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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斯与伊格尔顿的《简·爱》批评

2021-12-09邓鹏飞

科技信息·学术版 2021年33期
关键词:雷蒙简·爱威廉斯

邓鹏飞

摘要:本文阐述了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者威廉斯和伊格尔顿的《简·爱》批评,威廉斯认为小说是的创新是在于对激情的承诺,而伊格尔顿则剖析小说中模棱两可内部分裂的价值观之间的斗争。

关键词:《简·爱》;马克思主义批评;雷蒙·威廉斯;伊格尔顿

在阅读小说时,读者很容易忽视支持情节的经济和阶级结构。以夏洛特·勃朗特的小说《简·爱》来说,简·爱继承自马德拉岛的叔叔的钱,要赚到这些钱,必须依赖于谁的辛勤劳作?罗切斯特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罗切斯特社交圈里的绅士们“不习惯与他们的家庭女教师结婚”呢?而且,当我们沉浸于简的故事中时也很容易忘记,小说是存在于特定的社會和经济体系中的。这些都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关注的范畴。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认为,作为上层建筑一部分的文艺,参与传播“意识形态”,统治阶级的思想、信仰和价值观,从而掩盖了工人阶级社会经济生活的现实。因而,文学不可能是“纯真”的娱乐,作家依赖于所生活的和所参与的社会结构,不管是否承认他们都在传播意识形态,从而支持他们生存的社会秩序。当然,作家在社会批判方面和作品的意识形态倾向上,可能是非常复杂的,甚至是矛盾的。80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致力于探索这些复杂矛盾,思考文学作品如何反映时代的社会经济状况,表现社会阶级状况,以及如何反映阶级主义的。

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马克思主义就在夏洛蒂·勃朗特《简·爱》的批评接受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在马克思主义批评中,《简·爱》是一部极为同情被压迫工人和政治叛逆者的小说呢,还是本质上是一部最终支持统治阶级和现有社会制度的保守小说?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以不同方式提出和回答问题。雷蒙·威廉斯在《从狄更斯到劳伦斯的英国小说》(1970)中,特里·伊格尔顿在《权力的神话:勃朗特姐妹的马克思主义研究》(1975)中,重新评估了《简·爱》的写作和阅读的背景,不仅关注小说内部和围绕小说的经济和阶级结构,也对简·爱作为家庭教师的社会地位的模糊性和她的社会流动性表现出兴趣,认为这掩盖了勃朗特时代的悖论和意识形态分歧。

“移动的大地”:《简·爱》的激进同情

雷蒙·威廉斯是一位具有工人阶级背景和社会主义政治观点的剑桥大学教授,他在英国文学批评中确立了文化马克思主义思想。在《从狄更斯到劳伦斯的英国小说》一书中,威廉斯认为维多利亚小说的关键背景是工业革命,不少优秀的维多利亚小说是一种社会批评工具,回应了19世纪初工业化所带来的人类危机:流离失所、异化疏离、阶级冲突、不平等,以及许多人深陷物质生活困难之中。尽管勃朗特姐妹就在这个前所未有的社会变革时期写作,夏洛蒂的小说《雪莉》也确实直接处理劳资纠纷,但勃朗特姐妹的小说从整体上看并没有涉及在盖斯凯尔和狄更斯的作品中描写到的这类问题。例如,盖斯凯尔的《玛丽·巴顿》(1848)和狄更斯的《艰难时代》(1854)都描写了工人罢工。

尽管如此,威廉斯认为,《简·爱》是小说中与“新兴系统”发生冲突的积极趋势的一部分。也许《简·爱》不是一本明显的政治激进小说,但这一时期的紧张既反映在欲望的表现上,也反映在我们看到的对孤立的恐惧上。《简·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通过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一种私人对话来传达激情,对激情的承诺表达了一种革命性同情。在威廉斯看来,这就是小说的创新之处。

勃朗特姐妹在1847年和1848年近二十个月中差不多同时创作了《简·爱》和《呼啸山庄》,两本小说具有独创性,在某种程度上与狄更斯表现工业化城市的小说不同,它们彼此之间也不同。因为夏洛特和艾米莉是姐妹,所以两部小说总是以一种普遍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有其他更具体的联系:

强调强烈的感情,致力于我们必须直接所谓激情,这本身在英国小说中是非常新的……我认为,这属于移动的大地,这属于英国那些年代前所未有的动荡……强烈的欲望不仅是对当时人类危机的反应,一种决定性反应,就像更明显的政治激进主义一样。事实上,把这种价值赋予人类的渴望和需要,赋予对另一个人的承诺的绝对强调,赋予对另一个人的存在的绝对之爱,是与新出现的系统、新出现的优先事项发生激烈的冲突的,就像对物质贫困的任何攻击一样。

威廉斯认为,十九世纪工业资本主义造成的核心损失,是人性和社区的损失。当人们在一个以利润为导向的交换循环系统中被当作物品对待时,社区就碎裂成了原子化的工业社会。小说是对这一过程的有意义的介入,因为当它与社会的限制斗争时仍坚持人类的需要和欲望的价值,因为它强调对另一个人的爱作为人类经验的核心力量。小说的姿态在于朝向社区:“什么是社区,它曾经是什么,它可能是什么”。此外,由于勃朗特姐妹被拒绝于平等教育之外,被迫从事少数可供她们从事的工作,都曾当过家庭教师,鉴于妇女在当时是被压抑和压迫的群体,被否认了平等,否认了机会,她们就通过艺术揭露社会的不公正。因此,勃朗特姐妹能够从下层工人的角度洞悉受压迫的滋味:“勃朗特姐妹们在她们的时代直接了解压迫的整个结构;她们知道这种结构,并以自己的方式用力量和勇气打破了它,使我们所有人都受惠于她们。”

总之,威廉斯把《简·爱》解读为一部带有激进同情心的文本,这是一场打破传统的文学改革运动的一部分,为被压迫者的饥饿、反抗和愤怒发出声音,并在读者和人物之间建立了情感纽带,在异化时代产生了一种新的社区意识。

拥有一切:《简·爱》中的资产阶级绅士

伊格尔顿在其颇具影响力的著作《权力神话:勃朗特姐妹的马克思主义研究》(1975)中,对《简·爱》的意识形态倾向采取了与威廉斯完全不同的方法。他坚持认为,阅读并思考“文本内部的意识形态结构”是至关重要的。在他看来,夏洛特所有小说的“深层结构”都涉及“两种模棱两可、内部分裂的价值观之间的斗争”。这种冲突和妥协的结构反映了主导勃朗特姐妹小说世界的,是工业资产阶级(企业主)和地主或贵族两个社会阶级之间的紧张和联盟:

一方面是理性、冷静、精明的自私自利、精力充沛的个人主义、激进的抗议和反叛的价值观;另一方面是虔诚、顺从、文化、传统、保守主义的习惯。我称这些价值模式为“模棱两可”,因为其中一种元素可能被替换或“转换”为另一种;而这正是重点……我把夏洛特的小说解读为“神话”,它们致力于平衡或融合直率的资产阶级理性和张扬的浪漫主义,粗暴的举措和优雅的教养,激情的反叛和谨慎的顺从;这些交汇点体现了当代统治阶级的土地和工业之间融合和对立的复杂结构。

伊格尔顿认为,勃朗特姐妹作品中资产阶级与士绅之间冲突的根本原因,根源于她们家自身不明确的社会地位。父亲帕特里克·勃朗特来自一个贫穷的爱爾兰农民家庭,但努力进入剑桥大学学习,成为了英国圣公会牧师。帕特里克的生活是戏剧性的自我创造和自我实现,也深刻体验到贫穷和统治阶级的剥削,同时又适应了作为国教会教士之新地位的“虔诚、服从和保守”。勃朗特家族是一个政治上保守的家庭,但只拥有一个由事业型的社会攀爬者建立起来的微薄经济基础。

伊格尔顿说,和勃朗特家的经历相仿,简·爱的故事也将通过阶级结构自我创造和进步的资产阶级道德与继承、权利和连续性的贵族道德结合起来。作为一个孤儿的简,没有社会身份,像一个资产阶级事业家,只身一人在世界上努力,直到她合法地获得地位和权力。但是,伊格尔顿也提醒我们,简的命运和她继承遗产一样,实际上也是作为贵族成员的社会地位的恢复,是她暂时失去的与生俱来的权利的恢复。艾尔斯一家和里弗斯一家都是“老家庭”;女仆贝茜离开洛伍德时评论说,简当然是一位‘夫人’。当简在人生最低谷时,依赖里弗斯一家求得食物和住所时,她仍然责备仆人汉娜,因为她认为简的社会地位是乞丐。就像伊格尔顿说的“即使在乞丐中,阶级也很重要”。因此,简在阶级中的进步并不能被看作是攀登陌生的阶梯,而是一个漫长的回归之旅。事实上,桑菲尔德是书中她唯一觉得是“家”的地方。简对罗切斯特本能的亲缘关系和“灵魂平等”的感情,不过是建立在与低层阶级同样本能距离之上的,这毕竟不是一种激进的同情。相反,简追求的是与上层社会联系在一起的“激情的自我实现”,但不是以蔑视资产阶级社会习俗为代价的。《简·爱》是对同时代激情、浪漫的反叛和直率的资产阶级伦理之间冲突的复杂和极其矛盾的反映。对于一个职业女性来说,在婚姻的限制之外屈服于激情将“最终弄巧成拙”,这点只要考虑一下被罗切斯特抛弃和鄙视的那些前情妇们的命运,就能看出这句话的意义所在。

因此,伊格尔顿称夏洛特·勃朗特所有小说的核心人物,往往如简一样是一个缺乏或有意割断了亲属关系的人物,“这给自我留下了一个自由的、空白的、‘前社会’的原子:自由地受到伤害和剥削,但也可以自由地进步,在阶级结构中穿越,选择和建立关系,努力利用自己的才能来蔑视专制或家长制的作风。这些小说深深地被这种资产阶级道德所启发,但还有更多东西涵纳在内。因为被连根拔起的离开了家庭的人最终获得社会地位,是一种立功而得,天生得体。”

尽管简似乎试图摆脱阶级结构的束缚,走向基于精神平等的浪漫主义伦理,但她继续遵守血缘关系和社会等级制度的准则:她拒绝与罗切斯特结婚,直到他们在社会上平等为止。简最终成为罗切斯特夫人,提升了社会地位,融合进一个“神话的统一体”——资产阶级“假斯文协议”与“浪漫激情”之间看似相互竞争的话语。

因此,尽管曾经困顿贫穷,但在社会阶级和权力方面简·爱是拥有一切的。她实现了职业小资产阶级的知识自主,继承了一项殖民商业的遗产,获得经济独立,然后结婚成为绅士阶层,并产生一个继承人。伊格尔顿认为,简所占据的不同地位的这个罗盘,反映出夏洛特·勃朗特小说中弥漫着一种模糊的权力态度,它出现在性领域和政治领域内。事实上,伊格尔顿暗示说,《简·爱》和夏洛特的其他小说一样,有一股施虐受虐的暗流,《简·爱》的中心问题或关键主题是顺从:“顺从是好的,但只是一定程度的,这正是夏洛特·勃朗特小说所探索的,”在那个时代的社会和道德习俗与自我实现之间寻求平衡。

正因为如此,简在这些对立的欲望之间进行了协商:“夏洛特的主人公想要独立,但她们也渴望支配;而她们想要支配的欲望也只有他们服从于一种优越的性意愿的冲动相匹配。这种模棱两可的基本形式是性的形式:既要尊崇又要敬畏,更要行使权力,这以一种奇怪的性别吸引和性别对立的节奏表现出来,也表现在性别角色的一系列逆转中……这种吸引和对抗、尊敬和支配的同时性是和夏洛特小说中普遍存在的关于权力的模棱两可相关的。它与被压迫的被排斥者要求独立、被动地服从安全的社会秩序、以及对这种秩序的自我毁灭进行报复的相互冲突的愿望平行并嵌在一起。”简继承的遗产和她良好的行为,使她通过这种协商并成功地以自己的方式爬上了社会等级阶梯。

在伊格尔顿的解读中,简与罗切斯特结婚的最后胜利,巧妙地将资产阶级和贵族的价值观结合起来,渴望社会变革和社会连续性,搬演了十九世纪初工业资本家和土地绅士阶级之间巩固成一个新统治阶级而进行的实际协商。虽然它表达了包括反叛和遵从在内的相互竞争的价值观,但小说的意识形态最终是巩固现有的权力结构,而不是摇动它。

伊格尔顿对夏洛特·勃朗特小说的马克思主义解读,既赢得了许多人赞赏,也遭来了许多批评者。尤其是女性主义者反对他的分析没有考虑勃朗特所经历的女性所受的压迫,被压迫的体验使她和她的女主人公的社会地位更加复杂。伊格尔顿决定将所有小说解读为社会阶级结构的“变异”,而忽视了它们的个体特征。

参考文献

[1]罗伯特·帕克《文学诠释方法论》,刘金波等译,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2018

[2]Raymond Williams,The English Novel From Dickens to Lawrence London:Chatto and Windus,1970

[3]Terry Eagleton,Myths of Power:A Marxist Study of the Brontës London:Macmillan,1975

[4]特里·伊格尔顿,勃朗特姐妹:权力的神话,中信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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