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水利人的水利事

冉连起

《百顺胡同雪色》刘鹏 绘（全国公安文联美术家协会会员 北京风情画画家）

昆明湖、北海、白浮泉、广源闸、八里桥、清代自来水厂、澄清下闸遗址，北京首批水利遗产伴随着《水利部关于加快推进水文化建设的指导意见》的颁布，以及10月22日北京市文物局、北京市水务局主办的“水利遗产与城市可持续发展”学术论坛的举办而推出。

由于本人在外地出差，没能到古御河边的万寿寺参加这次盛会。在会务组织安排下，我通过连线的方式，以依法保护水利遗产是水务部门的职责为题做了发言。我从事水利水务工作40多年，从自身的经历，深感社会对水利遗产的认知是逐步加深的，也为能达到今天的水平感到特別欣慰。回顾过往，记忆犹新的几段经历，或许可以折射出北京水利文化保护的发展步伐。

长河，是元朝水利大师郭守敬连通京杭运河时开挖的引水河道，历经700年变迁，虽然引水水源发生了变化，但它的输水功能没有变，还成为一条贯穿北京多处名胜的景观河道。它也是充满故事的一条河，昆明湖、长春桥、广源闸、麦钟桥、紫竹院、高梁桥、铁棂闸，河水一路奔流进积水潭、什刹海、筒子河、通惠河。如今人们所欣赏的旖旎水色，其背后还有一段北京历史河湖水系保护的故事。

时间上溯到1997年，那时由于北京水资源紧缺，用于补充河湖环境的水量少得可怜。加上老城区雨污水不分流，污水收集处理严重滞后，大量的污水排入城市河湖。河湖中的水得不到清水置换，水体很快变黑变臭，连故宫周边的筒子河也不能幸免。社会要求治理筒子河的呼声很高，故宫博物院老院长单士元等六位院士致信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李铁映同志，要求治理又黑又臭的筒子河。这封信转到朱镕基总理那里，朱总理把任务派给当时的北京市市长贾庆林。贾庆林市长又把任务交给当时的北京市水利局局长颜昌远。颜局长对市长说，治筒子河的水要从上游治起，必须同时治理六海、北护城河、长河，解决河湖沿线的雨污分流问题，污水不能入河。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划，1998年初城市中心区水系治理方案征求意见，水利部和北京市的水利史专家段天顺、周魁一、谭徐明、刘延凯等对规划方案进行了多次研究，提出了保护长河历史文化遗产的意见。这些意见集中起来，一是反对广源闸原拆开向两岸扩建的方式，明确要求保留原闸，建旁侧河道分流。二是保留长河自然弯曲状态，不做裁弯取直处理，不用水泥护砌。三是保留长河原通航码头和高梁河上游原回船场，恢复通航功能。四是拆除沿河北京图书馆、紫竹院、首都体育馆、动物园围墙，保留沿河古柳，恢复长河观柳景观。这个建议方案，得到了北京历史地理学泰斗侯仁之教授的首肯，并一道署名通过科协专家建议系统报送北京市委、市政府。

市领导很快对专家建议作了批示，要求规委参考。据此治理城市中心水系规划和设计作了相应调整，保留今天我们还能见到的历史印迹。正是由于有社会广泛参与、专家学者建言、政府部门积极协调，方案得到了优化，使长河、六海、筒子河等核心区的水利遗产在治理中得到了妥善保护。也是在专家学者、政府相关部门的协同配合下，2004年北京市制定了历史名城保护规划，这个规划设立了历史河湖水系保护规划的专章。

可以说，公众对于北京河湖水系与北京城市关系的认知，对历史水脉与城市肌理的认知，对保护水利遗产与保护北京历史文化的认知，与广大从业管理者的保护意识和保护行为是相伴相生的。水利前辈这样讲述过发展历程，在很长的一个时段内，我们更多地关注钢筋混凝土、砖瓦灰沙石，对历史文化传承关注较少，自觉不自觉地忽视了对水利遗产的保护。

如今人们在通州燃灯塔边的广场上，可以看到两根珍贵的“皇木”。貌似平常的木头，却是北京城市建造历史的佐证，更承载了大运河文化的悠久历史，鲜为人知的是，它们今天能出现在我们眼前，还拥有着一段“虚惊一场”的经历。为治理运河搜集相关水文化元素，2003年我去通州文物局考察时，了解到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文物抢救故事。当年北运河清淤时，在淤泥里挖出了两根皇木，如今看来这是个让人振奋的文物发现。可不承想，这两根珍贵的皇木的价值在当时却被忽视，险被作价卖给了邻县一家木器加工企业。时任通州文物局局长的周良知道后，硬是搬动县领导责成水利局追回了皇木。这两根皇木后来陈列在燃灯塔院里，成为极具代表性的大运河文化实物遗产。我参观过这两根抢回来的皇木，它具有极高的文化内涵和文化价值，我敢说光标在木头上的那些标记符号文字，就足以撑得住一篇高质量的博士论文。周良先生前些年已不幸故去，但他对历史文化、对运河文化的贡献让人钦佩之至，他为我们抢救了兩根皇木，也向我们传导了一种文化自觉和执着的文化精神。

北京是一座因水而生的城市，丰水时段的北京，也曾有过水乡的风采。据《光绪顺天府志》记载，清末北京有河沟140条，湖潭28个，有名的泉26个。这些史书上记载的水利遗产，有些还能找到踪迹，有些却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们驾车行驶在前三门大街上，车轮下那条贯穿东西，宽阔的前三门护城河没了踪影，如今只有一条暗沟埋藏在地下。东护城河、西护城河盖上了盖板，正义路下那条御河也早变成了盖板下的沟槽。曾伴古都诞生的莲花水系，至今只有孤零零的莲花池记忆着金中都的故事。我们的城市高楼大厦在崛起，而曾经滋养这个城市的河湖水系却被不断地挤压。如何保护北京城市的历史水脉，同如何保护这个城市的文脉一样，成为北京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大课题。

时光相伴

2010年，市人大开始进行立法调研，在文件草案起草过程中，经过广泛的调研和对问题的梳理，除了常规要保护的水工程、水资源、水环境、水生态、水空间，还特别提出了对水文化的保护。在理清系统关系的基础上，用严谨的法律语言写成法条，明确要求在城市规划、建设和管理的各环节，必须加强对水文化遗产的保护，对损毁、破坏水文化遗产的法律责任也做出明确规定，设定了最高级别的罚款额度。2012年北京市人大十三届三十四次常委会通过了这部条例，这也是全国最早以立法的形式保护水文化遗产的地方性法规。与此同时，北京还依法对水文化遗产进行了普查，首批确定了416项遗产进入名录。2021年10月20日水利部正式下发《水利部办公厅关于开展国家水利遗产认定申报工作的通知》，启动国家水利遗产认定工作。明确从2021年起，每两年在全国范围开展一次国家水利遗产认定工作，首批认定15个左右国家水利遗产，到“十四五”期间认定30个以上国家水利遗产，初步建立较为完善的水利遗产保护和认定管理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