几枚麻钱和一些“宝物”,装好之后,用彩线将袋口扎好放进去,再用红纸将其覆盖,用比较珍贵的哈达将这块房梁中间包裹起来,外面缠上彩线,之后在彩线与哈达之间插一双红色的筷子。以上这套物品的准备与安置的时间也是需要在风水先生或是僧侣的指导下完成。有趣的是,虽然藏传佛教在啦叭村中占有主导地位,但无论是动土盖房还是上梁,大多数啦叭村的村民更倾向于请风水先生而不是请藏传佛教僧侣,而不考虑事实上请风水先生的花费远高于请僧侣所花的费用。

水瓶。很多啦叭村村民会在大门的正中间用绳子挂上一两个水瓶,里面装满被活佛摸过的清水。门上挂水瓶主要是避免“丧房”和“月房”这两类人进出大门将大门“冲”了。“丧房”就是家中有丧事、或当“小子”的;“月房”就是家里有孕妇或产妇的。挂了水瓶,这两类人就可以出入对方的家门,但要在这两类人走后将水瓶里的水倒掉,换上新的清水,方可继续起效。

十二精药。在甘肃、青海交界处的河湟地区有“十二精药”一说。在笔者的田野调查过程中,十二精药经常高频出现在与驱鬼除魔,威慑镇压相关的内容中。啦叭村的房屋建筑无论是大门顶的房梁、上房的房梁还是大门屋脊上的“瞅”、上房房脊上的“瞅”,其中必填放十二精药。十二精药有天精巴戟,人精人参,地精芍药,日精乌头,月精官桂,鬼精鬼箭子,神精茯神,山精桔梗,道精远志,香精杜仲,兽精狼毒,松精茯苓等。“人们相信,将其饮片盛装在瓦罐内埋置或煎汤泼洒,可驱除病魔及鬼魂神煞[4]”。

经幡。大多数啦叭村村民的大门前都竖有一根铁杆,上面挂着经幡,这个经幡要买诵过经的经幡。经幡只有蓝、白、红、黄、绿五种颜色,天之蓝,云之白,混沌之红,地之黄,水之绿。经幡挂之前需要煨桑。铁杆上会插一支“桑”,这支桑在当地人眼中是最为神圣,圣洁之物,必须采自白石山,才是最神圣的。桑插好后,就任其自然风干脱落,直至完全掉落。

辟邪符、镇宅符。在啦叭村一些人家的大门上贴有道符,经询问,这种道符有的为辟邪符,有的为镇宅符。几次入户访谈后,笔者发现在当地镇宅符是最要紧的,一般只有遇到了“严重情况”,才必须下十二精药来“治宅病”。朱砂是这副药的引子。如果家中上房的墙壁年久失修裂开裂纹,而恰巧上房背靠马路、上房背后有电线杆,或是上房背后有山洞,那就需要将镇宅符与辟邪符贴在裂纹附近,各贴一张。如果宅院背后是马路,那就须要在大门上贴上镇宅符,将宅“压一下”“镇住”。无论是辟邪符还是镇宅符,都必须请“风水先生”算好时辰、算好方位,亲自将符贴在特定的位置,诵经后方可生效。而这道符别人不可移动,直至其自然风干掉落即可。

(二)上梁仪式

啦叭村的上梁仪式要分为汉族和藏族两个方面。

汉族的上梁仪式要请风水先生看日子与时辰,在大门快盖好的时候。上梁前要煨桑,煨桑后要把梁拉上去,在拉上去的同时,放一挂鞭炮,以示上梁完成。上梁完成后,主人会招待来帮忙的人吃一顿大锅饭。上房的上梁与大门的上梁一样,但各有各的日子,不在同一天。

藏族看日子要查藏历,藏历最好的日子中也会写出最吉祥的时间区间。藏族拆房子的时候,要请藏传佛教僧侣来家里诵经。在啦叭村,农历四月十一是藏族立房子的一天,藏族下半年不动土。

五、结语

(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与“镜中我”文化感知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查尔斯·霍顿·库利曾提出“镜中我”[5]的概念,用以论述只有社会角色在与其他社会成员互动时,才能产生自我认识。在杓哇土族乡的调查,笔者认为这也同样适用于土族民众对文化的认识与阐述。在这样偏远交通不便的地区,土族人民每日辛勤劳作,感受到的是相对封闭的自给自足的乡土文化,“文化”这个概念隐而不见,日用不知。只有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进行文化感知才逐渐产生本民族的文化自觉。

(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族群交流态势

甘肃临潭县洮州作为我国西北多族群聚居之地,拥有多族群共同信仰的十八龙神体系,其中北路的龙神“常遇春”由汉、藏、土三族共同信仰,围绕“常遇春”信仰,族群之间在神话传说和组织层面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互动,形成了既相互独立又交叉共融、互助与竞争并存的动态交往机制,进而真正实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手足相亲、守望相助”的族群交融态势[6]。而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手足相亲、守望相助”的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上述信仰,也在啦叭村的房屋建筑风格与特点及思想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更容易观察与体味,反映了族群的文化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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