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与共鹤度岭

2021-12-15刘媛

文史月刊 2021年11期

刘媛

鹤度岭关是明长城的关口，在明代属真保镇的龙泉关路所辖，是扼守山西省中部至河北省中南部平原通道的重要关隘，位于山西省晋中市昔阳县与河北省邢台市内丘县交界之处的太行山鹤度岭上。

关于“鹤度岭”这个地名，附近有民间故事。传说这里以前叫仙人台，一位举子赴京赶考需要经过此处，但无法翻越这里的高山，绝望之时一只仙鹤张开翅膀，带着举子飞过大山，后来举子及时到达、金榜题名，于是这里改名为鹤度岭。就连史料也似乎肯定了这个仙味十足的浪漫故事，《方舆纪要》载“岭最高，唯鹤可度，故名”。几千年里，太行山两边的人们从此处往来的肯定不止少数，若都站在山脚下等着撞大运，指望借助仙鹤帮忙可以轻松翻越大山，恐怕大多是要失望、误事的。而鹤度岭又名“藁都岭”或“蒿都岭”，汉字书面的读音很接近，似乎只是口语方言读音上的逐渐演变，“鹤”跟“蒿”没有区分明白，地名来历与神鸟助攻应该没什么关系。但这个只有神勇仙鹤才能飞过大山的故事，确实形象地渲染了鹤度岭关所处位置的地形地貌高峻险要。今天的人们已经可以开着汽车，沿着河北省内丘县侯家庄乡小岭底村通往山西省昔阳县皋落镇长沟村的盘山路，蜿蜒攀登到鹤度岭关城附近。驻足后拭目远眺，山峦苍茫、沟壑幽深，脚下是陡峭悬崖，耳边有山风呼啸，眼前有山岚弥漫，足以令人心生敬畏与震撼。

鹤度岭关城墙体

鹤度岭关河北一侧

鹤度岭关遗址

鹤度岭关城又名月牙城，形象地说明城池的形状并非规整的四边形，而是依山就势形同月牙的不规则形。城池“面积2500平方米，坐标为东经113°58′，北纬 37°24′，高程1339米”（数据来源于国家文物局官方网站“中国长城遗产网”）。《故关志》载：“月牙石城，长五十丈，厚二丈，高二丈五尺。城有楼，楼门勒石曰：‘鹤度仙踪。盖溪径崛崎，岩山巉耸，上千翠霞，下笼丹壑。”在月牙城北墙内侧的岩石上有两处明代的摩崖题记，一处为“万年天险，周恪题”，另一处为阴刻竖行楷书“鹤度仙踪”，右刻“房山县知县陆宗龙书”，左下方刻“管工典史杨廷珊立”。附近还有一处红色的岩书。有关资料提及，在关门内侧曾有《内丘县蒿都岭城记》石碑一块，为明嘉靖二十二年（1542年）所立，表明此城遗址迄今至少已有近600年。今鹤度岭关城基本完好，墙体依然高大，城池全部为石筑，底部巨石抹了石灰，各部分严丝合缝，颇为坚固。门洞被石块塞住了，旁边有完好的石砌登城步道，步道外侧还有插栏杆的插孔，但栏杆已经不存。今天人们依然可以沿着登城步道上到门顶和四周墙体，视线颇为宽展。如今这座长城关口失去驻防功能已久，遗址内外一片空旷，墙体局部已经有所坍塌。

鹤度岭关城岩书

鹤度岭关的重要性在明代之前就已经显现。金代著名诗人元好问曾为之赋诗：

仙人台高鹤飞度，锦绣堂倾去无路。

人言马岭差可行，此似黄榆犹坦步。

石门木落风飓飓，仆夫衣单望南州。

皋落东南三百里，鬓毛衷飒两年秋。

诗中的“仙人台”“锦绣堂”“马岭”“黄榆”“石门”“南州”“皋落”皆为周边的长城关口或关口附近必经之路的地名，也都位于自古以来太行山与河北平原联通的必经之路上。这首诗也基本写出了鹤度岭长城周边及昔阳县长城的脉络。

昔阳县境内的长城总体是南北走向，同河北省井陉、赞皇、内丘等县搭界。站在太行山的鹤度岭之巅，可谓是“一脚踏两省、放眼看四县”，方圆上百公里的山川形胜尽在眼前。

明长城由娘子关、固关所在的平定县向南入昔阳县境后，继续沿冀晋两省界顺太行山南下，从北到南依次经过孔氏乡、皋落镇所属的九龙关村、黄安村、刀把口村、南北岩村、鹤度岭关，继续向南至昔阳县与和顺县交界处的马岭关。九龙关长城、刀把口长城在鹤度岭之北直线距离约30公里处，马岭关在鹤度岭关正南直线距离约9公里处。这段长城墙体与山险合计近百里，在明代由驻守不同关口的将士分段把守。

长城进入昔阳境后在很多地方依山险为障，只在重要山间路口及附近才筑有连贯长墙。这一带的长墙全部就地取材，皆为石砌，关口及关城也为石砌，构筑工艺较为简单，多处局部坍塌严重。从长城防卫的态势看，这道沿着太行山脊呈南北走向的长城，意图守护太行山两边晋冀两省通行的几个大大小小的山隘路口。各处关城的关门皆为深长窄小的石头券洞，两边连接长墙，等于只是在墙体上开了个洞，洞顶并没有高大的城门楼。一个中等身高的人分开腿站在券洞口向上伸开双臂，手就已经够到了洞顶，一个人就可以将洞口全部挡住了，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洞内有门框、门栓装置的痕迹，可见从前是装有木门的，如果关上门，洞口就与两边的墙体连成了一体。今公路经过太行山的各长城关口，多从旁边傍河的沟侧另外开凿路面，长城关口的通行功能基本廢弃，任由凋零，有的已经濒临坍塌湮没。

太行山长城曾在中国人民抵御日本侵略的时期发挥过重要作用，其中载入了《刘伯承军事文选》的我军运动战的典型“泥澄口战斗”就发生在鹤度岭长城以北直线距离20公里处的明长城关口泥澄口。泥澄口长城位于今昔阳县东冶头镇口上村东侧，关口也叫白皮关。关在半山上，关下有峡，松溪河穿峡而过，隘口两侧山峰对峙、峭壁深峡，有门户锁钥之势。泥澄口长城是一个完整的军事单元，隘口有关口，两侧山坡有长墙，高处山顶有烽火台，易守难攻，迄今保存完好。

昔阳县白皮关遗址

昔阳县泥澄口长城

1937年，日军侵略山西从南线夹攻太原时，由此关而入山西。1938年11月10日上午8时许，从昔阳县城出发的日军800余人沿松溪河到达泥澄口地段。陈锡联旅长率领的385旅769团，独立团一、二营及李一清司令员率领的晋东游击队两个支队将日军围阻在泥澄口，激战3个昼夜，共击毙日军400余人，射伤日军军马30余匹。今有电视剧《亮剑》，即取材于这次战事，泥澄口战斗中带伤指挥的马忠全一战成名，最终成为新中国的开国少将，即是《亮剑》中李云龙的原型。“泥澄口打鬼子”也是昔阳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个故事。今在此修筑了口上水库，是昔阳县松溪供水工程的水源地，部分地貌有所变化，但整体态势格局尚存。抗战时期的松溪河与高山、险关一起见证了中国人民不畏强敌、抵御外侮的壮举，今天又继续承担起昔阳县重要水源地的重任，滋养着这块英雄的土地。今在此修了公路，为昔阳县主要出境门户之一。

20世纪中期，昔阳县因一个山村而在全国乃至国际社会闻名。鹤度岭长城西北40公里处有昔阳县的大寨村，村庄地处山里，号称“七沟八梁一面坡”，自然环境恶劣。在20世纪60年代，以陈永贵、贾进财、郭凤莲等带头的大寨农民，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首战白驼沟、三战狼窝掌、奋力战洪灾、三不要三不少、搬山填沟造平原、科学种田，以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硬是把大寨村的落后面貌彻底改变，从而成为中国农业战线的一面旗帜，得到了毛泽东主席与当时中央领导的肯定和表彰。毛泽东主席号召全国“农业学大寨”，国内众多的中央领导、军界将领、社会名流，以及多达130多个国家的元首、政要、友好人士曾到大寨参观访问。大寨村有陈永贵故居、陈永贵墓地、郭沫若诗魂碑、叶帅吟诗地、周总理三访大寨纪念亭、大寨展览馆、大寨文化展示馆、名人遗踪展、大柳树、军民池等，是大寨珍贵的历史文化遗迹。今天的大寨村是一个大景区，2004年大寨被命名为“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全国AAAA级景区。

从“唯鹤可度”到“泥澄口亮剑”，再到“农业学大寨”，昔阳县已经融入几个时代的中国人的集体记忆，甚至被寫进了史籍。在太行山长城边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脚踏实地地生活着，千百年来，他们自尊自信自立自强，从传说到现实，从物质到精神，从汗水到成就，人与自然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彼此塑造，在天地之间谱写出了一曲曲壮丽的史诗，而这里巍峨的高山、奔腾的大河、沧桑的长城见证了这里的每一段耀眼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