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译述《天演论》的社会学考察
2021-12-15江治刚庞晨晨
江治刚,庞晨晨
(天津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457)
“严译名著”对近代知识分子的影响尤以《天演论》阐述的社会进化论为最。目前,国内学者考察严译《天演论》主要采用目的论[1]、叙事理论[2]、传播学理论[3-4]、生态翻译学[5-6]以及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改写理论的三要素,即诗学[7]、意识形态[8]、赞助人[9]。学界从社会学角度对严复翻译活动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据笔者所知,仅有吴会平与邵璐有过相关研究。其中,吴会平文运用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和“文化资本”概念来分析翻译的本质,从社会环境方面探究《天演论》的翻译目的[10],邵璐文则利用布迪厄社会学理论考察严复和林纾的译者惯习、资本在权力场域的交互作用,这说明二人通过翻译实践使文学场域在中国近代场域占有一席之地[11]。因此,鲜见将严复译述《天演论》置于社会宏观历史背景下考察其社会意义的研究。有鉴于此,本文运用布迪厄实践社会学的“实践(practice)”“场域(field)”“资本(capital)”“惯习(habitus)”等概念[12],通过考察严复译述《天演论》以呈现译者行为体与社会结构之间的互动关系。
一、翻译研究走进社会学的新时代
跨学科是翻译研究的本质要求,早在20世纪70年代,西方翻译学派代表人物霍姆斯(James Holmes)就提出“社会翻译学”(socio-translation studies)[11]的概念。到了20世纪末,翻译现象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就翻译的社会属性而言,一方面,根植于某种社会语境的译者行为体及其翻译实践,必然为特定时空下的社会结构所塑造;另一方面,举凡翻译活动,往往伴随着“异样”新生事物的介入,必然会对现有社会结构产生能动的反作用,而行为体-结构的双向互动关系恰是社会学探讨的中心议题。其中,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布迪厄从社会实践的主客统一性出发,利用社会实践的中介性,使实践中主客观因素的相互渗透和转化成为可能[13]814,并形成一套相对完备的社会实践理论。这些体系较完备的社会学理论为翻译研究提供了较多视角,进一步丰富了翻译的研究内容。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为代表的社会学理论受到越来越多翻译理论研究者的关注。
二、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下的翻译研究
运用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探究翻译现象的研究,需围绕实践、场域、资本、惯习几个核心概念展开,以厘清这些核心术语自身的含义、它们之间存在的关系以及它们与翻译活动产生关联的方式。
(一)场域与翻译场域
“场域”是一个具有自己独特运作规则的结构化社会空间,其可以是一个权力场域,一个物理力场,其中包含支配者和被支配者。有一种恒定、永久的不平等关系在这个社会空间内运作,各行为体为转换或保持这个场域展开竞争。在竞争过程中,行为体带来他们所能支配的(相对的)力量即资本。正是这种力量决定了他们在该场域的地位,并由此决定着他们的竞争战略[13]74。一方面,行为体集合可以同时占据不止一个社会场域,但被认为占据着一个共同的社会空间,布迪厄称之为“权力场域(field of power)”。该场域包括多重场域,如经济场域、教育场域、艺术场域、政治场域等,各场域之间存在竞争,存在或支配或从属的权力关系。权力场域的规则主要由“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决定,所以如文学场域这种没有过多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场域,一般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另一方面,各场域之间互相联系,它们之间存在重要的同源性(相似性)。每个场域内的模式化、常规性和预测性有着惊人的相似,社会场域中占主导地位的各社会行为体也是如此。各场域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的交换关系,如人们在教育场域接受何种学校教育,对他们在经济场域中的地位有较大影响[13]70-71。青年严复求学福州船政学堂,后又在英国留学,接受较系统的西方现代化教育,这些为他译述轰动当时社会的《天演论》奠定了基础,同时也为他赢得经济场域的重要地位,积累了经济资本。
翻译活动发生的社会空间可以被看作翻译场域。鉴于翻译活动发生的历史时代不同,依存的民族文化迥异,翻译场域是一个相对不独立的场域。翻译实践不仅发生在翻译场域之中,还发生在其他场域之中,并与其他场域的规则相互作用。因此,可以通过观察翻译实践和其他相关场域的互动表现来考察翻译场域的规则[14]。如严复译述《天演论》就离不开文学场域(士大夫阶层)和权力场域(吴汝纶、吕增祥等赞助人)。
(二)惯习与译者惯习
“惯习”是一个人已经获得的、以“定势方式”(disposition)持久融入身体的习性。这个术语与个人历史相关联,属于一种基因思维模式,而非存在主义的思维模式[13]56。行为体的惯习是在与社会互动过程中潜移默化产生的,在教育、工作、交际等社会化过程中被个体内化,并强化着场域中的规则,可以表现在个人的思维和行动上。布迪厄将“惯习”定义为社会主体(无论是个人、群体还是机构)的一种属性,它包含一个“被塑造和具有塑造力的结构”(a structured and structuring structure)。其中,“被塑造”是指惯习由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所建构,如家庭教养和教育经历;“具有塑造力”是因为一个人的惯习有助于塑造一个人现在和将来的实践,而实践也会对社会结构产生影响;“结构”是指惯习是系统的、有序的,而不是随机的或无模式可循的[13]51。译者惯习是对翻译规则的内化,因此,翻译场域的规则应该在译者行为上有所体现[14]。译者在进入翻译场域前已经内化了符合自身内在逻辑和历史的惯习,这与之前的场域是同源的。进入翻译场域后,译者将接受并遵循翻译场域的规则,进而构建新的惯习。这种惯习促使译者在翻译活动中构建翻译规则,重塑翻译场域。这种既被塑造又具有塑造力的惯习在译者具体行为上体现出来。场域和惯习彼此支撑且相互塑造,更为关键的是,场域和惯习都在进化,从而构成二者之间动态的和局部的关系。
就严复而言,他作为社会化的个体,在中西文化中,被培养出的是一种“跨文化惯习”(intercultural habitus)[14]。当时内忧外患的社会环境促使他采取译述,而非直译,译后总结出的“信达雅”翻译标准又对翻译场域产生了深远影响。
(三)资本与译者资本
“资本”这一概念从经济学借鉴而来,是指行为体参与场域内竞争时所能支配的(相对)力量。从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来看,在某种程度上,个体在社会空间所处地位的高低由他所拥有的资本所决定,拥有的资本越多,在场域中就越趋于占据支配或统治的地位;反之,就只能屈居被支配或被统治的地位。广义上,布迪厄将资本分为经济资本(economic capital)、文化资本(cultural capital)和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其中,经济资本具有显而易见的工具性和自利性,这对理解资本如何在布迪厄理论中运作至关重要。经济资本没有内在价值,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如利润、利息、工资等。文化资本指个体在社会实践中获得的文化认知、语言能力、教育文凭等资源,如严复留学、深谙西学就是他重要的文化资本。社会资本指个体在社会空间结构中的关系网络,一般情况下,可以转化为其他资本。任何形式的资本在特定场域都具有合法性,获得参与者认同后会变成象征资本(symbolic capital)。就翻译场域而言,“信达雅”就是严复作为译者行为体的重要象征资本。
译者资本指译者在某场域积累的资本,具体以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等形式存在[15]。译者资本不仅来源于译者参与的翻译活动本身,而且原作者及其作品的象征资本也会转移到译者身上。严复翻译赫胥黎(Thomas Huxley)、亚当·斯密(Adam Smith)、斯宾塞(Herbert Spencer)等西方知名学者的作品时,可以利用这些作品在源语文化中的影响力积累自己的文化资本。在翻译场域积累了足够多的象征资本后,严复便具有了改变翻译场域规则的权力,同时,他积累的文化资本可转化为经济资本,以改善生活条件,提高社会地位。因此,翻译实践可以为译者积累并转化资本。
(四)场域、惯习、资本与实践
布迪厄所有的思考都是从这开始的,即如果行为不是遵从规则的产物,又如何受到规则制约呢?[13]50换句话说,社会结构和个体能动性如何协调?“外部的”社会和“内在的”自我如何相互塑造?这些都成为布迪厄孜孜探求的问题。布迪厄认为,这个过渡工具是实践。实践是惯习与场域之间“一种模糊的双重关系”[16]的结果。在形式上,布迪厄用公式总结了这一关系,即【(惯习)(资本)】+场域=实践[13]51。实践不仅是行为体惯习与资本之间关系的结果,还带有资本与惯习行为体与所处场域之间存在关联并相互作用的结果。布迪厄将这种关系描述为两种不断发展逻辑的相遇[13]52。译者行为体的翻译实践一方面受特定社会场域的制约,这主要体现在译者行为体的翻译惯习方面;另一方面,随着译者行为体资本积累的增多,在特定场域的地位随之提高,惯习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这必然对所在场域并最终对整体的社会结构产生具有塑造功能的能动性反作用。
三、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下的严译《天演论》
《严复传》的作者王栻认为,《天演论》可被称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部代表西方阶级文化并具有学术价值的译著[17]2。该译作的原文是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的Evolution and Ethics and Other Essays。严复译述《天演论》前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到1898年才正式出版,该译作对当时社会影响较大。
(一)从场域对译者的影响看译者行为体与社会结构的互动关系
一场文化运动的发生,往往以翻译活动为先声。清末民初的中国社会酝酿着一场大变革,而翻译活动是打响变革的“第一枪”,其中影响最大的译者行为体当数严复。
1.场域对译者行为体的双向影响
就译者行为体与场域的关系而言,一方面,场域能为译者行为体赋能,译者行为体只有遵循场域的规则,才能在该场域名正言顺地开展翻译活动;另一方面,场域的规则对译者行为体是种束缚,可导致译者惯习存在的固化倾向。严复译述《天演论》这一社会实践也概莫能外。
其一,场域对译者行为体有结构性助益。战争给中国社会带来的不止大量白银外流,还有中西文明的交融与国际化人才的培养,这对严复译者惯习的形成及其资本积累有较大的帮助。严复早年在福建船政学堂学习新式海军知识,后又留学英国,目睹并亲身经历了西方的社会政治体制,洞悉中西制度差异,积累了大量的文化资本,为他后期的译述实践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学成归国后,经人举荐,任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正教习,内阁学士兼吏部侍郎陈宝琛曾夸他“器识闳阔,天资高朗”[18]94,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也称赞他“才器大可造成,敬已遵谕,留津效用”[18]43,受到提携的严复在政治场域中开始赢得社会资本。
其二,场域对译者行为体有组织性阻滞。译者行为体对其在场域中地位的认知并非孤立地依据占有的资本而进行的自我判断,而是要将自己在场域中的位置,以及造成这种地位的资本状况同相关其他行为体的资本状况和社会地位加以比较,在动态的生成性相互关系中,观察和更新自身社会地位[12]848-849。因不是科举出身,严复的成长轨迹并不符合权力场域的规则。当时权力场域的通用规则是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中举之后授官衔。故其言虽多,却不见重。于是,他一直热衷考科举得功名,屡试屡败的结局让严复不得不发出“当年误习旁行书,举世相视如髦蛮”[18]87的感慨。晚清尊崇的文化场域运作规则对严复作为译者的惯习并不认可。如果惯习与场域结构不匹配,行为体会像脱离水的鱼,无法保持舒适、自在的状态。因此,当严复被宋恕、文廷式等攻击而受排挤时,他没有话语权。另外,他在《直报》上发表的激烈评论,与李鸿章也心生嫌隙,满腔热血却又壮志难酬的严复只能“致力于译述以警世”[19]66。
2.场域中译者行为体的主动性:文本选择与翻译策略选取
与任何人类活动一样,翻译首先是一种社会活动,组织形式和行为准则都需受到社会力量的制约[20]。从场域的角度来看,文本选择受到场域和译者资本两方面的影响,是外部场域力量和内部译者资本惯习相互适配的结果[21]。就外部场域而言,当政急需救国的良方而向西方学习;对严复本人来说,他精通中英文,留学期间曾大量考察西方社会体制,对西方的学术思想,尤其是对西欧资本主义的经济学、逻辑学、政治学等社会学理论知识颇有见识,这些都是他主动选择译介社会进化论的缘由。
谈到翻译策略,严复译述《天演论》采用的是“汉以前字法句法”[22]。严复此番用雅之心,在于提高人们对译文的接受度,借以传播个人的思想主张,消弭读者对异质文化的敌意,同时希凭借“雅”搭上桐城派这列文化快车,尽快积累社会资本和经济资本,以改变当时的社会处境。
为实现中西文化的会通,严复主动采用“达诣”译,并通过请桐城派大师吴汝纶为其初译本作序这种手段,将翻译场域推向权力场域更中心的位置,同时将自己送上翻译场域的支配地位,获得“译才并世数严林”的殊名。此外,严复通过添加“案语”的方式,将西方名人轶事与中国古典故事进行比附,以更好地“求达”。在吴汝纶建议下,严复还同吕增祥商榷《天演论》的用词,并在版本上附有“署检吕增祥”字样。可见,严复在译述《天演论》过程中,洞悉权力场域的运行规则,充分利用文化资本对原文施加个人操纵,以努力提升他在翻译场域中的主导地位。
(二)从译者对场域的塑造看译者行为体与社会结构的互动结果
1895年,不过数月的时间,严复初步完成了《天演论》的译述工作。手稿本一出,就在周围友人及同僚中传阅。随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强音影响着维新志士。康有为阅毕书后,惊叹“眼中未见此等人”,梁启超也称之曰“于中学西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23]3-4。
《天演论》的问世使严复声名鹊起,为严复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资本。顺天府尹胡燏芬推荐他参加新学取士的经济特科考试,以博取进士资格;詹事府詹事王锡藩也推荐严复,称他为“通达时务”的人才,应“量才器使”[23]4。此外,他还被委以多个头衔,如京师大学堂译书局总办、北京大学校长等[24]。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天演论·译例言》[25]中提出的“信达雅”作为翻译标准在中国翻译史上长期被奉为圭臬,一直塑造着后世译者的惯习。
译述《天演论》的成就巩固了严复在翻译场域的主导地位,为他赢得较多的象征资本。此后,严复又译述了其他重要的西方社会学著作,如《群己权界论》《名学浅说》《社会通诠》《原富》《群学肄言》等,统称“严译名著”,并受到士大夫及知识分子的追捧。作为社会实践活动,严复的译述活动对晚清社会结构的重大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严复的译述活动引发了思想革命。《天演论》对人们思想的影响不容小觑。当时的革命派指出,“自严氏之书出,而物竞天择之理,厘然当于人心,中国民气为之一变”[19]72。阅读《天演论》,不仅让人们了解到西方先进的社会学知识,还让其获知西方也有同孔孟圣贤一样的哲人,如苏格拉底、柏拉图等。更为重要的是,人们从《天演论》读到的是一种观察一切事物和指导自己如何生活、行动和斗争的观点、方法和态度,是一种对自然、生物、人类、社会、个人等万事万物的总观点、总态度即新的资产阶级世界观和人生态度[26]。20世纪初,“女性读书”成为上海《良友》画报的重要题材,其中女子读《天演论》是其典型的题材之一[17]2。画报中气质娴静的女子,手握书卷,其读物正是《天演论》,而不是《女戒》《列女传》等女学教材。可见,受严复译书中自由、平等思想的影响,中国近代女性意识开始觉醒。在当时社会背景下,新青年和知识分子应运而生,他们能够理解经严复译入的“自强、物竞、天择、进化、自立”等世界观[17]2,这与他们内心急于摆脱封建专制羁绊的诉求是一致的。因此,严复当之无愧成为近代开风气之先的启蒙思想家。
其次,严复的译述活动促成了社会变革。严复在天津译述含《天演论》在内的多种西方著作及与友人创办《国闻报》,对抗“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封建思想,强化了天津作为变法维新舆论阵地的地位,特别是因为系统译介了西方社会科学学说,使天津成为推动维新变法的重镇之一,直接促成了京津两地维新派的合作。康有为、梁启超等人都仔细阅读过《天演论》,有意识地将其中申明的思想与中国实际问题结合起来,尤其是当时的时务学堂总教习梁启超,更是大力向学生传播天演进化论。
再次,严复的译述活动发动了教育改革。在谈及废八股与教育救国论关系时,严复直言,“夫八股非自能害国也,害在使天下无人才”[27],并认为废除科举考试是历史的必然,只有引进西学才可开启民智。鉴于《天演论》在文学场域对有声望的人都有较大的触动,如康梁、章太炎、吴汝纶等,由此直接影响到1905年科举制度的废除。《天演论》出版后,很多小学教师都以它为课本,中学老师多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作文题目[18]51,不少青少年干脆以“竞存”“适之”等作为字号,就连名声赫赫的新文化运动领导者之一胡适的字号也由此得来。1902年,工艺学堂在天津创建,该学堂注重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教学方法。1904年,工艺学堂更名为高等工业学堂,为近代培养了一大批工业人才,之后建立的法政学堂又培养了一大批政治法律通才[18]52。另有北洋水师学堂出身的著名教育家张伯苓创办了南开中学、南开女中、南开大学,都为天津乃至全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了较大贡献。
最后,严复的译述活动促进了学科建设。严复除系统引进社会进化论外,还译介了西方的政治学、经济学、逻辑学、社会学等诸多学科的著作,如《群己权界论》《原富》《穆勒名学》《法意》《社会通诠》等[19]70。他将社会进化论作为这些学科的学理,为新学科、新理论的诞生奠定了基础,极大地促进了中国人文社会学学科的细分与发展。
王国维在《论近年之学术界》中称道:“侯官严氏复所译之赫胥黎《天演论》出,一新世人之耳目。……其兴味之所存,不存于纯粹哲学,而存于哲学之各分科。如经济、社会等学,其所最好者也。”[28]该论述充分肯定严复译述《天演论》对思想、社会、教育学科发展的影响。
综上,如图1所示,译者行为体与场域之间存在双向互动关系:一方面,原场域是译者行为体积累资本与培养惯习必须倚重的先在结构,译者行为体必然受到原场域的束缚与限制,这是译者行为体受动性的一面;另一方面,借助翻译实践,原场域下的译者行为体可以积累更多资本,可以改造惯习,进而建构新场域,最终得以重塑社会结构,这是译者行为体施动性的一面。简言之,旧场域下的译者行为体借助翻译实践,通过建构新场域,可以重塑社会结构。
图1 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下译者行为体与社会结构互动关系图
四、结 语
社会结构是由行为体在不同场域中进行象征性实践的社会空间。它永远是同从事象征性实践的行为体的惯习、行为体在权力斗争和较量中进行的各种不同类型的社会实践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行为体在各场域的具体实践与社会结构存在的紧密关系,一方面表现为社会结构为行为体的具体实践提供客观的制约性条件,另一方面又表现为社会结构本身仰赖于行为体的整个实践过程[12]840。本文主要利用布氏实践社会学理论的实践、场域、惯习、资本等核心概念对严复译述《天演论》这一社会实践进行解读,经研究发现,翻译并不是一项孤立进行的活动,从一开始,它就与社会结构紧紧交织在一起,是其生命动力的来源,又是二者完成双向互动并发生交换和更新的基础[29]。一方面,先在的社会结构为译者行为体翻译实践的发生提供社会场域,既让其成为可能,又对其施加结构性束缚;另一方面,译者行为体可通过实施翻译实践积累资本以提高在场域中的地位,进而塑造其他译者的惯习,并改变场域的运行规则,最终重塑社会结构。因此,作为一项社会活动,翻译实践成为译者行为体与社会结构发生互动的重要中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