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件礼物

刘楚楚

照片上，她身体向左，微微向右倒头，两撮刘海也柔和地向右一弯，别在耳后。她没有看镜头，抬眼看向左上方，像在遐想某些未知的事物。抬起眼那一瞬，她的嘴唇微张，露出半排洁白小牙。

最近，我在采访一批中年后开始学画画的退休老人时，认识了一位前卡车司机刘阿姨，这个在厦门生活的流着东北血液的女人，中年下岗以后开始學开卡车，操起卡车方向盘，娴熟得像操控自己的身体，几年后岁数超龄，她从驾驶座上退下，又去学画画。我们谈起照片上这个年轻女人，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那是一张老摄影师给她照的“写真艺术照”。那时她才20来岁，20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到厦门，在当时，像这样的照片是不允许照的。有一阵，由于工作，她经常要拿单位的图纸去人民照相馆找摄影师拍，那天老摄影师看到她，许是发型梳得好看，许是她身上的“水黄色衣服”，他突然说：“我给你拍一张艺术照吧。”用一寸相纸，他拍了一张彩色小相，拍完将底片交给她，叮嘱她好好保存，不要让别人知道。后来几年，逐步开放了，照相馆拍艺术照变成了很平常的事情，那张照片被她很珍惜地留到现在。再很多年后，微信开始普及，她翻出这张照片，用手机照下，当成微信头像。

在将近40年后，在自拍、摄影作为手段随处可触及的时候，这张小相依然是个礼物，照亮着被它馈赠的人。这样的故事在今天这个时候听到，尤为让我感动。所有竭力突破面前一张固有的网的小尝试，都应被珍惜。也有很多“礼物”已经被忘却、不再被看见，但这不减它们的珍贵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