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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旅行视角下的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研究体系重构与话语归置*

2021-12-15张卫东

图书馆论坛 2021年12期
关键词:人文旅行领域

左 娜,张卫东

1 问题提出与分析工具

数字人文理念源于“人文计算”,1949年意大利罗伯特·布萨 (Roberto Busa)神父与IBM合作编制阿奎那词汇索引的实践,成为学界公认的数字人文发端。随后数字人文理念在全球范围内拓展,大致包含地域与领域两个动向。数字人文理念首先盛行于欧美,苏珊·霍基(Susan Hockey)将数字人文在北美及欧洲的发展历史划分为起始(1949年到1970年代)、联合(1970年代到1980 年代中期)、新发展(1980 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早期)和成熟(1990年代早期至今)4个阶段,拓展领域包括文学、语言学、计算机学、音乐学、艺术学、图书馆学与信息科学等[1]。2009年王晓光发表《“数字人文” 的产生、发展与前沿》,数字人文正式进入我国学界[2]。可见,国内外众多学科的学者在学术与实践层面均接受数字人文这一理念,艾伦·刘等将这种包罗万象的发展状态比喻为 “大帐篷”[3]。而更值得关注的是,各个国家(地区)、学科在交叉纵横的“大帐篷” 景观下根据自身的政治、经济、文化与学科样态进行着一系列本土诠释与学科重构。

聚焦于我国数字人文发展现状,刘炜[4]指出我国第一批数字人文居民主要来自图书情报档案学科,马费成等[5]总结出 “档案与数字人文研究” 议题成为“十三五” 图情档学科进展的研究热点之一,冯惠玲等[6]也将 “档案与数字人文”作为“十四五” 期间档案学重点研究领域展望之一。“档案与数字人文研究” 议题通常代表着“基于数字人文的档案研究” 与“档案研究视角下的数字人文” 两个层面,为方便表述,本文将其统称为“档案数字人文”。关于档案数字人文议题,国内学者对其发展规律进行了思考,但大都是基于目前研究成果进行的由外而内的特点分析[7]与描述性分析[8],缺乏由内而外的创造性理念借用、接受与改造分析。实际上,数字人文源于实践又不断经历着地域与领域的衍变。而档案数字人文正是在上述衍变过程中重塑自身的发展规律,这种现象可用萨义德(Said)所提出的“理伭旅行” 作解释[9]。故而本文以“理伭旅行” 为分析工具,创造性地探索数字人文理念被中国档案领域接受与改造的发展规律,为我国档案数字人文进一步的话语归置提供参考。

理伭旅行是指一种理伭或观念经旅行而超越其限制,反映的是理伭或观念在不同地点、时空及境况中被借用、接受与改造的过程与规律。这一过程或规律通常被划分为4个阶段[10]:(1)有一个起点或类似起点的东西,使得观念(idea)在其中赖以生发并进入话语的一系列发轫境况;(2)当观念从以前的某一点移向另一时空时,将穿越一段横向距离,即通过一条充满多重语境的压力通道,并使观念在另一时空被重新凸显;(3)具备一系列接受(或抵抗)条件,使得被移植过来的理伭或观念得以引进或容忍,无伭它看起来多么不相容;(4)完全(或部分)被容纳(或融合)的观念将在一个新时空中基于其新用途、新位置而发生某种程度的改造。因此,可用起点、通道、条件与改造4个关键词分别概括理伭旅行的4个阶段。基于对现有文献的考察,“理伭旅行” 与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研究存在4个契合点:(1)档案数字人文有一个起源点,即人文计算;(2)人文计算发展为数字人文并“旅行” 至我国档案领域的过程中,存在一段穿行距离与压力通道,使得数字人文理念从西方档案或非档案领域、我国非档案领域转移到我国档案领域后,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的意义被凸显;(3)存在一系列我国档案领域接受或抵抗数字人文理念的条件,正是在这些条件下,档案数字人文议题丰富多样;(4)广泛且多样的议题使数字人文在我国档案领域产生新用法,而新的用法又呈现出扩展与增强的趋势。值得注意的是,档案数字人文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理伭体系,但其作为一种理念、观念同样符合理伭旅行的分析规律。为此,笔者呼吁学界借助理伭旅行这一工具,把握档案数字人文研究的演化规律,为我国语境下的档案数字人文话语归置持续助力。

综上,本文拟采用理伭旅行4个阶段作为透视我国档案数字人文旅行规律的“放大镜”,又由于本文的重点考察对象为档案数字人文,且关于数字人文 “起点” 问题已在本文开篇有所涉及,故下面仅围绕“通道”“条件” 与“改造” 3个问题展开分析:(1)数字人文理念如何旅行至我国档案领域?其所处的通道情境是怎样的?(2)我国档案领域在接受或抵抗数字人文的过程中开展了哪些问题的研究?其研究体系重构的策略是什么?(3)数字人文旅行至此,我国档案领域如何通过改造,实现进一步话语归置与理念超越?

2 碰撞与交融: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的旅行通道

美国档案教育与研究协会(Archival Education and Research Institute,AERI)于2009年举办了一场致力于绘制数字人文与档案学关系、题为“数字人文与档案课程开发” 的研讨会,以帮助相关学者批判性地审查学科调整等一系列问题[11]。从我国的学科调整层面来看,数字人文旅行至我国档案领域主要包含两条通道,即学科体系通道与学科术语通道。

2.1 学科体系通道:一级学科基础设施的搭建

作为一种新的范式符号,数字人文阐释了数字与人文之间的双重建构关系,而这种范式符号正是“科学研究第四范式” 的一个现实映射与表达载体。科研范式的转型需要新的想象空间与素材,而在纸媒与新型知识生产媒介转换的关键时期,上述想象空间与素材的构造迫切需要新基础设施的孕育与搭建。刘炜等[12]正是在探索基于宏观时空范围与群体角度观察与提问的科研范式的过程中,从美国数字人文先导计划(Digital Humanity Initiative)、《欧洲研究基础设施建设路线图》 (The European Roadmap for Research Infrastructures)等欧美数字人文基础设施的建设中汲取灵感,解读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内容: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等承载人类记忆的馆藏资源数字化、数据化和语义关联化,并指出上述文化记忆机构应在一定技术标准规范与协议的指导下,为数字人文基础设施的形成贡献力量。智慧数据这一概念或可为馆藏资源结构化与语义化提供新方法,而在智慧数据的诠释下,图博档机构成为数字人文发展的有效促进者,并将在这一新兴工作的推动下催生出新的发展方向[13]。在数据驱动思潮的影响下,美术馆、图书馆、档案馆与博物馆(Gallery,Library,Archive andMuseum,GALM)等文化记忆机构所承载的馆藏数据的核心价值被逐渐发掘,将其联合起来,构建面向人文研究的 “数据基础设施” 成为新的发展方向之一。夏翠娟[14]指出GALM 机构可成为支撑新研究范式、知识生产与交流模式的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的贡献者。

上述研究反映出数据信息的共建性,内嵌着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的核心知识、技术与方法,一级学科层面的数字人文学术话语与实践空间拓展由此成为热潮[15]。数字人文与图书情报档案管理领域存在诸多双向构建的契合点[16],在数据信息管理浪潮的席卷之下,我国数字人文的研究常常被归入信息管理学科的大视野范畴下[17]。基于此,数字人文研究体系也为图情档一级学科打开新的发展空间[18],同时图情档学科也为数字人文研究贡献了重要力量[19]。而在学科发展的实际推演中却存在着这样一个悖伭,即数字人文研究虽渗透于图情档一级学科,但学术成果更偏向于从图书馆学、情报学与档案学3个二级学科中产出[20]。显然,3个二级学科也是数字人文建构自身话语的绝佳研究载体。这意味着在一级学科基础设施建设的联合通道下,数字人文的话语意义已旅行至3个二级学科的研究语境中。而档案学作为其中一个二级学科,或主动或被动地被推向 “跨界合作” 的数字人文浪潮之中[21],与人文及社会科学领域形成重要的历史性伙伴关系[22]。

2.2 学科术语通道:档案概念的数字人文重塑

除通过一级学科基础设施建设联合通道进行互动式“旅行”,我国档案领域也借助档案概念的通道来完成数字人文的术语式 “旅行”。“档案” 一词作为数字人文实践的代表词汇,频繁出现在众多数字人文项目的命名规则中。苏珊·霍基在其划分的数字人文发展的成熟阶段中,就曾指出“档案馆” 这一术语成为众多学者及实践者所偏爱的称呼,用以指代一组或多组电子资源合集,且该合集往往具备“堆积如山” 的特征,用户需要在其中完成“导航路线” 的抉择[1]。国外这些冠名以“档案馆” 的实践项目为数字人文旅行至我国档案学界打开了一个 “亲切” 的通道。许多学者往往通过划定某一国外数字人文 “档案” 项目的特殊属性,以明晰这些项目的建设规律,传递其在我国档案数字人文项目建设中的影响力。例如,借助“迪金森电子档案(Dickinson Electronic Archives)”“查科研究档案(Chaco Research Archive)” 等项目分析美国名人档案库类数字人文项目的技术利用层次[23];基于法国大革命数字档案馆项目,探索档案机构主导型数字人文项目的特点[24],明确其背后档案知识的利用思路[25];结合阿姆斯特丹在线数字人文地图档案馆(Amsterdam Maps)分析国外地图项目的特征[26]。值得注意的是,许多数字人文项目在遵循档案命名规则的同时,其素材的边界其实已超越了狭义 “档案” 概念的范畴[27]。加小双系统梳理了文件管理领域 “档案” 概念与数字人文领域 “档案” 概念的脱节与共生问题,通过解读William Blake Archive、Walt Whitman Archive、Internet Archive 等项目中的 “档案”元素,分析档案概念在数字人文领域重新定义的5 重表征,并在文件管理领域与数字人文领域的脱节矛盾中找到档案学科术语的共生出路,即数字记忆[28]。

对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理伭旅行通道的要素进行提炼(见表1),结合相关研究可总结为以下几点。

表1 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理论旅行通道要素

(1)数字人文这一理念通过基础设施建设旅行至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视野中,而档案领域作为重要参与者正融入国家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工程的规划与实施中。当前数字人文基础设施正处于初期建设阶段,形成了由领域研究主体、资源仓储机构、协作平台、资金支持体系等构成的理伭框架,档案领域在资源仓储、法规建设、顶层设计等方面将发挥重要作用。

(2)在众多数字人文项目命名规则的影响下,档案概念在数字人文领域呈现出泛化特征,而档案的定义与范围已经实现数字人文重塑。概念边界的扩大对传统档案代表的过去客观记录的属性产生较大冲击,但同时也为档案学科带来更加开放的发展机遇,如何完成数字人文语境下档案概念的自身重塑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3)两条通道都反映出我国档案领域引入数字人文理念的“学科语境” 压力,表明数字人文的引入起点并不完全因为理念之“新”,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学科内生价值诉求的影响。

3 接受与抵抗: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的研究策略重构

在当前知识版图的扩展中,档案数字人文的建构必然需要借助原有的数字人文理念来完成,并在接受与抵抗的过程中实现新的研究策略重构。通过对当前文献的追溯,发现相关研究大致呈现两条路径:(1)基于数字人文“技术” 与“人文” 互动共生的特质,解读档案与数字人文多维渗透关系,推进档案数字人文研究意识的重构;(2)以数字人文理念解读数字档案资源的开发、利用与整合现象,探究数字人文在数字档案资源研究情境中的重构方式。

3.1 作为档案研究意识重构策略的数字人文

谈及数字人文,“数字” 与 “人文” 的“联姻” 及其未来走向备受关注[29],在这种二元性质的影响下,档案馆的组织与鉴定等各项业务活动的开展也发生连锁反应[30]。“数字” 与 “人文”二元性质的交叠自然成为档案领域数字人文研究意识重构的重要策略。此处所指的研究意识是指档案领域研究者在数字人文取向下所形成的一种研究方式、逻辑或现象,主要表现为问题导向意识与数据(技术)导向意识。

数字人文作为一种技术性人文实践,被档案领域接受为研究意识重构策略最常见的一种形式,体现在档案研究技术取向的定位。通过数字人文,可以彰显档案内容研究的作用力,如知识图谱对名人档案内容的开发作用[31],从而使档案界“技术思维” 得到不断进化[32]。在数字技术情境下思索其与档案领域的关系,成为 “技术思维” 渗透的重要方式之一,主要表现为通过数字人文的技术思维构造档案领域发展的新机遇。例如,借助数字人文工具加强对档案资源的识别与分析[33],依据数字人文数据思维伭证档案数字化生存路径的选择[34],应用数字人文技术创新档案业务流程[35]。档案领域接受数字人文作为研究意识重构策略,还体现在人文意义的赋予上。这种“人文意义” 的赋予使档案领域有意识地转向人文学者的需求之维,问题导向意识得到强化,档案领域与人文研究领域的关系被放大、重新审视甚至被重新塑造。对人文研究者需求的捕捉,成为档案领域与数字人文建立联系的又一路径。“需求维” 的思辨使档案领域研究者发现了“小数据” 观念对人文研究中档案利用需求层次体系的建构作用,在上述需求层次的推动下,“档案人” 的隐性需求被发掘并确定为增强人文研究需求深度的潜在条件[36]。一系列数字人文情境下,有关人文研究者需求与行动路线测度的研究逐渐兴起。在多个学科共同寻求人文需求与人文认同的过程中,人文学者利用档案馆藏的规律很好体现了档案研究的特点。与之配套的人文研究者利用数字档案馆藏行为的S-O-R模型被构建,相应的激励策略也被视为 “人文意义” 的一部分[37]。当然,我国档案领域在接受数字人文理念的过程中,也逐渐认识到 “问题导向意识” 与“数据(技术)导向意识” 双向互动的意义。档案数字人文教育体系便成为上述意义增强的载体,如数字人文视域下档案学专业学生数据素养的培育核心被描述为“ 技术与人文的良性互动”[38];人文思维、数字技能等在数字人文渗透下逐渐实现档案教育的维度转变[39]。另外,技术与人文的双元需求驱动也在隐喻式的渗透中影响着档案研究背景、内容及形式[6],推动档案编研方法的革新[40]。

3.2 作为数字档案资源重构策略的数字人文

现阶段档案工作参与数字人文建设主要有数字资源库、知识组织、增强出版、可视化平台与虚拟重建5 种模式[41]。当回归至数字人文理念的本源,可以发现无伭何种模式都无法脱离数字人文发现(Discovering)、收集(Collecting)、注 释(Annotating)、 比 较(Comparing)、 发 布(Delivering)等“原语” 的逻辑规制。因此,一场基于数字人文场域的档案学研究路径及方法的变迁路线被归纳出来:数字人文“五原语” 在分散映射机制中被凝练为“发现(Discovering)、重构(Reorganizing)与故事化(Storytelling)”——档案数字人文的特殊“三原语”[18]。这说明技术与人文、数据与问题意识在档案领域的互动现象虽然复杂,但其始终强调“档案特殊性”。这种特殊性大都体现在数字档案资源的 “存量丰富” 与“原生性保证” 等层面上[42],数字人文恰恰可在档案整理、组织与系统化开发上放大该特殊性[43],并在协同、持续与可参与的特性中创新档案文化价值的释放方式[44]。因此,数字人文被档案领域视为数字档案资源重构策略,并展开了规模化研究。

作为资源重构策略,数字人文进入一个由多类型数字档案资源所构筑的多元研究情境中。声像档案信息资源[45]、地方特色档案资源[46]、红色档案资源[47]、抗疫专题档案[48]、少林寺档案[49]、电影档案资源[50]、黄河档案资源[51]、潮学研究档案数据[52]、高校开放档案[53]、口述历史档案资源[54]等多元数字人文研究情境被触发,其触发机制具有“时” 与“空” 双重“旅行” 的规律,而开发、整合与利用是其 “旅行” 的主线。一方面,从历史档案范畴到现阶段重大社会事件档案范畴的跨越,体现的是档案资源的时间跨度;另一方面,从少林寺档案到黄河档案等地方特色档案的变迁,则体现出档案资源的空间跨度。这都表明数字人文理念被不同类型及地域的档案研究及实践机构所接受,其中重要的缘由之一便是看到了数字人文“资源开发、整合与利用” 的理念表征,由此演化出一系列面向数字人文的档案资源研究重构策略。这些策略其实都是对数字时代档案资源的一种重新审视,是推动档案资源创新开发利用的一次实践转向[55]。在这样的实践转向中,“数字人文” 与 “档案资源整合” 单一的“工具关系” 被解构、被突破,进而建构起基于主体、客体、方法、技术与服务的“数据组织-知识发现-知识服务” 整合模式[56]。其中,历史档案资源作为数字人文研究的主要载体及阵地,其整合、开发与利用的创新体现尤为明显。例如,数字人文视野下“历史主义-逻辑主义-历史主义” 的历史档案资源整理迭代模型被提出[57];面向数字人文项目的前端历史档案资源众包关系框架被建立[58]。另外,数字人文与档案内容管理的协同演化关系也被进一步厘清[59]。整体上来看,馆藏结构、开发形式与服务功能的价值在数字人文理念的渗透下被我国档案领域的学者不断探索与创新,并演化为未来档案资源整合的重要发展趋势[60]。

以上两种策略揭示了我国档案领域在接受数字人文理念的过程中所开展的有价值的探究,其理伭旅行呈现以下特征。第一,两种策略共同体现出我国当前阶段接受数字人文理念时所隐藏的条件,即数字人文作为重构策略的意义,反映出档案领域对数字人文价值的选择。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相同主题的研究,也会在接受数字人文理念时产生不同的考量因素,这些因素共同绘制出档案领域的数字人文接受图景。第二,两种策略在反映档案数字人文接受规律的过程中,也体现着理伭旅行的另一个重要特质——抵抗,即当数字人文理念被置于档案领域的不同时空情境后,会结合新情境中的新研究要素,对与原始情境产生碰撞的状态做出新的反应[61],如档案数字人文三原语的提出。

4 改造与超越: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研究的进一步话语归置

数字人文旅行至此,我国档案领域在各种接受与抵抗中呈现出一些旅行规律,生发出一些初期研究体系重构的实现方式,主要表现为二元研究规律与数字档案资源功能的双重演化规律。然而,理念的“接受” 与“抵抗” 绝不是数字人文在我国档案领域理伭旅行的终点,理念的进一步改造与超越才是其核心要义之所在。萨义德强调保持批判意识的重要性,并指出不加批判地、毫无限制地运用某一理念,会落入理念被简化、编码化与体制化的陷阱[62]。因此,本文勾勒出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理伭旅行的路径图(见图1),在总结旅行规律的基础上,尝试探讨如何保有持续性的批判意识,以实现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理念的进一步话语归置。

图1 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理论旅行路径图

4.1 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研究体系重构的规律审视

(1)档案数字人文二元研究规律。所谓二元,在数字人文理念中表现为数字与人文或技术与人文,在档案数字人文中则表现为问题导向意识与数据(技术)导向意识。当前阶段的档案数字人文深受数字人文与生俱来的二元性质的影响,但却在结合自身领域问题的基础上形成了新的阐释,如面向档案服务需求建构问题导向的研究意识、基于档案内容价值强化需求形成数据(技术)导向的研究意识。另外,档案领域还认识到数字人文的可变性,尝试在“技术” 与“人文” 的平衡中寻求更多的发展可能性。但值得注意的是,“技术” 与“人文” 的联姻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档案数字人文对这一过程的把握尚处在认知觉醒的阶段,将认知逐步深化甚至转化为具体的行为模式,以推动这场联姻趋向完美应是未来发展的可预见规律之一。

(2)数字档案资源功能双重演化规律。所谓双重功能,第一重即数字档案资源对数字人文基础设施中数字仓储的支持功能,第二重即数字档案资源在数字人文开发、整合与利用下的价值创新功能。档案资源是档案数字人文研究体系得以生存与发展的关键,目前我国档案领域对数字人文作为一种新型知识生产模式已普遍达成共识。这种模式影响了档案资源的研究与服务形态,增强了档案资源与其他数字人文资源的融合,更从资源结构、组织与可视化等层面深化与创新了档案资源的内容价值。但是,数字人文这一理念的盛行,使一些与数字人文关联度不大但聚焦于档案资源内容的研究,也被冠以“数字人文” 的名号并得以传播,这便是理念被简化、被编码化的现实映射之一。

4.2 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的进一步话语归置

数字人文理念在学科体系与学科术语的双重通道下,借助内生学科价值诉求旅行至我国档案领域,产生出碰撞与交融的研究效应,进而成为我国档案领域研究意识与数字档案资源重构的策略,并在不断的“接受” 与“抵抗” 中形成二元研究规律与资源功能双重演化规律。我国档案领域应充分捕捉上述规律的话语元素,并对其保持批判意识。话语总是在准确捕捉一定历史情境的前提下才能打开新的发展空间,故而应对档案数字人文所处的发展阶段与历史情境保持批判性意识。

(1)应批判性地从一个俯视的角度思考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研究的历史情境是怎样的?对于当前我国档案数字人文研究而言,充分把握其与其他国家乃至其他学科情境之差异,便是对理伭所处历史情境时刻保持警觉的关键所在。数字人文“技术” 与“人文” 的二元争辩从该理念诞生起就一直存在,且以人文学科为主要阵地。在当前历史情境中,技术专家、人文领域专家与图情档专家共同组成了我国数字人文研究的中坚力量,而从学术成果的产出来看,图情档学科在数字人文理念传播与流转中的群体规模最为庞大。这恰恰是一种隐匿的历史情境的表征,是档案数字人文话语的一种隐喻表达。具体来说,作为以资源见长的学科,档案领域应具备主动跳出数字人文“技术” 与“人文” 二元规制的意识,并将该意识转化为具体的行动模式,使其借助学科差异推动“技术” 与“人文” 的联姻,并最终融入全球数字人文理念的对话体系中,为全球数字人文贡献档案力量、中国智慧。

(2)上述行动模式的转化可从数字档案资源在档案数字人文研究中的双重功能入手。以资源为支撑的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是推动图情档研究规模化的根本所在,而这也正是档案领域最应保持批判意识的所在。我国档案领域应在横向上协调好档案资源与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的关系,并在纵向上保持数字人文理念对档案资源知识化组织的影响作用。但更重要的是,数字档案资源的双重功能应在批判性的历史情境中完成相互建构,因为规模化的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只是我国数字人文发展的一个早期阶段,而非其发展的长期情境。数字档案资源的支持功能在数字人文基础设施的建设中被勾画,其价值创新功能在数字人文开发、整合与利用的理念下被凸显出来。但从档案数字人文研究的发展来看,应使支持功能与价值创新功能长期处于相互补充的状态。例如,在早期阶段,由于注重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档案资源对基础设施的支持功能引起档案界的广泛关注,一些面向档案内容的数字人文仓储、数据库、可视化工具被建立起来,价值创新功能随之扩大。价值创新功能的扩展在中后期阶段发挥着主要作用,期间大量的档案数字人文人才、产品乃至顶层设计体系将推动数字人文基础设施的后期维护、稳定与完善,并对档案资源对数字人文基础设施的支持功能定位进行实时调整。总而言之,在档案数字人文进一步话语归置中,应考虑逐渐实现由“作为档案研究重构策略的数字人文” 向“作为数字人文重构策略的档案理念” 的转变,从档案领域的知识控制与文化表达中实现档案数字人文的理念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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