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秀水话鹤里
——访杭州市临安区太阳镇鹤里村村党书记汪国荣
2021-12-19洪信明
■ 洪信明
鹤里村隶属于杭州市临安区太阳镇,位于浙皖交界的千秋关东侧。整个村子由几条幽长的峡谷组成,左右分叉,像一棵大树分成的枝桠,枝桠中又分叉岀小枝桠,它们交错分布于几条幽深的山谷之中,山势倒不算高,但险峻陡峭。险峻的大山像巨人并拢的手指,紧紧地把村庄夹在中间,一条小溪从中间蜿蜒流淌。在这样“两山夹一沟”的地貌下,人们只能把房屋紧贴在大山的脚下,就像植物的根须扎进大山的躯体,人与自然,是那么贴近。
在这样开门见山的环境下,土地资源当然极其紧缺,既然平地无法满足人们的温饱需求,那么只能依靠大山的优势,靠山吃山,向大山要财富了。但这里的大山以砂砾岩为主,岩石坚硬,土质很薄。不过,在这坚硬的岩质土壤中却生长着一种坚强的果树,这坚强的果树长岀的果实也如岩石般坚硬,它就是有坚果之王称号的野生山核桃。
鹤里村的村党书记汪国荣介绍说,村里现有山核桃树8000多亩,是太阳镇横路乡最大的山核桃种植自然村。虽然横路山核桃品质优良,却无自己的品牌,尽管产量不错,却卖不了好价钱。所以,如何做大做强山核桃产业,是当前摆在人们面前的最大课题。
汪国荣,50多岁模样,个子并不高,未曾开言脸上就挂满笑容,给人一种朴实的亲切感。但一说到严肃的话题,方正的脸上就显岀刚毅的表情,就像鹤里的大山一样,虽不巍峨,但坚硬扎实,或许这就是生他养他的这座大山赋予他的坚韧个性。2005年新官上任伊始,汪国荣就用他坚韧果敢的性格,改造了村里的道路。原本的鹤里村村道,是一条条狭窄的泥巴路,有的甚至只有独轮车才能通行。这样的道路无疑给人们的生活和岀行带来极大的不便,也制约了村民致富的脚步,修路成为广大群众的最大心愿!但这看似人人盼望的大好事,实施起来却阻力重重。原来那位老村长花了20年时间也没将这里的路修通。不是老村长不尽力,只是未找对方法。汪国荣知道,要修路,必须先修通老百姓的心路,心路不通,道路永远无法修通。
鹤里村,原本的名字是一个连字典都找不到的字,“石卉”。这个字念he,意思是长草的石头。古人造字真的很形象,石头上长草,说明这个地方土地并不肥沃,在这陡峭的石头山上求生活,其艰辛可想而知。山下仅有的土地资源更显得弥足珍贵,这狭窄的山沟也使得部分人的心变得狭隘,巴不得像刺猬那样浑身长满尖刺,只要稍微触碰到其利益,就张开全身的利刺,来宣示自己的主权。修路,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修还是不修?答案是肯定的!不修路,谈何致富?但一旦动工,又会像以往一样因某些人胡搅蛮缠而搁浅。这对新官上任的年轻村主任来说,无疑是个大考验!
这位年轻的村主任首先召集村里的各个户长来开会。他开门见山地问大家:“想不想修路?”“想!咋不想呢!”“我们天天盼望小汽车能开到自家门口,说句实在话,这样的泥巴小路,我儿子连个对象都不好找!”“对,对,有几次,村里的老人生病又没有车,只能用竹椅抬到村口才能上车,太不方便了!要是修了路,山核桃可以直接用车拉到家里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历数了无路的种种难处,表达了强烈的修路愿望。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修路,那大家先签个承诺书,说明自己是自愿同意修路的,到时不准反悔。”汪国荣见时机成熟,便趁热打铁,拿岀预先拟好的承诺书,要大家签名。
鹤里村书记汪国荣(右)在村委会上 ▲
“这里我强调一下,修路的规划还没岀来,现在只是征求大家的意见。到时修路会碰到谁的土地或山地,现在还不清楚,但有一条,就是大家都签过字的,到时谁也不许反悔。我首先表个态,假如动到我汪家的土地,我毫无怨言,决不坐地起价!”大家见村主任带头表态,也跟着纷纷表态,有几个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见大势所趋,也就跟着勉强附和。果不其然,到正式测绘动工时,有人就跳出来阻挠,开始漫天要价。这时,汪国荣就拿岀那张众人签名的承诺书,厉声对那人说:“你看看,这都是大家签了名、同意了的,你想岀尔反尔?告诉你,要是因为你而修不成路,你就是所有村民的罪人,到时别怪被大家的囗水喷!”那人看看自己亲手签的名,想到毕竟以后要在村里立足,不是不能犯了众怒。以前阻挠修路,针对的只是村干部,对付几个不愿得罪人的老好人,这胡搅蛮缠的招数还是管用的。但现在面对的是签名的所有人,也就是说,面对的是所有的村民,这个怒,谁也犯不起!再说,修路毕竟也是对自己有利的大好事,于是乎,“刺猬”们只得一个个收敛起尖刺。光滑平整的柏油马路终于修通了。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如此顺利,使所有的鹤里村人对这位个子不高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今天的这篇文章名为《灵山秀水话鹤里》,这“灵山秀水”并非虚赞之辞,这里的山水的确充满灵气,有一则“乌鸦化息”的故事流传至今。据《咸淳·临安志》及光绪版《於潜县志》记载,此地曾有座寺院叫广慈院,唐天成年间(928年),有位叫琼的禅师佛法精进,每次讲道,都有一只乌鸦跟随。法师圆寂后,乌鸦也跟着化息,后人就把乌鸦化息的山岭叫作乌息岭,那座寺院就叫作乌息寺。如今,寺院已不复存在,空留下乌息寺的地名及其传说。
试想,一只乌鸦在佛法的感召下,放弃心中咒怨的天性,安静恬然地感受禅意,直至跟随法师化息成佛,终得圆满。这就像人们把“石卉”里转变成祥瑞的“鹤里”一样,爱恨善恶的转变,关乎着人性深处最朴实的念头。一种文化的传承无不充满着人性向善的美好愿望,而千年文化的沉淀使得这片热土变得越发厚重起来。这里不仅有动人的佛教传说,更有当年朱元璋在此屯兵大破元军的传说。据说,村里的朱后自然村就跟当年朱元璋有关系。到了近代,这片红色土地上有关革命老区的红色故事,也是一种催人奋发的文化传承。1938年,横路建立了於潜第一个党支部,鹤里坞口桥也紧跟着成立了党支部,成为於潜最早的革命火种发源地。抗战时期,这里是后方医院,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为我军一批批伤员康复并重上战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这些胸口有火、眼里有光的人,他们为党尽忠,为民舍命,他们脚踩泥巴,头顶国家,面对国难,先烈们慷慨赴死。如今面对脱贫这场硬仗,这些新时代的共产党人也照样不含糊。
话再说回来,路的问题解决了,村主任汪国荣又把目光转向了村民喝水的问题。
鹤里村的村民原来喝水都是用一根毛竹或者水管直接从山湾里的小水库接水,这样,一个小小的水库就接满了长长短短几十根管子,在无序的使用下,往往上游的用水无端浪费,而下游的村民却喝不上水。遇到久不下雨,水库的水马上放干了,而管子越接越往上去,使得下游彻底断了水,村民们为此意见很大。2008年,时任村长的汪国荣决定在源头建一个蓄水池,把水接到每一户村民家中,以解决目前无序用水的现状。说干就干,挖掘机也开过来了,当挖掘机通过上游某位村民的家门口时,被这位村民拦下了。
“国荣,你让挖机开到上面去干啥?”村民问汪国荣。
“我们准备在上面建一个蓄水池,供大家喝水。”汪国荣客气地回答。
那位村民看看挖机,又看看村长,然后阴沉着脸说:“你把挖机开上去可以,下来的时候可不准从我家门前路过了!”
很明显,这位村民在故意找茬,他是反对挖这个水池的。他担心水都接到池子里去了,那他这个离水源最近的反倒没水喝了,所以就耍横来阻止施工。
“什么?挖机上去了就不能从你门前过?这话是你说的?”这位平时说话笑眯眯的一村之长,此时变得一脸威严,极其愤怒地对这位村民一顿喝斥:“水是国家、集体的资源,不是个人可以随随便便霸占的,你这种行为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这位村民原以为这位个子不高的年轻村长会向他低声下气说好话求饶,这样就会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表现一下他的强势,或许还会从中得到点实惠,不想,却被村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他也自知理亏,所以一时沉默不语。
村长见他不再耍横,倒也给他个台阶下,又心平气和地解释了修水池的必要性,并承诺保证上游和下游的村民都能用上水,最后还对修池计划作了改进,把原本一节的水池建成了两节,最大化地保障了供水问题。
在农村,大家都怕被人说成是“老实人”,认为“老实人”是受人欺负的软柿子。“老实人”成了“傻子”的代名词,被人说成“老实人”简直是一种耻辱。所以,很多村民就养成了遇事喜欢抬杠的习惯,以为只有那样,才不会被人耻笑,才在村里抬得起头做人。而作为村干部,遇到事情则不能退缩,一退缩,村民就把他当软柿子,以后做其他工作就更难开展了。做过几年调解员的汪国荣深谙此道,所以,对村民们的各类矛盾,他总能因人而异,找到解决的方法,这也是鹤里村村民都对这位汪书记信任有加的原因,大家相信,这位敢做敢当的带头人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出一条致富大道。
乡村工作,千头万绪,但最让人挂心的,还是百姓的安危。天目山区是全省的暴雨中心,鹤里村因山势陡峭,地势狭窄,人们的房子都依山而建,又因种山核桃林而把树木都修理得光秃秃的,遇到连日的暴雨天气,更易引发塌方等地质灾害。所以,每到下雨天,村里的党员干部都轮流值班巡查,作为村书记的汪国荣更是时时冲在前头。“每到下雨天,就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随时都要岀去巡查一番,遇到极端天气,还要劝离疏散群众,事关人民生命的头等大事,是丝毫马虎不得的。”这种兢兢业业的精神,从2005年成为村干部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昔日的年轻小伙在沧桑的岁月里磨砺成了精干的中年汉子,发际线抬高了,原本圆圆的脸也变得棱角分明,就像这其貌不扬的大山,在岁月的洗礼中依然坚韧如初。在与自然的不断博弈中,如何调和人与自然的矛盾,达成真正的和解,使大自然带来灾害减到最低,这也是整个人类都应充分探索思考并极积面对的问题。鹤里村在探索,汪国荣也在探索。
要说这鹤里村,地处浙皖交界的偏远山区,既没有奇峰险山来做旅游文章,又没良田千顷可供招商引资办企业,可以说是相貌平平的平凡之地,要让这先天不足的山沟沟走岀一条发展之路,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天下之德,莫大于忠。”脱贫这场硬仗,绝无退路,只要一心为民,纵然困难重重,平凡之地也会走出不平凡的道路。
农村劳动人口的流失,是现代农村的一大通病,鹤里村也不例外,年轻人都外出打拼了,村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的群体。这些日益衰老的躯体,面对高山山核桃林的劳作,已渐渐力不从心,如何打破这个僵局?一定要进行土地流转,走合作化的道路!这是村干部们的一致意见,只有合作化,山林才有专门人员进行管理,股份制使那些上不了山的老弱村民也能分上红利,保证他们的收入。公司化的经营也适合打响品牌,使原来松、散、小的格局得以改变,把小小山核桃做出大文章。
“现在我们正和几家有实力的农业公司在洽谈,准备开发农产品,搞多种经营,到时村里的年轻人都可以回来创业,农村还是大有可为的。”汪国荣向我说起村里的未来前景时,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他是有理由这么自信的。通过他们多年的努力,鹤里村已从里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的住房变漂亮了,道路变宽了,溪水变清了,村中心新建的文化礼堂更成了鹤里的醒目风景。微光汇聚,终成星河,相信在这片灵山秀水的土地上,一定会结岀更加辉煌的果实。
本文作者洪信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