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性学第一人”的不幸与庆幸
2021-12-16陈剑晖
陈剑晖
由张培忠、肖玉华主编的十卷本《张竞生集》,近期由三联书店出版。较之此前江中孝编选的二卷本《张竞生文集》(广州出版社1998年版);张竞生博士论文《卢梭教育理论之古代源头》(暨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以及张培忠整理、三联书店刋行的《浮生漫谈:张竞生随笔选》(2008年)、《美的人生观》(2009年),这套《张竞生集》基本上集齐了张竞生的主要著作,甚至张竞生发表于《群声报》《上海夜报》以及潮汕地方报刊的文章,也尽量收罗进来。此外,文集第十卷还收入了张竞生的同事、朋友、学生、论辩对手等关于他的评介、回忆及论争,这为我们全面认识了解张竞生提供了一些新的角度,由此亦可见编者的用心和苦心。
壹
与同列为“海上三大文妖”的刘海粟、黎锦辉相比,张竞生是不幸的。他的不幸,既有他性格上的原因,有同事的误解、排斥,以及时运不济、不善于经营与谋划自己,更为致命的是,他的思想观念太超前,不仅超前于时代,也超前于一般民众的理解力和接受能力。如此,张竞生这位留学法兰西的哲学博士,这位曾经的北大教授,中国性学、计划生育和发起“爱情大讨论”第一人,以及中国现代民俗学的先驱,中国第一位翻译卢梭《忏悔录》的译者,在众人眼中自然就是一个“性学博士”、一个“异类”,甚至是一个“神经病”,“大淫虫”“民国文妖”等。更让人扼腕的是,加诸张竞生身上的这些恶谥不仅导致他丢掉北大教职,而且长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使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离开北大后,他四处漂流,孤军奋战,八面受敌,芄芄独立,朝不保夕,才华没有得到充分的施展,宏大的改造社会和美的人生理想也无法实现。这是张竞生个人的不幸,也是时代的悲剧。
然而,张竞生又是幸运的。如众所知,大凡人群中,总有先觉者和先行者。先觉者和先行者往往不被后知后觉者理解,有时甚至被后觉者嘲弄讥笑,当然,更多的是被遗忘。这似乎也是历史演进中的常态和规律。所幸的是,半个多世纪蜷缩于历史一角、处境蹇促的张竞生,尽管被人误读误解、妖魔化了一生,却没有像许多杰出人物一样如流星在天宇一闪而过。当时光的海水退潮后,礁石还是礁石,贝壳还是贝壳。经过了思想解放和现代性洗礼的人们,在新的世纪中忽然发现了张竞生是一个不应被遗忘的先知者和思想者。他的那些奇思异想与“异端邪说”,他的理想主义以及堂吉诃德般的浪漫精神,包括他的自由洒脱、海阔天空、敢想敢说、特立独行的性格,都是这样地动人,这样地不可思议。可以说,在中国现代史上,像张竞生这样集先知、文妖、叛徒、勇士、浪漫文人、孤独者、失败者、不屈者于一身的人并不多见。因此,当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 重新审视张竞生发表于七十多年前的思想主张,仍能感受到一种标举独立的学术品格,一种生机勃勃的生命活力。可以相信,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进步,张竞生的“思想芦苇”,必会闪现出新的光彩。
清洗去涂抹于张竞生身上的各种釉彩,我们发现,张竞生的意义,首先在于让我们感受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另一面。诚如陈平原所说,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观察角度,帮助我们串起了一部‘不一样的中国现代史”(陈平原《文妖与先知——张竞生传》序)。这“独特的观察角度”就是从历史缝隙,从异端与边缘的视角,对五四新文学提出质疑与批评。张竞生不仅与周作人、潘光旦、周建人等一批新文化人公开论战,而且认为“我国新文学运动诸人胆量太小,学识太薄,只于文字方面的解放稍收成绩;至其思想仍然保守了奴隶式的传统观念;更可惜是在政治上对于神圣不可侵犯的思想自由,未能作彻底的要求,以至今日已被摧残殆尽;最大缺点是彼等对于‘怪恶与‘伟大的艺术,毫未介绍提倡,以致新文学的色彩不浓厚,而无惊人的大出息”(《伟大怪恶的艺术》,《张竞生集》第一卷,P253)。不人云亦云,不虚与委蛇,但也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得变通。在五四那个如火如荼、意气风发的时代,这位狂傲的“先知”与“文妖”竟然指责五四新文化运动“诸人胆量太小,学识太薄”,其思想仍是“奴隶式的传统观念”,对“思想自由”的要求也不彻底。所以,新文学运动“只于文字方面的解放稍收成绩”。由于没有大力介绍提倡“怪恶”与“伟大”的艺术,加之“思想自由”不够彻底,从而导致“新文学的色彩不浓厚,而无惊人的大出息”。这样评价,不啻是给五四新文化运动泼了一盆冷水,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们此前的认知。尽管张竞生这一公开质疑发生于他与五四新文化阵营交恶以后,其中难免有偏激且夹杂一些义气之争的因素。但是,站在今天的视界回望,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张竞生对五四新文学提出的质疑与批评并非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认为,他有意无意地评价,不幸竟击中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要害。他让我们从历史的缝隙间,看到五四新文学的某些暗角和真相。当然,他也因此惹怒了众人,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彻底地边缘化了,而且永世不得翻身。历史,有时就是如此无情。
就这样,张竞生被边缘化,被学界完全孤立了。当时的知識界,包括北大的同事,普遍对他印象不佳,更有的唯恐避之不及。比如,蔡元培、胡适、顾颉刚这些北大同事在日记或文章中极少提及张竞生;即便提及,也是语带嘲讽、恶言有加。还有鲁迅与周作人,对张竞生的评价也是前后截然不同。比如鲁迅,他一方面对张竞生有这样的评价:“至于张先生的伟论,我也很佩服,我若作文,也许这样说的。”(《两地书》)另一方面又将张竞生漫画化和庸俗化,抨击他的“美的书店”雇用美丽女店员和折送裸体画片的做法。再如周作人,当张竞生于1924年出版专著《美的人生观》,提出“美的性育”时,他不仅赞同且著文给予支持:“张竞生的著作上所最可佩服的是他的大胆,在中国这病理的道学社会里高举美的衣食住以至娱乐等的旗帜,大声叱咤,这是何等痛快的事。”(《沟沿通信之二》)然而同样是周作人,后来却指责张竞生“是一个思想错乱,行为横暴,信奉旧礼教的男子”。试想,贤如周氏两兄弟对张竞生竟有如此的误解,又遑论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当然,时光不会倒流,历史是复杂的。每一种评价背后都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心理,一种道德感和价值判断,甚至还有一种意识形态在起作用。但在海晏河清、拨乱反正的今天,无论如何我们再也不能以讹传讹,不能抱着傲慢与偏见视张竞生为异端,而要穿越历史的尘封,寻觅被历史烟云遮蔽的潜德幽光,近距离地接近这位“先知”与“文妖”,并尽可能地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贰
今天重读张竞生的文字,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位“中国性学第一人”,其实是一位富有现代意识的思想家。他以惊世骇俗的大无畏勇气,选择了以“ 性”为切入点来剖析人的自然生命力,来寻求个性解放以及人生快乐的根源,并意欲在中国这个病弱的社会实现爱与美合一的理想,从而在五四反封建的思想层面上创建了一种“美的人生观”,一种以生命意识为核心的美学思想。这反映出他在中国现代启蒙运动下思考社会人生的独特思路与学术个性。即是说,这种 以“性”为视角的生命意识的追求,正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在民主与科学旗帜下,面对世界性现代思潮的一种独特思考,其中即便有一些异端性和偏激性,在今天看来仍具有某种程度的先锋性和现代性意义。除了立足于个人,提出“美的人生观”,研究人的生存方式的美,张竞生还立足于社會,提出“美的社会”和“美治政策”。他认为“美的社会”需摈弃“鬼治”,经由“法治”而进入“美治”。在他看来,“鬼治可以吓初民的无知,但不能适用于近世。法治可以约束工业的人民,但极有妨碍聪明人的自由发展。至于我们所主张的美治精神,它不但在使人民得到衣食住充足的需求,而且使他们得到种种物质与精神上娱乐的幸福。”(《美的社会组织法》,《张竞生集》第一卷,P175)。那么,“美的社会”由哪些部门构成呢?张竞生列出了国势部、工程部、教育与艺术部、游艺部、纠仪部、交际部、实业与理财部、交通与游部,并分别对各部进行论析与说明。尽管张竞生设计的这些部更多的是从“美的社会”的角度出发,明显带着个人的偏爱和审美情趣,且部与部之间有重叠之处。但在五四时期,在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于“文学革命”和白话文之争的时候,张竞生却沉迷于探讨“美的政府” “美的社会组织”等问题,这表明他的匡时济世思想不仅超前于时代,而且富于现代的意识。因为在世界近代社会发展史上,打破旧有政体,重建政府机构,实现现代社会的转型,一直是许多进步的社会改革家、政治思想家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张竞生关于“美的政府”的构想一方面对当时的专制社会、男性中心主义有着强烈的批判作用;另一方面,张竞生实际上为未来社会设计了终极的理想—— 即情爱与美趣的社会理想,从而使其美学思想呈现出现代性的特征。
鼓吹妇女解放,倡扬个性独立,推崇女权主义,体现出张竞生思想中现代意识的另一面。在《女权发达》《征对于“妇女继承权”意见书》《赞成“妇女承继权”者之签名录》《致“全国妇女代表大会”请力争妇女承继权书》《哀女生张挹兰》《女人与军国民精神》等文中,他反复呼吁,妇女应与男子平等,有执政权、财产继承权;我国妇女应像斯巴达的妇女,平时接受军事训练,战时慷慨上疆场;而当以“拥护女权为职志”的女生张挹兰被绞死,他“眼泪不觉夺眶而出”,竟整夜无眠……这既体现出张竞生至情至性的一面,同时也是对封建专制主义的痛斥与批判,包蕴于字里行间的现代意识自不待言。张竞生受到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的影响,他也认为人不能没有信仰与崇拜。不过他将蔡元培的美育代宗教稍稍变动了一下:以美与爱代宗教。张竞生的美涵括了真与善,又超于真、超于善。他认为以美为人生的一切根源,这个社会就能多姿多彩、有情有趣、生机勃勃,这与蔡元培的美育观殊途同归。此外,张竞生还努力从科学出发,以卫生、医学保健为基点探讨“美的衣食住行”,等等。可见,张竞生推崇、倡扬的是以美和感性解放为基础的现代性。张竞生美学思想实际上是推动中国由传统进入现代的现代性思想,其变革社会人生是以其独特的美的思路来进行的,即首先在于改造国民为有爱与美的品性的新人;其次, 在于建立起以爱与美为核心纲领的“美治政府”。尽管其思想有明显的乌托邦色彩,其现代性思想因受时代的局限,在今天看来还是一种不充分、不彻底的现代性,但若从建构现代文明的高度来看,张竞生提出的许多主张,对于我们当今正在进行的现代性建设来说,仍具深刻而重要的启示意义。
叁
张竞生之所以是一位不该被遗忘的思想家,还因为他不仅是一位超前的、具有卓识远见的新思想、新观念的鼓吹者,而且是一位富有建设性的实践者。张竞生很早就清醒地意识到:反抗就是力量,建设更是力量。所以反抗固然是适意的事,建设更是适意的事。长期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特点或者说弱点,就是热衷于“坐而论道”,他们勤于“修”而绌于“行”,许多知识分子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但一碰到现实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便束手无策、左支右绌。而张竞生不是这样。他天生具有一种实践品格,可以说是一个“知行合一”的“公共知识分子”。尽管他的博学多思超过了同时代许多学者,他同时又是一个操作能力、组织能力很强的人。张竞生的“知行合一”,可以从两方面印证。一是美育和美的建设方面。张竞生在这方面的大量文章虽也包含着对封建专制的批判,对丑陋生活习俗的否定, 但他不满足于只是批评破坏, 而更重视“建设与实行上的研究”。在他的美育思想中,从“美的政府”“美的社会组织”的建立,到“美的人生观”“生命艺术化”“自然审美化”等大问题,再到拭鼻涕、吐口水、卫生带的改进、衣服的款式与色调等日常生活琐事,以及人的外在形体、行为方式等,从形而上到形而下均是立足于建设的。联系到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社会的变革,美育作为一个重要问题,再度受到美学界、教育界的重视,并已被教育部定为与德育、智育、体育并重的教育方针。但就目前状况来看,有关美育的研究,大多仍停留于空泛地谈论美育的本质、美育的意义、美育是情感教育还是艺术教育等。由于缺乏“可操作性”与切合实际的实践,所以尽管呼声很高,成效并不显著。其实,与一般的美学问题及教育问题不同,美育的关键恰恰具备“可操作性”和可实践性,即美育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把人类的生存环境、人的活动,以及人的身心都塑造成美的存在,让人以美的、诗意的方式生活、工作、学习。因此,真正的美育研究, 应重在为人类设计具体可行的美的生活方式,并积极创造条件予以实施。正是在“可操作性”实践方面, 张竞生提出的那些富于建设性的美育主张,有不少仍切合中国当今现实生活的需要。
在乡村建设这方面,也可看出张竞生的“实践美学”的努力,体现出他的实践品格和出色的行动力,他因此还获得“南张(竞生)北梁(漱溟)”之称。《张竞生集》第四卷收录的主要是这方面的内容。在《民智建设——基本建设之一》中,他认为凡革命而不能建设者,则其革命无法成功。而建设,首先必须开通民智,这是基本的建设。因为“有了民智,民力自能发展;民生自能优裕;各种制度自易推行;一切高深的思想自能领受与了解”(《张竞生集》第四卷,P4)。在《民力建设——基本建设之二》里,他指出人之所以比动物高明,不但在脑袋,而且在两只手。要让两只手发出力量,就要靠實践,靠操作机器。接下来,他结合旅欧的见闻和本土的经验,具体介绍如何利用机器、如何实现电力化,如何去经营艺术的手工业(如改良抽纱、挑绣、厨房术等)。而在《农村复兴实验谈》这篇带有随笔意趣的文章里,张竞生主要以自己的家乡饶平山区为例,提出改变贫穷落后的方略,比如修筑公路,改进苗圃与林场种植。他还对修水利、山窝种柑、养殖花卉等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具体意见。难得的是,张竞生还身体力行,参加修筑公路、参与造林、兴修水利、种植果树、培育花圃,总之,一向被视为只有“种田牛”所作之事,这位留欧博士全都参与。张竞生甘于当“种田牛”,固然有饱受创伤后的无奈和困厄中自救的因素,但敏于行动、乐于实践、心属民间更属张竞生的人生本质。
张竞生致力于乡村建设,不由使人联系到时下的“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振兴乡村,就是改变乡村的贫穷落后、脏乱封闭现状,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生活富裕。振兴乡村,既要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还要物质与文化共振。我们看到,张竞生的许多构想和主张,与当前的“振兴乡村战略”有不少暗合之处。比如在《山的面面观》(续六、续七),他提出“美的居住法”,建议“屋宇与自然合一体,人与自然混成一片”,并通过提升产业,改善交通、医疗条件,增设商店、娛乐设施,使“乡村城市化”。在《山的面面观》(之八),他建议在山区有温泉的地方建疗养院和教育区。在《山的面面观》(之十一),他认为改善民生,提振经济,注重建设,即“‘以建设消灭内乱,乃最根本的办法,其余则是枝节的、暂时的”。强调建设的重要性,确是乡村长治久安的根基。特别在《一种新的社会》中,张竞生指出:“新社会”必须由两方面构成:一个是物质;一个是精神。而且,“社会愈进化,则物质愈失效力,而精神力愈见伟大”。所以,“在一个社会中,要达到这个理想的目标,应行划分物质与精神两项不同的建设”。建设美丽乡村,不仅要使乡村富裕,还要使乡村文化昌盛,农民精神旺健,即既要塑形,也要铸魂。这是当今振兴乡村的共识。令人惊奇并不得不佩服的是,近百年前,张竞生就有如此的站位和前瞻性、建设性的预见,真不愧是一个思想超前的天才型“先知”。
在《归国后,到民间去的计划》中他这样告白:
“到民间去”“从基本做起”,这些志愿,久藏在我的心中。到现在,我决心去实行了。我是从民间来的,所以今后到民间去,在我算为本分事,而事实上也望较易成功。(《张竞生集》第四卷,P61)
在这里,张竞生可谓是既立足乡间大地,又仰望星空。立足大地说的是虽身在乡间,在生活底层,既无奈、孤独、穷困又不被周围人理解,然乡音不变,青山依旧,他仍然关心民生、热爱家国,且脚踏土地,从未放弃实践;仰望星空指的是尽管谤满全国,蚁满全身,兼之堤决鱼烂,世衰道哀,昔日悬壶济世,内心总有一股匡时救世冲动的“文妖”与“先知”,如今已成为时间的逐客,历史的遗民,生活中的失败者,但张竞生从来没有失去“仰望星空”的渴望与想象力。他踽踽独行,目光坚定,从不向世俗和偏见屈服;他偏居一隅、屈身谋食,却能跳越现实的平庸与苦难,将眼光投向广袤无垠的星空,投向人类世界的终极,同时还将人性和浪漫挥洒于大自然的怀抱。
生不逢时的张竞生,在1970年那样一个并不平静的年代里,在广东饶平乡下的一间茅屋中渍然长逝了。虽然生时不被彼时的时代和国人所容,但随着当下社会的清明与包容度的增大,人们已越来越理解张竞生以及他的思想,特别是现代性思想的意义和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张竞生集》的出版,实乃文坛之幸事,思想文化界的大收获。回望历史,百年来中国真正的文化先驱,许多遗落民间,无奈的隐匿,无望的抗争,无情的淡忘,已成为他们的宿命和不公命运的写照。所以,补偏救弊,阙疑取舍,打捞历史本身就是一种思想文化高度,同时也彰显出打捞者的文化自觉、文化良知与学术贡献。
(作者系广州大学资深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