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目标设定与方向探讨*

李英桃

(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089)

2020年是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召开25周年、《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通过5周年和全球性别平等发展的关键时间节点。2020年又恰逢中国“十三五”规划的收官之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于10月29日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1]，推动妇女切实参与国际合作并致力于实现全球性别平等，成为中国制定“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的重要议题。

2020年10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联合国大会纪念北京世界妇女大会25周年高级别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提出加强全球妇女事业合作的主张；在11月的国家领导人“峰会月”中，习近平主席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多次谈到保护妇女权益、关注妇女特殊需求、赋予妇女更多经济参与机会、加强妇女领域合作交流等内容[2]。这些重要讲话为在制定“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时强化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目标提供了方向指引。

一、“十三五”期间中国在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方面取得的成绩

在“十三五”期间，中国在推动妇女参与对外交流、将性别平等纳入国际合作方面取得了显著成绩。国务院新闻办公室2019年发布的《平等 发展 共享：新中国70年妇女事业的发展与进步》白皮书[3]中专门设有“妇女参与国际交流与合作日益广泛”一节，中国政府向2020年3月召开的联合国第64届妇女地位委员会提交的《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暨〈北京宣言〉与〈行动纲领〉通过二十五周年国家级综合审查报告》[4]全面系统地报告了相关内容。其要点可概括为如下六个方面(1)这一部分是根据《平等 发展 共享：新中国70年妇女事业的发展与进步》和《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暨〈北京宣言〉与〈行动纲领〉通过二十五周年国家级综合审查报告》相关内容所做的梳理和总结。。

第一，积极参与和承办国际会议，推动全球妇女发展。2015年，在联合国成立70周年、北京世妇会召开20周年之际，中国与联合国妇女署共同举办全球妇女峰会，国家主席习近平主持峰会并发表重要讲话，深刻阐述了促进男女平等和妇女全面发展的中国主张，为全球妇女事业发展树立了新的里程碑。

第二，认真履行国际义务，体现大国责任担当。2014年，中国政府接受了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以下简称“消歧委员会”)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执行〈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第七、八次合并报告》审议，十分重视其结论性意见[5]。国家在制定《中国妇女发展纲要》目标任务时，充分考虑了《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规定和消歧委员会提出的一般性建议并加强督办督查。中国连续颁布实施《中国妇女发展纲要》，积极落实《北京宣言》和《行动纲领》提出的战略目标；提前完成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中减少极端贫困与饥饿、消除教育中的两性差距、降低孕产妇死亡率等目标任务；认真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在多项发展目标上取得积极进展；在加强国家层面的性别统计工作中也取得显著成绩。

第三，开展对话交流，促进互鉴共享。中国目前已与145个国家，429个妇女组织、机构以及联合国相关组织和专门机构保持友好交往；在国家交流机制框架下，建立妇女人文交流机制，举办妇女文化周和妇女交流对话活动；在中非合作论坛、中国-阿拉伯国家合作论坛、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二十国集团、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举办妇女论坛，推动相关妇女论坛向机制化方向发展；进一步加强与周边国家、发展中国家妇女和妇女组织的交流合作，增进友谊互信。

第四，开展务实合作，推动共同发展。中国不断加大多领域、全方位国际交流合作，积极促进妇女健康、教育、经济、减贫、环境等领域的发展；持续开展妇女发展援助项目；连续四年向联合国妇女署捐款，为联合国推动性别平等和促进妇女发展的相关行动提供支持；落实援助发展中国家妇女的承诺，帮助发展中国家实施100个“快乐校园工程”和100个“妇幼健康工程”，邀请3万名妇女来华培训，在当地培训10万名女性职业技术人员；在13个国家建立中外妇女培训(交流)中心，向共建“一带一路”国家提供小额物资援助，加强能力建设，仅中华女子学院就举办了14期面向发展中国家女官员的援外培训班。

第五，加强国际执法合作，严厉打击跨国拐卖犯罪。中国政府一向重视并严厉打击拐卖外籍妇女儿童犯罪活动。中国司法和公安部门与柬埔寨、缅甸、老挝、越南和泰国五国司法部门合作，开展联合打拐专项行动；充分运用联合国打击贩运人口会议、中欧反拐合作平台、国际刑警组织等机制，不断提升公安部门打击解救的能力和水平。

第六，积极参与维护世界和平，妇女在外交事务中的作用日益彰显。1990年以来，中国军队已先后参加24项维和行动，派出了维和军事人员多达3.9万余人次，女性维和人员近千人次。中国赴南苏丹维和步兵营中就有一支由10名女战士组成的战斗班。2017年，中国首位外派执行维和任务的女指挥官毛屏被黎巴嫩政府授予“杰出女性奖”。中国外交领域同样也活跃着一批女外交官，截至2018年10月，中国有女外交官2065人，占外交官总数的33.1%，其中女大使14人、女总领事21人、处级以上女参赞326人。妇女在外交事务中充分展示巾帼风采，贡献智慧和力量。中国妇女积极参与维护和平、促进和平工作[3][4]。

2019年发布的《平等 发展 共享：新中国70年妇女事业的发展与进步》白皮书在重申中国高度重视开展妇女领域的国际交流与合作的同时，着重强调了中国由推动全球妇女事业的参与者到引领者的转变：在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进程中，中国妇女事业实现了引领全球妇女发展的历史性飞跃，为世界妇女运动贡献了中国方案和中国力量[3]。

二、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的新方向

《建议》中有多处涉及国际关系与国际合作的内容。其中，国际形势是中国制定、实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国际合作的客观背景，积极参与各个领域的国际合作、积极营造良好外部环境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则是其主要内容。

第一，关于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建议》指出：“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深入人心，同时国际环境日趋复杂，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广泛深远，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世界进入动荡变革期，单边主义、保护主义、霸权主义对世界和平与发展构成威胁。”[1]

第二，关于积极营造良好外部环境，《建议》提出推进各领域各层级对外交往，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积极参与重大传染病防控国际合作，推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

第三，在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开拓合作共赢新局面部分，《建议》提出坚持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依托中国大市场优势，促进国际合作，实现互利共赢；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深化公共卫生、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科技教育合作，促进人文交流，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坚持平等协商、互利共赢，推动二十国集团等发挥国际经济合作功能。

第四，“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还关系到国际合作的多个方面：形成对外开放新格局，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明显增强；加强国际产业安全合作，形成具有更强创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靠的产业链供应链；以讲好中国故事为着力点，创新推进国际传播，加强对外文化交流和多层次文明对话；积极参与和引领应对气候变化等生态环保国际合作；等等。

随着中国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在中国逐步由全球妇女事业的参与者到引领者的转变过程中，强调在编制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中涉及国际合作目标的部分，将男女平等基本国策和性别平等意识与之有机结合起来并切实落实到实施进程中，这不仅关系到中国男女平等基本国策的落实成果，也关系到实现全球性别平等和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未来发展。

三、对“十四五”规划中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目标与方向的建议

国际社会已有大量关于全球性别平等发展状况的调研成果。根据《2020年世界妇女：趋势和数据》，截至2020年，全球妇女比男子少约6500万人，男女比例因年龄而异，虽出生时男性多于女性，但老年女性数量超过男性；全球只有不到50%的适龄就业妇女参与劳动力市场，而男性约为75%，全球性别差距达27个百分点，接近1995年的水平；妇女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领域的毕业生中所占比例仍然偏低，仅占35%，妇女在科学研究和发展方面所占比例不到30%；世界妇女遭受身体、性、心理和经济等暴力侵害的情况普遍存在，全世界约有1/3的妇女曾遭受过亲密伴侣的身体暴力和性暴力，18%的妇女在过去12个月里经历过这种暴力，等等。新冠病毒疫情全球大流行已经给全球妇女带来巨大影响，甚至可能使性别平等和妇女权利领域的有限进展发生逆转。疫情加剧了妇女和女童在健康、经济、安全和社会保障等各个领域的不平等状况[6]。在当前不安全、不确定的国际形势下，全球妇女发展与性别平等面临严峻挑战，“建设一个妇女免于被歧视的世界，打造一个包容发展的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需要付出更大努力”[7]。

习近平在2020年10月的联合国大会讲话中提出加强全球妇女事业合作的中国主张：“妇女事业发展离不开和平安宁的国际环境，离不开可持续发展，离不开发挥联合国的重要协调作用。我们支持联合国把妇女工作放在优先位置，在消除暴力、歧视、贫困等老问题上加大投入，在解决性别数字鸿沟等新挑战上有所作为，使妇女目标成为2030年议程的早期收获。我们也支持提高妇女在联合国系统中的代表性。联合国妇女署要丰富性别平等工具箱，完善全球妇女发展路线图。”[7]

以习近平的讲话为遵循，在“十三五”规划实施成绩的基础上，结合《建议》的相关内容，笔者就“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中强化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的部分提出如下综合性思考与建议。

其一，在积极营造良好外部环境、推进各领域各层级对外交往、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进程中，重视妇女平等参与、平等贡献与平等受益，将性别平等意识纳入双边、多边对外交流合作中，同步推动平等、和平与发展的进程，构建性别平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其二，在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开拓合作共赢新局面的过程中，将性别平等作为审视和评估“一带一路”建设、深化公共卫生、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科技教育合作等领域工作成效的重要指标；深入分析新科技、新政策与新措施给不同性别人群带来的不同影响；关注妇女和性别议题在促进人文交流、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中所扮演的角色；在推动二十国集团等发挥国际经济合作功能的同时，也必须重视其在推动妇女发展和性别平等议题上的关键作用。

其三，在国际合作的其他具体目标上，如加强国际产业安全合作，形成具有更强创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靠的产业链供应链，积极参与和引领应对气候变化等生态环保国际合作等方面，皆需重视性别主流化问题，以期更好地将性别平等意识纳入其中；在以讲好中国故事为着力点，创新推进国际传播，加强对外文化交流和多层次文明对话方面，不仅要重视妇女在文明交流互鉴中的践行者和受益者的角色，而且要讲好推动性别平等的中国故事。

其四，面对全球普遍存在的性别不平等挑战，着意关注新时期妇女发展与性别平等面临的新问题，如跨国人口流动、数字化技术、社交媒体发展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给妇女发展、性别平等带来的新挑战与新机遇，并将其编制到“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中。

其五，性别统计是实现性别平等的关键措施，在性别统计数据面前，人们就不能轻易“宣称”为了追求更重要、更高尚的目标而毫无顾忌地忽略妇女的需求[8]。因此，继续强化中国的性别统计，使其既能与国际“接轨”，全面覆盖国际社会衡量性别平等的各项指标，又能反映妇女发展与性别关系的中国特色，是制定“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的至关重要的工作。

《中国妇女发展纲要》是推动中国妇女发展与性别平等的纲领性文件，自1995年起，中国已制定并实施了三个为期十年的妇女发展纲要。《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中明确：“未来十年，经济全球化将深入发展，国际竞争会日趋激烈。国际社会在推动人类发展进程中，更加关注妇女发展和性别平等。”“遵循联合国《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通过的北京宣言、行动纲领等国际公约和文件的宗旨，按照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总体目标和要求，结合我国妇女发展和男女平等的实际情况，制定本纲要。”[9]

《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开启了中国保障妇女人权、促进妇女发展的新起点，注重与国际妇女发展趋势相衔接是该纲要的一个亮点[10]。与此同时，《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主要统计中国在健康、教育、经济、决策和管理、社会保障、环境、法律七个领域的发展状况[9][11]，其内容较少涉及性别平等与对外交流、国际合作问题。

以《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为基础，结合前文提出的综合性思考和建议，笔者将尝试就编制《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的国际合作和性别平等目标提出一些具体建议：第一，在妇女与法律部分强调“加大反对拐卖妇女的工作力度”的基础上，加入加强国际执法合作、严厉打击跨国拐卖妇女儿童犯罪的内容。第二，在妇女与教育部分，增加与国际合作和性别平等教育、研究相关的内容，为丰富联合国性别平等工具箱、完善全球妇女发展路线图，贡献中国力量。第三，在妇女参与决策和管理部分，应“制定与国际接轨的明确、分层和具体的目标和指标”，“任何社会组织中另一性别的人不低于40%”的标准，故超过30%比例的指标应“上不封顶”[12]；特别强调提高外交领域女性参与的比例，在中国派出的联合国维和人员中逐步增加女性代表的比例，关注女性外交和维和人员的职业发展与晋升问题。第四，可适当增加与国际合作、性别平等相关的主要目标、策略措施，以及相关性别统计的内容。第五，对一些在全球性别平等发展意义重大，但尚未纳入《中国妇女发展纲要》及《建议》的内容，亦需要给予一定关注。例如，对近五年中国落实“妇女与武装冲突”战略目标的评估显示，在正在编制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中加入与妇女、和平与安全议程相关的内容，可以回应安理会关于各会员国制定相关国家行动计划的倡议[13](P 49)。

值得强调的是，将实施《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切实纳入“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纳入财政预算、纳入政府民生实事、纳入政府责任考核目标(2)此处参考了《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暨〈北京宣言〉与〈行动纲领〉通过二十五周年国家级综合审查报告》，https://www.unwomen.org/-/media/headquarters/attachments/sections/csw/64/national-reviews/china.pdf?la=en&vs=805。，是重视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认真落实全球妇女事业合作的中国主张的有效保障。

中国高度重视开展妇女领域的国际交流与合作。大力支持妇女和以妇联为代表的妇女组织积极同世界各国妇女交朋友、建友谊，互鉴学习、共促发展，中国妇女的“朋友圈”越来越大[3]。中国积极履行性别平等与妇女发展的国际公约和文书，广泛开展妇女领域多边、双边的交流合作，加强与各国妇女组织的友好交往，注重对发展中国家妇女提供技术培训和物资援助，在推动南南合作与妇女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随着中国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在中国逐步由全球妇女事业的参与者到引领者的转变过程中，加强全球妇女事业合作的中国主张凸显了在“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设定中强化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目标的必要性。关于面向“十四五”规划的国际合作与性别平等的目标设定与方向探讨，已经超越了妇女参与国际交流与合作，成为汇聚所有力量、共同致力于推动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性别平等与可持续发展的有机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