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灯已灭 弹指向谁说
2021-12-13喻文燕
喻文燕
在成都,琴界老老少少都叫我“四孃”,其实在家里,我这一辈四十多个兄弟姊妹中我行十四。从幺舅爷廖文甫算下来,家族里面会弹琴的人至少有十八个,我父亲喻绍泽他们六兄弟,有三个都跟幺舅爷学琴。所以说起弹琴这件事儿,那是我们喻府一大家子的事儿。
对于我们家族的琴艺来说,幺舅爷廖文甫是相当重要的人物,我的奶奶廖佩兰是廖文甫的亲妹妹,喻家三兄弟(喻绍麟、喻绍唐、喻绍泽)弹琴都受教于幺舅爷。
幺舅爷从广西回到成都之后,我父亲他们便开始跟随他学古琴,父亲和二爸对弹琴尤其痴迷,几乎每个星期五都要去找幺舅爷学琴。后来听我父亲说,他这辈子真正的古琴老师就只是幺舅爷,幺舅爷去世后,他和二爸主要是通过以琴会友的方式增长自己的琴艺。民国期间,成都弹琴的人并不多,特别爱琴的人,大家都彼此认得而且常有往来。在我的印象中,解放前,父亲、二爸主要是和裴铁侠、徐孝琴、袁朗如、卓希钟、伍洛书、白体乾、李藩、梁儒斋这些成都本地琴家来往。当然,那些来成都的外地琴家也都和父亲有或多或少的接触,比如查阜西、徐元白等。
大概30年代中期,有一天父亲在家里午睡,帮佣老吴突然就来敲门:“三少爺,外面有个老者要会你,很气派的样子,姓裴。”父亲一听就晓得是裴铁侠先生来了,翻身就起来,三步两步赶到门口去迎接。父亲把裴先生迎到我家花厅,两个人都很高兴,一见如故。裴铁侠是两次留学日本的人,很开放,一来就把父亲抱住,说:“绍泽,我终于见到你了!”听说裴先生来了,我二爸,大爸都赶紧出来见面。几个人坐定后,自然就开始赏琴。父亲请裴先生先弹,于是裴先生弹了首《阳春》,父亲呢, 弹的是《流水》,二爸好像弹的是《高山》。弹完后,裴先生很高兴,像是找到了知音。这次见面大概有一个时辰,分手的时候,裴先生就邀请父亲和二爸去他家弹琴雅集。从那个时候开始,裴铁侠和我家就常来常往了。
1937年,裴先生把成都十几个琴家组织起来,发起了“律和琴社”,父亲和二爸都参加到琴社中。琴社每个月要雅集一次,大家轮流坐庄,抚琴、作画、吟诗、小酌,很是惬意。
律和琴社当年在成都赫赫有名,很多弹琴的人都以能坐庄请大家雅集为荣。琴社里面有位同仁,家里比较贫穷,没钱请大家吃饭,久而久之觉得很过意不去,居然把自己的写字台卖了来做东请客。这件事情父亲记得很清楚。因为抗战的全面爆发,律和琴社的活动被迫停止,但这些琴人的友谊和交往却一直没有淡去。
而在外省琴家中,父亲与查阜西先生相交最深。他和查先生因琴相知的友谊源于30年代,并一直延续到他们生命的尽头。
解放前,另外还有一次与外地琴家的交往父亲常常提起,那是40年代中期徐元白先生的突然来访。那天晚上九点左右,忽然有人敲我家的门,当差的就问是谁,那人答道:“我是杭州的徐元白,来找喻绍泽先生。”父亲很惊喜,马上迎出来,当时徐元白先生已经是非常有名的大琴家了。徐先生见到父亲第一句话就是: “绍泽,我来成都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几天后,父亲专门为徐先生在家里组织了一次雅集,成都当时的五老七贤、琴人、画家等来了二十多人。来雅集的路上,徐先生居然在成都街头遇到了周方白,周先生是个杭州画家,正好在成都办画展。于是徐先生邀请周先生一起来了喻府。雅集结束后,徐元白先生画了幅竹子,周方白先生就在竹边画下石头,再请成都的大书法家刘东父先生题诗,诗的内容是父亲和二爸合拟的:石爱竹青,竹爱石真。君子相交,贵相知心。你看这首诗写得妙不妙,既赞叹了两位杭州客人的画艺高超,又说明雅集众琴家朴索真诚的君子境界。诗、书、琴、画,本就合一,你可以借此想象文人雅集的相知相惜。
其实说来我父亲在当时是个很洋气的人,毕竟是学英语、教英语的,接触到很多西方的东西。但古琴和中国传统文化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他在精神上更像一个旧式文人。他曾经对我说:“钢琴我也弹过,琵琶我也弹过,箫我也会吹,但我觉得这些都没有古琴那么深沉。”父亲尤其喜欢《秋鸿》一曲,一弹起来仿佛入了仙境。他说:“我自从弹了《秋鸿》之后,就觉得进入了一个很高很深沉的境界。《流水》这些曲子不是不好,但是真正打动内心的,还是《阳春》和《秋鸿》。那种对大自然的写照,让人身心舒畅。《秋鸿》那个调是紧二、五、七弦,这种调式给人的感觉特别舒服,就像神仙生活样。” 这些话,是父亲抚琴之余给我说的体会。他还说,这种境界一般弹琴的人很难体会到,但他有幸体会到了,裴先生也体会到了。
我生在1941年,解放的时候正好8岁所以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记得些。刚解放的时候,大家都忙着谋生,琴会雅集基本上就不搞了,但是父亲还是坚持在弹琴。
1951年左右,家里困难到几乎吃不起饭,全家人都到外面去找临工来糊口。父亲跑到很远的地方帮人拆房子、砍砖头,晚上回来还要剥花生、摘茉莉花、砸白果、剥胡豆,总之是见到什么做什么,早出晚归,但他的想法很乐观。我父亲真心爱琴,那么困难、那么辛苦的情况下,只要一有空他就要弹琴。当年裴先生自戕,父亲非常惋惜,觉得他太想不开了,还是应该好好活下去,我父亲在骨子里面还是个乐观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和卓希钟这些老朋友聚聚,喝点酒宽宽心。
1956年,查阜西先生受中国音协和音乐研究所之托,带队展开了一次全国古琴普查,这在古琴当代史上是个大事。查老和许健、王迪路经十多个城市,对全国的琴人、藏琴、藏谱、琴社进行了调查。当然他们也来了成都,来了我家。
查老来的那天,刚好是个星期天,可以说当时所有成都弹琴的人都到了。那几天成都琴人们高兴啊,很久没有那么高兴了,大家赏琴、交流、录音,人不多但很热闹。第二天晚上,大概七点过,查老没跟王迪、许健说,突然自己到我家来,说是想和父亲单独叙叙旧。查老和父亲促膝长谈了很久,主要问了几件事情:第一是我们家人过得怎么样,每个孩子都一一了解; 第二是想了解父亲能弹些什么曲子, 又问二爸喻绍唐如何过世,觉得很是惋惜。同时,父亲也问了查老他们这次调查的情况,希望通过查老了解其他地方琴人的生活和他们的技艺。那天晚上,查老和父亲一直聊到半夜十二点,直到许健奔到喻家来找,才惜惜相别。
对于我的父亲来说,1956年,是他在新中国新生命的开始。在查老和常苏民先生的关照下,父亲进入四川音乐学院工作,在新社会找到了自己新的社会角色。那一年,父亲53岁。
刚进入音乐学院,父亲就被邀请到北京参加全国音乐周活动,一起去的还有常苏民、杜天文、李月秋、郎毓秀、沈文艺、段启成等先生。从北京回来,四川省音协就在四川剧场组织了一个汇报演出,父亲的古琴节目仍旧很受欢迎。此后,汇报演出就多了,父亲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大家都晓得四川有个古琴家,叫作喻绍泽。
之后父亲便一直在音乐学院,主要从事教学、演奏两种工作。从1956年进入四川音乐学院,他先后教了十多个古琴学生。赖贞全、罗善琪、张铜霞、张光荣、雷小瑛、蒋庆林、何明威、李建正、李世兵、杨华梦这些学生都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同时,父亲也保持着民国以来的传统,和四川文艺界保持着良好的往来。其中和我家交往最久最深的就是大画家赵蕴玉老师。
父亲慢慢老了,他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高,但人还是那么淡,甚至是越来越淡。父亲在音乐学院之所以那么受人爱戴,和他在琴界的盛名的确有关。但我们子女都觉得,人们之所以发自内心地喜欢他,是因为他的谦逊,他的不争。他说:“只要好生弹点琴,作点诗,交点朋友,这就最好了。”在那个破旧的平房边上,他自己种些花、种些菜,舒服自在,他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后来来找他的外国人还有琴界、学界的人太多了,学校觉得让喻老住在那个破房子里,一是说不过去二是学校脸上无光,于是请他搬到了音乐学院的另一个宿舍区“怀园”,我父亲便在那里住着直至终老。
父亲的生活很简朴,平时包包里面总是揣着两包烟,一包好的一包差的,自己抽差的,给朋友和客人抽好的。他对我们子女说:“人要吃什么呢,难道要天天吃鱼翅燕窝?我看还是劳动人民的豆汤饭最好吃。人嘛,还是要讲点精神追求嘛。”曾成伟在跟别人说起爷爷的时候,曾说过:“爷爷是颇有神仙气质的人,他总是对世间凡事索然不顾的样子,没有任何争斗之心。很多时事、杂事都影响不了他。他就是每天都能过得悠然自得,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觉得他说得非常到位,我的父亲喻绍泽就是这样一个人。
反过来说,国家和音乐学院对父亲也是相当不错,前后给父亲开了三次音乐会与研讨会。第一次是 “抚琴生活六十五周年庆祝会”,第二次是“八十五周年作品音乐会”,第三次是父亲去世之后搞的“诞辰一百周年古琴学术研讨会暨音乐会”。在父亲那一辈的老琴家里面,很少有人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王迪每次来开会,都很感动,说你们四川太重视古琴、重视老琴家,真是太好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全国各地以及海内外来了几十封电报,音乐学院的几任院长、省市政协的领导都来参加他的追悼会。父亲这一生,尽管经历了些大风大浪,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幸福、很辉煌。我想,以父亲的个性,他会觉得非常满足。这份满足,不仅是因为他的生命价值得到社会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他能和他挚爱的古琴不离不弃、终老一生。
我自己大概16岁就参加工作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跟着父亲学琴。
1956年,我们住的大井巷里面突然成立了个针织厂招了批中学生去厂里工作。那个年代,成都的工业非常落后,这个针织二厂的工作在当时非常稀罕,所以我就没再读书,直接进厂工作了。解放后,很多人不弹琴,或者用很便宜的价格把琴卖了。那时的言论对古琴很不利,说它是传播“封资修”,那个时候最好的乐器当然是手风琴,手风琴很容易懂,比较容易学,而且带着也方便,是群众活动最常用的乐器。古琴呢,首先就是不容易懂,也不容易学,而且声音还小,不了解的人根本不会喜欢。但是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在这个问题上,我恰恰不左,他们闹他们的,我们弹我们的。
进了工厂要从纺织工人学起,特别忙,业余时间很少,但我还是争取每天晚上都跟父亲学一些。因为工作原因,我常常出差,每次出差到一个地方,我都会专门去拜访当地的琴家,拜望老琴家是最有意思的事情。查阜西、吴景略、杨大钧、樊伯彦、张子谦、顾梅羹、姚丙炎、王迪、许健、沈仲章等琴家我都去拜访过。在四川,我的同辈琴人中,我见到的全国琴家应该是最多的。
1958年我去上海学习,首先去找的是沈仲章先生。沈先生喜欢古琴,是个大收藏家,而且是上海今虞琴社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他的家里真是非常讲究,漂亮极了。沈先生主动提出带我去参加雅集,去见张子谦先生。参加今虞琴社的雅集,当然是我最向往的事情。当年今虞琴社的雅集在上海音协,沈先生向大家介绍我,说这个小姑娘是从成都来的,于是琴家们就让我弹一曲。周围全是大家,我只敢弹个很小的曲子《关山月》和《陽关三叠》,沈仲章先生居然带着录音机,还把我的琴曲录了下来。第二次我再到上海出差,他还把录音放给我听。
雅集不久,张子谦先生找到我,问我在上海要学习一年,怎么弹琴?你说张老人有多好,一听说我没有琴弹,立刻亲自从家里拿了一张老琴到我工厂的宿舍,让我在工厂宿舍有空的时候练练琴。可惜我当时的宿舍条件根本不可能弹琴,于是我告诉张老,有空我就会去沈先生那儿练琴。不过我也不敢去多了,沈先生每次把我照顾得太好,总觉得太打扰他。
从上海回成都后,我继续跟父亲学琴,学了《桃园》《阳关三叠》《醉渔唱晚》《梅花三弄》《流水》《秋水》《忆故人》等十多首琴曲。但是因为工作太忙,自己练琴的时间总是不够。总之,我是听琴听得太多,但没有整块时间练琴,这是我最大的遗憾。18岁,我入了党,19岁,就做了厂里的党支部书记,后来又做了针织二厂的团总支书记。24岁,我成为成都市的团市委副书记。我当时搞工作是绝对全力以赴,家里的活动就很少参加了,但是和古琴相关的聚会,我都尽量参加。
厂里的团委工作搞了一两年后,团市委就发现了我,觉得我能够用辩证法正确对待青年的思想问题。“三年自然灾害”以后,大家生活非常困难,士气低落。周恩来总理在人民代表大会上提出要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就是要向前看,不要老是批斗来批斗去,尤其是要调动青年人的积极性。于是,共青团中央就提出“把青年组织起来,活跃起来”这么个口号。在这个口号的指引下,我们二厂展开了一系列对青年人思想政治学习的活动。
我们的活动在当时非常有影响,被塑造成这方面的典型。团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徐惟诚来成都调研,我的发言引起了与会者的强烈反响。徐惟诚书记非常惊喜,他说:“一个22岁的年轻姑娘,居然整个发言都充满了辩证法,用辩证法看待青年问题。”之后,四川省委副书记杨超、冯焕武等领导都到针织二厂来听我的汇报,杨超说邀请我在四川省公交整治工作会议上做报告,号召全省公交系统向我们的团总支学习。当时的团中央第一书记胡克实也专门到针织二厂来调研我们的工作。在1965年共青团中央九届二中全会上,我们针织二厂的团组织工作被树立为全国的典型。当年五四青年节这一天,《人民日报》用了一整版来宣传我们团总支活动的优秀事迹。一个是我的讲话,一个是《人民日报》的社論,还有一个报道四川如何学习针织二厂团总支工作的经验,整整占据了一个版面。
因为《人民日报》的关系吧,我的名字在老辈的干部里面还有点名气,也去了很多地方做报告,有很好的反响,直到1996年我退休,算是在工作上告了一个段落。
从我出生到现在,可以说一直没有离开过古琴,都是在古琴的氛围中生活。我天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到现在还在女企业家协会当副秘书长。但是毕竟退休了,我终于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人到古琴中。对于古琴,我一直有一份责任感,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古琴在今天的中国、至少在今天的四川、今天的成都继续繁荣下去,让更多的人了解琴的好。
从退休到现在,借助我在成都琴界、文化界的影响,以及女企业家协会的平台,我一共策划并顾问了三十多场古琴音乐会。我的特点是擅长搞组织工作,所以我想我应该利用自己的特点和人际平台为古琴的传播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最初,是尽量让古琴参与到不同类型的音乐会当中,比如在“长城之声”音乐会上请曾成伟独奏、王铁军演唱琴歌,当时观众反应非常热烈。后来,就渐渐开始做古琴的专场音乐会,尤其与望江公园合作十余次以古琴演奏、演唱为主的“薛涛诗词音乐会”。我策划与顾问的古琴音乐会中,有若干场在成都影响很大,比如在成都市图书馆举行的“琴韵新声”音乐会;在文殊院举行的“禅林清韵”音乐会;在艺术中心举行的“天闻琴韵”音乐会;在娇子音乐厅举行的王铁军琴歌独唱音乐会;在汶川举行的“大禹国乐”音乐会等。这些音乐会是在谭继和、祁和辉、甘绍成、朱江书、曾成伟等琴界、学界人士的支持下完成的,党华南、郑晓韵等人也积极地配合。总之,就是要用音乐会的形式普及古琴,把我父亲他们那一代人的琴技、琴艺传承下去。
80年代我在上海拜访张子谦先生,他说:“文燕,现在学古琴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看,外国人唱中国歌搞得那么热闹。我在想,哪里能搞个外国人弹古琴的交流或是比赛,一定很有意思。”张子谦先生的一句玩笑,我却非常上心。回成都后,我、曾成伟、唐中六先生一起吃饭,我向唐中六先生传达了这个信息,鼓动唐先生利用他的工作平台来组织这样的交流活动。我想,成都之后组织的多次国际古琴交流会和张子谦先生的提议应该是有关系的。
2007年在文殊院举行的“禅林清韵”音乐会,缘起是西南民族大学的祁和辉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文殊院想搞场比较高雅的辞旧迎新音乐会,请我们一起去出出主意。我当时就和音乐学院音乐学系的朱江书老师商量,由朱老师来负责节目单和节目讲解,我来组织节目。那次的节目,无论是文殊院的主持宗性大和尚,还是其他来参会的朋友都很满意,整场音乐会中古琴节目占多数。当时在任的政协主席黄忠莹对这场音乐会评价非常高,还建议管文化和宣传的领导要向宗性大和尚学习。因为这个事情的影响,杜甫草堂也在他们的传统节日“人日”上邀请古琴的加入。所以你看,一场音乐会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古琴的推广离不开文化界的支持。
另一件让我很高兴的事情,是对王铁军琴歌音乐会的促成。王老师唱了几十年的琴歌,在我们四川琴界一直比较活跃。他的琴歌古朴清雅,台风端庄大气,但他都快70岁了,还没有开过一场专场音乐会。我在电视上看到北京搞了场唐宋诗词朗诵音乐会,这个事情启发了我。他们那场音乐会,整体来说是不错,但如果有琴和琴歌的加入定会更有味道。这个事情,让我觉得王老师的确应该开一场琴歌音乐会,一来是为他自己的歌唱生涯作个总结,另外呢,也是为我们四川古琴做个贡献。我和曾成伟、王铁军商量这个事情,就决定以锦江琴社的名义,请王老师开这个音乐会。我去动员了很多人加入到这场音乐会中,比如郑光荣老师,在琴歌伴奏的编配上起了很大作用。整个音乐会,最累的就是排练和协调,不过最后都算妥善解决了,而且我们很高兴的是,所有公开发售的票全部卖完,媒体的反响也相当不错。王铁军老师也因为这场音乐会,为自己的琴歌演绎生涯作了一个漂亮的总结。
“天闻琴韵”这场音乐会,是专门为学琴的孩子们办的,当年搞这台音乐会也算是煞费苦心。节目单里每一个参加演出的学生都有非常详细的介绍。为什么这样呢?就是为了让人们认识这些学古琴的学生,让这些年轻人在毕业后能找到工作,提高他们的知名度。这场音乐会,我个人非常重视,这些学古琴的学生好了,我们四川的古琴自然就好了。开音乐会之前,我一直在焦虑这场音乐会应该叫什么名字,结果那天在车上,我和郑晓韵突然想起不如就叫“天闻琴韵”,《天闻阁琴谱》是我们蜀派古琴最有代表性的琴谱嘛。这场音乐会开下来,成都各大媒体都进行了宣传和点评,提升了这些学生的知名度。我自己因为岁数大了,在古琴演奏方面没有条件和力气再去钻研。但是,我尽量把所有和古琴相关的资料都保存下来,尽量组织古琴音乐会,尽量支持学生们在古琴上的各种活动。这些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从我们家族的琴学发展来看,从叶介福到曾河已经是第七代了,曾河有责任把这个琴学的脉络传下去。而且我觉得,曾河要继承的不仅仅是这些前辈的琴艺和琴技,更重要的是品质。他祖爷爷那种虚怀若谷、淡泊名利、宠辱不惊、不争不怨的品质,是应该代代传下去的。这一点,曾成伟是受了爷爷的影响,为人做事非常低调,不喜欢出风头,成天就把心思放在琴上,这点很像他爷爷。
我现在名义上还担任着古琴学会的顾问,所以还是觉得有责任把一些想法提出来和四川琴界分享:第一,目前因为有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东风,成都的古琴发展得很好。我在想,如果能够把琴歌这块再重点培养一下就更好了,毕竟目前唱琴歌的人太少。第二,现在成都已经有几十家琴馆,每家琴馆都有自己的特色,如果这些琴馆之间能定期相互交流,肯定对教学有很大的好处。再往远点说,如果成都的琴馆能够和重庆以及四川其他地区,乃至全国其他城市的琴馆有更多的交流,那对古琴的发展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契机。第三,我希望能多搞一些高质量的琴学研讨会,尤其要组织针对巴蜀琴学的专题研讨会。琴学、琴技和琴艺,从来就是不能分离的。琴,是中国传统文化整体中的部分;蜀琴,是巴蜀传统文化整体的一部分。只有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琴、传承琴,我们当代的古琴传承才算是完整的、有意义的,我们当代这些琴人,也才算是对得起老祖宗交到我们手里的、传了几千年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