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络养生八字经之静神
2021-12-02魏聪常丽萍李翠茹李红蓉贾振华
魏聪,常丽萍,李翠茹,李红蓉,贾振华
《庄子》有云:“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万物以形相生”“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阐述形神一体、互相依存的关系。梁代陶弘景继承道家各派学术思想,强调形神双修,其在《养性延命录》中提出:“生者神之本,形者神之具,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毙”,指出形神偏用而致疾病的状态,故有“形神合,则是人是物,形神若离,则是灵是鬼”(《遵生八笺》)的认识。形以动为准,神以静为要,《素问·痹论》中提出:“静则神藏,躁则消亡”,静神可以聚精而全神,使真气内守、五脏安平、身心康健。基于传统养生理念提出“静养元神,调节内脏”“节用识神,调节情志”的观点,同时强调恬淡虚无、怡情畅志的重要性,结合当下心理精神疾病高发的现状,需重视心理疏导、解郁除烦,将形神兼修,动静相合,达到气质身心共健的目的。
1 静养元神,节用识神
传统养生家认为精为本源,元为肇始,分化阴阳,列布五行,元精化元气、元气化元神,元神为生命初始之神,《灵枢·本神》言:“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从生命的开始便有了神的存在,并将伴随生命产生的神称之为“元神”。脑为元神之府,东汉《颅囟经》言:“太乙元真在头曰泥丸,总众神也”,元神无思无虑,主宰生命运动的生物节律和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内脏运动功能。元神至真至灵,于人出生后化生识神,正如北宋《云笈七签》所谓:“泥丸君,总众神也,照生识神,人之魂也”,识神有思有虑,是后天生命感应认知应答、人的意志可以调控的精神、意识、思维、情志、灵感、记忆等。识神由心所主,《灵枢·本神》言:“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藏神,主神明,为五脏六腑之大主,指出心主之神明可感知并应答外界刺激,包括感觉、运动、语言、情感等。于摄养而言,元神与生俱来,清静安泰、虚极静笃的颐养有助于元神的潜降和内守。《列子》云:“静神灭想,生之道也”,《庄子》亦言:“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此处之“神”则是任物之识神,识神需节用,勿使过耗,少思少虑,乐观豁达,心清神悦则可畅情志,实现葛洪在《抱朴子》中所述养生之理“内心澄则真神守其位,气内定则邪物去其身……恬淡自守,则身形安静,灾害不干……养生之理尽于此矣”。元神与识神的关系如《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谓:“神明之体藏于脑,神明之用发于心也”“元神在脑,识神在心。脑中元神,体也;心中识神,用也”[1]。故而,诸家注重养元神和识神,倡导内视意守即“返光内照” 的入静方法,正是从心理到生理,从精神到形体,从局部到全身的调养过程,若元神失养则可导致脏腑功能失调,识神过用则可导致情志为病,这与当下存在的睡眠障碍引发的亚健康状态和疾病状态相契合,从静养元神、节用识神的角度去思忖该类病证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流行病学调查显示,我国45.4%的人群在过去1个月中曾经历过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2],失眠人群中女性总体患病率为18.2%,男性为12.4%,不同年龄段女性患病率均高于男性。失眠具有持续性特征,在1~10年的随访研究中,成人失眠持续率为30.0%~60.0%,中青年人9.3%,而老年人则上升至38.2%[3]。随着社会竞争和生活压力的加剧,熬夜、作息时间紊乱等不良的睡眠习惯及各种心理应激严重干扰睡眠质量,失眠人群尤其是中青年失眠人数正在逐年攀升。此外,研究显示失眠既是焦虑症、抑郁症等精神疾病的早期临床症状之一,同时也是糖尿病、高血压、心脑血管病、恶性肿瘤等多种疾病的常见合并症状和促发因素[4]。明代张景岳的《景岳全书》指出:“精血之不足……神有不安其室耳”,指出肾精亏虚,元神失养所致失眠的重要病机,清代张路玉的《张氏医通》进一步指出:“平人不得卧,多起于劳心思虑”,劳心思虑所致失眠常引起气机运行不畅,劳心过度又可导致心血暗耗,《古今医统大全》载:“凡人劳心思虑太过,必至血液耗亡,而痰火随炽,所以神不守舍,烦数而不寐也……神思之病,不可不慎。每见轻浅视之,渐至元神俱竭而不可救者有矣”,明确指出了由于思虑过度导致神不守舍而致不寐的病证,迁延日久则因识神过用而致元神耗竭,可见“肾精亏虚、髓海不足、元神失养”为不寐的发病之本,“劳心思虑、心血不足,识神过用”为其重要因素,治当益肾健脑——补肾填精、化髓充脑,以固元神之本,养心安神——补血养心、清心活血,以助识神之用。
2 虚静恬淡,精神内守
虚静恬淡是道、儒、佛、医家代表性的养心思想,也成为静神养生的核心内容,老子在《道德经》中明确指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庄子》言:“夫恬淡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本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淡矣,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指出恬淡虚无、无为寡欲可使外邪不侵,德全形俱神存,并以此为基础崇尚情绪贵在平和,精神应内守。道家提倡守静至虚寡欲的思想,在精神调摄方面提出内观、坐忘、存思、守一等方法,从而实现“抚养性命守虚无,恬淡无为何思虚,羽翼已成正扶疏,长生久视乃飞去”(《黄庭经》)的状态。儒家提倡中庸,其在《论语》中提出:“静者寿”“仁者寿”,只有精神内守,方能心思宁静得以长生,认为“大德必得其寿”,孟子明确地提出“养心莫善于寡欲”,在精神调摄上应“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大学》),精神内守方可虚静平和,心胸坦荡。佛家更是强调内心纯净不染、一心专注、精神内守,《文殊般若经》提到“摄心内证”,摄心,即控制心念,精神内守;内,指内心、精神;证,就是指证、净。精神内守,便可妄念全无,一尘不染,心如止水。所以只有保持清静安闲、心无杂念、精神守持于内,方真气得存,形神兼备。
《素问·上古天真论》明确提出:“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王冰注:“恬淡虚无,静也。法道清净,精气内持,故其气从,邪不能为害”。汇集了多家之验,明晰清净恬淡虚无于养生的重要性。“恬”《说文解字》解释为“安也”,即安静、安然、坦然之意,恬取其象形意思则是以舌舔心,寓意自我抚慰心灵的创伤。人们所处自然社会环境中,外部的各种变化常对内心产生复杂的影响,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引起喜怒哀思恐等多种情绪的变化,恬慰内心,努力营造属于自我的一片宁静方寸之地,释放心情,免于愁闷。“淡”本意为淡泊、纯素而清净,心安少虑,不杂为纯,不污则为素,以淡泊心处繁杂界,不为尘世所染,常守赤子初心。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中曾描述其所处时代“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的情形,但延至今日又何尝不是当下的写照,古有范进中举、趋炎附势、逐名趋利,而今日呈现出精神心理类疾病攀升,焦虑症、抑郁症、过劳死等与日激增,无不是少了一份恬淡与虚静,多了一份焦躁与浮夸。《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谓:“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恐伤肾,忧伤肺”,但是五脏重点在心,“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素问·灵兰秘典论篇》),心随情动,“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灵枢·口问》)。有研究表明,性格急躁的人群比性格平静的人群患高血压和冠心病的发病率高2~3倍,死亡率则高7倍,可见心思宁静平和对于人体健康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纷繁复杂的生活中,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想要保持内心的宁静有时也需要途径与方法,南朝陶弘景在《养性延命录》将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列为养生必须注意的“十二少”,将多思、多念、多欲、多事、多语、多笑、多愁、多乐、多喜、多怒、多好、多恶等列为“十二多”,指出“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损志,多事则形疲……此十二多不除,丧身之本也”。《千金药方》中提出:“弹琴瑟,调心神”,以琴瑟陶冶性情,以音律配五行,调摄情绪,也可通过书法、垂钓、棋艺、旅行、远足等方式,陶冶性情,从而达到调神养生的目的。因此,外不劳形则身安,内无思想则心静,内外皆养,形神和谐则恬愉自得而无耗损之患,概括之“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故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朴”(《素问·上古天真论》)则寿可及百。
3 心理疏导,解郁除烦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灵枢·邪客》),心主不明则下不安,情志致病首伤心神,随之影响五脏六腑的气机,导致人体气机升降失常引发多重疾病。正常的情绪为人之共有,但五志过激则成为百病的源头,如“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素问·举痛论》)。情志为病医家多责之于“郁”,广义之“郁”,多指外邪侵扰、情志不遂、饮食所伤和起居无常等所致之“郁”;狭义之“郁”,则多因情志不疏、气机郁滞所致之“郁”。金元四大家朱丹溪继《内经》“五郁”之后,首倡“气、湿、热、痰、血、食”六郁之说,并认为郁为诸病之源,“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诸病多生于郁”。
现代社会学习、生活、工作压力大,现代人更需要情绪的宣泄与压力的缓解,未成年人、在校学生、孤巢老人等面对突发事件后,表现为高度的焦虑、紧张、丧失感、空虚感,同时伴有恐惧、愤怒、罪恶、烦恼、羞愧等矛盾情感,常见的神经衰弱、冠心病、原发性高血压、消化性溃疡、胃肠功能紊乱等疾病的发展加重亦与情绪的变化有密切联系。当不良的情绪被过度压制可能更具有刺激性,负性情绪反应存在的同时会伴随新的更强烈的情绪反应,情绪压制的恶性循环往往会导致更严重的心理与思想问题,此刻心理疏导显得尤为重要。在郁证的治疗方面中医强调因势善导,早在《灵枢·师传》中已有“告之以其败,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中医心理学疏导法的记载。“疏”是将人的消极情绪得到积极有效的缓解,把不良心理能量尽可能地宣泄和释放,从而心态向良好、积极的方向发展或转化创造条件。“导”是对人的心理活动加以有目的、有意识的引导,从而使人的心理问题得到行之有效的解决,使人的心理朝着积极、健康的方向发展。
《老子》有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常知足,明进退,可长久,同时需常怀宽容谅解之心,“施惠勿念,受恩莫忘”(《朱子家训》),深明感恩不记仇怨。明代龚廷贤在《寿世保元》将养生之道归纳为十一条:“薄滋味、省思虑、节嗜欲、戒喜怒、惜元气、简言语、轻得失、破忧沮、除妄想、远好恶、收视听”,克戒随性、率真洒脱,积极快速释放心理能量、宣泄郁闷、消释不良情绪,便可实现心理健康。宣泄的途径包括自助疏泄,如写信、运动、挥泪、转移注意力等,也有他助疏泄,倾诉、模拟宣泄,此外合理使用药物也是有效的途径。以气络学说为指导,基于抑郁症气郁痰阻、郁火内扰的基本病机,以解郁除烦为首务,确立苦辛凉润宣通为主,清热除烦,行气化痰的治疗原则,清散胸膈郁热而除烦,理气导滞而除满,选用半夏厚朴汤和栀子厚朴汤化裁研制的解郁除烦胶囊。药效研究显示,其可调节抑郁症模型小鼠脑内单胺类神经递质水平,改善模型动物行为,助眠镇痛等作用[5]。临床研究显示其能明显改善汉密顿抑郁量表(HAMD)总分与汉密顿焦虑量表(HAMA)总分,对疾病疗效、中医证候疗效与临床总体印象量表的疗效总评均有明显改善,治疗抑郁症具有良好的临床疗效与安全性[6]。
4 形神兼俱,修为气质
形与神、气与质关系是对形体、形质与神气辨证统一关系的综合论述,“形者神之体”“神者形之用”(《类经》),“形俱而神生”(《荀子》),“神能御其形”(《素问玄机原病式》),辨证论述了形与神的关系,质乃指人之形体结构、脏腑组织、躯体等血肉形质,气是构成人之形体的精微物质又是生命运动的根本动力,形质与神气构成结构与功能的辨证统一关系。从形与神俱的整体生命观衍化出中医学的形神气质说,宋代张载《正蒙》云:“形而后有气质之性”,朱熹《朱子语类》更说:“气质之禀,各有清浊”,认为人的气质有不同类型。中国古代已认识到人性不能离开气质,气质虽有先天禀赋之意,更需要后天修养的提高,也可因后天生活习俗、地理环境、社会文化、情志刺激、疾病创伤、教育熏陶等因素影响的可变性,诚如北宋张载《经学理窟》所言:“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如气质恶者,学即能移”,因此进行形神气质的辨证时需谨慎把握这些气质生理与心理特征。
《辞海》释气质:“指人的生理、心理素质”,《实用中医词典》释气质:“指个人由先天获得和后天培养成的生理和心理及行为动力上的各种特质综合”。相对于西方气质学说侧重于心理学研究,传统中医的形神气质说广泛涵盖了遗传倾向、形质特征、神气情志、心理行为、环境影响、教育修为等,体现了形而上的整体系统哲学思维与形而下的医学科学研究相结合的形神辨证统一。在形与神、气与质的辨证关系中神气起着主导作用,神气主宰支配着人体脏腑组织的功能活动及气血的运行进而影响形体的盛衰,正如《七部要经》所论:“神静而心和,心和而形全,神躁则心荡,心荡则形伤,欲全其形,先在理神”,形质为神气载体而受到神气的主宰和驾驭,形体残缺或有某些疾病并不妨碍通过神气的修养达到高雅的气质。形神气质因遗传因素、体质特征、环境修为等分为不同的类型,如《灵枢·通天》载:“凡五人者,其态不同,其筋骨气血各不等”,从阴阳五态人论述了气质的不同分类。现代关于气质的研究已从单纯定性向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的研究发展,传承中医学形神气质学说的天人合一、形神兼备的合理内涵,汲取现代气质学说的科学素养,建立传承创新、与时俱进赋予生命科学时代特征的形神气质说,对社会进步、疾病防治、健康养生等均具有重要意义。
既然形神气质有不同类型,因此需要进行辨别分析,诚如《医原》所载:“欲诊其人之病,须先辨其人之气质阴阳”,指出气质辨证在临床辨证中的重要性。《灵枢·通天》亦载:“谨诊其阴阳,视其邪正,安容仪,审有余不足,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此所以调阴阳,别五态之人者也”,指出通过辨析形神气质、别五态差异以治疗疾病。但对于健康人群和亚健康人群依然需要辨形神气质,如明代张景岳《景岳全书》言:“脏气各有强弱,禀赋各有阴阳,脏有强弱则神志有辨也,颜色有辨也,精血有辨也,勇怯有辨也,刚柔有辨也。夫不辨者常也,不常者变也,人之气质有常变,医之治病有常变”,进一步论述了不同气质类型脏气有强弱、禀赋有阴阳之别,并指出从神志、颜色、精血、勇怯、刚柔等方面进行形神气质的辨证,为整体系统调理提供了客观依据。
现代学者对气质学说进行了研究,形神气质辨证目的在于根据气质类型辨析人的形体及心理特征,为临床辨证治疗、健康养生等提供客观依据。形神气质辨证的基础是辨形、辨气、辨精、辨神,气质派生于形气精神而又对人的形态特征、气之虚实、精之禀赋盛衰、神之静躁盛衰的高度概括,既不同于西方人格、气质理论,也不同于体质学说,前者偏重于心理层面的分析,后者侧重于形态体质的生理病理特征。形神气质说涵盖了心理学与体质学说的主要内容,张景岳《类经》所言“形者神之体,神者形之用”对天人相应、形神合一的形神气质说进行了言简意赅的高度概括,通过辨识形神气质,加之后天调理,不断积累知识,提升自我,锻炼修为气质,将对人体的综合能力提升发挥重要的作用。
综上,汲取四大养生流派养生理论之精华,提出通络养生八字经——通络、养精、动形、静神,一通一养、一动一静,通养兼施,形神兼修。通络——以中医治未病思想贯穿始终:未病先防、流通气血,既病防变、寓防于治,瘥后防复、阴阳调平,通过脉络学说指导心血管事件链研究和气络学说指导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疾病研究,总以趋向阴平阳秘的态势为根本。养精——汲取道家养生思想,补精化气、气旺神充;节欲惜精、静养元精;子药养精、黑色入肾、血肉有情,从理论到实践系统论析养精的重要价值及实现途径。动形——养生之道,动形为基;动形塑身,流通气血;体
欲常劳,劳勿过极,明确生命的绝对运动状态及保持健康运动、动之有度的必要性和重要意义。静神——静养元神、节用识神;虚静恬淡、精神内守;心理疏导、解郁除烦;形神兼俱、修为气质,结合当下社会心理行为因素对健康的影响,强调心理调适的重要性,以及静神而致内守,恬淡而致虚静的方法[7]。通络养生八字经不仅是对传统养生理念的传承,同时汲取了众多现代研究的前沿进展,体现了古为今用,对中华养生科学及文化的丰富发展再创造的过程,希冀对大健康事业的发展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