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程虹自然文学的阐释模式与理论贡献
2021-12-05李茜
李 茜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21世纪以来,环境问题成为全世界的重要议题之一,自然文学也吸引了越来越多学者的目光。程虹作为自然文学作品的译者及研究学者,在自然文学的研究方面有着很大的价值。作为翻译家,程虹教授译介了《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低吟的荒野》等多部自然文学著作;作为评论家,她提出了独有的“三维景观”理论,并且出版了《宁静无价:英美自然文学散论》《寻归荒野》和《美国自然文学三十讲》。目前,对程虹自然文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译介方面。如马军红侧重于研究程虹的“学院派译者”身份给译介带来的影响,[1]彭晓林也是从生态文学翻译的角度对程虹进行评述。[2]徐珂则以程虹教授的译介和著作为切入点,总体的去把握自然文学发展的脉络,探究自然文学方兴未艾的深层原因。[3]相比而言,对程虹生态批评的研究较少。谭旭东从《寻归荒野》的文本细读入手,对每一章都进行了具体的分析,最后着眼于这本著作的价值上。[4]相比而言,已有研究更注重对程虹的翻译研究,对批评家身份研究不够。本文深入文本,侧重于研究程虹对自然文学的阐释模式以及理论意义。
一、阐释的时代语境与话语立场
随着全球生态环境的恶化,人们逐渐将目光聚焦于自然,思索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文学也进一步勃兴。透过自然文本,摆正人类的位置,找寻人与自然、人与世间万物和谐共处的方式,这不仅是自然文学研究者的目标,也是人们的理想旨归。近年来,中国的学者们也十分重视对自然文学的研究。从《瓦尔登湖》的译介来说,最早是台湾1978年的译本,我们所熟知的应是徐迟1982年的译本,但是在当时都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现今则多达30多个译本,并且一直再版。不仅研究者、翻译家们关注自然文学,自然文学也大受读者的欢迎。中国的自然文学作家也层出不穷。关注微小生命的苇岸,为大自然呼号的徐迟,“解蝶语”的吴明益……这些热爱自然的作家们将自己的真切感受诉诸笔端,拉近我们与自然的距离,进一步引导我们思索人与自然的关系。除了这些,也涌现出了很多自然文学批评家。赵一凡在《西方文论关键词》中,为自然文学开辟出了单独的章节,朱利华对“生态大我”进行研究,对“小我”进行超越,重新整合人与自然他者的关系。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目光聚焦于自然文学的研究上。
程虹是站在时代的立场上去介绍与评述自然文学作家的,“在人们惊呼‘自然已死’的现代社会,我们从作家的作品中读出了自然的万象更新,读出了人类从自然中可汲取的动力。”[5]4程虹提倡利奥波德(Aldo Leopold)的“土地伦理”,注重人类与自然界的“伦理关系”, 不能因为不符合人类自身的利益就随意抹杀一个物种存在的价值。“人们要像‘山一样思考’,即从生态的角度,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保持土地健康的角度来思考,培养一种‘生态良心’。”[5]195《寻归荒野》和《宁静无价》这两本著作不仅仅是对自然文学脉络的梳理,对各个时期的自然文学作家作品进行评述,它旨在构建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蓝图,这也是程虹人文关怀的真实所在。现今,十八届三中全会上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构想,自然文学站在时代的立场,拥有了更多可以被阐发的内涵。在以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为主旋律的21世纪,自然文学带给人们的不仅仅是文学方面的兴趣,还有对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思索与领悟。[6]8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必须考虑到生态伦理。生态伦理是公民作为社会共同体一分子在公共自然生活层面所应具有的道德规范,生态伦理的目的不管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实现, 还是在人对自然的行为中达成,都需要考虑到人与自然的融合。[7]它也是为身处自然界中的公民更加和谐与融洽的生态生活方式创造一个价值性的指南。程虹的话语立场是基于对自然的热爱以及对自然美的表述。
程虹在对这些作家作品进行评述的时候是怀着对自然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敬畏的。她在《寻归荒野》增订版序中提到:“这些工作堪称是与自然文学作家的心灵对话,使我心中驻有美国19世纪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诗中描述的那种感觉:‘希望像只鸟儿,栖在心灵的枝头’。”[5]2“最重要的还是出于我对这些作品的喜爱。我是在与原著作者进行着心灵的对话和交流,和他们一起不紧不慢地观赏自然,体会着他们的心境,分享着他们的精神升华。”[8]3程虹曾探访过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位于瓦尔登湖湖畔的小屋,当她走过绿色草丛,来到小木屋确切的遗址位置,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期望追随他的足迹,去寻求古朴的自然,精神的自由,身心的健康。”[5]115程虹把持“品尝”与“保护”之间的平衡,探求人和自然之间天然的联系。“在动荡不安、充满变化的世界中寻求一种更为宽容的处世态度,拾起生活中的碎片将它们拼成丰富多彩、完整美丽的图案。”[5]3不论是在评述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梭罗,还是哈德逊画派和约翰·巴勒斯,她都如同一位大自然的向导,带我们走入不同的自然风景,告诉人们,为什么在现今社会要把目光投向不同土地上生机勃勃的自然,那里蕴藏着人类无法言说的渴求。我们不妨可以说,自然文学将人类对自然的热爱和人类之间的亲情融为一体,将土地伦理延伸为社会伦理,对大地的责任延伸为对社会的责任。它所称道的是大爱无疆,爱的循环。[8]5
程虹在《寻归荒野》中对美的表述是多方面的。不论是对森林中的鸟儿、荒野中的家园,还是沙漠深处的粗犷与荒凉,这些自然风景在她的笔下都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美。像巴勒斯,他虽然是在写鸟,但给予读者的却绝非仅仅是鸟。那是有着青葱的树,清澈的天,悠扬的歌,给人以宁静、以美感、令人耳目一新的自然之组合。[5]154在荒野中,我们可以发现大自然和谐、整体、野性的美,淡化自我,贴近自然,以一种更加纯朴、更容易被普通大众所接受的形式来描述自然,这是荒野所带来的深刻的价值。玛丽·奥斯汀作为一位女性作家,沙漠在她笔下显得更加的丰富和饱满。那片在常人心目中粗犷荒凉的沙漠,有着经过风吹日晒被染成了黄色和绛红色的山,有着在蓝色雾霭中的峡谷,有像白丝带一样闪烁着的水,[5]185-186在《少雨的土地中》,沙漠有了摄人心魄的魔力,有了一种孕育人精神的营养。这些风景的美,在于作家们的用心体验,在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在于对自然万物的敬畏。
二、阐释的模式
程虹以独特的批评立场不断深入对自然文学的研究,进一步打开了中国自然文学研究的视域。与传统的学术研究不同,这主要体现在程虹对自然文学 “三景”模式的阐释上。“三景”模式指 “风景”“声景”“心景”的自然文学三维景观。
自然文学中大都会涉及对风景的描写,瓦尔登湖的静谧,森林中鸟儿的啼叫,海岛花园的勃勃生机,这些都是我们所熟知的。风景的英文为“landscape”,也有“景观”之意,这里“风景”与“景观”是同义或近义,指在人类尺度上具有空间可测性,由不同生态系统类型所组成的异质性地理单元,具有审美特征的自然地表景色,强调人们的视觉体验,更加注重视觉美学方面的意义,与“如画美学”有相似之处。程虹在风景方面的描写,有着类型化、地域化的特征。在《寻归荒野》中,作者按地域对作家作品进行划分,如“植根于新大陆的美国神话”“抛洒在旷野之上的真实辉煌”“建造于荒野之中的心灵家园”“孕育于土地之中的和谐与美”等章节,具体描述了森林、荒野等地域的景色。在惠特曼的自传《典型的日子》中,他像采集标本那样去采集他自己的自然风景。坐在森林的小树墩上,细数自己的过往,他的纸页中夹杂的是太阳的光束、青草或玉米的芬香、鸟儿的欢唱、夜晚闪烁的星光、或飘然而下的神秘而清新的雪花……[5]129惠特曼与自然朝夕相处,将蓝天白云、鸟儿的啼叫、森林的静谧都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与书籍。约翰·缪尔喜爱荒野的“野性”,宁肯跋涉在荒野中也不肯循规蹈矩地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中,风是大自然的呼吸,花是光的孩子,星星是天空中的百合花。奥斯汀笔下的沙漠是色彩纷呈的,绛红色的山,如银带一样的河流,在蓝色雾霭中的山谷,沙漠立刻变得鲜活起来,具有可视性、色彩感和画面感。
除了对大自然中风景的描绘,作家们也在用耳朵捕捉大自然中的“声景”。“声景”一词最初被用于音乐领域,后来逐渐在建筑领域、环境领域使用,现在也被用于自然文学领域,即人们从声景的角度来欣赏评述自然文学作品。[9]作家通过自然的原始声音去感知这个世界,到达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鸣的理想境界。程虹在这里列举了很多作家的例子。如自然之声。贝斯顿(Henry Beston)《芳草与大地》中对太阳的声音、月亮的声音以及大地的声音的思考与追寻,《遥远的房屋》中对海浪拍打海滩的描写:“听听那海浪,倾心地去听,你便会听到千奇百怪的声音:低沉的轰鸣,深沉的咆哮,汹涌澎湃之声,沸腾洋溢之声,哗哗的响声,低低的沉吟……”[6]35以及奥尔森(Sigurd F.Olson)在《低吟的荒野》中对荒野之声的描述,火苗声、雨滴声、山川湖海之声……还有对自然物种之声的描写。森林中画眉鸟的高唱,海面上海鸥的啼叫以及小昆虫的啾鸣,这些在一起组成了动听的乐章。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寂静之美,这需要我们用心聆听。在土地岩层之下有着生命的律动,有着最原始的活力潺潺流淌。声景与风景结合,有着一种整体的美感,同时,自然之声也与心灵之声互相激荡着。不论是自然文学作家对世间万物声音的描写,还是程虹对“声景”的论述,都基于我们在观察自然时只用眼睛大略的看,忽略了最原始的声音,而自然跳动的脉搏正在此。留住自然之声,唤起离我们远去的声音记忆,获得心中最朴质的快乐。
心景是在风景和声景的交融中产生的,它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人们在全方位、多感官欣赏自然时的心灵感受,另一方面,是自然与心灵交融的和谐共鸣。心景是从浪漫主义时期的诗人霍普金斯提出的“内景”发展而来的,逐渐指向自然主义作家走向自然时的心灵之景,自然文学就是用自身的心灵色彩再现风景,主客观相结合,以人的感知为基础,折射出人自身与自然的联系。程虹在这里以洛佩斯(Barry Lopez)《北极梦》中“乡村的心灵”一章以及特丽·威廉斯(Terry Tempest Williams)《心灵的慰藉》为例子,叙述两位作家在几乎无人涉足的地方将自然景物作为精神的支撑和心灵的慰藉,[10]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归宿,精神的家园。程虹对心景的论述是从作家与地域的关系以及自然和文学的“联姻”出发的。每一位作家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自然之地,一片草坪,一座大山,这是他们心灵的支撑点,这与中国的传统哲学中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自然在作家心目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在岁月流逝中成为其“心灵之乡”,有了自然为支撑点,作家的情感才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自然也成了超脱自身的存在。同样,自然是客观存在,情感是主观存在,作家的内心之景是有限的,但是内心的情感空间没有边界,如果不关注作家的内心世界,自然就算一再地被书写也很难成为一个文学流派。在“心景”中,景色、情感以及地域感融会贯通,风景与心景交融,主客合一,这才是“联姻”的魅力所在。除了作家亲身体验的心灵与自然交融之外,读者也感受到自己与大自然合而为一,从而引起读者心灵的震荡。自然文学不仅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作家,也对读者的心灵进行了洗涤。
为了突出明晰性,从“风景”“声景”“心景”三个维度去观照自然文学,自然文学不仅向读者展现了优美的风景和动人心弦的声景,还有作家用心体验自然的心景。三个维度相辅相成,共同铸就了自然文学的独特审美内涵。作家们对自然有着自己独有的言说方式,也造就了各式各样的自然文学作品,程虹“三景”模式的提出正是在这种言说关系上进行了“再阐释”,“产生真理的解释其实在于被理解的事物的自身运动。”[11]247“风景”与“声景”作为基础,二者碰撞形成了“心景”,这三个方面又在自然文学中相互交融,让自然文学在新的时代焕发出独特的光彩。程虹对自然文学作品的细读和评述中,着眼于文本背后的审美内涵和文化价值,遵循主客体之间的“对话”逻辑,作家与自然的外在接触中内心获得慰藉,自然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作家的思想,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
三、阐释的话语特征
程虹作为自然文学翻译家,译介了《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等美国自然文学经典,作为学者出版了《寻归荒野》和《宁静无价》两本专著,并发表了多篇关于自然文学的论文。这二重文化身份带来了不同的阐释话语及阐释风格。
在《醒来的森林》中,林中各种各样鸟儿的美丽与快乐是描述重点,像红色的知更鸟、金翼啄木鸟和色彩斑斓的蜂鸟等,程虹用优美的语句向中国读者传达了巴勒斯与鸟儿的感情。“一只鸟的歌声含有其生命的线索,并在它与听者之间建立起某种同情与理解的情感。”[12]33“那是由于发自内心的喜爱与乐趣而自然地潺潺流出的情感及文思,绝非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人腔调。”[13]57译介不仅仅是翻译过来那么简单,重要的是“理解”,而语言正是理解的核心以及媒介。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必须把自己的理解置入原作者的语境中,这是一个典型的视域融合过程。“翻译者不可能把原文中所有的意义都表现出来,原文中模棱两可和含糊不清的意义,翻译者都要避免,他要明确表示他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实际上是在把他自己的视域和他自己的理解带入原文的翻译中。在翻译中得以阐明的东西既非仅仅是原文的意见,也非仅仅是翻译者的意见,而是一种共同的意义。”[11]349译者作为协调者,要找寻原文和译本之间最大的平衡,并且与时代相联系,与人类社会的发展相联系。程虹在《醒来的森林》译序中提到:“翻译此书与以往我所译的其他题材的书感触不同,这是因为我几乎与原著作者持有同样的一种‘游戏’与‘赏玩’的心态。或者说,我是在随巴勒斯一起游历哈德逊山谷,结识不同的鸟类,感受清新的森林,蹑手蹑脚、充满期待地探索大自然中的奥妙。”[12]5所以,程虹不仅仅是在译介,她也在体验,即使身处现代化的大都市,随着作者的脚步走进一片莺歌鸟语的广袤森林,知道世界上仍有心灵净土的存在,心中的希望之光就不会暗淡,这是自然文学的意义所在,也是专门从事译介作品学者身上所没有的。《醒来的森林》除了程虹译介的这一版本外还有其他版本,这里以梁志坚和梁家威译介、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醒来的森林》为例。在译序中,译者对巴勒斯的生平和著述进行了简介,并且简要提到了自己与大自然的关系:“书中所描述的情景让我这么一个从小跟着父辈生活在林区者备感熟悉和亲切。”[12]190相比于程虹,少了精神与自然的交融与“风景”和“声景”碰撞下“心景”的震颤。
在论著写作方面,程虹的话语有着具身性、叙述性的特征。通过事件、故事的讲述,给文学批评引入一泉活水,“用叙述、叙事,来替代通常的文论写作”[13],忽略了个人表达,这种研究就是有缺陷的,不完美的。这种说法在提倡学术话语的今天非常的不可思议,鲁枢元在绿色学术的话语形态中总结道:一、叙事、讲故事也可以成为一种“研究话语”,一种“学术话语”,而且是一种“犀利”的、“动人”的“学术话语”;二、这种学术话语,是生态批评家“常用的写作方略”,一种更贴近研究对象的话语形态。[13]程虹的这种写作特征在她的专著中也有体现。《美国自然文学三十讲》中提到:“这部讲稿不想以严肃的面孔出现,而是想以叙事的方式,与读者分享我的愉悦。”[14]iv在《寻归荒野》这本专著中,程虹梳理了自然文学的发展脉络,对各个时期的自然文学作家进行专章评述,在这些评述的话语中不乏故事的讲述。在介绍约翰·巴勒斯及其作品的时候,穿插了这样一个小故事:1912年4月3日,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鸟类馆的大厅前,坐着一位皓首白发的老人。他就是当日整整75周岁的约翰·巴勒斯。巴勒斯的周围簇拥着六百多名来自不同国家的孩子们。他们从老师那里得知,面前这位貌似“圣诞老人”的长者,是一位描写自然文学的伟大作家。孩子们满怀崇敬之情朗读和背诵巴勒斯的名篇名句,然后,等待着这位老人的演讲。然而,巴勒斯的一番话却出乎意料。他告诉孩子们自然博物馆里都是赝品。只有你能伸手摸得到的自然才是真正的自然。[13]55这个故事的穿插并没有损害作品的学理性,相反,从侧面更让我们看到一个自然文学家只有走近自然、拥抱自然才能感受自然的生态情怀。她将原著的魅力、学理的探究和个人亲身经历融为一体,读来既具有学术性又感人,起到了十分有效的导读作用。[15]在介绍梭罗的《瓦尔登湖》章节中,开篇就提到自己曾经慕名去瓦尔登湖的两次经历。第一次去的时候作者大失所望,那是一个人满为患的夏日,湖边人声鼎沸,并没有梭罗书中描写的安静、平和,作家甚至没有心情去寻找梭罗小木屋的遗址,便败兴而归。第二次去的时候是一个深秋,瓦尔登湖像揭开了面纱,除去了夏日的烦躁,露出宁静的全貌,湖面平静,秋色盎然,这才是瓦尔登湖的本色。接下来引入梭罗以及他的主要作品。这种叙述方式拉近了中国读者与梭罗的距离,用现在瓦尔登湖的自然景色去反观《瓦尔登湖》,这片景色如在目前,梭罗离我们也不再那么遥远。国内对自然文学的研究大都是从某一部具体的作品出发,去研究这部作品的价值,抑或是从自然文学的理论出发,对几个相近的研究领域进行理论上的辨析,很少像程虹这样用一种娓娓道来的“非严肃”方式进行叙述。这种话语形态是一种“绿色学术”的话语形态,张扬身体性的“体验”,学术性的著作不应排斥源自内在自然的“私人化激情。”[13]
翻译家和学者的双重身份让程虹的阐释话语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比起翻译家,她的话语有对自然的关怀,对人和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比起传统的学术话语,她的论述中更添了感性的色彩,个人学术风格充分彰显,可以说是感性与理性的完美结合,显示着研究者的态度。这种独特的表达方式给学术提供了一定的价值,也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更多的读者。
四、理论贡献
程虹被称为中国从事美国自然文学研究的第一人,在外国作品的译介和理论研究方面成就卓著。在对美国自然文学的梳理中,寻溯自然文学的发展源头,也指出中国现今已经出现了自然文学的研究趋势,像环境文学、生态文学逐渐映入眼帘,丰富着自然文学这个学科。同时,立足于当代,探究人与自然如何保持和谐共生的关系,在对作品的评述中构建出未来人和自然的理想蓝图。程虹的理论贡献集中在对文学空间的拓展、自然文学理论的丰富和中国自然文学的推动上。
首先,在对文学空间的拓展方面,将自然文学纳入文学的领域,对自然文学进行厘定。程虹对自然文学有着一个清晰的定义,通过对自然文学作家作品的梳理,从形式、意义方面进行了厘定。“从形式上看,自然文学属于非小说的散文体,主要以散文、日记等形式出现。从内容上来看,它主要思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简言之,自然文学最典型的表达方式是以第一人称为主,以写实的方式来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进自然环境那种身体和精神的体验。”自然文学的意义在于创新性、包容性和时代性。自然文学的源头在美国,但是现在已经辐射到了世界各个国家,保护自然之美,恢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是各国人民的统一渴求。可以说自然文学是开放的、没有边界的。纵观自然文学作品,很大一部分都是作家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也天然地规定了自然文学是写实的、非虚构的,如梭罗的《瓦尔登湖》、利奥波德的《沙乡年历》及约翰·缪尔的《夏日走过山间》等。散文体裁和日记体裁可以更好地让作家纪录当时的所思所感。
墨菲(Murphy)在其专著《纵身原野:自然写作研究》中相对于环境文学而言,对“自然文学”也做了厘定,“自然文学”包括诗歌和虚构作品两类作品,以文本的叙事结构和内容而言, “自然文学”的结构特征主要体现于“虚构性、意象、情节等等;作品的内容围绕个人经验、历史事件和人生经历”展开。[14]11墨菲对于自然文学的定义十分宽泛,他倾向于将田园牧歌一类的诗歌作品划归到自然文学里,突出自然文学的文学性,环境文学更多的是关注自然危机,对现代文明进行反思。
程虹与墨菲都认为自然文学所描述的对象是自然,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但是墨菲对于自然文学的厘定上是有一些问题的。自然文学包括诗歌无可质疑,例如美国著名诗人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草叶集》,它是一首歌颂自然的歌。但是墨菲对自然文学定义中的“虚构性”与小说体裁有失偏颇,这些不论是“虚构性”还是小说体裁,都是为了突出自然文学的抒情性与文学性,是与环境文学相区别的地方。但是在具有这些特性的作品中,自然其实都是作为一个背景板出现,并没有真正成为作者着力刻画的主题。不论是梭罗的《瓦尔登湖》还是奥斯汀的《少雨的土地》,人类都退居其次,自然才是真正的主角。
其次,在自然文学理论方面,在对文本的细读中找到理解自然文学的理论方法,提出了“风景”“声景”“心景”三维模式。程虹不仅从纵向的维度对自然文学追根溯源,而且从横向的、跨民族的角度进行比较研究,分析中国古代诗人寒山及其作品对美国作品《寒山》的影响,关注它们生态内核在今天的再次生发。
最后,不论是对自然文学作品的译介引入,还是理论研究,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自然文学领域的发展。但是,我们也应看到程虹这种类似于文学史的阐释话语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从作家的生平介绍,再到作者的著作解析以及文本细读、对作品进行赏析,这种框架性的设置是非常严格的,容易形成一种模式,难免给人一种生硬之感。
中国是有自然文学的,但是相比于其发源地美国而言,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对作家作品的批评和鉴赏,为中国对自然文学的研究提供了范式,对作品的细读也为中国自然文学作品的涌现奠定了基础。自然文学创作和研究必将成为新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个热点和难点。[4]
在当今现代化、信息化的背景下,自然文学成为人们的精神之域,自然文学的创作和研究也恰逢其时。程虹对自然文学的厘定与解读,“三维景观”模式的提出以及在阐释话语上的特色都对当下的自然文学批评有着参照意义。这种理论方法与“景观论”“环境正义论”等研究方法共同构成理论谱系,使自然文学的价值进一步丰满,在中国焕发出新的生机,推动了中国自然文学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