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飘荡的旋律

方继孝

这是一本我从拍卖公司竞拍到的《扬子江的风暴》歌剧本底稿。田汉亲笔修订的油印本26页和两页后记与聂耳歌剧曲谱17页，记录了一部艺术作品的创作过程，同时也见证着田汉与聂耳两人因创作与信仰结下的友情。

我国首部“革命”歌剧

1956年4月，由艺术出版社出版的《扬子江的风暴》歌剧本，是1934年，田汉编剧，聂耳作曲的我国表现革命的第一部歌剧。描写的是1932年上海工人在党的领导下，展开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一·二八”事变之后，上海工人阶级觉悟不断提高，码头工人、修路工人、打春工人、打转工人们不畏帝国主义者的迫害，联合起来，英勇地把日、美帝国主义屠杀中国人民的军火扔到扬子江里去。

全剧包括《打砖歌》《打桩歌》《码头工人歌》和《前进歌（苦力歌）》等4首歌曲。《前进歌》的词曲，已经有了《义勇军进行曲》的雏形。

关于歌剧《扬子江的风暴》的首次演出和演出地点及主要演出人员，编剧田汉先生在1956年3月14日，为艺术出版社出版的《扬子江的风暴》歌剧本所写的后记里，作了较为详细的说明：

这个剧本的首次演出，正在日本帝国主义加紧进攻中国，国民党反动派一面向帝国主义妥协投降，一面加紧压迫屠杀人民，而在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北京、上海各地的工人、农民、学生、市民正引起如火如荼的救亡运动的1935年。从那时到现在，短短的21年的日月，伟大的中国人民已经由民族民主革命斗争，进入今天社会主义建设高潮，代替血腥的抗日救亡的题材与主题的工农业社会主义建设与改造的新的题材与主题，这是多么伟大的时代变化啊！

但是前一个时代的题材与主题在今天还是有意义的，古人说得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看到前一代的人民怎样为着祖国自由民主独立而流血，对于提高我们今天社会主义劳动生产热情和保卫我们战斗成果的决心和勇气是有极大帮助的。

《扬子江的风暴》是从上海码头工人阶级的抗日斗争史实中取材的，今天参观上海工人文化宫的人们会发现二楼墙壁上还保存着“一·二八”事变前上海码头工人拒绝替日寇搬运军火的报纸记事，题目是“上海码头小工也知爱国！”那里面包含很多的歌词，成于田汉、蒲风、安娥、师谊、孙瑜、许幸之等许多作家之手，但曲子全是我们年青的人民歌手聂耳同志写的。

这剧本首次演出地点是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剧场，是为麦伦中学校庆组织的。那时麦伦中学有一些进步的教职员，他们与左翼戏剧界有联系。演员除聂耳自任剧中主要角色之外，还有露露（已故）、王为一、徐韬、郑君里等。饰演剧中童角的是田申，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事干部了。

那次演出比今天的加工程度可能要粗糙些，但它的感染力是今天的观众不容易想象的。那时苏联记者曾把它的演出的热烈情况向莫斯科报道过。

现在的剧本基本上保持原来的面目，只是人物和歌曲有所增加，由今天的一位青年作曲家茅沅同志担任音乐构成，就是把聂耳同志的许多曲子连成一个歌剧整体。我相信他的工作基本上是成功的。当然，经过演出的考验，和各方面的校正，剧本和音乐将会得到进一步改进，以致获得跟首演当时约略相等的感染力，足以成为对聂耳同志创作精神有力的纪念。

《扬子江暴风雨》在上海公演时的剧照

老唱片

正如田漢所说，《义勇军进行曲》（田汉词 聂耳曲），《毕业歌 》（田汉词 聂耳曲），《开路先锋 》（孙师毅词 聂耳曲），《码头工人歌 》（蒲风词;聂耳曲），《铁蹄下的歌女》（许幸之词;聂耳曲），《卖报歌》（安娥词;聂耳曲）等，都是聂耳作曲的，至今仍传唱不衰。其中由后来成为田汉夫人的安娥与聂耳合作的《卖报歌》，在歌剧《扬子江的风暴》中，由剧中卖报的小栓子，放开嗓子唱起后，成为了全国各城市报童最喜欢的歌曲。而《前进歌》据田汉说，其实就是《义勇军进行曲》的前身，也是他创作《义勇军进行曲》的蓝本。

弟兄们，大家一条心，

拒绝军火的搬运，

我们并不怕死，

别拿死来吓我们！

我们不做亡国奴，

我们要做中国的主人。

让我们结成一座铁的长城，

把强盗们都赶尽，

让我们结成一座铁的长城！

向着自由的路前进！

这是剧本《扬子江的风暴》的结尾，码头工人周贵生所唱的第十一曲和工人、学生、市民们的合唱，不难看出，它和后来的《义勇军进行曲》歌词，的确很相似。

后来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义勇军进行曲》，是田汉于1935年3月，为电影故事片《风云儿女》创作的主题歌。

默契搭档的创作路

《风云儿女》是1935年由许幸之执导，田汉、夏衍编剧，袁牧之、王人美、谈瑛等人主演的一部抗战故事片，于1935年5月24日上映。影片讲述了在抗战时期，只顾享乐的诗人辛白华最终因为挚友梁质夫的牺牲而投入抗战的故事。袁牧之饰辛白华，顾梦鹤饰梁质夫，王人美饰阿凤，谈瑛饰史夫人;周璇饰舞女甲，徐健饰舞女乙。还有一些角色也是由小有名气的演员担任。

据田汉后来回忆，1935年初，他改编了《风云儿女》并写了一首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由于发现国民党特务来追捕，仓促间，他在一张香烟包装盒上写下了歌词，夹在改编的剧本里，让人送交夏衍。刚送出剧本和歌词，田汉被捕入狱。夏衍收到剧本和歌词不久，聂耳听说了，就找到夏衍说，田汉写的歌词，“交给我吧，作曲我干！”

聂耳与田汉是非常默契的搭档。拿到田汉的歌词，经过几番诵读，他被歌词所感染，歌词中充满着对反动统治阶级的满腔仇恨，和中华民族抗日救亡必胜的坚定信心，蕴含着巨大的革命力量。很快，聂耳进入创作冲动之中，激情燃烧，一气呵成，很快地完成了初稿。

聂耳谱曲的《义勇军进行曲》，前奏以号角式的音调，为中华民族的存亡而呼号，召唤全中国人民团结起来，万众一心，奔向烽火硝烟的战场。“起来！起来！起来！”的音调一浪高过一浪，表达了当时中国人民空前高涨的革命斗争热情，拿起武器，向反动势力作斗争，激励着无数战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整个乐曲采用进行曲风格，且坚决果断的节奏，口语化的旋律，气势豪迈，真实而又深刻地反映了30年代的社会现实。

聂耳谱写的《义勇军进行曲》初稿完成后，这时上海的白色恐怖日益严重，聂耳与田汉的组织关系又是公开的秘密，聂耳随时有可能遭到逮捕。根据党组织紧急安排，聂耳于1935年4月15日从上海汇山码头搭乘日轮“长崎丸”前往日本，19日到达东京。聂耳到东京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安顿好起居后，迅即开始了《义勇军进行曲》的修改。聂耳在田汉原词“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之后，连续加写了三句“起来！起来！起来！”，又把田汉原词“冒着敌人的飞机大炮前进”，改为“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并加写了叠句“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接着又在叠句之后加写了“前进！前进！前进——进！”经过几天的歌词修改和乐曲完善，并于5月16日定稿，隨即把《义勇军进行曲》从日本寄回上海。

1935年7月17日，聂耳在日本沼海游泳时溺水身亡，时年仅24岁。一个月后的8月16日，上海文化界著名人士和聂耳生前的友人，还有聂耳为之写过歌曲的码头工人、筑路工人、卖报儿童、普通市民等上千人挤在金城大戏院内外举行了聂耳追悼会。仍在南京被软禁的田汉，惊闻聂耳在日本遇难噩讯后，请人代送了花圈。花圈上写着田汉“泪随笔下”的挽诗：

一系金陵五月更，

故交零落几吞声。

高歌共待惊天地，

小别何期隔死生。

乡国只今沦巨浸，

边疆次第坏长城。

英魂应化狂涛返，

重与吾民诉不平。

自此，《义勇军进行曲》成为田汉与聂耳合作的绝唱。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田汉任文化部艺术局局长、中国文联副主席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