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探究与迷思两三则

周芳凝

最近，“元宇宙”“EDG”这些新的概念好像突然之间开始从微信朋友圈弥散开到了我们的生活。虽然几乎不和我们的具体现实生活有关，但是大家对于它们投注的那种浓烈的向往、渴望，甚至是一种未知的兴趣本身，让人感到它们似乎可以承载一些我们在现实世界无法施展的东西。究竟是“元宇宙”和它背后的虚拟现实构想，为我们构建了一些现实世界中无法安放的需要的乐园，还是它某种程度上作为现实世界的延伸给了我们对未来展望的可能，抑或是这一切只是我们人类用发达的认知系统构建的一个美轮美奂、精密严谨的海市蜃楼？我们对于虚拟现实的一切对象背后的那种心理需要和动力，也许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元宇宙概念的缘起

元宇宙的概念最先是在一个叫《雪崩》的科幻小说中被命名的，在小说中，这个虚拟现实世界被描述成，大家可以用数字化身来控制，并互相竞争，获取自己想获取的。还有人考证说，元宇宙的概念出现于比此更早的1981年的小说《真名实姓》，这本书幻想构造了一个虚拟世界，这个虚拟世界可以通过脑机接口进入并获得感官体验。这两个元宇宙产生的原型，似乎大体上也并没有让人感受到新构建的虚拟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多么本质性的不同，但是似乎有两点呼声还是可以从中感受到：一个是希望再重新开辟一个世界，重新建立规则秩序;另一个是，在虚拟世界可以把感官体验放大到极致。如果是这样，细细想来，重新建立秩序以利益最大化，和把现实中压抑的感官欲求释放，确实是很多人的心理需要。

今年以来，元宇宙的概念似乎开始在全世界风靡，3月份，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正式上市了第一只元宇宙概念股罗布乐思（Roblox）;5月份，Facebook脸书正式宣称，将在5年内转型成一家元宇宙公司;8月份，字节跳动斥巨资收购了VR创业公司Pico;甚至在9月份，我们国家还发布了《2020-2021中国元宇宙产业白皮书》，开始要提前规划发展元宇宙产业。元宇宙的概念就这样突然之间从小说中的一个关于虚拟世界的幻想，变成了我们现实世界中正在构建的庞大的产业结构，包括扩展现实XR、区块链、云计算、数字孪生等技术的实现。某种程度上，这似乎很像是当今先进的科技在为我们实现一个科幻小说中想象的，与现实世界独立的，“重新开始”的，充满感官体验的世界。然而无论元宇宙概念是否真的能在各方政治经济巨头的努力下实现，这种先天强势力量的介入构建，似乎也影影绰绰地映射了那个虚拟世界注定很难与现实世界独立，所以元宇宙概念背后的虚拟世界，怎么满足我们对它的这些心理需求呢？大家的目光似乎就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这里面的一个模块——游戏世界。

我们从游戏世界中获得了什么

如果说元宇宙概念本身是对一个结合科技、金融、现代化办工互联的一个全方位的立体的“虚拟世界”的构建。那么大家比较关心的，正在享受的，主要还是集中在其中的一个领域——游戏世界。

若干年前，你可曾想过，游戏打得好可以作为一个职业，你可以作为中国电竞选手，代表国家参加国际顶级赛事，为国争光。如果你在国际竞技赛事中夺得了桂冠的话，就如同你在奥运赛事上夺得金牌一样，不但全国人民都会欢呼雀跃，以你为荣，党和国家也会在官方媒体上向你表示祝贺和肯定。也许十年前你觉得这是在做梦，那么就在前些天的11月6号，这件事就被EDG实现了，这支中国电竞战隊在LOL英雄联盟总决赛中获得了冠军。央视新闻随即在官方微博向EDG表达了祝贺。

虽然并不是每个热爱打游戏的人都能成为享誉世界的国手，但是难以否认，很多人对游戏的深度热爱和迷恋，让它成为了当下开始发展的虚拟世界元宇宙中最热门的领域。那么，游戏世界让我们获得了一些什么东西呢？或许是游戏世界满足一些我们人性中固有的，从游戏的虚拟世界中更容易满足的需要——对冲突的回避，对归属感的执着，对补偿的渴望，和对挑战的蠢蠢欲动。现实世界是一个编织在人与人关系网中的世界，关系很难是不交叉、不打结的，当遇到这些冲突的时候，我们可能本能地想回避，如同没有看到就没发生过。但是作为生而在与人联结的关系网中的存在，我们又天然地需要通过无条件的归属和依恋关系来感受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然而当我们在现实中的关系网络开始打结，我们的归属感和依恋便开始需要被转移，游戏世界便是一个非常理想的转移对象。它像现实世界一样，也有着由人组成的关系网下的互动，大家有着共同的爱好，攻克目标，会互相支持和肯定，这个过程不仅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一些人在现实生活中迷失的归宿感，那些害怕面对的冲突，没有得到的肯定，似乎都找到了另一片沃土去安放。甚至人本性中的渴望挑战，寻求刺激的好奇心和尝试，也都可以在游戏中以相对安全的方式去满足。某种程度而言，游戏确实为我们搭建了以类现实世界的生存互动场所，我们可以沉浸其中去进行不同的感官体验，获取自己基本的心理需要，但是又不需要承担在现实世界中实践这些需求和体验的风险。看上去这样的虚拟世界真的是伊甸园一样的存在。这不禁让人遐思，如果是这样，我们都到虚拟世界享受生活好了，为什么还要经历现实世界的风吹雨打呢？

“现实”到“虚拟现实”间消失的生命力

当下为数不少的年轻人对于游戏的虚拟世界的趋之若鹜，让人想到了与之相关的几个文化的关键词，例如，“丧文化”“躺平”“宅”。这些从现实世界“退行”的不同形式，不但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对于真实世界的回避，更具体地可以让人感受到一种对于生存探索，改变创造，和建立关系的丧失兴趣。而这些重要的，对于一些人来说正在丧失的兴趣，才是能真正满足我们在游戏世界中寻求的被认同、被支持，有归属感、有创造力的根本动力，是我们在现实生活生存下的生生不息的动力。

耐人寻味的是，那个被给予厚望的虚拟世界，并不是由那些躺平的、宅的、喜欢丧文化的年轻人创造的，它的推动者正是当下在现实世界中也正在掌握着世界政治经济命脉的人群，这些人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现实世界无法安放他们的感官体验和心理需求而开发了虚拟世界，他们看到的是一代正在丧失生命动力的年轻人所创造出的一片蓝海商机。

由现实世界的人创造的虚拟世界，终究不可能完全独立于现实世界，而只能是一个它的缩影。而我们生而为人，也终将需要对生命本身热爱、好奇和接纳，才能让我们那些希望被爱、被看到、被接纳的需要在现实世界中被安放。

作者说

心灵的旅程有时跟身体不同步，习惯了指使身体在现实的枪林弹雨中所向披靡。在这里，我们也许可以看到更多心灵的居所，燃起温暖的火光，看到美好会在前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