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歌曲本体特征的历史成因探究(上)
2021-12-02吴可畏
文/吴可畏
关键字:五个一工程;主旋律歌曲;本体特征;历史成因
主旋律歌曲是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艺体裁,其以反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感召大众、凝聚人心、传播社会正能量为特质,是一种他律审美准则下的音乐创作,极大地区别于艺术歌曲等阳春白雪的声乐体裁,同时也区别于大众快餐式消费层面的流行歌曲类别。也就是说,其创作初衷既非以曲高和寡为存在方式,也非以追求商业市场价值的最大化为终极目标,而是以宏达的党、国、人民主题、真挚的人文情怀作为其恒定表现内容,可以看作是国家意志和执政者施政理念以音乐的方式向全社会进行宣教的载体。根据我国的实际国情来看,主旋律歌曲的创作不但拥有最为庞大的创作从业群体(职业、非职业人群同时并存),而且呈现出一种逐年高产递增的业界态势,每年几万首作品的源源不断推出,显示出主旋律歌曲创作歌坛的繁荣兴盛。而从1995年诞生至今的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的歌曲评奖所产生的获奖作品,更是这其中的“金字塔顶式”的代表之作,“今天若历数二十多年来这方面作品,真正拥有广泛群众基础和代表性的,真正从思想性、艺术性方面上得了台面、拿得出手、能唱得响、留得住的,大都在‘五个一工程’获奖作品之中”①。纵观十几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歌曲的音乐呈现,其在立美审美、歌词选材、曲调谱写、编曲理念、演唱类型等方面已经有了一套较为成熟的体系化本体特征表达。在笔者看来,这种已经形成共识化、模板化的本体特征表达,绝非是凭空产生,而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和华夏美学传统,从而在当代中国溢显出一道美丽的音乐风景线。于是,通过回溯既往来探寻当下的答案,对于今后的主旋律歌曲创作势必会产生更为积极的借鉴参考意义。
一、上古时期乐舞形态“政乐合一”理念的当代传承
已故著名音乐学家黄翔鹏(1927-1997)有一句名言:传统是一条河流。对于今天我们所研究和探讨的一切文艺形式,是必然无法与历史渊源尤其是中国古代先秦时期所奠定的音乐形态之根所割裂开来的,无论当代文艺创作呈现出何种日新月异的美学形态,其“根”却深扎于几千年中华文明的演进与裂变之中,并随着时代的变迁通过一次又一次大浪淘沙式的扬弃显现于当下,与传统互文——中国当代主旋律歌曲创作自然也不例外,当我们谈到当代中国五个一工程歌曲所呈现的音乐类型已经基本稳定固化时,不妨回望历史,去往上古(原始社会到先秦时期)这一华夏文化形成的奠基关键时期去抽丝剥茧。
早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原始乐舞②奠定了中国音乐的早期形态,《乐记·乐本篇》载:“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载于《尚书》《山海经》《吕氏春秋》《礼记》等古代文献的《葛天氏之乐》《蜡辞》《云门》《朱襄氏之乐》《箫韶》《阴康氏之乐》《咸池》《承云》《九招》《六列》等作品都是优秀的代表之作。特别是大舜时期的《箫韶》,已经将鸟图腾具象为神鸟凤凰,素有“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尚书·益稷》之美誉。在那个还没有产生阶级剥削的时代,这些原始乐舞中无论是对于狩猎战争过程的记录再现,还是宗教以为浓郁的图腾崇拜精神,都可以看作是后来音乐“歌颂”功能的一种雏形。事实上,当代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歌曲中,有大量作品是有关原生态艺术化再现的内容,其对于乡土劳作、生活的记录在审美上与原始乐舞的“万物有灵”是一脉相承的。
到了夏商时期,随着中国进入阶级社会,音乐作品的文化属性发生了重大转变,开始由敬神转向了敬人,乐舞代表作《大夏》歌颂了大禹治水的丰功伟绩,成为了“歌颂型”音乐作品的滥觞之作。《吕氏春秋·古乐》载:“禹立,勤劳天下,日夜不懈,通大川,决壅塞,凿龙门,降通漻水以导河,疏三江五湖,注之东海,以利黔首;于是命皋陶作为《夏龠》九成,以昭其功。”这部以编管乐器“龠”作为主奏乐器,64 人表演③规模宏大、对大禹治水功绩热情歌颂的先秦乐舞,这在创作理念上具有典型的“政乐合一”特征。在今天我们的伟人歌颂型五个一主旋律歌曲中,以及大型主旋律晚会舞台规模呈现中,都可以据此在上古大量的乐舞形态作品中进行溯源。
如果说上述时期的音乐形态对于当代主旋律歌曲的创作审美只是一种题材影响上的主观臆断,那么在周朝(西周、春秋、战国)时期的礼乐文明便成为了华夏音乐美学泽被后世的正本归原。首先,礼乐制度的建立,规范了一整套君臣上下等级秩序的文化典章制度,西周“雅乐”④更是将乐舞形态推向极致,相比于之前“恒舞于宫,酣歌于室”的商代巫乐,以及后来“礼崩乐坏”的“郑卫之音”新乐,“雅乐”无疑是代表中国音乐文化从古至今的“主旋律”,尽管那时没有主旋律一词,但笔者毋宁看作是当代中国特色文艺体裁“主旋律文艺作品”的千年嚆矢。其次,产生于周朝的儒家经典之一、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今日华夏儿女必读的《诗经》(这些诗歌在那个年代都是有曲调演唱的,也可是说是歌曲总集)根据内容划分出了风、雅、颂三大类:风是民间歌曲,雅是宫廷音乐、颂是祭祀乐舞,这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中国当代主旋律歌曲的内容主干框架。具体来说,每一届五个一获奖歌曲中有三个大类是必不可少的,一类是各民族原生态音乐风格的作品,一类是歌颂党、国家、人民的重大政治题材作品,还有一类是反映各阶层的组歌作品,这三类作品占据了每一届获奖作品的绝对比重,类比一下就会发现,原生态民族歌曲就是当代之“风”,重大政治题材作品就是当代之“雅”,组歌就是当代之“颂”。笔者无意给出五个一歌曲评审方有意参照古代经典的结论,而是意在说明:无论刻意与否,自周朝开始奠定儒家正统文化审美,势必会影响到当代音乐文化立美的内核表达。再次,诞生于春秋战国时期集儒家礼乐思想之大成的《礼记》一书则明确指出了音乐的社会伦理教化功能,“审乐以知政”;“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返人道之正”等观点的提出,无一不会在当代中国五个一获奖主旋律歌曲的价值观推广中得到呼应:
“本来,毫无疑义,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统一和互动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目标的本源属性,也是广大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热烈追求的原发动力。然而此刻,在鱼龙混杂、正误交织、纷繁浑浊的现象面前,从实践的层面进一步宣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根本属性,扶正人民群众文化追求的健康取向,便成了当时党和国家文化管理工作中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
文化艺术是个特殊的领域。解决文化艺术领域里的问题,需要正确的思想也需要得当的政策,需要有效的措施也需要灵活的方法,需要划红线、立规矩,更需要从专业方面进行引导、示范、疏通、培育……正是在这样情况和迫切需求下,“五个一工程”应运而生、顺势而成。”⑤
综上所述,自周朝儒家思想确立为华夏统治正宗嫡传以降,政乐合一的礼乐美学思想便汇入中华优秀历史文化传统的河流而绵延不绝,无论是其后的中古伎乐,还是接下来的近古俗乐,音乐从未脱离当政者的意志而阳春白雪,儒家“政乐合一”的思想始终是一条内核主线,并泽被至今。尽管20世纪上半叶风诡云谲、剧烈动荡的中国曾有过多种思潮的激烈碰撞,经历过多种音乐美学思想的如何选择,尽管有过新中国早期建设探索过程中对于儒家传统思想有过矫枉过正的批判与唾弃,但是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进入新时代的今天,“政乐合一”思想在音乐领域内所反映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已经越来越成为音乐美学在主旋律表达方面的不二选择,并且已经将歌颂对象从古代的统治者转向了当今的广大人民,成为当代中国主旋律文艺领域包括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歌曲评审在内的主要立美准则。
二、近现代时期中国社会剧烈变革中凸显的体裁奠定
众所周知,音乐是一个门类繁多的博大专业,由声乐和器乐两大主干体裁延伸出的歌曲、合唱、歌剧、器乐独奏、室内乐、交响乐等众多枝干体裁,汇聚成浩瀚的音乐海洋。但是,在数以百计的音乐体裁中,为何“主旋律歌曲”这一体裁成为了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在音乐领域内的唯一选择?一般的观点认为:歌曲具有短平快的特点,结构简练的歌词配合上朗朗上口的曲调,易于被普罗大众迅速接受,并广为流传,而器乐作品由于其无词的非语意性,对于大众理解起来较为困难,尤其是古典纯音乐更是与缺乏一定知识修养的听众拉开了距离,因此不在主旋律的考量范围之内。这一观点很有道理,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鉴于此促成了“歌曲”作为音乐领域的代表进入到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评奖范畴之内。然而,器乐作品作为“主旋律”进行弘扬在西方古典时期以及前苏联时期是屡见不鲜的,如,穿越古今家喻户晓的德国作曲家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en,1770-1827)的《第五交响曲》(命运)已成为生命个体自强不息的精神图腾;再如,波兰作曲家、钢琴家肖邦(F.F.Chopin,1810-1849)的钢琴曲《c 小调练习曲》(革命)、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Jean Sibelius,1865-1957)的交响序曲《芬兰颂》、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Bedrich Smetana,1824-1884)的交响诗《我的祖国》等名作,无一不是对祖国“主旋律式”的眷恋与赞美,已成为载入历史的公认经典之作;还如,前苏联著名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Dmitriy.Dmitriyevich.Shostakovich,1906-1975)创作于二战列宁格勒保卫战时期的《第七交响曲》,在国家危亡时期奏响并响彻世界大大鼓舞了士气和人心,也很好地诠释了音乐的主旋律内涵。可见,除了歌曲之外,优秀的器乐体裁同样可以兼具主旋律的社会宣传功效。那么,这一传统为何没有被我们中国在歌曲体裁(包括合唱组歌)之外的“主旋律”音乐领域所借鉴呢,这就必须从近现代中国剧烈社会变革中的音乐形态的发展过程中来寻找深层答案。
按照史学界的一般划分,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到1919年五四运动这段时间成为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段时期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二者合一成为中国近现代史。在这段时期内,中国音乐文化开始产生,并收到西方古典音乐文化的影响开始在音乐美学上与先秦以来所奠定的中国传统儒家思想大相径庭,音乐语言也从五声、六声、清乐、雅乐、燕乐等民族调式全面转向西方大小调体系。但是,剧烈的转型之中,有一种植入骨血的音乐形态却在中国近现代音乐历史发展过程中得以扬弃式延续,那便是中国音乐几千年演化过程中的“单旋律思维主导”在1840年到1949年的中国社会变革过程中依然耀眼突出:
首先,19世纪末到五四运动之前,“学堂乐歌”的兴起、发展、繁荣拉开了中国近现代音乐史的序幕,成为中国音乐文化的转型形态。这一继承唐诗宋词元曲“倚曲填词”传统的音乐体裁,通过大量现成欧美歌曲旋律的重新填词,在封建社会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过渡中,以新起点的方式为中国人重新定义了新型单旋律思维在音乐中的举足轻重。“学堂乐歌标志着中国近代音乐的开端,成为我国古代音乐传统和近代专业创作音乐之间的一条‘分界线’有着承上启下的意义与作用。一个国家和民族音乐文化的发展总是即有连续性又有变异性的历史过程,学堂乐歌即属于这样一种文化现象,它为中国近现代音乐文化发展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⑥。值得一提的是,同时期欧洲以多声部纵向化为基础的古典交响音乐文化已经相当发达,并伴随着从海顿(Franz Joseph Haydn,1732-1809)、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到贝多芬再到肖邦、李斯特(Franz Liszt,1811-1886)直到柴可夫斯基(Peter llyich Tchaikovsky,1840-1893)等伟大作曲家的出现;而此时的中国则以单旋律形态的学堂乐歌体裁作为同一时期中国音乐转型的开端,实际上预示了歌曲创作成为了今后几十年中国音乐发展的第一推动力。
其次,从上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末近三十年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受中国革命形式的变化与影响,器乐创作、多声部音乐创作甚至是艺术歌曲的创作几乎无法成为主流,更谈不上体系化、民族化、学科化建设,取而代之的是与革命形式息息相关的大众歌曲创作大潮滚滚而来。在1920年代期间,中国在音乐创作方面产生影响力的作曲家代表人物有萧友梅(1884-1940)、赵元任(1892-1982)、黎锦辉(1891-1967)、刘天华(1895-1932)这四位,这其中除了刘天华致力于民族器乐创作之外,其余三位均在歌曲创作上成就斐然,这说明歌曲已经成为中国音乐转型到近现代之后的最重要的一种体裁。同一时期,出现在冯玉祥(1882-1948)军队中的“冯玉祥军歌”则对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歌曲产生了重要影响,尤其是冯玉祥军歌《民族立宪歌》为共产党的《红军纪律歌》奠定了基础,“两者之间曲调乃至分节歌形式几乎完全相同,可见冯玉祥军歌在我国近代军队歌曲中的影响”,⑦这种风格也在很大程度上被中国共产党军队在其后继承和发扬光大,直至今天在当代优秀中国军歌(如《一二三四歌》《咱当兵的人》《好男儿就是要当兵》等)坚定豪迈的进行曲风格中,我们依然可以觅寻到当年的风格痕迹。进入1930年代后,尽管随着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的建立,黄自(1904-1938)及其四大弟子贺绿汀(1903-1999)、刘雪庵(1905-1985)、江定仙(1912-2000)、陈田鹤(1911-1955)以及青主(原名廖尚果,1893-1959)创作了一批技术含量并富于阳春白雪的学院派风格作品(声乐、器乐均有),但此时随着日本侵略中国的脚步,抗日救亡运动成为社会主流,应运而生的则是带有大众普及性的抗日救亡歌曲从1931年到1945年十几年的时间内成为中国音乐创作的主要标识,更由于聂耳(原名聂守信,1912-1935)、冼星海(1905-1945)在这一时期创作出了后来成为新中国国歌的《义勇军进行曲》以及成为华夏经典的《黄河大合唱》两部在抗战期间对中华民族产生巨大精神鼓舞的作品,从那时起,对于民众具有巨大宣传、鼓舞、教化作用的大众歌曲创作便已经内化为中国音乐不同于西方古典音乐发展模式的重要源动力之一。
再次,红色歌曲创作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红色文化育人的主要载体之一,并在革命的进程中产生了巨大的精神支柱效应。“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红色文化,是在红色革命根据地形成的文化,以井冈山、苏区、红岩、延安和西柏坡红色文化最典型。在血雨腥风、战火纷飞的革命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大众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中逐渐形成了红色文化,这一时期的红色文化具有强烈的战斗性,红色文化育人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激发人民的爱国之情,唤醒和凝聚群众力量彻底反帝反封建,为实现民族独立、国家解放的目的而奋斗”⑧。新文化运动后,随着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使得1921年成立的中国共产党自诞生起便自带理论属性,成为领导无产阶级运动的急先锋,这一时期主要在城市开展的集会罢工等运动,“通过工人集会和演讲、举办工人农民补习学校、创作红色歌谣、出版面向工人阶级的通俗读物等方式,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扩大党的政治影响,提高工人阶级的政治觉悟,激发工人阶级寻求个人自由平等的意识”⑨。
“这一时期广泛流传的工农群众歌曲,代表性有《五一纪念歌》(1921)、《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部歌》(1922)、《工农联盟歌》(1922)、《京汉罢工歌》(1923)、《五色国旗当中飘》《五卅运动》(1925)、《国民革命歌》和《工农兵联合起来》(1924-1927)、《五一劳动节》《农会歌》(1926)等等。其中《国民革命歌》(即根据法国歌曲填词的《打倒列强》是当时最为易学上口,在全国城市和农村流传最广,最富有激昂情绪和号召力的一首作品。这些歌曲的主要特色在于:一、它们真实反映和记录了时代的革命斗争运动。上述歌曲分别是在‘长辛店铁路工人大罢工’‘安源煤矿大罢工’‘京汉铁路大罢工’‘五卅运动’‘北伐战争’‘省港大罢工’和‘海陆丰农民运动’历史背景下产生的作品,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是工农群众在共产党领导下奋起的革命斗争在近代音乐中的历史记录;二、绝大多数歌曲都是以现成曲调填词,许多曲调来源于学堂乐歌,有的来源于民歌和城市小调……这一时期的工农群众歌曲同样具有一种启蒙性的时代意义;三、知识分子始终是传播文化的中坚力量,尤其是革命知识分子的加盟对新音乐文化的传播起到了一定作用……使得群众歌曲的内涵有了前所未有的先进性质,形成了独具一格的精神风貌;四、从专业音乐创作的角度而言,工农群众歌曲多数是属于业余创作、填词改编性质,但是它在农村、工矿、山区的影响已经超越了同时代市民阶层的歌曲。”⑩
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后,中国共产党转入农村建立红色革命根据地,在那段艰苦卓越的岁月里,坚定革命信念的树立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红色文化育人的主要目的。以音乐为例,井冈山时期和瑞金中央苏区时期,为了配合革命工作的开展,创作歌舞剧、编创革命歌谣和歌曲成为文化常态——“红色歌谣万万千,一人唱过万人传”,充分发挥了红色歌曲的政治动员作用,激昂乐观如《红米饭,南瓜汤》《共产儿童团歌》《秋收暴动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优美抒情如《十送红军》《红军阿哥你慢慢走》《八月桂花遍地开》等至今被广为传唱。
“革命根据地的音乐有这样一些特色:一、中国共产党和苏区工农革命政府重视文艺工作的建设与发展。1929年毛泽东在‘古田会议’决议中已经提出,革命的文艺必须与政治结合、为群众服务。这样的文艺方针,为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出了文艺方针的理论体系奠定了基础;二、根据地的歌曲以歌唱人民新的生活,对革命、对红军、对领袖的热爱与歌颂,反映军民斗争与战争题材为主要内容,这些歌曲的曲调虽然多数是用民歌、小调或者戏曲曲牌填词,但所选择的曲调旋律都比较明朗、雄壮,具有较为浓郁的民族风格和地方色彩;三、根据地政府责令‘各政治部负责征集及编制表现各种群众情绪的革命歌谣’,开创了政府部门重视收集、整理中国民间音乐之先河;四、工农群众歌曲和根据地歌曲中还开始采用苏联歌曲的曲调,培养文艺干部的学校也采用了苏联艺术教育的模式,而‘国立音乐院’和‘国立音专’则是借鉴了欧美国家的音乐教育模式,这样两种不同模式的音乐教育差异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的现代音乐阶段更加凸现了两者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而这种差异性与矛盾在这一时期已经初现端倪。”⑪
到了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延安创建了我党第一所专门培养文艺干部的学校——鲁迅艺术学院,以鲁艺师生为主题创作的抗战作品成为了那一时期的抗鼎之作:《二月里来》《延安颂》《军队和老百姓》《大刀进行曲》《游击队歌》《南泥湾》《八路军进行曲》《兄妹开荒》《抗大校歌》《团结就是力量》等名作纷纷问世,更不必说《黄河大合唱》、歌剧《白毛女》两部大型交响化声乐作品所产生的巨大影响,中国音乐进入“革命音乐语境”时代。有评论指出:“这些都是中国历代音乐作品中罕见或绝无仅有的美学创新。自古以来,文人雅士追求的以奇松、怪石、瘦竹、病梅等意象表达与之对应的音乐美学趣味在鲁艺作品散发的光辉下一扫而空,历史上个人在重压之下喘息挣扎的心理活动外化让位于集体意识大时代的大气象,奋起的中华民族有了崭新的音乐语言!” 到了解放战争时⑫期,中国共产党继续延续延安时期的革命文艺传统,在西柏坡形成了“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的西柏坡精神,创作出了反映时代精神的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八路军进行曲》,与此同时在沂蒙山革命根据地也诞生了《沂蒙山小调》等作品,在抗战时期文艺作品形成的集体意识语境基础之上,延展出政党的群体歌颂,革命音乐语境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也为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主旋律文艺作品风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综上所述,红色歌曲创作成为了后来成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各个时期在音乐领域内的主要载体,形成了基于马列主义和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为支柱的集体意识革命化语境风格,也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在执政之后潜移默化推行红色文化育人的有效板块。综上来看,歌曲创作特别是群众歌曲创作核心化地贯穿了整个中国近现代音乐发展的过程,随着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的推进,又不断地融汇进中国共产党的文艺方针政策作为创作指向,最终走出了一条不同于欧美国家音乐发展的“以歌曲为载体的革命音乐语境”的中国特色之路——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为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评奖选择“歌曲”这一体裁作为音乐领域内的唯一载体添加合理的解释注脚。
备 注
①周荫昌主编《高歌新时代——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歌曲作品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2月第1 版,序言。
②原始乐舞的概念指的是歌、舞、乐三位一体,由于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艺术表现较为粗糙,通过歌、舞、乐三者结合的方式来增强表现力。
③《礼记》载:“八佾以舞《大夏》。”八佾指的是八行八列。
④雅乐是我国古代祭祀典礼时表演的乐舞和演奏的音乐。
⑤周荫昌主编《高歌新时代——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歌曲作品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2月第1 版,序言。
⑥刘再生著《中国近代音乐史简述》,人民音乐出版社,2009年7月北京第1 版,第30 页。
⑦刘再生著《中国近代音乐史简述》,人民音乐出版社,2009年7月北京第1 版,第181 页。
⑧马静著《红色文化教育理论与实践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9月第1 版,第58 页。
⑨马静著《红色文化教育理论与实践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9月第1 版,第59 页。
⑩刘再生著《中国音乐史简明教程(上),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6年5月第1 版,第160 页。
⑪刘再生著《中国音乐史简明教程(上),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6年5月第1 版,第161 页。
⑫中国延安鲁艺校友会编著《延安鲁艺师生歌曲集.抗战篇》,中国社会出版社,2019年9月第1 版,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