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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实践探索到学科建构还须行多久
——兼议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学科建设

2021-12-06王福州

文化遗产 2021年6期
关键词:遗产文化遗产学科

王福州

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保护始自2001年5月18日昆曲艺术名列世界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到2011年6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以下简称《非遗法》)的正式实施,以四级名录制度为基本特征的保护体系正式形成。保护作为事项,就自身建设而言,显然是从实践摸索起步,而非遵循预设的理论框架。中国自2004年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以下简称《公约》)以来,一直秉持公约的理念、规则和操作形制,经历了“移植借鉴”“申遗热”和“规范化保护”等阶段,期间还对诸如原汁原味、活态、原生态、伦理性、真实性等进行研讨,并对抢救性保护、生产性保护、整体性保护等不断反思,研究探讨充满鲜明的中国特色。从实践层面,保护行动逐步渗入美丽中国、生态文明、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国家治理,作为惠及经济、社会的公共文化事业,动员了千百万公众参与,传播了文化多样性理念,还催生了新业态、新产业和新学术,实践探索带有鲜明的中国属性。

近期,非遗又成为热门话题,中办国办《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要求“构建非物质文化遗产课程体系和教材体系,出版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识教育读本”(1)“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的通知”(厅字)[2021]31号,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http://www.gov.cn/zhengce/2021-08/12/content_5630974.htm,访问日期:2021年9月20日。,学科建设已提上议事日程。从学科发展历程看,2002年中央美术学院、中山大学等相继建立了非遗研究机构。2006年教育部同意一级学科范围内可自主设置学科和专业名单,民俗学、美术学、艺术学等学科下开始设置非遗方向的研究生专业,非遗得以进入高校研究生教育序列。2021年2月,教育部正式将“非遗保护”列入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关于公布2020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教高函〔2021〕1号,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网站,http://www.moe.gov.cn/srcsite/A08/moe_1034/s4930/202103/t20210301_516076.html,访问日期:2021年9月20日。,非遗学科建设迈出重要一步。2021年4月,国务院学位办同意有关学位授予单位开展非遗方向人才培养试点,可以“结合自身学科专业优势,在相关一级学科或专业学位类别下设置‘非物质文化遗产’方向,有条件的单位也可设置‘非物质文化遗产’二级学科,培养具有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认定、传承保护、现代化及转化方面的高层次专业化人才”(3)国务院学位办《关于推动部分学位授予单位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方向人才培养试点工作的通知》(学位办〔2021〕8号),2021年4月22日。。“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设置为二级学科,标志着在国家学科体制中正式确立了非遗学科的独立地位,同时表明经过近20年的实践探索,非遗将从具体的“保护实践”逐步向文化遗产的“学科建设”转向,而这必将涉及非遗教育、非遗学术以及非遗学科等问题。

一、实践视域里的学术考量

其一是观念理念。需要厘清口头传统与非遗的耦合关系。某种程度上,“口头传统是人类最重要的、在不少情况下是唯一的信息传递方式。”(4)朝戈金:《朝戈金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文选》,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20年,第64页。人类文明的传承赓续主要依赖口头传统,即便文字被发明并广泛使用之后,人们仍然难以割舍脱离口传形式。“今天中国版图上各民族人民尚在使用的语言有129种,不包括方言”。(5)孙宏开:《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13页。有学者估计,这些语言中真正被发展成文字并被广泛使用的也不足1/10(6)朝戈金:《朝戈金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文选》,第64页。。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注意到了口头传统的这一特性。以至2003年以前即《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和《公约》两上重要国际文书颁布之前,非遗始终被称作“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普通民众难以获得系统的学习机会,也没有条件接受正规的教育培训,这些口头传统来自底层民间,靠口耳相传,其思想、精神和感情作为“地方知识”被提炼整理,并不断被传承、赓续和创造,以反映人与自然、社会的适应与互动。后历经多次调整,《公约》确定非遗包括口头传统和表现形式,以及作为非遗媒介的语言;表演艺术;社会实践、仪式、节庆活动;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和实践;传统手工艺等。这里,口头传统成为非遗的第一领域且统摄着其他,表演艺术中如史诗、故事、歌谣、传说等文学形式,其文化特性和文化价值多通过口头语言进行歌咏、讲述和传播。表演艺术如此,类似的情形也体现于民俗活动、传统知识和技能,以及与之相关的器具、实物、手工制品和文化空间等艺术门类。

事实上,口头传统的知识蕴藏和文化内涵与传统观念认知存在巨大差距。文明与野蛮曾经是横亘在口头传统与书写技术间的“大山”,随着论争渐渐露出端倪,对口传和非遗的污名化,不断“遭到来自人类学、信息技术、讲述民族志、知识社会学、文化研究等多学科的围剿”(7)[美]埃里克·哈夫洛克:《口承-书写等式:一个现代心智的程式》,巴莫曲布嫫译,《民俗研究》 2003年第4期。。通过艺术我们可以而且能够找到其与口传智慧的桥梁,因为艺术家通过作品如音乐、美术、文学和建筑等表达思想和情感,此逻辑上,艺术即语言,所谓的艺术语言属于广义的人类语言系统中的特殊形态。“艺术的这种作用不仅不亚于,有时甚至强于由自然语言所构成的第一语言系统。这一事实极其明显,而揭示这一点的意义又极其重大”(8)何新:《艺术现象的符号-文化学阐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50页。。艺术所具有的这种语言功能,也被称为“艺术的元功能”(9)何新:《艺术现象的符号-文化学阐释》,第50页。。依此视角,我们就理解了为什么古希腊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奥德赛》能成就欧洲文学的滥觞,《诗经》和藏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的三大史诗,以及赫哲族的伊玛堪,达斡尔族的乌钦,还有难以计数的神话、古歌、叙事诗等成为流传千年而不衰的经典。文化始终是人类精神上的内在需要,从精神层面看口头传统,其在历史的时间和空间上远宽泛和久远于非遗,也绝非简单、粗鄙和啰唆所能概括,二者存在内在关联和耦合关系。

其二是概念定义。中国非遗的概念来源于《公约》,对其概念内涵的认知必将随着保护实践的深入,特别是对其属性及特征的发掘而不断深化。显然,二十年前的移植、借鉴和输入存在诸多欠缺。一方面,概念上,主体性原则没有得到充分彰显。在价值、观念和形制上存在诸多壁垒隔阂,2003年《公约》有关非遗的概念和定义更多体现了西方的文化观念,即着重不同社区群体的生活方式,多从“外化于行”层面提炼,少了“内化于心”层面的概括,中华文化的主导性彰显不够,大量充满中华智慧的文化创造被疏忽了。另一方面,分类上,整体性原则存在缺失。无论知识体系还是分类谱系,缺少严格的梳理、认识和甄别,特别是中华智慧没有成为非遗体系的基准线,导致心智类、精神类、道类以及“观念性、宗教性、表述性、伦理性、礼仪性类遗产难以纳入非遗名录视野,大量传统生产方式形成和演化的人类智慧和技艺等”(10)彭兆荣:《遗产反思与阐释》,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8页。都被遗漏了。

中华文明数千年的演进中,形成了数量、类型都十分丰富的非遗资源,如何定义、如何分类、如何阐释,均需要系统思维进行统筹。毕竟中西文化是两套文明体系,基于本民族文化的规定性,各民族文化都有自己的价值态度和审美理念,每个国家和民族也都有自己的文明史,以及与此相联系的文化史,各具特色绝非一个模式所能涵盖。无论东方的“物我等一”还是西方的“物我二分”都有其存在合理性。如今的非遗虽融合了西方历史上的相关价值,还体现了不同国家、民族自身的认知、价值、观念、表述,以致遗产的概念和分类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可以预见这种变化还将会持续存在。应该“按照近代分科观念及分类原则,以‘学科’为分类标准,对中西典籍进行统一划分,将中国知识系统进行重新配置与整合,逐步创建出一套近代意义上之新知识系统”(11)彭兆荣:《中国艺术遗产论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87页。。依据世界遗产事业的知识谱系,遵循UNESCO有关文化遗产的操作性形制,对现有中国非遗的体系进行补充完善甚或是重新建构。

其三是体系建构。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无疑是地球赐予人类的遗产,必须像保护文化遗产一样珍视自然遗产。但在学术研究,特别是在形态学的视域里,“自然遗产”、景观遗产、线路遗产甚或行业遗产等可以不做区分。“遗产体系”的构建中,有关“文化遗产”的体系可先行一步,因为《世遗公约》中涉及的“自然遗产”,无论是其“自然造物”的四条价值标准,还是环境因素等都可被列入物质与非物质的范畴。有关非遗的实践探索和驰而不息的理论研究成为学科建设的内在驱力,有关遗产的概念、分类和认知皆与其整体性相关。同样非遗的体系也难以脱离“文化遗产”的体系而孤立存在,物遗和非遗作为两种存在形态,存在结构上的同一性,就像硬币的两面,互为彼此,相互链接,构成文化遗产的有机整体,并呈现出变异性发展过程。

非遗自身体系的重新建构须以坚实和富有创意的学术思维为基础,围绕概念、定义和分类等进行再认识、再解读、再阐释。一是依托“物”找寻文脉,重塑中国自己的知识传统。历史地追述传统文化发生、发展的自然过程,重视日常生活中的手工、技艺和艺术,特别是民众生产、生活和生计中的工具承载,重拾《尚书》《周易》《考工记》《礼记》《天工开物》等典籍的认知分类和工具形制。循着“物”自身的发展脉落,对诸如土石、制陶、琢玉、铸造、冶铜、铁器等进行梳理、分析并综合,让工具与相应的文明形态相对应,以折射传统文化的原貌和原真。二是依托“人”找寻文心,对现有体系进行查漏补缺。非遗就是代际传承的精神文化,表述体系往往与文明形态密不可分,体现于智慧、价值、知识、经验和技艺等诸多方面。每一文明体必有自己的概念、分类和命名,并形成自己独特的地方知识和表述体系。其中最大的困境便是表现与情感间的同构关系很难确定,更何况非遗的内在蕴涵也有层级之分。非遗作为精神文化汇集思维、认知、知识和经验,以儒家文化为主干,既不忽略佛教本土化历程中的成果,也不遗漏近现代传统文化当代转化中的智慧,形成兼收并蓄、综合创新的文明新形态。三是依托体系进行补充完善。经过近二十年的实践探索,文化遗产已成为完整的知识体系和价值体系,在历史的时间和空间上,其学术视野远宽泛于非遗。非遗由保护“行动”向文化遗产的“学科”建设转向已成必然,惟其如此,中华传统文化的主体性、独特性和创造性才能够得以进一步彰显。

目前,从电动汽车报废的动力电池主要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梯级利用,另一种是拆解回收,如图3所示。梯级利用是将电池的使用寿命延长,当动力电池的容量降到初始容量的80%时,不再满足电动汽车的使用标准,但仍可在其他场合应用,如储能系统、电动工具等。当电池性能进一步下降到初始容量的50%以下,无法继续使用,则对电池进行拆解,回收电极材料。

首先,延展延伸是主基调。体系构建不是公约外的另起炉灶,而是针对公约所界定的五大分类,逐一进行补充完善。每一类别除了生活的经验、知识、智慧累积,还有与心智、精神和思想等相关的典籍、思想和精神成果。其次,破除凌空蹈虚理念。智慧作为中国非遗体系建构的基准线,在原有分类体系基础上,将那些积淀、附丽以及文化创造,那些可具体化的思想、心智和精神成果,那些典籍、工巧和口传等形态,进行系统梳理并纳入现有名录视野,以体现中华文化的特质和品格。再次,注重情感作用。一件非遗就是一种表现性形式,我们“不说这个形式象征着情感,而是说它包含着情感;是作品本身的性质,而不是作品的象征意义”。(12)[美]苏姗·朗格:《艺术问题》,滕守尧、朱疆源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42页。或许内容具有的特定内涵皆源自情感的“难以琢磨”,遗产中真正作为艺术本质而存在的,并不是单纯的物质媒介,而是隐身其后的情趣、思想、理想、意志和观念等。佛教本土化进程中,与儒、释、道相融合,影响价值、理念、认知、分类、概念和技术,产生了大量精神成果。表现为艺术生产中,艺术创造者的出身、生活经历、文化构成、所属阶级阶层、政治信仰、价值观念等因素,都制约和影响其对外部世界的思想感情,并支配其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最后,正确看待传统中的神秘因素。随着佛教文化已本土化的论定,大量未被认知的遗产事象应该回归其自然本色。其中,厘清传统与迷信的界限是关键一环。包括佛学中独特的世界观、知识类型及认知方式,以及知识和逻辑的获取方式,甚至是对人体自身的认知等。

二、“大遗产观”视域下的学科定位

(一)学科性质。学科性质是学科区分的本质属性。任何有关遗产的概念、定义和分类,皆与遗产的主体性和整体性相关,二者互为链接、互为彼此,既是原生性有机整体,同时呈现变异性发展过程。非物质文化遗产学作为文化遗产学的重要分支,包含着不同类型、不同层面、不同规模、不同内涵的文化事象,包括“时间、空间、结构、形态、内涵、功能、传承、演变、特征、价值、原真性、生存环境、保护方法、利用形式”(13)贺云翱:《文化遗产学论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9页。等要素,而对于遗产事象,还包含价值、保护、传承、活化等要素,二者共同构成有逻辑关联的遗产体系。近年来,有关“文化遗产”的内涵与外延皆发生了极大变化,人类学、历史学、博物馆学、艺术学、美学、民俗学、语言学、民族学、工艺学等皆有渗入,特别是形态学的运用,依托结构反映文化本质而不被表现形式所迷惑。有关非遗的概念、定义与分类,涉猎的文化事象多且内容繁杂,不仅只是“外化于形”的提炼,更有“内化于心”的汇集,非遗学具有多维特性。

首先,内部形态明晰。任何一门新兴学科都会面临内涵的界定、边界的厘清、知识谱系和研究方法的构建等基本问题。形态学应用于遗产研究,其巧妙回避了表现样式和存在形态的多样与多元,而专注于物质与非物质等核心话题。既有利于遗产体系的构建,又有利对遗产结构的认知。学术研究中,自然遗产作为自然的造化,是可以搁置的,其他如线路遗产、景观遗产以及行业遗产类等都是可以解构的。大遗产观视域里,文化遗产学可以先行一步。非遗学作为与物质文化遗产学相对应的一极,除了本体论、价值论和方法论外,还需专注于历史源流、属性特征、结构内涵、价值功能等研究对象,因为这关乎非遗自身是否成为完整的知识体系和价值体系的关键。

尽管非遗学从发轫之初就受到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社会学、历史学、艺术学、管理学等相关学科的影响,但这无妨其自身拥有的特质与品格。《公约》对非遗进行了类别划分,分类的出现是一个学科成型的基础,是确定学科边界和内部形态的重要举措(14)向云驹:《论非物质文化遗产学学科建设的方向与路径》,《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非遗本质上是人类代际之间传承的精神文化,其传承的代际性、主观性、观念性,使其与其他文化类型和遗产形式有着本质的区别,且以口传、身授、意会等精神交流为主。非遗学的研究对象虽多从属于不同的传统学科,但其研究对象由其特有的存在、传承与时间属性所决定,这使非遗学科与其他学科有了明晰的边界。因此,要打破旧有的学科分野,以主体性和整体性为至高原则,统摄遗产的概念和分类。

其次,交叉综合特征兼具。文化选择需要文化自觉,而文化自觉来源于对文化发展规律的正确把握。从精神层面看,非遗学以自身事象及其历史、风俗、审美方式、价值体系、传承人群以及科学保护、传承发展为确定内容,而非社会生活的翻版;从人类与生俱来的现象理解,其研究对象又极具广博性和复杂性,很难为任何单一学科所能独立掌握。总之,其研究内容与文献学、人类学、民族学、民俗学、历史学、语言学、艺术学、社会学等的交叉和渗透中展开;从跨学科角度,其不但具有明显的多学科融合和交叉性特征,且与人文科学、社会科学以及自然科学混融交叉,更为重要的还面临自身的学术边界如何设定,以及西方属性对中国传统学术传统的正负面影响重新审视的问题。

还有,基础理论十分重要。只有实践探索是不够的,这关乎中国非遗能否行稳致远,科学的方法、手段乃至可持续的教育和学科的保障,等等,都离不开理论的助推。作为传承体系,非遗学兼具基础性和应用性。历史上许多颇具经典性、代表性和隽永性的技艺,并未随着实物载体的消逝而消散,而以潜移默化或口传心授形式被代代相传,不但刺激并改变文艺样式的更新和嬗变,而且成为揭示精神文化内在性的根据。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的基础理论,不仅包括学科史、学科研究方法等学科自身的理论体系,还包括非遗生成、流变、传承和发展的理论,以及非遗的形态研究理论、价值理论以及保护理论等。概言之,非物质文化遗产学集理论性与应用性于一体,需要从实践探索中总结抢救、保护、传承、管理、利用的规律和方法,并将成果直接应用于保护实践。“统筹整合资源,加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专业研究力量,建设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15)“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的通知”(厅字)[2021]31号,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http://www.gov.cn/zhengce/2021-08/12/content_5630974.htm,访问日期:2021年9月20日。。

(二)学科定位。遗产之于人类,不仅外在呈现复杂,层叠交织且表现形态复杂,但无论自然、文化、物质、非物质,都不能止步于描述和讨论,需要研究形态构成,包括本体结构、存在形态结构和构成要素结构,以整体性和系统性相统摄,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遗产体系。从文化财产到文化资源,再到人类共同遗产,直至把非遗视为“人类共同关注”的事项,梳理联合国相关组织和机构对文化与自然遗产的概念整合,以及共同遗产、世界遗产等理念的提出,表明遗产体系自身确是一个具有明确实践性内涵的整体,是一整套涉及人类、宇宙、知识、话语、实践等宏观层面的现代产物。同时,非遗作为文化遗产体系的分支,其构成中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等都是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

2003年《公约》在遗产形态和价值意义层面赋予了文化遗产更为宽博的框架,在主观价值观、象征观念与表演艺术、手工艺、节日、仪式活动、社会实践等方面也都突破了物质文化遗产的蕴涵。文化遗产学以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存为研究对象,非遗作为与物遗相应的体系,“文化遗产”的架构体系也得以补充完善。文化形态上,由静态文化到活态文化;结构上,两种存在形态间由物理构成上的“等同”到精神结构上的“同一”;保护理念上,由针对某一特性或形态的修补,到突出的普遍价值及区域特色的文化叠加,等等。

非遗的学科建设既是文化多样性的根本,更是可持续发展的必然,既有赖“文化遗产学”的推进,更依傍“大遗产观”的视域而获得最终解决。即围绕“文化遗产学”打造学科群,尽快将“文化遗产学”升级为一级学科,纳入新设置的“交叉学科”门类下;或着眼长远直接将“文化遗产学”升格为独立的门类,列为第15个学科门类。照此思路,循依大遗产观的理念,对中国的遗产体系进行再梳理,对自然遗产、文化遗产、物遗和非遗的关系进行再审示,并着重对物遗的相关学科进行整合,进而理顺整个遗产体系。

三、跨学科视域下的人才培养

非遗内涵的丰富性决定其学科建构的交叉与综合,跨学科视域下的人才培养,必须遵循知识生长逻辑和专业发展现实,有利复合型人才的生成。

其一,构建人才培养体系。有关非遗的本体、价值、形态、发展规律等基本问题,以及保护、管理、传承与开发等一系列问题,都需要通过学科化而获得系统的理论指导。从2006年教育部同意一级学科范围内可自主设置学科和专业至今,历经十余年的发展,全国已有15所院校开设了文化遗产和非遗领域的二级学科,4所院校将其纳入交叉学科。(参见表1、表2)这些高校的尝试和探索,对推进非遗学科建设,加快非遗人才培养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2021年2月,教育部正式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列入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16)“教育部关于公布2020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教高函〔2021〕1号,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网站,http://www.moe.gov.cn/srcsite/A08/moe_1034/s4930/202103/t20210301_516076.html,访问日期:2021年9月20日。。对接国家和社会需求,将作为事项的“非遗保护”纳入本科招生目录,不仅对非遗教育和人才培养,而且对推动非遗学科建设都将产生重要影响。

表1 学位授予单位(不含军队单位)自主设置文化遗产、非遗二级学科名单(截至2021年6月30日)(17)根据教育部“学位授予单位(不含军队单位)自主设置二级学科和交叉学科名单”整理,http://zwfw.moe.gov.cn/dynamicDetail?id=71c8c07552de4162ba9d8151fb374608&title=1,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2日。

表2 学位授予单位(不含军队单位)自主设置文化遗产、非遗交叉学科名单(截至2021年6月30日)(18)根据教育部“学位授予单位(不含军队单位)自主设置二级学科和交叉学科名单”整理,http://zwfw.moe.gov.cn/dynamicDetail?id=71c8c07552de4162ba9d8151fb374608&title=1,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2日。

长期以来,相对于如火如荼的文化遗产保护实践,文化遗产学学科建设明显滞后。从相关院校的招生专业目录可以看出,全国大多数院校和研究机构的文化遗产和非遗专业主要是以专业方向点的形式引入高校本科和研究生培养体系,这些非遗专业方向点普遍隶属于艺术学、历史学、文学、社会学、考古学、管理学等多个学科门类,实施主体散布于人文类、艺术类等院、系、所(参见表3、表4、表5)。

表3 2021年部分高校文化遗产、非遗专业本科招生情况 (19) 根据2021年部分高校本科招生专业目录、招生指南整理;其中,西安音乐学院“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业于2021年3月获教育部批准,将于2022年招收首届本科生。

表4 2022年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文化遗产、非遗方向硕士研究生招生情况 (20)根据2022年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硕士研究生招生专业目录整理。

表5 2021年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文化遗产、非遗方向博士研究生招生情况 (21)根据2021年、2022年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博士研究生招生专业目录整理。

尽管不成熟且尚未厘清相关学科间的关系,但各高校和科研院所大都基于原有优势学科,着力体现各自传统的特色。其中,硕士研究生的培养分布在艺术学理论、中国语言文学、文物与博物馆、美术学、民俗学、城乡规划学多个专业点中,分属于不同的学科门类;博士研究生的培养基本上是借力民俗学、中国语言文学、文物与博物馆、艺术学理论等专业点实现。

从整体上看,非遗专业和研究方向,基本都是在现有学科优势基础上向非遗领域的延伸和拓展,明显地带有各自学科的特征和烙印。由于本科和研究生阶段的教育分属于多个学科门类和不同专业,其培养目标、课程体系、教学内容等均有差异,难以形成统一的标准,这种差异必然会影响人才培养的系统性和规范性。非遗人才培养的专业背景相对较为单一,真正能进行跨学科培养的教少,符合非遗交叉学科特点的创新型、复合型、应用型人才更是匮乏。需进一步加强顶层设计,结合社会需求情况,加快非遗的学科化建设,加强相关学科间的合作和资源调配,建立本科和研究生教育人才培养的协同发展机制。同时,针对我国非遗保护人才需求实际,着力构建涵盖职业教育、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等全方位、多层次的人才培养体系。在教育类别上,除全日制教育外,还应包括定向培养、在职培训等方式并应充分考虑非遗分布地域广泛以及人才结构差异性大等因素,强化定向培养和在职培训教育,并对市县层级以及中西部地区予以适当政策倾斜。

其二,探索人才培养模式。20世纪中后期以来,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互相渗透,知识交叉融合成为大势所趋。非遗产的研究对象具有广博性和复杂性,其综合性、交叉性的学科特性决定其必以培养复合型人才为己任。随着现代科技在非遗保护领域的发展与应用,需要推进文理、文工之间的专业交叉,提升学生的科学素养。因此,基于非遗领域的人才需求,综合考虑新时代非遗事业的发展趋势和学科特点,应积极探索构建学科互融的跨学科人才培养模式。要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克服单一学科视野方法的局限和遮蔽,使各相关学科的理论、方法、视野相互促进和激发,从而促进创新人才培养。如,在非遗实践教学方面,培养单位在最大化利用本校教学资源的基础上,可以和相关文化与旅游、民族与宗教、文物与博物馆、非遗保护、文化组织等机构建立联合培养模式,通过与行业及相关机构的协同教学,搭建以提高学生实践创新能力为主体的实践教学平台,丰富案例教学或项目式教学,强化实习实践,提升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培养具有跨学科背景的复合型人才。

四、学科视域下的课程设置

新文科强调跨学科的深度交叉与融合,通过跨学科专业的知识整合,系统性地解决人文社会科学面临的复杂问题。非遗学难以脱离文化遗产学而独立存在,一方面,以文化遗产学为母体。非遗只是文化遗产的存在形态之一,二者具有脐带关联。非遗学的建构除了涉及保护所使用的诸方法如科技、规划和工程管理等之外,应重点加强实证性研究,借鉴文化遗产学的研究方法和基础理论,如文化学、考古学、类型学、历史地理学、民俗学、人类学、规划学等。同时,构建自己的方法论体系。挣脱相关学科的局限,吸纳相关学科参与非遗确认、建档、研究、保存、保护、宣传、弘扬、传承和振兴等社会实践和学术研究的成果,建构相对独立的方法论,以及相对系统的概念体系、知识体系和价值体系等。如,首都师范大学本科教育中,将文化遗产与考古学实行大类培养,探索二者专业间的融通;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山大学、四川美术学院等则依托艺术学、文学、美术学、设计学等进行交叉融合,搭建集群平台;中央民族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围绕自己的优势学科如民俗学、人类学等形成自己的特色。(参见表6)

表6 部分高校文化遗产、非遗专业本科、硕士研究生课程设置 (22)根据2021年部分高校本科、硕士研究生招生专业介绍整理。

第一,框架体系顶层化。整体看,文化遗产学的本科教育中,与非遗相关的课程仅有非遗概论、非遗保护案例等,尚处在对非遗的概述性了解或具体非物质文化事象的学习和掌握上;研究生专业课程设置上,由于缺乏基础理论研究和学科体系建构,主要依托社会学、历史学、艺术学、民俗学、博物馆学等相关学科做支撑,既缺乏基础理论,包括调查研究方法、资源及价值认定,以及与保护、管理和利用相关的社会理论,相关的法律法规等。同时也缺乏应用性研究,包括管理学、传统工艺、科学保护技术、保存展陈等。为此,应从大遗产观视域出发,让“文化遗产”先行一步,确认“文化遗产学”的知识分类和学科位置,进而建构起包括物遗与非遗的体系。在此基础上,借鉴文化遗产学体系的综合性、贯通性和应用性,建构非遗学的理论体系包括基础理论、专业课程、实践课程和通识课程等,以体现其交叉、融合和综合特性。

第二,基础理论实证化。强化基础理论研究,首先从形态研究切入,无疑是正确路径。从文化遗产的本体入手,依托其两种存在形态,围绕概念、范畴、理论、原则和方法等进行学科化的梳理。基础理论课程除了形态学、社会学、文化学、艺术人类学、历史学、民俗学等公共基础课外,还应有非遗形态学、文化遗产形态学、文化遗产学、非遗学等专业课程,以及相关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等。其次,注重相关学术成果的累积。中国非遗二十年保护传承实践,围绕确认、建档、研究、保存、保护、宣传、弘扬、传承、振兴等环节,吸引了诸多学科的参与,形成了许多鲜活的“中国经验”,“把原先分散的对象整合在一个范畴里,成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23)高丙中:《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整合性的学术概念的成型》,《河南社会科学》2007年第2期。还有,注重相关实证性方法的借鉴。比如考古学的方法,借助类型学按遗产体系的区系或谱系进行分类,然后按照文化学的方法进行解构,再参照历史学、地理学以及民俗学、人类学的方法进行分析研究。

第三,专业课程特色化。非遗学从发轫之时就兼具跨学科色彩。专业课程设置上,既要突出非遗学学科交叉融合的特点;又要突出自身的学科优势和特长,打破学科壁垒,加强不同学科间的合作和研学。如中国艺术研究院在涉及非遗专业的硕博培养上,尝试施行双导师制。聘请区域非遗传承人或文化遗产领域专家等担任兼职教师, 参与非遗实践课教学,发挥其技术特长;同时配备相应的专业理论导师,加强理论辅导。新文科背景下,非遗学在成熟完善中所体现的,不仅是与相关学科的交叉融合,还有彼此间的深度融通。因此,学科内部亦或跨院系的多学科联合培养便应运而生,体现于专业课程,或侧重非遗保护管理和保护、或侧重非遗文创与产业、或侧重非遗数字化和数据库、或侧重非遗教育和研究等不同方向的复合型人才,形成各自的办学特色。同时,非遗课程设置应适应社会需要和区域发展需要进行调整、补充或者置换。采取建立校外实习基地,组织学生参与区域非遗的田野调查、普查挖掘、事项评估、项目申报、保护传承、开发利用工作,结合论文选题进行实习实践,将教学、科研、实践等融为一体,突出和强调区域特色。相关学科专业选修课程可包括历史学、民俗学、艺术学、人类学、民族学、民艺学、社会学、管理学、文物与博物馆学、民间艺术与实践、史料学与史学概论、传统工艺研究与实践、神话、传说与口述史、传统村落与文化景观、传统民居与建筑技艺、文化遗产与数字化保护等。同时,适当设置世界文化遗产、世界民俗学、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发展趋势等课程,培养学术上的国际视野和人类共同体意识。

第四,通识课程新文科化。2020年11月教育部对强化新文科建设做出部署,以适应人工智能、大数据、量子信息、生物技术等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及社会结构的复杂性和产业发展的融合性,打破了学科之间的壁垒。某种程度上,通识教育同普及教育一样重要。基于非遗的跨学科特点,通识课程设置应着眼于新文科建设,立足非遗学科核心问题,拓展相关学科知识,设置符合现代学科交叉融合规律的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综合课程,以利于学生根据自身的学科背景、专长和兴趣,选择特定方向。此外,还应以学科统摄教材建设。我国非遗学科的研究历史较短,学术积淀相对薄弱,理论建设不足。虽然近年来一些高校和科研机构学者在非遗理论体系建构、学科独立性建设方面进行积极的探索,形成了一些研究成果,但是离系统化、学科化的非遗教材还有相当的距离,非遗学科的专业教材还相当匮乏。推进学科化发展,必须加快教材体系建设,从理论层面回答和阐释非遗学科建设的根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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