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羊胜利》连载i聪明的样子

龙章辉

1

羊胜利上了红榜，充分说明在他和两个姐姐之间，他年纪最小，他最聪明！你看他都已经上红榜了，难道还不是最聪明的吗？因此在谁最聪明这个问题上，两个姐姐不服气也得服气。她们虽然年龄比羊胜利大、上学比羊胜利早，可她们一次红榜也没上过，而羊胜利已经上过一次了，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聪明的孩子就要有聪明的样子！从此羊胜利给姐姐打电话不再捏着鼻子说话了，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再玩藏猫猫的游戏了。因为捏着鼻子说话和藏猫猫都显得太幼稚太弱智！一个聪明的孩子应当摒弃一切幼稚和弱智的行为。甚至羊胜利在给姐姐打电话的时候，也不再问“知道我是谁吗”这样的问题了，而是问：

“知道电话是怎么来的吗？”

“为什么只要拨几个数字对方的电话就会响？”

姐姐常常被这些问题问得一头雾水，最后只好说：“不知道。”

“仔细想一想。”

“还是不知道。”

羊胜利于是得意地说：“就知道你不知道，谁让你那么傻呢？只好我来告诉你了，谁让我那么聰明呢？”

羊胜利跟两个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再讨论谁最聪明的问题了，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讨论了。这时，两个姐姐会互相交流女生之间的体己话，交流到高兴时就窃笑不已，有时候也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岔了气，最后还要“哎哟哎哟”地喊道：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每当这时，羊胜利就跟姐姐们讲道理：“你们的表达太不规范了，一个人高兴的时候，不能说‘笑死了’。都已经笑死了，还能活着听我说话吗？只能说‘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羊胜利这样一说，姐姐们就不服气了：“我们说的‘笑死了’，不能像你那样去理解，它是表达一个人高兴的程度，不是说一个人真的就笑死了。何况我们女生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这样说话的，这只是一种话语习惯而已，难道我们大家都错了？”

姐姐们不服，羊胜利的较真劲儿又上来了：“那如果大家都感冒了，你们也跟着去感冒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真是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羊胜利的比方虽然打得有道理，可姐姐们还是不服：“羊胜利你讨厌死了！”

羊胜利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又这样说话了，你们这样说话太不规范了！你们都习惯成自然了，难怪你们作文写不好，要想上红榜那就更难了！”

一说到上红榜的事，两个姐姐就不做声了。

不过，两个姐姐虽然都没上过红榜，也并非傻得那么不可救药。这以后，每当羊胜利又上了红榜或者又获得了什么奖励，她们也不会那么傻乎乎地任由羊胜利在她们面前炫耀聪明了。

她们说：“羊胜利，我们知道你比我们聪明，可你知道吗，你老在我们面前这样炫耀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然下回我们就不听你炫耀了。没人听你炫耀了，你聪明给谁看呢？”

羊胜利不解地问：“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大姐姐和二姐姐互相打了个眼色，然后异口同声地说：

“请我们吃麦肯基！”

2

羊胜利发现，爸妈同样也存在表达不规范的问题。

羊胜利上了红榜，可把爸妈高兴坏了。爸妈一高兴，羊胜利周末就会趁机睡懒觉。这时爸妈虽然也会喊几句，但不会成天唠唠叨叨，更不会骂羊胜利是“懒猪”了。更何况，羊胜利周末睡懒觉也是有道理的——

羊胜利跟爸爸说：“今天星期天，我休息呢，再睡会儿吧。”

爸爸看看日历，果然是星期天，反正不上学，就让他再睡会儿呗。

羊胜利跟妈妈说：“我昨晚不但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完成了您布置的作业，累死了，再睡会儿吧。”

妈妈想想也是，羊胜利确实很辛苦，不但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完成她布置的作业，就让他再睡会儿呗。

羊胜利就这样在被窝里拖着赖着，睡得心安理得。

羊胜利上了红榜还有个好处，就是不但妈妈的事情不要他做了，有时候连自己的事情也不用做了，比如洗碗、洗袜子什么的，妈妈统统帮他做了。

这些好处要是在以前，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同了，羊胜利光荣登上了全年级的“红榜”，对于他们家而言，算得上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情了。爸妈兴奋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白天做生意照样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顾客挑剔来挑剔去他们也不生气了，有时候算错数多找了人家的钱他们也不懊恼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自己白天黑夜的辛苦有了奔头！比起将来的奔头，眼前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羊胜利周末睡睡懒觉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爸妈允许羊胜利周末睡懒觉也是有条件的。他们知道要想将来真正有奔头，仅仅上一次红榜还远远不够，这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已，必须每次都能上红榜，一直上到考上了重点大学才保险。因此，在羊胜利不睡懒觉的时候，他们就会反复给羊胜利敲警钟：

“羊胜利啊，你虽然这次上了红榜，可千万不能骄傲和松懈，必须加倍努力，才能保证每次考试都能扛一张红榜回来。”

作为家里最聪明的孩子，羊胜利马上就从这句话里发现了表达不规范的问题。聪明的孩子就要有聪明的样子！羊胜利马上指出爸妈的问题所在：

“红榜不能说‘扛’，只能说‘领’。只有有一定重量的物品才需要‘扛’，比如木头、锄头什么的。红榜就一张薄薄的纸，需要‘扛’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和羊胜利的不一样。我知道羊胜利爸妈上学时语文成绩也不算太差，他们之所以这样说，可能包含有两层意思：其一是上红榜确实很难，全年级500多人，上红榜的只有100人，无疑是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上的，用一个“扛”字，是对羊胜利付出了努力的一种肯定;其二是“扛”字显得气派，羊胜利爸妈都是好面子的人，好面子的人当然要将红榜气派地“扛”回来了。我曾经和羊胜利交流过我的看法，羊胜利却不认同，说我是过度理解，他爸妈那样说话就是一种习惯而已。

羊胜利爸妈不接受羊胜利的批评指正，他们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住爸妈说的话。”

见爸妈不接受，羊胜利的較真劲儿就上来了：“怎么能说不重要呢？你们开口闭口就是错别字，久而久之肯定会影响我的表达，进而会导致我写的作文用词不规范，到时候还能不能上红榜就很难说了……”

爸妈一听后果这么严重，马上就沉默不语了。

3

羊胜利上了红榜之后，在他们家越来越有话语权了。就连爸妈在他面前说话也小心翼翼的了。因为他们说话总是语病百出、错字连篇。这一点当然跟当地的话语习惯有关，其实也无可非议。但羊胜利是个较真的人。羊胜利一较真，就会讲得他们一无是处。这种状况让他们很着急，因为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羊胜利的较真里边所包藏的骄傲情绪。不就上了一次红榜嘛，在城关小学，能上红榜的孩子多了去了，何况你羊胜利的排名还那么靠后，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照此发展下去，以后还能不能上红榜就很难说了。事关重大！爸妈决定要正儿八经地跟羊胜利谈一次，不能像以前敲警钟那样随便谈。那样谈不仅谈不出效果，反而容易被羊胜利抓住辫子倒打一耙。为了做好谈话前的准备工作，他们一有空就拿着羊胜利的红榜研究来研究去。他们经过研究，最后终于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找到了做羊胜利思想工作的最佳切入点——

爸爸语重心长地对羊胜利说：“羊胜利呀，你这次上了红榜，爸妈很高兴！可这还只是个良好的开端，还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要想保证以后每次考试都能上红榜，必须戒骄戒躁……爸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就要有聪明的样子。”

妈妈也附和道：“你爸说得对，聪明的孩子就要有聪明的样子。”

这时，羊胜利发问了：“聪明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呢？”

爸妈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他们毕竟是有所准备的，因而他们只愣了一下，就不慌不忙地展开手里的红榜，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说：

“比如你们班长刘阳，人家还是农村来的，爸妈都去广东打工了，学习全靠自己努力，成绩一直稳定在全年级前十名……”

“刘阳成绩又好又稳定，这我知道。可他的学习方法并不可取。他是寄宿生，经常在晚上熄灯以后还打着手电躲在被窝里看书，小小年纪就戴上了一副大大的眼镜……”

“比如你们班的王莉，勤学好问是出了名的，路上看到一张纸片都要捡起来，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知识……”

“你们不是经常要求我走路要昂首挺胸吗？走路昂首挺胸了还怎么能像王莉那样发现地上的纸片呢？”

“比如你们班的李春，爸妈天天打麻将，根本不管他的学习。有一天晚上，李春在家做作业，他爸邀来一帮朋友在客厅打麻将，哗啦哗啦地打得热火朝天。李春没心思做作业了，他走到客厅，对爸妈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声，我要学习呢！你看看，人家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自觉坚持学习，所以每次都能上红榜……”

“李春是值得我学习，我也像他那样努力呀，我也想每次都能上红榜呀，你们能不能只管结果不管过程呢？”

羊胜利一提出自己的要求，爸妈就不干了，他们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虽然只是一对卖菜的小商贩，但也是有梦想的人！为了梦想成真，我们不仅要管结果，更要管过程！”

4

聪明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可能在十个人心里就有十种标准，在一百个人心里就有一百种标准，在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种标准……而且不是成绩好的就一定聪明，成绩不好的就一定不聪明。但是在城关小学全体家长的心目中，能上红榜的孩子，肯定都是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就要有聪明的样子！自从上了红榜，羊胜利上课基本上不跟同学讲小话了，而是保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老师提问时，他举手非常积极，答问也口齿流利、思路清晰。羊胜利的变化让老师们都觉得：既啰唆又较真的羊胜利变了，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有好事者还发现：越来越聪明的羊胜利在课余时间不再频繁地跑厕所了，而是揣上一本《哈利·波特》，在校园里找那些戴眼镜的同学交流……

哦，在前面的篇章里我忘记介绍了，羊胜利除了喜欢讲道理，还喜欢阅读。他讲的那些道理，有很多就是从阅读和思考中得来的。他现在写作文能够从无话则短到有话则长，除了跟他爸爸规定他每天必须写一篇日记、每周必须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有关之外，除了跟玲子老师用“树上原本有十只鸟”之类的问题来启发孩子们的想象力有关之外，除了跟他每到周末就打电话跟我聊作文有关之外，跟他平时喜欢阅读也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然而我很奇怪，羊胜利课余时间揣着一本《哈利·波特》在校园里转悠，为什么专门找那些戴眼镜的同学交流呢？

羊胜利说：“戴眼镜的人肯定读了不少书，不然戴一副那么大的眼镜干吗？比如作家叔叔您，不就是因为读了那么多书，才戴了一副那么大的眼镜嘛。”

羊胜利这话让我无地自容！我根本就不是因为读书太多而戴的眼镜，其原因我都不好意思说。但既然羊胜利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认知，原因我就不说了，我也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羊胜利跟那些戴眼镜的同学在一起时，经常问人家一些高大上的问题。比如，“你知道中国最著名的作家是谁吗？”被问的同学一般会认真思考一下，然后再回答是鲁迅或者茅盾，绝对不会说不知道，如果说不知道，那就太对不起鼻梁上那副眼镜了。可即便这样，那位同学的回答还是被羊胜利无情地否定了。羊胜利说：“你老土了！现在最著名的作家是杨红樱好吧。”

杨红樱的书在校园里很流行。被问的同学只好低头无语了。

羊胜利只要有空，就会在校园里转悠，身上揣着的那本书几乎一天一换，或者是《哈利·波特》，或者是《福尔摩斯探案集》，或者是“皮皮鲁”系列……让人觉得此人必定不同寻常，必然聪明绝顶！

5

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羊胜利的确是越来越聪明了！

本学期数学竞赛，他竟然一改粗心大意的老毛病，不但难的做对了，容易的也做对了，而且在交卷时，他竟然没有忘记检查一下试卷上是否署上了自己的姓名。结果分数一出来，羊胜利拿了一等奖！

然而发奖那天，羊胜利的奖状刚拿到手没多久，就被人给撕了！

撕獎状的人叫刘星球。之前的篇章里介绍过了，刘星球是个有名的捣蛋鬼，喜欢惹是生非，看谁不顺眼就找谁的茬。他可能早就看既啰唆又较真的羊胜利不顺眼了，前段时间还揪着羊胜利饭后舔碗和爱跑厕所的毛病大放厥词，说羊胜利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对劲。因为调皮捣蛋，他经常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去面壁思过。所谓面壁思过，就是面对墙壁反省自己的过失。这种处罚最恼火的一点就是站着不能动，哪怕脸上有蚊子叮了也不能动手去拍，哪怕身上痒痒了也不能动手去挠，哪怕站到屁滚尿流了也只能一动不动……有一次刘星球面壁思过的时候，羊胜利刚好有问题去请教老师，无意中看到了刘星球的窘态，这让刘星球产生了误会。他认为羊胜利是故意来看他笑话的，因此对羊胜利怀怨在心，一心想找机会出气。恰巧这天羊胜利领了奖状在教室里炫耀，刘星球一冲动，抢过羊胜利的奖状“嚓嚓”几下就撕了。

这要换作是别人，早就冲过去跟刘星球打架了;至少也要以牙还牙，掀开刘星球的书包，把他的课本和作业本撕个粉碎！可羊胜利是个聪明人，辛苦努力得来的奖状被人无情地撕毁了，他当然气得全身发抖，可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处理问题就要有聪明人的样子！羊胜利于是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刘星球一见羊胜利朝老师办公室走去，马上预感到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他原以为羊胜利会跟他讲道理或者吵闹甚至打架，结果没有。

他慌忙拦住羊胜利：“你不是喜欢讲道理吗？不如我们先讲讲道理吧。知道我为什么撕你的奖状吗？”

“奖状都被你撕了，讲道理还有什么用？不讲了！”

“喂喂，我承认我不讲道理，可现在你也不讲道理了，我们都半斤八两了，要不我们讲和吧。”

“让老师跟你去讲吧！”

羊胜利不肯讲和，刘星球只好极不情愿地又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去面壁思过了。他面对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有蚊子叮了也不敢动手去拍，身上痒痒了也不敢动手去挠……那天有很多同学偷偷趴在老师办公室的窗台上刺探刘星球的情况，然后关于刘星球面壁思过的动态新闻就不断地在校园里滚动传播——

“刘星球的脸已经被蚊子叮出好大一个包了！”

“刘星球的身子已经痒得歪七扭八了！”

“刘星球已经臭屁滚滚屎尿遍地了，这就是冲动的惩罚啊！”

这以后，在城关小学，但凡有同学被那些调皮捣蛋的人欺负，就会装出一副聪明的样子朝老师办公室走去。那些捣蛋鬼一见被他欺负的同学朝老师办公室走去，马上预感到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慌忙拦住同学讲和。在此情况下，被欺负的同学一般不肯讲和，不但不肯讲和，还会理直气壮地说：

“让老师跟你去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