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石填海
2021-12-13戴茹
戴茹
古琴艺术不是博物馆艺术,而艺术的传承好比一条河流,两三千年不断流动,中间不断地变化,不断有溪流注入,这条大河才有生命,才能归于大海。而古琴艺术的传承应秉承以下之道:“古之美者,承之,今之美者,扬之,外来之美者,融之!”这样才能使这一古老艺术日久弥新。
蜀中自古多琴人,蜀派渊源久远,素为琴界重鼎。古琴流派的形成受地域影响颇大,山川地理、民风民俗、文化艺术、语言特色以及创派人学识、教养、性格、师承、艺术经历(如近现代蜀派古琴巨擘——张孔山就是始于浙派后成于蜀)等皆是重要因素。万缘聚合成就流派,近代蜀派概莫能外。蜀派琴风激越、跌宕、高峻、拙朴,有如蜀山之奇险,蜀人之率直。
我是幸者,生逢古琴辉煌鼎盛之期,占尽天时;蜀地琴脉千载,占尽地利;投师名门,又得人和。加之四十年来的坚韧苦学和一点点悟性,也算对得起当今蜀派传人的称号了。
现近的古琴传承无外乎两种,一种以师徒家传为主,一种以学院授习为纲。因此有很多人把我们这种有音乐院校背景的琴人称为“学院派”。其实学院派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它既有流派的背景,又不墨守流派之中。学院派重视学术性、系统性、兼容性和科學性;传统门派私授个性色彩浓厚,在传承中保留着更多的地域性特征,对某一首、某一类琴曲理解独到,极有风味,而学院派又能将传统琴曲以更为科学的方式演绎出别样的风采。我学院风格的形成一是恩师曾成伟先生(蜀派第六代传人,四川音乐学院的古琴专业教师)的倾心传授;二是李祥霆、龚一、成公亮、吴文光等琴界大家的培育指点;三是在音乐学院授课中,不断的摸索巩固。这样的背景下,学院派是我安身立命的基础,是我汲纳众长修葺神魂的内核。
地域派别形成了古琴艺术“共崇雅正·百脉齐鸣”的特质,在新时期中它可能有三种倾向:一是按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方式原汁原味的继承正统流派艺术,使之永不失传;二是以学院派的艺术标准和审美追求对某一传统流派的曲目进行艺术处理,使之更符合当代欣赏口味;三是博采众家之长,融会贯通,形成自家风格,为古琴艺术的绚烂多彩与发展做出贡献。所以,我在教学和演奏中,基本上以这几项标准作为艺术传承的方向,也希望古琴能在新时代中为更多人所了解并遨游在这瑰丽且深邃的世界中。
自1995年我第一次登上成都第一届国际古琴交流会的国际性古琴演奏舞台算起,26年间来,已陆续录制出版了古琴CD光碟7部10集,在琴曲谱本选用上,也尽量博采众长,广泛吸纳。选用古谱30余部,其中川派琴曲占22曲,外派谱本20部,琴曲40余首,兼有大曲小操,文武相交,尽量展现出琴曲的技法与韵律之美。
新时代下,川派古琴艺术不仅保留着传统的“峻急”的概念,也应向更多层次,更多内涵的方向挖掘。现今,我始终秉循着这样的演奏理念:宗 “蜀声峻急,若激浪奔雷”,承“稳健豪放,朴实无华”之风,展蜀琴“峻急”之动力,彰显“佛礼深悠、清虚空灵”等不同意境;采各路琴粹落于自己的全部古琴艺术之中。在技艺表现上,遵守“下指若劲风,出音如清玉,以不一般的清雅娇俏,奏出怡人的斑斓色彩”。在我的琴曲《大胡笳》中有人这样说:“既显张力和对比,又传浑厚与温润。藉由殊妙的音节,展现心如水上波澜不动的平稳心态。奏之高情时,又内敛吸人,激情释放,一曲收音,尽含纯美。”这是我演奏时想表达给听众的意境,一首曲子如同花木,尽管妍姝相异,但究其根脉,都深植在川派古琴艺术的土壤下。
古琴在以前是香火式的孤传,艰难衰微的环境造就了琴人们倾囊相授的品质,我的老师如此,我亦是克尽己能。在随师习琴8年后(1996年秋),应成都缶琴堂(画家王孝刚创办)之邀开始在该琴堂教习幼孩(5—7岁)学习古琴演奏,当时全国习琴之人寥寥无几,传统的“口传心授”的教学方式让教材、教案更是稀缺,无可参考的教学实例及无可遵循的教学轨迹,我也只能自己摸索前进。小小孩童是无法对高深的古曲产生兴趣的,没有兴趣就不可能坚持得下去,但是古琴除了古老和自身厚重的文化内涵外,他也是门乐器。秉承着不怕艰难,不服输的劲头,我自编教材,把喜闻乐见的儿歌、中小学生教材的唐诗编成古琴琴曲,用熟悉的旋律、诗词带动小朋友习琴的兴趣和热情,随后再慢慢深入,加入更多技法,带领孩子们渐渐进入古琴优雅深邃的艺术海洋。
时至今日,我已编纂了古琴教材数十本(由于受众面小,许多都还没能得到正式出版),可针对不同年龄段、不同受众人群习琴所需。因近年来网络教学的兴起,我也成为了网络的弄潮儿,在各大平台发布古琴免费教学视频、演奏欣赏视频千余条,像填海的青鸟,以飞石激浪的恒心,盼望着广大古琴爱好者的回音,让我为川派古琴的传播、传承尽自己应有的一份责任。
琴学之路,艰难而崎岖,琴学之境浩瀚无涯,非意坚心静者不可得。但我永远有一颗衔石填海的心,相信未来某一天,东海驰骋,使琴学开出蔚然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