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习之说”:《论语》的教学“乐”境及其实现
2021-12-03张传燧
张传燧,赵 娟,赵 雯
(湖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410081)
毫无疑问,教学活动所追求的最高理想境界是使教学生命感到愉悦、快乐的精神审美境界。“孔子是最早提倡‘乐学’教育的教育家。”[1]孔子及《论语》强调:“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作为蕴含丰富教育思想的儒家经典《论语》开篇之句,“不亦说乎”充分体现了“时习”所追求的“说(悦,即‘东’)”境。孔子及《论语》的“乐学”思想认为,学习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主张“发愤忘食,乐以忘忧”(《论语·述而》)。孔子虽困于陈蔡,绝粮数日,仍讲诵不停,弦歌不衰;特别赞扬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论语》中“乐”的丰富内涵和本质含义是什么?如何把握“乐”的智慧和教学意境?如何现实地达到教学的“乐”境?本文通过文字的爬梳考诠和意义阐释试图回答这些问题。
一、《论语》“乐”内涵的多维阐释
“乐”在《论语》中有3个读音,分别是:(1)“lè”。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2)“yuè”。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3)“yào”。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成于乐”讲的是音乐教育对于成就人生、养成君子人格的积极作用,与“时习之说(乐)”没有直接关系,故本文拟不展开讨论。而“乐”(yào)的这种读音在中国传统经典文献中仅出现于《论语·雍也》一处,且意思为“喜欢,喜爱”,指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之意,与读“lè”音的意思相近,这里也不详述。下面仅就“乐”(lè)的内涵解析之。
“乐”(lè)读音有两种用法:一是作名词使用,表示高兴、快乐;二是作动词使用,表示使高兴、使快乐。“乐”(lè)总共出现过24处,再加上同样表现高兴、快乐的“说”(yuè)读音3处,即“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论语·雍也》),“子见南子,子路不说”(《论语·雍也》),共有27处。“乐”(lè)的内涵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是安贫之乐。孔子倡导一种安贫乐道,或者苦中求乐的生活态度。“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论语·述而》)在孔子眼里,无论生活条件如何,贫穷还是富贵,都要秉持“贫而乐,富而好礼”的精神。例如,孔子不吝夸赞颜回安贫求学的态度:“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颜回之乐不在于贫贱本身有什么可“乐”,而在于他不改初衷,身处穷困潦倒之境仍以执着、自然、快乐的精神态度钻研知识学问,持之以恒地求学求仁,达到一种超乎外在物质的内在的幸福和愉悦。朱熹十分赞赏这种精神幸福的快乐,认为:“圣人之心,浑然天理,虽处困极,而乐亦无不在焉。”[2]朱熹认为孔子和弟子们能以苦为乐,自得其乐,身处困境时不气馁,飞黄腾达后不放纵。这种“孔颜乐处”精神是传统儒学所开创并追求的最高人生境界,也是朱熹及其弟子乃至后世文人所追求的理想境界。
二是为学之乐,即学习以兴趣为前提,以快乐为追求。例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好学乐学”是以学习本身为快乐。以学为乐是一种内在的积极的自觉的精神愉悦。“好”即爱好,是对外在事物持有的浓烈兴趣;“乐”即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情感;“说”,是愉悦、快乐的情绪反应。好、乐、说,都是内在情感的外在表现。孔子作为最早提倡“乐学”的教育家,认为学习只有从内在愉悦情感出发,才能激发个体自觉主动积极地开展学习活动,从中获得最大的乐趣,达到“进不能已”的优良效果。
三是交际之乐,即师生、友朋之间在教育对话、交往过程中产生的愉悦、快乐情绪反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孔子主张广结好友,喜欢与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交往式谈话,追寻“有朋自远方来”的“君子”快乐境界。孔子认为,良好的快乐有三种,结交贤良的朋友为其中之一。“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论语·季氏》)何为“益友”呢?他说:“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论语·季氏》)师生之间平等互动的对话、交往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论语》记载:“闵子侍侧,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论语·先进》)孔夫子看到子路等学生有的恭敬正直诚实、有的自信刚强开朗、有的谈吐从容不迫,带着不同的表情围站在自己旁边,便由衷地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诚如程子所言:“悦在心,而乐主发散在外。”[2]交际之乐不仅是一种“外乐”,更是一种从内心到感官上的快乐,一种由内到外的愉悦。
二、《论语》“乐”的意蕴及其教学境界
“时习之说(乐)”是“乐”的本义,意为“愉悦”“快乐”。这是以学习活动本身为快乐,是源于内心的快乐,是《吕氏春秋》所说的“内乐”。孔子多次论述“时习”之乐:“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好”即爱好、喜欢,是一种由内在发出的指向外在事物的积极态度,指对外在事物抱有浓厚的兴趣;“好学”就是学习者对学习的外在东西,如学习的内容、学习的结果等感兴趣。“乐”即快乐,是由外在事物引起的内在心理的自觉、积极态度和发自内心的兴奋、愉悦情感;“乐学”就是学习者对学习活动本身感兴趣,是以从事学习活动为内在快乐和满足的积极心理状态。“说”(“悦”)与“乐”意相近,快乐、愉悦之意,也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情绪状态。“好”“乐”“说”,都是内在兴奋、快乐、愉悦等情感的积极外在表现。
杜威认为,教育的过程在它自身以外没有目的,它就是它自己的目的[3]。即是说,教育应有利于使学习者更愿意学习、学会学习、乐于学习[4]。其实,杜威并非说教育没有任何目的,他是想说除了学习本身外,教育应当没有任何别的外在功利性目的。当代美国结构主义心理学家、“发现学习”的提倡者布鲁纳说,学习的最大动力不是来自外在的功利性刺激或学习内容本身的有趣,而是来自对学习活动本身的兴趣[5]。他认为,当学生的认知结构和认知需要有了一定的发展后,内部的动机就变得更为重要。在能力或占优势的动机达到控制行为的程度时,外在的愉快对形成行为的作用就减少了。学习者会更积极地操纵他的环境,并从妥善处理学习的各种问题中得到满足。所以,“时习之乐”即“以学为乐”,是一种内在的积极的自觉的精神愉悦,是一种把学习活动持久地进行下去的强大的内在心理动力。孔子作为最早提倡“乐学”的教育家,认为学习者的学习指向学习活动本身,从愉悦的积极的心理态度和情感出发,才能激发个体自觉主动积极地开展学习活动,从学习活动本身而不是之外获得最大的满足和快乐,才能达到“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述而》)、“进不能已”的效果和境界。这种从学习活动本身获得最大的快乐、愉悦和满足的情感,就是推动学习者把学习活动持续下去的内部动力。
正是在这种内在动力推动下,孔子不仅自己能够做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论语·述而》),而且还特别赞赏颜回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的“乐学”精神。正是因为以学为乐,孔子及其弟子颜回才能做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箪食瓢饮”“疏食枕肱”“乐在其中”“欲罢不能”(《论语·子罕》),孜孜以求,矢志不移,以致如痴如醉,忘却世间一切艰难困苦、烦恼忧愁,享受学习所带来的快乐,完全进入“即学即悦”的审美境界,废寝忘食,沉迷其中,忘乎所以,自得其乐。虽然在他人看来“不堪其忧”,学习者自己却浑然不觉,沉醉痴迷,尽情享受着学习本身所带来的无穷乐趣。
“乐”的本质是“和”,主体与客体、主观与客观、内在与外在的和谐协调,本质上是心灵的和谐、宁静与自由和超越。“一箪食一瓢饮”的“乐”是人与简朴生活的和谐协调;“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乐也)乎”的“乐”是个体与学习活动的和谐协调;“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乐”是奋斗者与奋斗实践的和谐协调,等等。《论语》思想博大精深,内涵复杂丰富,包含了对国家、社会、家庭、自然及人生的基本看法和要求,最终追求的是一个以“仁”为核心,以“孝”为基础,以“礼”为规范,以“和谐”、安定、大同为目标的境界。因此,千百年来贯穿儒家文化的一个始终不变的特征就是“和”。所谓“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礼记·中庸》、“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和而不同”(《论语·子路》)。“和”的本质要求,就个体而言是心态平和,宠辱不惊,稳重踏实;就社会而言是在不同复杂事物之间准确把握均衡,协调各种利益,化解复杂矛盾,最终实现社会和谐,天下太平;就自然而言是环境友好,天人合一。
《淮南子》中对快乐有一段精彩的言论:“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解车休马,罢酒撤乐,而心忽然若有所失,怅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则?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淮南子·原道训》)“时习”之乐是由外在学习活动(学习行为)本身引起内在心理愉悦的外在情绪反应,是非功利非世俗的“内乐”而非酒色财富名利的“外乐”。刘安主张“以内乐外”而非“以外乐内”。他认为,“外乐”是一种寻求感官物质刺激的快乐,是表面的、短暂的,对学习没有什么意义;“内乐”是一种内在的、持久的心灵满足的精神愉悦,在学习中意义重大。一个人只有获得内在心理满足,才能最终战胜外在物欲缠绕;只有对学习本身有着浓郁的兴趣,艰苦的学习才会成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并且这种从学习中获得的乐趣,反过来就会转化成持续刻苦学习的内驱力。孔门师徒在现实教学情境中常常会遇到“内乐”与“外乐”的矛盾冲突。子夏述说曾遇到过“出见纷华盛丽而说(yuè),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不能自决”(《史记·礼书》)的情况,最后当然是选择“闻夫子之道而乐”以取代“见纷华盛丽而说”。不然,怎么会有“造次颠沛”“进不能已”的动力,和“箪食瓢饮”“不改其乐”的精神,甚至连孔子都“乐以忘忧”?
孔门教育,不仅有“文行忠信”(《论语·述而》),还有“道德仁艺”(《论语·述而》),把乐教作为“成人”教育的最后完成和最高阶段(《论语·宪问》)。《论语》“乐”境的教学意蕴就在于此!它强调个体的学习应当成为一个内外一体由外而内的身心愉悦过程,进而超越世俗功利实用达到身心合一、自我沉醉的审美愉悦境界。只有这样的教学,才能使人心旷神怡、精神自由遨游,达到修身养性、物我两忘之境界。这是精神的陶醉,是审美的愉悦。这就是《论语》所追求的“学而时习之”“造次颠沛”“箪食瓢饮”“乐以忘忧”“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乐至于斯”的“说(yuè)”境,亦即后世儒家所追求的孔颜乐处的崇高精神境界!
孔门教育亦达此境界!君不见,师徒侍坐,共言大志,其乐融融。虽困陈蔡,绝粮数日,仍讲诵不停,弦歌不衰,不亦乐乎。难怪乎!颜回箪食瓢饮,陋巷堪忧,不改其乐,完全进入“欲罢不能”的忘我境界。这些都是《论语》对“时习之说”崇高教学境界的再现,是当今教育教学所应达成的理想的教学审美境界!
三、《论语》教学“乐”境的实现策略
教学“乐”境之达成,需要教育主体即师生采取主动体验,立志弘道,好学敏求,力行实践等策略。
一是主动体验。《论语·颜渊》记载,当颜渊向孔子请教如何做到“仁”时,孔子回答说:“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意思是说,学生认识和把握“仁”的过程,完全是一个主体主动自觉的过程,关键在于学习者个体的人格自觉和生命体验,完全是依靠个体生命的内在唤醒和外在的行为自觉。教师在其中只起着伴随、启导、兴发、示范的辅助作用。“为仁由己”强调体认“仁”躬行“仁”达成“仁”主要靠自己而非靠别人;强调自我在对于“仁”的体认领悟中处于主体地位,这种主体地位是自主的、能动的、独特(立)的、别人无可替代的;强调主体人格就是强调人的存在、人的觉醒、人的自由、人的生成、人的解放。
教学的“乐”境是否高不可攀、远不可及,取决于个体的主观努力和主体作用的发挥程度和水平。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人能弘道”强调的是个体面对认识对象的主体主动性;“我欲仁”强调的是主体在理想人格修养过程中所具有和应当发挥的主观能动作用。这是对作为“人”的学生在教育教学过程中的主体地位的充分肯定,对主体在认识客观对象活动中所具有的能动作用的高度重视,对主体生命的本质及其价值的深刻揭示[6]。
“为仁由己”与“我欲仁”实质意味着,教学“乐”境的达成过程其实是教学主体人格的养成过程,本质上是个体精神的陶练过程,也是个体生命的实现过程,需要主体的主动体认和生命自觉。《论语》“为仁由己”与“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思想表达出儒家强烈的主体自觉和独立的主体人格及其深刻的教育智慧。
二是立志弘道。“志”,许慎释为“意”[7],朱熹释为“心之所之”。“志”即志向,亦即我们现在所说的理想、信念。理想和志向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人们生活的目标追求和精神支柱,更是区别贤士与凡人的首要标志。孔子强调,“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论语·卫灵公》)。他反复强调“志于学”(《论语·为政》)、“志于仁”(《论语·里仁》)、“志于道”(《论语·述而》)。志向确立及其正确远大与否,决定着人生奋斗的方向和成就的大小。习总书记指出,“理想指引人生方向,信念决定事业成败”,要求“广大青年一定要坚定理想信念”[8]。当前,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理想,也是青年一代应该牢固树立的远大理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仅是我们党带领人民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实现中国梦的正确道路,也是广大青年应该牢固确立的人生信念。
正确远大的理想志向的实现需要坚韧不拔的意志来维持,而坚韧不拔的意志是需要长期艰苦的磨炼形成的。《论语·泰伯》载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朱熹集注曰:“弘,宽广也;毅,强忍也。非弘不能胜其重,非毅无以致其远。”[2]意思是说,为实现理想志向的奋斗过程是一个艰巨而漫长的过程,奋斗者必须具有宽阔的胸怀和坚忍的意志,才能经受得住艰难困苦的生活的磨炼和蹉跎岁月的考验。正如《说文解字》所说:“任重须强,不强则力绌;致远须决,不决则志渝。”所以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从心理学上讲,宽阔的胸怀和坚忍的意志构成了“完人”或“全人”的整体个性心理品质。一方面,它是构成个体良好完善的人格修养的重要内容。思维活跃、活泼开朗、胸怀宽阔、达观向上、目光远大、信念坚定、审时度势、果敢决断、刚毅坚强,无疑是我们要训练、培植和养成的健全和谐人格的重要品质。这些心理品质的缺失,就会使个体出现个性心理疾病或曰人格障碍。另一方面,它是个体进行人格修养的重要心理条件。人格的形成受到先天遗传、社会环境和后天教育等多种复杂因素的影响。人的气质、智力主要受遗传因素的影响,人的性格、价值观、理想信念等主要取决于后天环境、教育或训练。综合来看,人格主要是受后天因素的作用而形成的。由于后天因素良莠不齐、清浊难分、诱惑很多,加上人格的修炼养成是一个长期的艰难的过程,因此个体需要具有健康、豁然达观的人生态度,以及正确的价值观念和坚定的理想信念,还需要有克服困难、战胜挫折、抵御诱惑的坚强意志力和自我控制力,才能达成人格修炼的目的。中外历史上,大凡有成就的人,都是心理健全和谐完善的人。唯有个性健全和谐完善,才能担当大事、成就伟业、实现梦想。
三是好学敏求。教学审美境界的达成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好学敏求的过程。什么叫“好学”?孔子提出的标准有三:其一,不要贪图舒适安逸的物质生活享受,“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哪怕“箪食瓢饮”“居巷枕肱”,被困断粮,仍讲诵不停,弦歌不衰;其二,做事勤敏,说话谨慎,即所谓“敏于事,慎于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其三,积极向道德学问优秀的人学习,努力完善和提高自己,即所谓“就有道而正”。“就有道而正”亦即“见贤思齐”(《论语·里仁》)、“择善而从”(《论语·述而》)之意。孔门教育,对只要“洁己以进”(《论语·述而》)、有向善之心、追求上进的人都敞开大门,“有教无类”(《论语·述而》)。他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论语·学而》)“好学”,才能做到“志于学”“乐于学”,以学习为志向,以学习为快乐。孔子称他自己就是“好学”的典范,“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他说他不是“生而知之者”而是“学而知之”的人。当鲁哀公问他的弟子谁最好学时,他回答说是颜回。颜回之所以受到老师的高度评价,是因为他具备以下良好品质:一是上进,孔子赞他“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论语·子罕》);二是聪明,子贡称颜回能“闻一知十”(《论语·公冶长》);三是听话,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论语·为政》),“(回)于吾言无所不悦”(《论语·先进》);四是谦和,“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二过”(《论语·雍也》)。
好学要求做到敏求。孔子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所谓“敏求”,即是勤敏、灵巧地学习之意。孔子反对死读书,反对“四毋”的学习态度,主张学以致用。他说:“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又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具体做法就是:“学而不厌”、永不止步的学习精神,“每事问”“不耻下问”的谦逊态度,“学思结合”(《论语·述而》)、“切问近思”(《论语·子张》)、“温故知新”(《论语·为政》)的学习方法。
四是力行践履。所谓“力行”,就是努力实践。孔子不仅主张学思结合,而且主张力行实践。他说:“力行近乎仁。”(《礼记·中庸》)他认为,学习必须坚持“实践第一”原则:“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在他看来,首先,学习知识的目的在于实际应用,解决社会、政治、外交、道德及家庭伦理生活等实践问题。如果学习的知识不能用于实践解决问题,再多都是没有价值的。“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其次,实践是检验学习成效的唯一标准。他说:“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最后,社会、政治、道德、外交及家庭伦理生活实践过程就是学习过程,“行即学”。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论语·学而》)
这是一种突破了以学校为教育学习活动的传统教育观的大教育观,它将家庭、社会与学校一起视为教育活动的场所,将家庭伦理活动、社会政治活动都纳入教育内容,将其与学校教育实践一起视为教育实践活动,学校、家庭、社会构成一个三位一体、协调统一的立体教育模式。这是学校教育制度化正规化以前的前教育模式,亦是现代制度化正规化之后的后教育模式。学习者在这种立体教育模式中将理论知识学习与实践经验学习协调统一起来,通过实践,不仅可以了解社会、体验民情、获得真知、增长才干,而且可以磨炼意志、砥砺品格、完善自我、成就人生。孔门师徒正是在长期的力行践履中获得了学习的乐趣和愉悦的审美体验,达成了教育的“乐”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