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综艺“呜咽”下的年轻
2021-12-10徐江
徐江
诗人,作家,文化批评家。
生于1967年,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现居天津。
当呜咽仅仅是一种模仿来的、连演唱者自己也未必明白其功用的“技巧”时,歌手的前景就未必乐观了
某天晚上,我忽然对着电视里重放的歌唱真人秀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毅然关掉了电视。找出几张唱片,放入CD机,一边准备干活儿,一边还沉浸在刚才的回想里,我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提不起对电视里歌唱节目的兴趣了。
新人,准确说是新的脸,一直在电视上不停涌现;但新歌呢——新的动听的好歌,新的演唱技法,新的歌喉,似乎再难发现什么惊喜。有时双休日你换上几个台,无论那里面的歌唱比赛冠名是什么,评委坐的椅子是能转的还是不能转的,好像歌手选歌的种类和唱歌的方式就是那么几种,每一种方式下的表现,也都差不多。
电视歌唱比赛历来有忽略原创的习气,所以这几年多是旧歌的口水式改编与翻唱,没能推出什么广为传唱的新佳作,引人注目的演唱方式也近乎没有。所谓“新唱法”当然也有,但其实也算不上新。至少当年王力宏出道的年代就有了——比如舌头捋不直的、半生不熟、怪声怪调(其实是中文说不好)的“香蕉人”式发音;自美国舶来的以底层宣泄为主的“嘻哈”,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多数都显得中性化,再配上空洞无意义的话痨式词语堆砌,除了押个“穷韵”(形式上押韵,毫无韵律上的转换和灵动),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如果押“穷韵”也能被视作一个特点,只能说明表演者九年义务制教育的语文课程没有学好。
再有就是一些主打“深情款”风格的歌手,不知道是从哪一年的“好声音”“好歌手”受到了启发,都开始发出一种带呜咽感的,像被人半捂住嘴后发出的压抑的嗓音。乍一听,好像很绝望、很伤情,再一听,无非还是方法问题,与风格无关,而且还是男女通用,歌手唱时很自我陶醉,但听众听了却不见得舒服的“便宜”方法(如果我们温和一点,不用“廉价”这个词的话)。
每一代歌手、每一位有着自己独特追求的歌唱者,都会或多或少为听众带来某种与众不同的唱法。个性唱法容易引起热议和调侃,但即便是被调侃,也一定是由于歌手的专业探索和同行、听众的听觉存在着“时差”所致。早年李谷一在内地首用“气声唱法”,观众欢迎,业内人士不买账,还批判。后來,人们发现更早时邓丽君就在用了,这才没了质疑。崔健出来了,保守人士私下说那是“讨饭调儿”,可起码到后来,更粗糙的臧天朔基本就没人有异议了。
艺术上的东西,历来认第一。舞台更是,乍一看好像可以归堆儿,但是不是一路,观众一听心里就明白。比如,粗砺式唱法,真正的艺术家也只有美学的先驱者——崔健,一人而已。后来的摇滚歌手再想以粗砺的嗓音获得认可,不容易了。必须要走出新路,于是郑钧、梁龙、“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的声音辨识度,在“后崔健时代”一波又一波的嗓音海洋里脱颖而出。而这些歌喉获得认可的更大前提是——原创、言之有物。
上面这一切,对于歌唱综艺秀场上的年轻人来说,好像又实在是远了点。唱几声呜咽的拖腔,最好再讲几句半真半假的奋斗故事,就可以拿个名次去商演挣钱了……这貌似是今天的“市场”给年轻人预先“规划”好的全新星路,既像是三四十年前四大天王出道的增强版,又像是旧喜剧电影里的荒诞奇遇。但,观众或听众期待的有内容的歌声呢?年轻歌手接下来要走的有内容的人生呢?
当呜咽是一种风格时,它或许能带给听众一点别样的听觉享受,歌唱者也因此得以被某些听众记住。而当呜咽仅仅是一种模仿来的、连演唱者自己也未必明白其功用的“技巧”时,歌手的前景就未必乐观了。当然,我们前面也说了,今天的新歌手,虽然年纪轻轻,可在公司的“启发”下也聪明着呢,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追求的,也只是“红”,并不是“久”。
大数据时代,“创造条件也要上”似乎正成为一些新艺人推手的惯常手段。不过,即便是生意,也不能一辈子都捞“偏门”吧,“偏门”捞多了,以后想走正路,你自己打造出来的畸形市场都会排斥你。想起前几年,某喜剧片导演开始拍悲情片,票房反响不好,他开始骂市场“垃圾”。问题是市场的趣味为什么“垃圾”?还不是之前被你自己拍的跟小品晚会似的浅薄片子给培养出来的嘛。
凡事,有果必有因,就别再重蹈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