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和躺平

肖赣贞

内卷和躺平反映的是普遍存在的焦虑和孤独（图/视觉中国）

网络热词受关注

近年来，有两个词在网络上非常流行。第一个词是内卷，2020年12月4日入选《咬文嚼字》2020年度十大流行用语。内卷的英文叫 involution ，由in （向内）和volution（转，卷）两部分构成。词根volution还表示“改变”，所以，involution 可以理解为“向内改变”，不断内耗。

内卷本意是指人类社会在一个发展阶段达到某种确定的形式后，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当社会资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时，人们通过竞争来获取更多资源，从而导致个体“收益努力比”下降，可以看作是努力的“通货膨胀”。例如，以前我们看电影都是坐着看，后来第一排的人站起来看，导致后面所有人都得站着看电影，而站着看和坐着看，花的钱却是一样的，最后导致大家都受到损失。

内卷最早由美国人类学家亚历山大·戈登威泽从艺术角度提出，用来描述这样一种文化现象：当一类文化模式达到了某种形态后，既没办法稳定下来，也没有办法使自己转变到新的形态，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在内部变得更加复杂。1963年，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茨在研究印尼农业时发现，农民在人口压力下会不断增加水稻种植的劳动投入，以边际报酬递减为代价进行不计效率的生产。他由此提出农业内卷化——一个系统在外部扩张受到约束的条件下内部的精细化发展过程。

后来内卷被不断引申，用来形容“高强度投入换取低回报”“低水平重复的精细化”“通过不断压榨自己，以极度竞争的手段获取微小优势”等现象。

第二个词为躺平，是继内卷之后出现的又一个热词，意思跟字面意思差不多，是在反内卷的情绪下催生的词。主要意思指在内卷中及时抽身，接受现有事实。个人对于外部的评价或者激励不做出任何的反馈，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反应，你内心都毫无波澜，对此不会有任何反应或者反抗。

在现实中，进取与内卷往往是混杂在一起的。一种是进取式内卷，就是不问有无意义，都当成有意义的事来做。另一种是内卷式进取，就是明知道没有意义，为了这样或那样的目的，也要装得很有意义的样子去做。两者的共性是在不停地“做”，“做”本身成了意义，结果或者影响则不在考虑之列。反对内卷者与批评躺平者其实是一种思维模式，他们都在担心可能导致的“不进取”。这一担心不无道理，进取作为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往往是社会的主流倾向。但是，如果把内卷的现象忽略了，讨论进取和躺平就失去了现实意义。

摆脱焦虑和孤独

有人说，内卷的极致即躺平，躺平派貌似是对内卷族的一种抗议和嘲讽。真是如此吗？大部分人只能在焦虑和颓废之间不断挣扎吗？躺平是与内卷相对应的概念或行为方式，如果认识不到内卷的真正含义，就难以发现和检讨内卷的负面影响。理解躺平式选择，需要厘清与之相关的内卷的内涵。其实，不管是内卷族的现实世界，还是躺平派的精神家园，都有合理和不合理的地方，关键要看这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选择，是阶段性情绪还是持续性状态。因此，寻找内卷的原因和改变躺平产生的环境，较之简单的批评或许更有意义。

内卷不是不努力不進取，而是方向感的失去。简言之，就是虽然在努力进取，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从理论上说，进取或竞争之所以导致内卷，主要是人们把它们片面理解成生存竞争。而一旦与生存相关联，进取和竞争就天然地具有了排他性，并且难以对他人施以同情。

如果你主动地选择躺平，那么更应该懂得如何审时度势。首先对自己能力有一个客观的评价。其次对自己的内心有很好的调控，例如，当大家都站着看电影时，你发现站起来没别人高，还是看不到，于是干脆放弃挣扎，坐着就当听广播剧，让身心放松。这是对自己身高的判断，让自己得到满足和自我安慰。如果你是被动地选择躺平，那躺平背后是一种掌控感的丧失，是得不到价值满足后的代偿方案。追求简单安逸的生活是大多数人的期盼，然而向下跌落很容易，比如借钱消费、迷恋赌博或者吸毒等，发展下去就不只是个人的沉沦，更是整个家庭的悲剧。

就内卷的本质而言，它被人们普遍理解为一种结构性压力，即无论个体怎么努力，都难以获得实质性提升，但为了生存，不得不继续努力，这就是心理学所说的“习得性无助”。在这种结构性压力所造成的习得性无助感影响下，躺平成为一些人对付内卷的方式，其实质是对所谓内卷化的一种沉默的抵抗和抗争。

1967年，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提出“习得性无助”。他做了一项经典实验，起初他把狗关在笼子里，只要蜂音器一响，就给狗难受的电击，狗关在笼子里逃避不了电击。多次实验后，蜂音器一响，他在给狗电击前，先把笼子门打开，此时狗不但不逃，而且不等电击出现，它就倒在地上开始呻吟和颤抖，本来它可以主动地逃避，现在却绝望地等待痛苦的来临。“习得性无助”是指在多次经历消极体验之后，再面临同样或类似情境时个体所产生的一种无能为力的心理状态与行为表现。

这种心理状态具有普遍性。当人们反复尝试某一件事情却无法取得成功时，就会形成一种固定思维——“我的努力是没有用的，即使我累死都不能改变结果”。于是人们会选择什么也不做，接受目前的困境。从心理层面分析，人们在反复尝试某一件事情的过程中，会渐渐地失去客观和努力的心态，形成一种“我不可能成功”的固定思维模式，导致本可以掌握和改变的现状变得更糟糕。心理学家认为，“习得性无助”一定程度上会让人们的生活失控，变得异常混乱。时间一长，人们就会错误地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努力了，因为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不好的、痛苦的。在这种心理状态影响下，躺平变成一些人回应内卷的方式，好像无所作为是对内卷的一种沉默的抵抗和抗争。

拓展个人竞争力

心理学发现，我们遇到失望、挫折、打击和失败是很常见的情况，进化机制赋予我们一些有效的身心保护机制，只不过很多人在忙碌、烦躁或痛苦中，容易忘掉这些重要的适应机制。内卷和躺平的盛行，反映的是普遍存在的焦虑和孤独。疫情暴发常态化、裁员潮此起彼伏和社交边界模糊化等等改变了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从某种程度上也加重了人们的焦虑感和无助感，加深了人们对确定性的怀疑。内卷是对于机会的唯恐错过和资源的无限追求，躺平是对竞争无望之后的妥协放弃，两者看似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选择，但心理学家提出，内卷和躺平并不是矛盾体，内卷并非那么可怕，躺平也不是非选不可。

真正的努力奋斗不是内卷激化，真正的从容淡定也不是佛系躺平。独特性是对抗焦虑和颓废的第三种选择，既拒绝同质化竞争，又不放弃积极的努力。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能够拥有洞察力，不管对自己还是他人都是一种不一样的价值发现之旅。要活得通透、坚定和从容，就要有思考、勇气和行动。其中的关键在于找到本人的独特性，掌控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努力，在和外界交互中提供自己的独特价值。这种独特性不是为了刻意地标新立异、与众不同，而是要对自己有深刻的认知。在探索自己独特性的同时也去关注他人的独特性，对他人保持尊重、好奇和关注，才能发现他们的独特之处。

面对优胜劣汰的社会现实，我们不必在内卷中感叹他人强大和竞争激烈，而是应该想办法提高和拓展个人核心竞争力。选择一个良性竞争的团队，踏实做好本职工作，在与同事合作中不断实现个人价值。在面对任何内卷时，如果你充满自信，便不会在内卷的阴影下被迫内耗。如果你天生是一头羚羊，那就只有跑起来才有自己的人生。倘若躺平，就很容易被狮子追上吃掉。既然你永远没办法变成狮子，那就去赶超其他羚羊，让自己活得更自由一点。

下面介紹三种方法，不妨一试。首先，积极拓展外部资源，尽最大努力改善发展环境，打破外部条件约束。其次，勇于创新，积极发掘内部潜力。有的时候，外部环境确实很难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能坐以待毙、安于现状。要像吉尔茨研究的印尼农民一样，不断在要素组合中寻找创新路径，在危机中育新机，在变局中开新局。再次，发扬奋斗精神，以坚韧不拔、勇于拼搏的精神改变低水平内卷现状。外部的环境也好，内部的潜力也好，都要靠脚踏实地和艰苦奋斗去打造和发掘。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