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穷光蛋的化学反应
2021-12-12红耳兔小姐姐
一
我不知道两个穷光蛋碰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但有一点我知道,那就是——更穷。
我在22岁那年遇见大灰。那时我每月的生活费只有500块,当然,这点钱是无法在深圳生存的。幸运的是,我入职了一家提供免费食宿的公司。现在想来,我非常感谢这第一份工作,因为更重要的是,它让我遇见了大灰。
大灰和我相识于一场鱼龙混杂的饭局,攒局的是富二代同事。饭桌上,她侃侃而谈,父母已经给她买了一栋价值千万的别墅,而她自己也没啃老,大学时眼光独到,投资了一家健身馆,月入过万。我想了想自己在大学干了什么?好像在兼职拖地、擦玻璃,月入300块。
穷光蛋普遍没见过世面,我全程听得津津有味,没注意饭桌上我喜欢的蒜蓉扇贝只剩一个了。身边的男生也准备对那个孤零零的扇贝伸出魔爪。但他感觉到我也在蠢蠢欲动,于是停下来,用眼神示意让我先吃。
我看了他一眼,普通的灰色夹克,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加上一双旧旧的球鞋。一切都似乎泯然于众人,除了眼神明亮,轮廓分明。从此,我对他念念不忘。不是因为他帅,而是他跟我一样穷,一样没见过世面,吃得跟我一样卖力。
他叫大灰。后来,我们恋爱了。刚在一起时,我们经常会开心地回忆各自在大学打工的场景。
大灰说:“我干过一份你绝对猜不到的兼职。”我打趣道:“你加入某犯罪团伙了?”
大灰气笑:“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干过家政。以后你跟我结婚,那可是附赠‘优质煮男和职场精英的双重大礼包哦。”“那有什么奇怪的!家政我也干过。所以,你也赚了!”
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一起吃着公司分的迷你苦柚和袖珍香蕉。大灰很细心,每次都帮我把皮厚肉薄的柚子剥开,细心地分好肉瓣,才递给我。
在我们恋爱一周年时,不是庆祝恋爱迈入新阶段,而是庆祝我们终于还清了各自的负债,可以一切从零开始了。大灰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以后有我一口饭吃,绝对有你一碗肉吃。”
这句情话一点都不动听,但为什么我还是掉眼泪了呢?
二
可是让人掉泪的情话,并不能当饭吃。
那会儿,领导正逢乔迁之喜,我们包了红包,我让大灰在红包上写祝福语。大灰写得很敷衍,但签名的时候,他细心地把我俩的名字写在一起。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们之间除了爱情之外的某种紧密联系,像是命运共同体。
吃饭间隙,我们向领导打听首付多少?领导不好意思地说:“不贵不贵,首付也就40来万吧。”
我和大灰非常有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再吭声。那是2011年,我俩加起来,存款还不到三千。参加完喜宴回来,我们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地上到处是枯黄的落叶,随风打转。从前我是靠着一腔孤勇,独闯深圳,可是现在只剩下彷徨。
大灰突然转过头问我:“你想留在这里吗?”“想啊。”我心虚地答道。
“那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吧!”大灰说。留在深圳?就凭我们两个穷光蛋?
那晚回来,大灰破天荒地更新了QQ签名。他写道:夜很长,前路漫漫,我心急如焚。我也改了签名,比他矫情百倍。我的是: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23岁的我们,爱得傻气而天真。很多年后,我再也写不出这种“琼瑶附体”的签名,但我知道,我们的爱情不仅仅在彼此紧握的手里,在小心翼翼的亲吻里,在早安、午安、晚安的废话连篇里,更是在我们的信仰、血液和灵魂里。
即使往后,大灰不再幼稚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跟我紧紧相拥,但我知道,大灰爱我,我爱大灰。
这件事毋庸置疑。
三
后来的日子,我们依旧很穷,但我们像移山的愚公,一点一点地填补留在这座城市的底气。
两年后,我们终于攒到了人生第一笔“巨款”,加上东拼西凑的一些钱,总算有些底气和路边散发广告的售楼小哥搭话。
小哥轻车熟路地把我们带到了人迹罕至的郊野,几栋盖到半截的灰色房子正孤零零地杵在夕阳下。不过一旁的售楼处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举着一大沓售房资料,争相跟销售们搭话。
小哥也全没了刚刚殷勤接待的样子,“啪”地甩给我们几张户型图,问:“确定要吗?要哪种户型?”“最小的。”我和大灰几乎异口同声。“那先交两万块意向金。”小哥又说。
大灰递上银行卡。小哥轻巧一划拉,大灰的手机就响了,那是转账的通知信息。大灰没有表情,但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一个月后,我们又光荣回归到“负产阶级”大本营,但我们在深圳的容身之处不再是一张1.2 米的床,而是几十平方米的水泥壳子。
办理完贷款,大灰和我坐在路邊摊吃面,跟店主要了两杯白开水,碰了碰杯,算是庆祝。
大灰感慨道:“我终于有家了,谢谢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吗?”我拍拍他的肩膀,像个老铁。
有时候,爱情需要像友情那样,有风雨同舟的坚定。
四
再后来呢?是的,我们结婚了。婚礼朴素,过程仓促,现在回想起来一点都不浪漫,甚至又累又饿。但大灰在新婚之夜偷偷溜出去,买了我最喜欢吃的酸辣粉。
他买完酸辣粉回来,我已经累得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发现大灰用胳膊垫在我脑袋底下,给我当枕头。他的胸口有一圈水渍。我嗔怪道:“跟我结个婚而已,怎么还痛哭流涕了?”“没有,是你的口水。”他嘿嘿笑。
我气得打了他一拳。他顺势接过我的拳头,又把我揉进他的怀里。“乖,再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去热酸辣粉。”大灰拍着我的肩膀,轻轻哼起了《摇篮曲》,虽然不成调,但效果明显,我的困意很快再度袭来。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大灰低声说:“我爱你。”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只记得那晚的梦里,我吃了好大一碗酸辣粉,无比满足。不过大灰后来纠正我,那晚吃酸辣粉的其实是他,因为我睡得像一头猪。我立马起身,一把薅住他,大喊一声:“大灰,我也爱你啦!我就是一头猪,但听懂了人话哦。”
大灰愣住了,不一会儿眼睛里有潮水上涌。他背过身,装作随意地擦了一下脸,然后拉开窗帘,光芒万丈的太阳长驱直入。
有一句矫情的话怎么说来着?两个相爱的人,彼此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盖在哪里,哪里就会春暖花开。
(摘自“红耳兔小姐姐”微信公众号,蝌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