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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控制技术对传统生育伦理的消解*

2021-12-02魏寒冰

医学与哲学 2021年22期
关键词:出生率控制技术生育

魏寒冰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使人们有了更多的生育选择权,生育不再是不可控的自然结果,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可以人为进行选择和控制的社会行为。这一方面使人类之性摆脱了生育目的的束缚,获得了极大的解放;另一方面也对人的生育观念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而消解了中国传统生育伦理。

1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对传统性的生育目的的消解

在现代医学技术诞生之前,生育一直作为性道德的主要内容和衡量标准,甚至是唯一标准而存在,即性行为是否符合道德标准,主要依据性行为是否以生育为目的。但是,现代医学技术的发展和应用,特别是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使性的生育目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生育控制技术不仅消解了生育的自然属性,其引发的性目的之争,时至今日仍然是学界的热点和难点问题。

1.1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对传统生育自然属性的消解

医学作为一门研究人类自我认知的科学,其发展和应用对人类的行为和伦理观念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在现代医学技术诞生之前,生育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事情,或者说无法控制的事情。一方面,无论作为生育的主体是否愿意生育,只要其具备生育能力,一旦有了性生活,生育将是无法避免的;另一方面,即使生育主体具有强烈的生育愿望,但是由于健康、年龄等自然因素的限制,生育也可能成为可望不可即的奢望。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的生育状况完全是自然选择,人类在生育方面还没有脱离自然的束缚,面对生育,人还没有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这一方面使生育占据了人的生产、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从而降低了人的生产、生活质量;另一方面也使人口出生率和人口素质得不到保证,从而制约了人类社会的发展。特别是近代以来,人口增长率的加快,使一些学者认为如果人口不加以控制,那么由于地球资源的限制,人类的生存将面临严峻的考验。马尔萨斯[1]指出:“人口若不受到抑制,便会以几何比例增加,而生活资料却仅仅以算数比例增加。”而且由于人类的快速增长已经超过了食物增长的速度,将导致人类面临食物短缺以及因食物争夺而引发的战争等问题。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使生育的主动权更多地掌握在人的手中,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生育的自然属性。首先,生育控制技术改进了人对生育的认知。伦理观念的发展一定是建立在对事物的认知基础上,对于生育伦理的变化首先始于生育认知的发展。生育认知的发展依赖于人对自身生殖系统的探索和进步。当人类医学技术不够发达时,人类对于自身生殖系统的了解非常有限,甚至不知道生育是精子和卵子的结合,中国的女娲造人,老子的身世传说都说明了这一点。而随着现代医学技术的进步,人类对自身生殖系统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使人类认识到人类可以通过现代医学技术对生育进行调节和控制,从而诞生了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当生育在现代医学面前揭开其神秘的面纱后,对于生殖的崇拜逐渐淡化,人类获得了更大的生育“自由”。其次,生育控制技术使人获得了更大的生育选择权。通过生育控制技术,人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实现对生育的选择,表现为人可以选择生育,也可以选择不生育;可以选择现在生育,也可以选择以后生育;可以选择生育一个孩子,也可以选择生育多个孩子。总之,通过生育控制技术,生育更多地表现为可以选择的主体性行为。最后,生育控制技术改善了人类的生育质量。在现代医学技术诞生之前,由于生育控制技术落后,生育普遍没有计划,为了多子多福,早婚早育、频繁生育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无论是早婚早孕,还是频繁生育都不符合现代优生学的要求,不仅不利于女性自身的身体健康,同时也不利于胎儿的健康成长,对于国民素质造成不良影响。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使计划生育成为可能,不仅可以调整至备孕夫妻的身体最佳状态怀孕生子,同时对于胎儿的健康状态进行及时跟踪和反馈,也是改善生育质量、提升国民素质的基本前提。

1.2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引发的性目的之争

性目的是一个既古老又现代的问题。在现代医学产生以前,特别是性医学诞生以前,性的目的虽然从未被明确言说和论证,但是,生育是性的目的仿佛是一种不言自明的真理。一方面,是因为在现代生育控制技术诞生前,性与生育紧密相连,生育成为性的自然结果;另一方面,是在生产力低下,特别是私有制诞生之后,为确保私有财产的继承,生育成为性合乎道德存在的唯一理由。但随着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特别是性医学的发展,使性与生育相分离,性摆脱了生育目的的束缚,生育不再是性的必然结果,而成为人类可控的社会行为。20世纪60年代,西方开始了以“性自由”“性解放”为核心的性革命。性自由最初是反对性别歧视,争取妇女与男子享有平等社会地位和政治经济权利的女权运动,同时要求改变基督教禁止离婚的戒律,主张婚姻自由。此后,从这些合理要求逐渐演变为对宗教性道德的全面否定,认为性交是人人都应有的与生俱来的自由权利,性行为是个人私事,只要双方自愿就可以发生性关系。性行为不应受与婚姻有关的道德和法律的限制,他人和社会对此无权干涉。性自由者反对一切性约束,主张性爱和情爱分离,性和婚姻分离,否定童贞和贞洁观念,提倡婚前和婚外性行为,要社会接受试婚和同居。一些极端的性自由者不仅主张娼妓合法化,甚至认为乱伦也不应受到指责,更不应受到法律制裁。性自由主义者认为传统性道德是虚伪的,因为婚前性行为、婚外恋、乱交、通奸等由来已久,“性革命”不过是让人们以更为坦诚的态度对待这些问题,接受这些行为,而不需要假装忠实于一夫一妻制,是一种更为现实和诚实的态度。至此,性不再以生育为目的,获得性愉悦成为性的根本目的或唯一目的。性的“快感”目的被强调和追捧,甚至把性与生育联系起来仿佛都成为不人道和不道德的表现。

性自由、性解放思潮最初传入中国,被看作西方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而遭到批判。改革开放后,学界开始反思对于西方性自由思潮的评价问题,特别是由于西方性观念的影响,中国青年一代的性观念和性行为问题逐渐显现,一些学者在多个领域对于性自由问题进行探讨,也涌现了一大批性学研究者,其中以潘绥铭、李银河、卢凤等为代表,开启了中国性学研究的先河,这些学者对于性问题从社会学、伦理学等多个角度的研究和探讨,为当代中国性观念的转变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前提。一边是理论界的探讨引发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另一边是社会观念的转变带来的社会行为的变化,进而对社会观念的进一步强化。由于性自由和性解放思想的影响,被禁锢了几千年的性“话题”开始在中国传播,并产生巨大的影响。中国的青年一代,以80、90后为代表,对于性不再是难以启齿的领域,性观念的开放,带来了性行为的变化,婚前性行为、大学生同居、网恋等成为社会较为普遍的现象,性的“快感”目的被逐渐强化,从而进一步引发了人们对性的生育观念的转变,性的生育目的被不断弱化。

但是,西方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性解放思潮的席卷后,开始反思其带来的不良后果,包括性行为低龄化、性病泛滥、堕胎、性犯罪、性享乐主义等现象,英国心理学家罗洛·梅在其著作《爱与意志》中对性解放运动做出了总结,他认为“性解放运动最终不是以狂欢而是以悲泣转向攻打自己了”[2]。对性解放运动不良后果的反思也引发了对于性目的的追问。如果人类之性只关注愉悦,丧失了对于生育的义务和责任,那么依然依靠自然生育的人类可能将面临繁衍的问题;如果人类之性只关注愉悦,丧失了性的情感基础和功能,那么作为具有自我意识和情感的人类将面临回归原始的可悲。因为性愉悦只把性局限在了性的本能层面,而忽略了性的社会层面,对于人类来讲,性具有社会意义才是人类之性摆脱动物之性的根本区别,就如同别尔嘉耶夫[3]在《论人的使命》中说的那样:性是“完全非社会性的现象却有社会性的结果”,而性的社会性结果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其生育功能。现代生育控制技术虽然使人类有了选择生育的权利,凸显了性的愉悦目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作为社会的人,其生育责任是不可回避的问题。

2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对传统生育责任的消解

现代生育控制与生殖技术使人类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生育的掌控,对于性的愉悦目的的追求以及生育成本等问题的考量,使现代人逐渐“遗忘”了生育的社会责任。由此带来的人口出生率下降、人口结构不合理等问题,不仅引发了现代家庭伦理问题,而且成为现代社会发展的制约因素。

2.1 生育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

生育是人类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本前提之一。一方面,生育使人类得以繁衍,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本条件。马克思[4]说:“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生育使人类得以延续。马克思认为一旦人类开始生产自己的物质生活资料,人类就开始与动物区别开来,而人类生产的第一个方面即为人的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从人类历史来看,人类繁衍的唯一手段为生育,即使现代医学的发展,诞生了像试管婴儿这样的技术,但是,婴儿的诞生仍然离不开母体,或者说人的生育仍然要靠人来完成。因此,生育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人类社会得以存在的前提条件。另一方面,生育使人口获得保障,为人类发展提供基本条件。从古至今,人口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人口的保持和增长不仅是劳动力获得的重要途径,也是生产和消费的保证。马克思指出,人类的生产是源于人的需要,而人类生产的发展是随着人口的增长而开始的。以我国为例,计划生育实施后,我国居民消费率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1980年,居民消费率为51.49%,到了2015年,则下降为37.00%,结合我国经济事实,居民消费率的显著下降构成我国宏观消费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我国的内需不足,很大程度是由居民消费率不断下降引起的[5]。可见,生育在社会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因此,从人类历史的发展来看,无论什么民族,无论哪个国家,都把生育当作自身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条件。

2.2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引发的人口问题

生育从某种程度来说是生育主体有目的进行选择的结果,选择什么时候生、生多少和性别偏好等,不仅受社会经济、文化和伦理等诸因素影响,同时也受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影响,特别是医学技术的影响。因为,医学技术不仅是决定胎儿的出生率和死亡率的重要因素,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人为的性别选择。因此,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不仅对人口数量、结构等造成了重要影响,由此引发的人口问题对社会发展也产生了一系列影响[6]。

首先,生育控制技术带来的人口出生率下降问题。一个国家的人口数量是出生率和死亡率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果出生率大于死亡率,人口则呈增长趋势;如果出生率小于死亡率,人口则呈下降趋势;如果出生率与死亡率相当,人口则趋于稳定的趋势。从20世纪末中国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以来,中国人口呈现了下降趋势,即中国人口出生率低于人口死亡率。1988年,中国人口的出生率是22.37%,死亡率是6.64%,自然增长率是15.73%;1998年,中国人口的出生率是15.64%,死亡率是6.50%,自然增长率是9.14%;2008年,中国的人口出生率是12.14%,死亡率是7.06%,自然增长率是5.08%;2016年,中国人口的出生率是12.95%,死亡率是7.09%,自然增长率是5.86%[7]。可见,中国人口出生率呈现显著下降趋势,虽然在实施二胎政策以来,人口增长率略有所上升,但却仅为0.81%。如果说改革开放后,中国实施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中国出生率下降的政策性原因,那么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则是中国出生率下降的科学技术性原因。换言之,如果没有现代生育控制技术,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将无法实施,因此,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是中国人口出生率下降的主要原因之一。人口出生率下降一方面使中国人口得以控制,缓解了我国粮食、资源等方面由于人口带来的紧张问题,但是,另一方面,由于几十年内人口出生率和死亡率降低,也带来了人口结构不合理的问题。

其次,生育控制技术带来的人口结构不合理问题。人口年龄结构又叫人口年龄构成,其含义是不同年龄阶段人口数量占人口总数的比重,通常用百分比表示。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动是人口出生率与死亡率共同作用的结果,按照人口转变理论,人口再生产类型分为原始型、过渡性和现代型三种类型。原始型人口再生产类型的特点是同时具有高的出生率和死亡率,二者抵消后人口自然增长率较低;过渡型人口再生产类型的出生率较高并且死亡率较低,二者作用下表现为自然增长率较高,现代型人口再生产类型的主要特点为出生率和死亡率都低,二者作用下人口自然增长率也低。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生育观念的转变,我国人口发展由原始型经过过渡型向现代型逐渐转变,人口结构最为突出的问题是老龄化问题。人口老龄化是指由于年轻人口数量的减少、年长人口数量的增加而导致,在总人口数量中老年人口的比例发生相应增长的一种动态的过程,是随着人口寿命延长和生育水平下降而出现的年龄结构的变动趋势。人口老龄化的含义具体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指,老年人口数量的不断增加,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不断上升的过程;另一方面是指,整个社会的人口结构展现出老年的状态,也就是步入到老龄化社会。联合国对人口年龄类型划分提出了一套标准,年龄在65岁及以上的人口数量超过总人口数的7%时,这个国家或者地区就可以将之定义为人口老年型国家或者是老年型社会,将比例4%~7%定义为成年型社会,将比例在4%以下定义为年轻型社会[8]。我国于2000年正式进入到人口老龄化社会阶段。我们国家的人口老龄化进程不断加快,据估计将会以每年 3.2%的速度进行增长,而我国年龄在65 岁以上的人口占总人口比例将会由7%成倍增长至14%[9]。通常意义上讲,其他发达国家进入老龄化社会都是在基本实现了现代化且人均GDP均在1万美元左右的前提下,属于先富后老或者富老同步型老龄化社会。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却是在现代化进程尚未完全实现的前提下,人均GDP只有850美元且尚未完全实现现代化的情况下,属于未富先老型老龄化社会。随着我国老年人口规模的不断扩大,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所带来的压力也在不断扩大。有关研究表明,我国人口规模扩大将在2040年达到峰值,届时我国人口出生率将小于死亡率,而我国社会经济发展还未实现全面现代化。这意味着我国将要面临比其他国家由人口老龄化所带来的更为巨大的经济压力[10]。

最后,生育控制技术引发的人口问题带来的社会发展问题。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生育控制技术的广泛应用,中国人的生育观念发生了巨大转变,传统“重生、多生”观念受到了严重的冲击,80、90后一代对于生育的愿望明显不足,加快了中国老龄化的步伐。据统计,各国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时间,法国用了115年,美国用了65年,瑞士用了50年,英国用了45年,日本用了24年,而我国65岁以上的人口比例从 7%递增到 14%将会用到的时间是27年,仅次于日本[11]。人口老龄化问题不仅造成了社会劳动力短缺,还给经济发展和社会持续发展带来巨大的障碍和隐患。主要表现在退休人员增加,退休金需求压力增加,2002 年初总额为2 841. 91亿元,2011年为12 764. 9亿元,年均增长率为18.67%[12]。由于人口抚养结构的转变造成养老金缴费者减少、领取者增多,因此,养老金供需矛盾将日益凸显。与此同时,医疗保障、社会养老等一系列问题给国家财政造成巨大压力。除此之外,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市场的冲击和影响日益增加,一方面是直接改变劳动力供给的总量和结构,进而影响劳动生产率;另一方面是通过消费结构的调整间接影响劳动力需求,同时养老保障负担的加重也推动了劳动力成本的提高。综上所述,人口生育观念的改变、人口结构的变化,使我国社会发展面临一系列新的问题,这不仅是我国生育政策实施的结果,也是生育控制技术在发展和应用方面带来的后果之一。

2.3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引发的生育责任问题

生育责任源自行动者完成事件的因果属性,这意味着生育控制主体必须对其行为后果做出回应。而现代生育控制技术更多地赋予了人作为主体的权利,这表现在人类可以在更大范围内获得生育选择权利,生儿育女对个人和家庭更容易被理解成一种个人权利,而忽略了作为公民的社会责任和义务。从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变迁可以发现,在国家强制力下生育控制作为一种义务被履行。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二胎政策放开后,生育作为一种社会责任往往被忽略。这表现为生育率仍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不仅二胎生育愿望不高,有数据显示由于现代年轻人投入在学业和工作方面的时间和精力更多,导致晚婚、晚育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同时由于社会压力较大,一些年轻人对于生育的愿望明显降低。一方面是生育愿望的降低,另一方面是对于性的生育目的被弱化,这导致了生育的责任后果被忽略,而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在医学技术层面促使这一“忽略”得以实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这种“忽略”。但是,生育不仅仅是一种个人行为或者家庭事物,更是一种社会责任。因为,到目前为止,生育仍然是实现人的再生产的唯一手段,而人的再生产关系到一个国家、民族,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再生产和可持续发展。

3 现代生育控制技术对传统两性关系的消解

自古以来,女性在人类繁衍中承担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也正是这一原因,导致了女性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退出人类社会生产领域,成为了“生育工具”,这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13]69,从此男女不平等现象在人类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直到今日,这种现象仍未得以彻底地消除。现代生育控制技术为女性的生育解放带来了契机,也使女性可以通过生育控制而获得更多的权利和自由,从而在男女平等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3.1 生育控制技术使女性获得生育解放成为可能

如果说生产力的发展导致了社会分工的出现,而社会分工的第一次实现是家庭内的男女分工,这是母权制失败的开始,也是女性沦为“第二性”的根本原因;那么女性在生理上的特点,奠定了女性在生育过程中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从而使女性在社会分工中退出社会领域,这是女性沦为“第二性”的直接原因。

根据摩尔根对古代社会的考察发现,生产力越是低下,人类家庭形式越是受血亲关系的影响,甚至在蒙昧时代之前,人类过着“杂交的原始群的生活,没有家庭”,“亲属制度以各种类型的家庭为基础”[14]131-132,由于原始群生存的需要,以原始共产制为基础,家庭形式以血缘家庭为主。随着人类社会进入到有史时期,普那路亚家庭形式在欧亚和美洲广为流行,但共产制的生活方式在这一时期仍然存在,“家庭还是一个力量过于薄弱的组织”[14]154,但是已经出现部分对偶家庭,随着食物的改善,对偶制家庭慢慢代替了普那路亚家庭。人类智力越是发展,生产就越发达,而家庭形式越是向父权制过度,最终父权制在专偶制家庭形式中得以确立。这一时期的父权制的主要特征是非自由人在家庭中的出现,以及占有土地和牲畜,家长具有家庭成员及财产的支配权,出现了奴役和人身依附关系。专偶制家庭产生的根本原因是财产的增加,以及把财产传给自己的子女的要求,因此,在专偶制家庭中,女性结婚的目的就是获得合法生育子女的权利,女性从此离开家庭的中心,被男子所取代。专偶制家庭形式的确立,开启了现代文明的大门,一方面完成了最初的社会分工,即性别分工,女性成为专门的生育工具,女性离开了她的氏族亲属,在家庭经济中被孤立起来,处在从属于丈夫的家庭位置上。为了确保继承人是丈夫的真正后裔,女性的贞洁也被严格要求,婚姻使女性处在夫权之下,丧失了平等和自由。

恩格斯[13]87指出“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要实现这一点,不仅要实现社会生产力的极大发展,家庭不再是社会生产的经济单位,女性有机会和权利同男性一样从事社会劳动,从而实现其经济独立,这是女性获得解放的先决条件;同时,女性获得生育解放也是女性获得解放的关键因素。在生育中的作用和地位是决定人类最初分工的重要因素,由于社会分工,女性退出社会劳动领域,千百年来一直处在被压迫和被统治的地位,成为作为“生育工具”的存在,使得女性的生育能力成为女性在社会中获得承认,甚至生存的唯一手段。中国古代的“重生、多生和生男”的生育伦理,不仅是对女性身体的摧残,更是对女性精神的桎梏,致使中国女性在封建社会不仅丧失了社会地位,甚至丧失了作为主体的自觉。至此,生育不仅成为女性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成为束缚女性的性别符号和被统治的标志。因此,女性要获得解放必须摆脱生育的标签,宣告其身体不仅是“生育的工具”,更是一个主体的载体。女性只有在身体上宣布了自己的主权,同时才能在精神上获得独立,从而结束从身体到精神对男性的依赖。现代生育控制技术,使生育的选择权和主动权更多地掌握在女性的手中,生育不再是一种自然结果,而成为可控的社会行为,通过生育控制,女性可以克服自身的生理原因,与男性一同进入到社会生产领域,使女性有机会和权利为自己的生育争取更大的自由空间,从而获得更大程度的身体解放。

3.2 生育控制技术对确立女性主体意识的意义

主体意识是作为主体的人在劳动和实践过程中对自我的主体地位和作用的认知,是在客体对象化过程中主体身份的自我确认和树立。人一旦具有了主体意识就从自在的存在变成了自为的存在。女性主体意识是女性解放的内在动力和要求,只有女性自觉意识到“我是主体”,女性才能获得独立自主的人格,才能自觉、自为地参与社会活动,真正意识到自己作为主体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因此,女性解放首先是女性的自我解放,是女性主体意识的确立。从历史角度看,在几千年的父权制社会中,女性逐渐丧失了主体意识,而成为社会中“第二性”的存在。女性主体意识的丧失源于女性对女性主体的不认同,或者是对男性主体意识的屈从。从历史上来看,特别是私有制的产生,使女性将自我的存在看成是为男性的存在,女性自身不再是自我存在的原因和目的,而成为男性存在的结果和手段。而女性为男性的存在的集中体现就是作为男性“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因此,要使女性确立主体意识,必须使女性摆脱生育定位的传统认知和自我意识。

在传统的生育定位中,女性作为生育的手段而存在,这不仅是男性对于女性的定位,同时也获得了女性的自我认可。这种认可通过男性在社会中的统治地位得以确立和加强。男性通过自身的生理优势,获得在社会生产中的决定权和分配权,从而掌握了社会经济权力。通过对社会经济权力的控制,男性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进而获得政治的统治权。在获得了政治统治权后,男性通过道德等意识形态手段,实现了对女性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统治。对身体的统治最集中的反映是对女性生育的完全控制,而为了实现对女性的生育控制,男性制定了一套符合男权的生育伦理,从而在长时期的意识形态控制下,使女性逐渐认同了男权社会的生育伦理,从身体和精神两个层面彻底沦为男性的生育工具,从而完成了女性在传统生育中的定位,女性完全丧失自我,最终确立了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和伦理基础。

要使女性走出传统生育的伦理困境,确立其作为生育的主体和自我意识是关键。这种自我意识的确定,首先是女性对自我在生育中的地位和作用做出新的评估,并使其确立对生育的自我认知。由于医学技术的限制,传统女性在生育面前显得束手无策,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女性只能任由自然生育机制的摆布,从而在生育面前丧失了能动性。但是,现代生育控制技术,使女性在生育认知上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使她们认识到生育不再是自然规律支配下的无能为力,而成为自己可控的自我行为。女性在生育控制技术的帮助下,可以选择生育和不生育,以及生育的时间、数量等,这是对女性生育自主权的极大肯定,以及带来了女性自我认知的提高,从而提升了女性的自我肯定和自我意识。

3.3 生育控制技术对女性回归社会的意义

女性回归社会,参与社会生产生活,是女性获得自由和解放的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在封建社会,由于女性的生产生活仅局限于家庭范围内,因此,女性缺乏经济独立能力,导致女性社会影响力和社会地位都受到了制约。恩格斯指出在历史上由于女性经济地位的丧失,导致女性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的丧失,一步步沦为男权统治的对象,因此,女性要获得自由和解放,首先要重建其经济地位。

女性获得经济来源的关键是女性参与社会生产。女性要参与社会生产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女性具有社会生产的能力,二是女性具有参与社会生产的机会。从第一个方面来看,女性要获得社会生产的能力,首先要获得生产技能,并且具有社会生产条件。生产技能不仅需要生产知识的学习和积累,还需要一定的生产实践经验,因此,女性如果要获得生产技能必须获得与男性一样的社会教育和生产技能培训的机会,即女性接受现代化社会教育的机会。但是,女性仅仅接受了现代化社会教育还不够,因为一旦女性结婚,步入家庭之后,必然面临生育问题,而传统家庭伦理要求女性作为生育孩子的主要责任方,在整个生育过程中并不给予社会认可,即生育并不被看作是社会生产的一部分,给予肯定和经济补偿。那么女性在传统生育观念中为了承担生育任务,很难获得社会生产的机会。因此,女性要在生育和生产之间有选择的机会,首先是女性有选择生育的权利,其次是女性在社会道德、舆论上获得更大的自由。而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为现代女性提供了生育选择的技术可能性,同时,由于现代生育控制技术的应用,带来了现代生育观念的转变,使现代生育伦理给予女性更大的自由空间,为女性走出家庭提供了机会。

除此之外,女性参与社会生产,还需要提供相应的社会生产机会。女性要获得社会生产的机会,可以通过以下两个方面来实现。一方面,是参与现代化社会物质生产实践,即作为社会化生产的一员参加社会劳动;另一个方面,女性作为人类自身生产的重要承担者,可以把其生育纳入社会生产的一部分进行肯定,给予经济补偿,从而达到参加社会生产的目的。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使女性获得了参与社会生产的机会,家务劳动也日趋商品化、社会化。对女性而言,这是一个肯定自身工作的社会性,承认家务劳动的社会价值的过程,“现代大工业不仅允许大量的妇女劳动,而且是真正要求这样的劳动,并且它还力求把私人的家务劳动逐渐溶化在公共的事业中”[15]。家庭妇女的职业化以及家务劳动市场化增加了女性的收入,妇女在经济上变得越来越独立。同时,生育控制技术的应用,使女性获得了更大的生育选择权,从而促进了对于女性生育社会责任的认可,对于促进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以及女性的自由和解放都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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