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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化时代创造性劳动者的矛盾处境及其根源探析

2021-12-03朱春艳王卓伦

关键词:劳动者创造性资本

朱春艳, 王卓伦

(东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辽宁 沈阳 110169)

随着物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迅猛发展,“一个大规模生产、分享和应用数据的时代正在开启”[1]1,这催生了不同于传统劳动形式的数字劳动。从传统的劳动形式看,工业时代机器大生产的普及化使得机器在生产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导致了工人技能的退化;信息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不仅大量替代普通劳动者的劳动,还使劳动分工体系信息化、全球化。在数字化时代,经济的发展需要以创造性的想法作为价值源泉,种种因素共同促成了创造性劳动者的出现。

一、创造性劳动者的概念与特点

“创造性劳动者”(creative labor)[2]一词是英国学者乌苏拉·胡斯(Ursula Huws)在《表达与剥夺:创造性劳动的“自主—控制”辩证法》一文中使用的概念,用以表达在资本主义生产力快速发展中形成的以创造性想法为产品的核心价值的劳动者群体。传统的金融资本主导市场发展的模式经过数字信息技术发生了革命性变革,知识和创造性的思维成为价值生产的源泉。劳动者的原创性想法越来越具有价值,成为提高商品竞争力的重要因素。数字革命每二十年发生一次形变(morphing),第一次是20世纪70到80年代,计算机小型化并且提高了计算速度。第二次是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这次形变带来了数字连接(connection),通过光纤卫星本地计算机和全球网络连接到一起。第三次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低廉的传感设备接入无线网络与我们生活紧密连接,我们开始依靠数据获得外界的状态和信息。工程师通过大量数据进行统计学的计算,让智能设备准确地计算出人类需要,并且实现联想(association)[3]。信息技术的变革凸显了知识和创造性的重要,全球化的竞争趋势也要求不断的创新,创造性劳动者就是知识性劳动者中充分发挥主体创造力和想象力的那部分劳动者。

创造性劳动者的创造性功能体现于整个产品生产的过程中,从新产品的研发一直到推向市场的每一个环节。因此,从事创造性生产的劳动者涵盖了广阔的职业范围,如作家、音乐人、艺术家、电影制作人、网站工程师以及很多其他行业的人,他们在不同领域和环境中发挥自己的创造性作用。创造性劳动者所付出的劳动是脑力劳动,而且是脑力劳动中的独创性部分。创造力和想象力是只有人作为高级动物才能具备的思维能力,它们是创造性劳动者的价值所在。

创造性劳动者的职业身份是根据社会发展而不断形成的,他们具有特定的区别于其他类型劳动者的特点。

第一,创造性劳动者创造的无论是无形产品还是有形产品,其核心价值是创造性想法。创造性劳动者不同于其他劳动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所创造的产品,不论载体是有形还是无形的,其核心价值都是创造性。没有了创意,创造性劳动者的劳动成果将不能形成商品的价值。所以,独创性的想法承载和贯穿着创造性劳动者的全部生产过程。“创新性的劳动不可能被提前预知,它从之前的所属物中分离出来,这其中存在着失败的风险,创造性的瞬间不会与他的创造物所分离,这就是个人的失败。”[1]22创造性劳动者最显著的特点是在劳动过程中需要完全自我沉浸和全身心的投入,例如画展、虚构写作或者电影拍摄等形式。对创造性劳动者的认可和他们不断创造的产品在设计师领域体现得最为明显,服装和生活用品等创造性的设计最容易推广实现。创造性想法具有很强的主导能力,它作为劳动成果的核心价值将体现于产品的各个环节和理念当中。创造性劳动者在展示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同时也把自身的声誉和价值寄托在产品当中。创造性想法作为产品的核心价值具有知识产权属性,因而应该归创造性劳动者个人所有,但是从形式上看,创造性劳动只有很少量的部分能独立出来,大多数都是团队工作,为了团队的成功,劳动者会积极地分享自己的创造想法,有时一个普通的分享可以达到能提高整个项目的标准的效果,也可能激发其他劳动者的创造力。

第二,创造性必然包含价值判断和选择。由于创造性是劳动者生产的核心价值所在,劳动产品中必然包含着劳动者的主观判断。作为包含着创造性想法的产品在投放市场之后,不论是主动或被动的创造性劳动者的意识形态都会在他们的作品中体现。这种体现和表达在一些专业性的设计中会涉及承担责任的问题,例如专业的职业顾问在他们的工作内容中会根据情况作出自认为合理的判断,但是由于涉及到的工作性质往往要承担社会责任甚至法律责任。在非专业性的形式中,创造性劳动者需要在生产中把自己的思想内容与资本和顾客的需要融合,出于融入市场和销售的考虑,一些劳动者的生产和选择会违背自己的初衷。创造性劳动者提供的主要是脑力劳动,因此需要与其他类型劳动者共同完成产品的生产过程。在整个生产过程中由于创造性劳动在本质上是人的思维的展现,所以创造性劳动者的生产不仅仅是为了进行简单的经济交换,也是为了寻找审美和道德的发展,强调的是挑战与创新。与体力劳动者相比,他们所贡献的是为了让资本良性发展的原创性想法。在高速变化的经济形式中,能持续创造价值的原创性想法很少,为了资本的量的扩大和产业升级,资本家会在全球范围内征集创造性劳动者。这种激烈的人才竞争需求,就要求劳动者具有不断更新的创造性意识,而参与过不同项目的创造性劳动者会具有更高的价值。

第三,创造性劳动者涉猎范围大,劳动形式呈现数字化。创造性劳动者在数字技术条件下具有了多种展现形式,例如人工智能和5G都是其进行劳动的行业范围。人类在数字技术支配下的发展与在以往的传统技术条件下的发展存在很大不同,数字化的应用是普遍的,不再从属于专业的技术型人群。每个人都受到数字技术对思维和日常生产生活的影响,数字化的劳动形式是对创造性劳动者的必然要求。创造性劳动者进行生产的核心价值就是创造性的思维意识,作为普通的数字技术使用者也有可能在不经意的使用中,为资本创造出可以制造收益的卖点和价值,这直接扩大了创造性劳动者的群体范围。数字化的形式把劳动者的范围无限扩大,也让劳动生产更加便利。然而,“人是技术的尺度,科学技术的发展,无论到什么时候,核心都是人”[4]。创造性劳动者不仅在技术和劳动形式上发挥作用,更在意识形态上提出了向善的要求,虽然人性是不定的,但人性也是可以引导的,是可以通过一点一滴的改善发挥作用的。我们在进化过程中并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所以人性自然也是在不断变化的。在面对不同国家、文化和宗教等多个因素的时候,向善是人类千百年的共同选择,因此创造性劳动者的创造在诸多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数字产品的更新换代非常迅速,支持技术发展需要高水平的专业技术平台。网络平台的发展应用范围超出了人们之前的想象。“产业互联网需要的通信量和计算量,和我们消费互联网是完全不一样的。技术发展支持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的双轮驱动,很多百亿级、千亿级的消费是渴望实现商业化。”[5]劳动者工作的范围在这个契机下带来了依靠数字技术的发展变革,现场的会议、教学等行为通过数字技术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得以进行,产生一系列具有现实意义的生产交易活动。数字技术具有虚拟性,行为的主体都是在网络世界中通过代码进行活动。劳动者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以最多样化和最大能力限度来操纵生产。这种生产“以数字技术为核心生产力,以人与人非基础性的生产关系为根本特征”[6],经济以数字的形态发展,商品以创造性想法为价值凝聚。

二、创造性劳动者的矛盾处境

应用数字技术与平台进行劳动的创造性劳动者群体具有自己的独特性, 对于价值创造和劳动方式都不同于传统劳动。 在社会大环境中, 以资本逻辑为基础的生产方式之下, 创造性劳动者不仅需要平衡自身和市场的需求关系, 还需要调节作品创造中的知识产权的所属与合作团体的利益分割, 从而在处理各种关系间经常处于矛盾处境。

1. 创造性劳动者因生存需要迎合市场,但创造需要自主性

创造性劳动者的价值中处于核心位置的是劳动者的创意,创意的价值不仅仅是为了迎合市场需要,也是他们对自我表达的个性化诉求。由于商品中存在的私人劳动和社会劳动之间的矛盾,这种市场的需要往往会与创造性劳动者的表达造成矛盾和冲突。这些矛盾和冲突主要存在于包括管理层、客户和工人之间,因此需要平衡劳动者自我创作和社会市场认可之间的关系。

马克思把异化的劳动规定为四个方面,其中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劳动过程以及类本质的异化造成了人与人的异化,从而在不同历史时期人在本质上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呈现出不同的景象[7]164。创造性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迎合着市场,他们异化于自己的初衷,创造的产品也必然异化于自身。市场经济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根据需求进行生产,创造性劳动者的生产必然受资本的控制。在传统的工业生产中,作为资本对立面的是无产阶级者,无产阶级“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活动的假象,它只是用摧残生命的方式来维持他们的生命”[8]。在现有经济体制中,创造性劳动者就是无产阶级的一部分,他们靠出卖自己脑力劳动中的创造性想法维持生存,所付出的劳动并不是自主的选择,而是按照企业老板、资本市场和客户的要求所进行的创造性的生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丧失了自主选择的能力。由此,这种矛盾状态使创造性劳动者在重塑全球资本主义生产的普遍利益时,成为了重塑环境的创造者,也成为了重塑这一环境的受害者[9]。

2. 资本需要创造性思想的价值,但也需要控制劳动者和知识产权

数字经济的发展需要以创造性的想法作为支撑,从而劳动的产品不再具象在固定物上,看不见的劳动和看不见的产品为资本带来价值。资本的发展需要创造性的想法推动,创造性劳动者带来的独创性价值的知识产权是资本需要控制的核心,因此资本发展的独占性要求和创造性劳动者的原生性所属权之间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创造性劳动者由于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在劳动产品的生产中看起来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但是这种“自主活动”是一种被限制自由的、强迫性的劳动。不同于体力劳动者的生产劳动,创造性劳动者的脑力劳动是没有办法以时空标准进行衡量和定价的,他们在生产过程中付出的是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因此,企业在限定时间和成果标准之后创造性劳动将持续性进行直到产品完成,并且在创造性产品的销售过程完成之后劳动者并不能因此而获得更高的物质条件。由于市场和制度的不成熟,他们的创造性产品是采用一次性销售的方式,知识产权在出卖之后所产生的收益是归资本所有,用于下一轮的扩大再生产。以软件工程师为例,与传统职业劳动者相比他们具有更多的自主权,对工作的时间和地点具有更多的话语权。然而,在软件工程师完成产品之后,产品的所有权是直接归资本所有的,资本利用绝对的优势把软件产品投放市场,工程师并不会因为软件的广泛使用而获得更多的收益。很多企业会把核心的技术和应用性普遍技术分开处理,在购买了创造性劳动者的核心技术内容之后加以完善融入市场,以此降低开发的成本。

3. 创造性劳动者之间存在“囚徒困境”

对于创造性劳动者而言产品生产是以个体的原创价值为核心,有价值创意想法的生成具有团队属性。劳动者在团体合作中会让伙伴分享自己的想法,这有益于提高产品的整体水平,但是也会存在冲突和矛盾。独创性是创造性劳动者在产品中融入的价值,作为个体而言完成独创性产品的生产是困难的,不论是以有形物还是无形物作为载体产品的生产都需要与其他人合作。尤其是在知识产权不成熟的制度中,团队合作研发创造性的产品时分享的生产效率会高于个体生产的效率,企业资本必然会选择效率最优的方式损害劳动者个人利益。这种困境在创造性劳动者中的体现会更加明显和突出,因为以思想为核心价值的产品生产往往具有很强的不可逆性,想法和创意消耗之后是无可挽回的。例如,在电子游戏软件生产行业的企业研发部门中,想法创意的分享带来了“囚徒困境”的出现:一方面,公司在价值链条的中间,追求于尽可能地降低成本并且保持行业竞争力;另一方面,他们也注意到供应商公司希望进一步提高产品价值从而获得更高的利润。两个公司联系在同一个关系之中,但是他们又相互独立于对方,相互增强这种竞争力。单独的个体存在于一个团队中时也会存在相似的困境,即在一个课题组中,他们需要彼此的信任来进行合作,但是一旦个体之间分享了彼此的创造性想法之后,又会因此而陷入到激烈的竞争之中。

三、资本控制是创造性劳动者受剥削的根源

处于资本控制的市场环境之下,资本对创造性劳动者的剥削遵循资本运行逻辑,分为对绝对剩余价值的剥削和相对剩余价值的剥削。互联网的普遍使用促使创造性劳动者的生产领域更为广泛,他们的思维形态的产品更容易变成商品,也更容易被资本家无偿占有。

1. 绝对剩余价值:延长劳动者工作时间

传统工业中绝对剩余价值的剥削表现为对工作时间的延长和劳动强度的增大,在创造性劳动者的工作中也是如此。企业把客户的压力和企业的诉求直接投放到劳动者的创造要求中,他们始终处于高压之下。为了降低成本,劳动者往往要在已有的中心任务上增加新的工作任务,他们不仅被要求延长工作时间,还被要求加快工作节奏,工作的截止日期越来越提前。此外,项目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从而对工作技术要求也提高,这尤其表现在研发部门这类直接面向市场需求的部门[10]。从这些变化可以看出,创造性劳动者是直接面对市场需求的变化,企业为了在竞争中获得优势,会直接把压力和风险转移到创造性劳动者身上。同样,随着创造性劳动产品价值链的形成和完善,企业为了降低劳动成本致力于形成标准化的任务模板,会对劳动者的生产过程进行“标准化”改造。虽然标准化的生产有利于产品进行外包和全球再定位,但是标准的“产业化”也使创造性劳动丧失了创造性。同时,这种生产模式并没有使工作变得更简单,模板的创造和运行都需要经过大量的项目管理工具审核和文件签署,所有的劳动最终都要在劳动者那里得以实现。

创造性劳动者大多产生于新生行业,这些行业的回报往往会高于传统行业,但是并没有完善的制度保证。许多劳动者由于对期待回报的高度关注而容易低廉甚至无偿地付出自己的劳动和产品,资本在此基础上完成了无成本的绝对剩余价值剥削。企业资本利用个人对职业发展的需求控制生产和产品,并且对创造性劳动者进行剥削,这种控制来自于资本企业提供的职业关系。例如,在创意玩具产业公司中,私人定制的标准规范着创造性劳动者劳动产品的质量标准,对于不符合质量的产品,公司不会采用更不会支付报酬,但不合格的产品也是在私人定制的基础上生产,无法进行其他形式的出售,直接导致创造性劳动者的产品和劳动毫无意义且毫无报酬。许多创意性公司会大量采用无薪酬的实习生,他们给年轻人提供就业的机会和希望,但是并没有任何劳动合同或者正式条款对这些实习生提供合理保障。资本企业通过这种控制把低级的创造性劳动带到高级的剥削情况之中,由于行业的特殊性和不成熟,个体一旦离开企业就很难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资源,这也就成为了被剥削的必然结果。

2. 相对剩余价值:标准化生产模式贯穿全部的生产环节

在传统工业社会中,相对剩余价值的剥削是通过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实现的。生产效率的提高使得在不增加劳动时长的情况下,可以在固定时间内创造更多的价值,在核算利润时扣除成本价值可以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在数字技术的应用中,劳动的效率已经得到最大限度的提高,并且还有持续提高的趋势。对创造性劳动及创造性劳动者的剥削已经深入到行业生产的全部环节[11],从产品开始设计到流通应用的宣传和营销刺激都具有固定的脚本流程。大量的文化创意产业在开发研制新产品时,产品都具有固定的规格和标准,这已经成为了默认的模式。客户可以通过网络平台对创造性产品进行反馈,而企业会要求设计师依照反馈的经验去进行文化产品的完善。随后作为创造性劳动者的设计师根据客户反馈进行修改,进而形成可以批量产业化生产的模板。因为迎合市场产业化的需要,所以创造性劳动者必然会缩小创造性的范围。在许多实际案例中,尤其是软件设计行业,企业常常使用反馈后生产的软件应用去处理图像和文本视频等数据,设计师明确提出“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设计师自愿设计的”,这种情况导致工作越来越工业化标准化,失去了最开始的创造性的初心。产业化模式的标准生产对资本而言是在为外包做准备,企业把一部分业务外包出去以提高自身的效率和降低成本。因为标准化的模式存在,外包企业在设计和生产之后可以让回收的过程变得更加简单,并产生“滚雪球效应”[12]。创造性产品的产业化生产和销售只需要使用大量低技能的劳动者就能够完成,标准化的产业生产方式在低技术水平的工作中表现明显。资本只需要雇佣少量的创造性劳动者,依照客户需要进行反馈、完善,再使用廉价劳动力进行大批量生产投入市场,从而获取利润构成完整产业链。这就充分降低了企业进行生产的成本,可以说在数字化时代,剥削和阶级依然是“劳动过程理论的核心”[13]18。

创造性劳动者的工作和能力都具有不可复制与不可逆的属性,往往会构成小范围内的团体性工作,普通劳动者不具备也无法介入。这种特别的创造力构造出行业内部的高准入门槛,形成了被外界认为的内部劳动力市场。这个内部市场团体通过正式的、详细的规则来限制准入人员。由于专业性和创造性的限制,它的规则通常是与当地的贸易协会商定,以至于这种结构形式直接与阶级结构相联系。符合条件的创造性劳动者进入这些领域之后,所生产的产品会受到不同于普通规则的严格限制,生产过程也会受到很多阻力,但是所产生的价值和剩余价值往往具有垄断市场的效益。虽然多数国家都有各种形式的社会组织(如工会)来保障劳动者的权益,为了减少劳动者的工作时间、增多劳动者的福利、修改官方限制条例等,与团体组织沟通协商并积极解决,但由于行业内部团体的规则相对严苛,工会对这些规则的熟悉和掌握也需要时间和专业背景,要真正保障创造性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依然困难重重。

创造性劳动者是作为知识性劳动者的一部分存在,在数字经济中其特性和价值得到了凸显。由于制度和市场经济的不完善,在资本主义市场关系中存在着不平等的资本阶级掌控局面,这正是福克斯在《信息资本主义及互联网的劳工》一文中对信息社会中剥削与阶级形成的论述:某一个群体的福利依赖于另一个群体的物质匮乏,被剥削者遭到不对称的排斥,无法享有某些生产资源,同时生产资源的占有者占有了被剥削者的劳动成果[14]。数字劳工的劳动成果具有价值,而又被互联网平台商品化并且无偿占有,作为被剥削者他们并没有及时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合理合法的对抗手段和方法。

3. 市场环境:资本方的价格和平台垄断,核心理念是为资本服务

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速度远远超出人类的想象和控制,创造性劳动者的能力在这样的技术时代背景下发展得如火如荼。由于没有完善的规则制约,拥有数字资本的企业通过操控市场的手段而对创造性劳动者进行剥削,通常情况下需要创造性内容的定制商品是依靠买方所提出的具体要求安排生产,在市场交易的模式下也往往需要接受买方所提的价格。创造性劳动者所生产的产品的价值就在于知识和创造性思维上,产品带着文化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内容。在资本控制的生产中,具有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的产品才能成为完整的商品形态。资本是传播的主体,资本传播的范围涉及物流和文化生产。生产力的高速发展已经可以从量的方面满足人类,而质的方面则需要从文化内容上进行提高。社会文化在创造性劳动者的生产中也得到更多元的发展,“社会人的各种品质养成,越丰富越好的物质需求的生产,这种越完整越普遍的社会产物,为了能够从很多方面获得满足,他就必须能够享受快乐,从而在文化上上升到更高一层,就像建立在资本基础上的生产条件”[13]237。资本融入到文化意识形态生产的环节,把创造性劳动者的文化产品进行商品化,这就导致形成的内容为了追求剩余价值而不能充分展现出劳动者的真实想法。资本主义是一种不断把社会劳动和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纳入资本积累领地的扩展性秩序[15]。我们处于大数据的时代,流通过程中所带来的信息流已经被充分吸收利用,文化内容的展现受到资本的控制也是不可避免的。劳动者基于维持工作和生存的需要必然会接受资本的控制,个体经营者与独立生产者也不具备与大资本对抗的能力,只有很少甚至几乎没有对产品和价格进行选择商讨的余地。由于市场经济的本性使然,劳动者除了受资本的控制,在这一过程中还要承受同行之间的竞争压力。人类通过提高自身的素质来制约自己的行为,有目的地去改造和创造对象世界,目的性就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人在改造自然世界的过程中也改造了自身,人是劳动的创造物,创造性是人类劳动的显著特征。种种现象表明同传统的劳动者一样,创造性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也已经受资本的控制而被异化,违背了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

基于资本追求利益的目的,行业巨头会利用天然的优势而进行联合,就像垄断资本主义形成的模式一样。创造性劳动者即使生产出优秀的产品也会因为没有市场接纳而无法进行销售,他们为了维持生存的需要,往往不得不接受联合企业等大型组织的低价收购。创造性劳动者大多以数字化的形式进行创造,资本和数字技术联合的网络平台不断崛起形成了基于网络平台技术的超级权力,这种由技术带来的权力为人类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增殖,但是也不同层面上暴露出由于权力使用和监管的不足而带来的危害[16]。网络平台权力的不断扩展对创造性劳动者带来巨大冲击,在互联网平台下人类进入了万物互联的时代,大数据的收集整理和使用越来越广泛地影响着各行各业。平台有效地聚集了用户各种信息和使用痕迹,拥有了超过现实企业市场创造利润的超级能力。创造性劳动者的创造本应是遵从自己的创造力想法,但是为了提高收益却需要迎合大数据的统计来进行改造。这是资本进入数字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必然结果,每个人都在自觉和不自觉地渗入到超级权力之中。大数据的超级权力带来了超额利润,这几乎是一种没有成本的收益。创造性劳动者创造出迎合市场需要的商品后,用户会不断进入到相关平台继而不停地为网络平台创造收益。这种利润也会被投入到平台建设中,不断加强超级权力的范围和力量形成循环。万物互联的社会生产生活模式加强了数字对人类世界的控制,创造性劳动者即使在意识到自己被剥削的情况下也很难摆脱现有处境。

四、结 语

创造性劳动者是随着信息技术发展而产生的新事物,与机器大工业生产出物质产品不同,他们生产的是人类自身的智能和智慧,但二者相同的是,两种生产都是处在资本统治下的生产,都表现出机器时代工人的“无产阶级化”[17]。正如卢梭所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人类劳动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但在资本逻辑主导的社会中却始终处于被剥削的境地。因此,创造性劳动者要想获得劳动的真正自由,就需要通过社会革命占有社会化大工业的生产力总和,当他们创造产品的价值和内容不再受到资本控制的时候就完成了对自身的解放,也完成了社会形态的解放。

数字技术的发展不仅为资本的价值链剥削提供便利,也为劳动者的联合提供便利。创造性劳动者作为无产阶级的一部分,同大工业时代的无产阶级一样可以通过联合而实现自己的阶级目标,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18]资本可以利用技术无偿占有劳动者的知识产品,创造性劳动者也可以基于对技术的掌握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保护自身权益的工会。工会不仅能在线上线下将劳动者的创意收集起来备案记录以便追查,保护劳动者的知识产权,还能保障劳动者自由地交换自身创造的产品,在交换过程中的价值是经过合理的市场交易而不是被垄断资本所操纵,并可在发现知识产权受到侵害之后进行最大范围内的维权,保证资本在大肆使用创意的过程中受到监管和约束,全面保障创造性劳动者的权益。在社会性组织之外,政府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提供福利政策,切实保护劳动者的物质经济利益,同时在思想文化层面呼吁全社会尊重劳动者的知识和创造,为劳动者营造良好的文化氛围。在摆脱资本控制之后,创造性的想法将不再为资本左右,劳动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喜好提出创造性的观点。当创造性劳动者的强大联合体可以真正遵从自己的意愿自由自觉地进行生产活动,而不是为了维持生存而出卖自己的创意时,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才会发现,“人的需要的丰富性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从而某种新的生产方式和某种新的生产对象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这就是“人的本质力量得到新的证明,人的本质得到新的充实”[7]223。马克思关于人的异化及其克服的理论对认识和解决数字化时代创造性劳动者的矛盾处境问题依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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