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故人来
2021-12-14游宇明
游宇明
特别喜欢“风雨故人来”这句话。想想看,风雨如磐之夜,一灯如豆,万籁俱寂,亲人四散,唯一陪伴你的是一本老书、一首老歌、一只空花瓶,孤独与寂寞像刀子一般一次次割着你的心,让你想逃走也找不到地方。此时,突然有人叩响了你的木门,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激越;节奏不急,却渗透着一种执着。你满怀着好奇打开门,一张熟悉的笑脸映入你的眼帘,此时,你的激动、你的快乐、你的幸福感是不是会溢出胸口?故人,即是熟悉的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一般的熟人,平时来不来,你或许未必那么计较,此时的到来却有满室花开的感觉。
我又想起另一种“风雨故人来”。
1973年,作家蒋牧良在湖南去世,留下没有工作的妻子与三个可怜的孩子,但四口人每月只有45元的抚恤费,难以生活。得知蒋牧良遗属的窘境,远在北京的挚友张天翼心急如焚,他决定每年资助这个家庭360元钱(20世纪70年代,这笔钱可以购买近500斤猪肉),一寄就是5年,直到这个家庭生活有所改善,再三请求他停寄才作罢,而就在第6个年头决定停寄时,张天翼还托妻子寄去了200元钱。其实,就在蒋牧良逝世不到2年时,张天翼因为脑血栓已瘫痪在床,自己家的开销也非常大。
谭嗣同与绰号“大刀王五”的武师王正谊交好,戊戌变法时,谭嗣同本想请王正谊救出光绪帝,因宫廷戒备森严没有得手。到了生死关头,王正谊说:“君行吾从,保无他;君死吾收君骨。君請自选。”坚信只有洒热血才可以唤醒愚弱国人的谭嗣同选择了后者。谭嗣同殉难于宣武门外菜市口后,王正谊果然冒死收其遗骨,并安葬。
穿越形形色色的“风雨”来看望或帮助“故人”,需要的是仗义。一个人特别势利,时刻都要算计自己的得失,他只可能成为那种别人得志时拍马溜须,别人失意时退避三舍的人。只有那种心存善良、知情重义的人,才可能想到别人“风雨”时的孤独、困苦,也才会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风雨之夜”陪人聊天、喝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长期关照人的基本生存,甚至与其死生相共,就不那么容易。世间做好事、帮助朋友的人也不少,但帮到张天翼和王正谊这个份上的绝对不多,原因就在于它的难度。因为其难,更见担当;因为其难,更值得人们敬重。
往深处说,一个人要在“风雨”之中吸引“故人来”,自己也得具备一定的灵魂高度。还是拿蒋牧良和谭嗣同说事儿吧。蒋牧良1949年随军转战湘、鄂、桂的山区,因为年龄大,上级给他配了一匹马,但蒋牧良自己不骑,将它让给伤病员。他后来做湖南省作协主席,热心培养青年作者,经常将自己写作时收集的素材,无私地充实在青年作者的小说中。张天翼是蒋牧良的老乡与曾经的同事,对其人品非常了解,关照蒋牧良遗属,一方面固然体现了张天翼的高尚与无私,另一方面也是对蒋牧良崇高品德的一种“奖励”。谭嗣同一心为国,没有私利,假若他想逃避追捕,有的是机会,他还有机会东渡日本避一时之难,但为了民族的未来,他慷慨赴死。“大刀王五”愿意追随他,一是佩服他的私德,二是敬仰他的公义。
“风雨故人来”是一种美好的生命境界,这境界实际是故人与自己一起营造的。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