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悔”
2021-12-14孟祥菊
孟祥菊
周末,适逢母亲的70岁生日,我和远在异地工作的小弟一同赶往乡下,去给母亲祝寿。在家人团聚的餐桌上,母亲泪眼婆娑地向众人说起和我有关的两件“悔”事。
第一件事是“强迫”我报考师范院校。小时候,为了解决弟弟没人带的问题,母亲让我长到9岁才读小学,目的是让小我两岁的弟弟与我同读一个年级。于是,在我的监管和陪伴下,弟弟如一棵蓬勃的小树苗,一直无忧无虑地走过童年,越过少年,迈向成年。我年满20岁的那个暑期,在报考志愿的问题上,母亲不加思索地为我作出选择:“女孩子考师范最划算,既省钱,又有固定工作,多好的事啊!再说,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宽裕,还要供弟弟继续上学呢!”懂事的我只得依照母亲的要求,报考了本市的一所师范院校,而弟弟则报考了外省的一所大学。半月后,当她获知我以绝对优势被市内的师范院校录取的时候,便在家人相聚的饭桌上,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丫头是可惜了,听人说这分数能上国家重点大学呢!”我听后只是哼了一声,心里的不甘顷刻间化作眼泪,整整淌了一夜。
第二件事是武断地为我定下终身大事。四年的师范生活结束后,我有了一次去外校深造的机会,母亲却固执地将我留在家乡的村小任教。她的理由很简单,说我性格过于温顺,离家远了怕人欺。我工作一年后,母亲便开始利用她的“人脉网”四处托人为我做媒。她看中了外乡的一个大男孩,在铁路部门工作,家境很好,人也优秀,只是年岁大了点,长我六岁。母亲说这不算事儿,男人大了有安全感……不仅如此,她还自作主张地帮我拟好了婚期,就定在当年的暑假,这令我尴尬至极,却不得不随着她的意愿,顺从地嫁入夫家。好在我的婚姻生活自始至终都很完满,这让我少去了对她的怨怼。而今,年近天命的我已在执教的乡村小学扎了根,并凭着骄人的业绩和良好的人脉,成了这所村小的业务负责人。
酒阑人散之时,母亲突然举起手中的饮料杯,笑着朝我说道:“菊啊,妈敬你一口!当年若不是我阻拦你,说不定你这‘灰姑娘早就变成‘白天鹅,飞到大城市去发展了。妈对不住你啊!”话音未落,母亲便语声哽咽,眼角湿润,弄得我鼻子酸涩。我赶忙接过话茬:“妈,看您说的,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工作生活样样如意,住处离你最近,还能隔三岔五地来家蹭饭吃!”“就是,现在的我最羡慕姐姐啦,能守在老妈身边尽享亲情!这种幸福,其他人讨都讨不来!”身旁的小弟也迅速站起来打圆场,几句贴心话说得母亲即刻喜笑颜开。整场家宴,瞬间变得其乐融融。
入夜,我坚持和母亲同睡一室。母亲上了年岁,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望著老人安详的睡相,我却一时难眠。从小到大,我一直习惯无条件地接纳母亲为我安排的一切,倒也人生通达,诸事顺遂。说实话,我对母亲为我做出的几样人生抉择并无怨怼,因为她至少让我拥有了现在的闲适与安逸,以及陪她一同变老的幸运。闲暇的午后,或静谧的黄昏,当我轻挽母亲的手臂,在故乡的田野村头悠闲散步的时候,我总是由衷地感恩岁月,感谢它赐我一路与母亲共享亲情的机缘。如果有来生,我仍愿以“灰姑娘”的身份,守在母亲身边,彼此陪伴终老。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