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百年征程中的哲学智慧
2021-11-30韩庆祥
韩庆祥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91)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征程,是不断遭遇苦难又不断走向辉煌的历程。一个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国家和民族,才能从中不断获取历史进步的动力。1965年,毛泽东在与程思远谈话时,深有体会地说:“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1]。回顾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历程,既可以从“道路”“理论”“制度”“文化”层面进行总结,也可以从“哲学”这一更高层面进行总结,即提炼概括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征程中的哲学智慧。
从哲学层面进行总结有两种思路:第一种是“块块思路”,即把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征程划分为四大块(或四个历史时期),包括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进而提炼概括四个历史时期中的哲学智慧;第二种是“条条思路”,即从各种角度切入总结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征程中的哲学智慧。两种思路各有优缺点,为便于完整理解和把握每一历史时期体现的哲学智慧,本文着重采取第一种思路,同时兼顾第二种思路。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一般和特殊关系视阈中的实践辩证法
1919—1949年的40年被称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诞生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是中国共产党奋斗征程中的第一个重要时期,即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从而夺取政权的革命时期。具体可分为四个历史阶段,同时衍生出四种主要矛盾:1919年5月4日至1927年7月15日,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阀与人民大众的矛盾;1927年7月15日至1937年7月7日,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以蒋介石为首的新军阀与人民大众的矛盾;1937年7月7日至1945年8月15日,中日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1945年8月15日至1949年10月1日,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与人民大众的矛盾。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结束和新民主主义社会在全国范围内的建立。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的哲学智慧,在总体上可以概括为一般和特殊关系视阈中的实践辩证法
这一时期的主要历史使命和任务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经济落后国家,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夺取政权,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进而向社会主义过渡,这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面临的时代课题。而经济落后国家如何经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道路问题,是这一时代课题的核心问题。解决这一问题,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指导思想,这其中有一个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问题,其实质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这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属于“一般”,中国具体实际属于“特殊”,从哲学上涉及到一般和特殊的辩证关系。正确处理和驾驭这一辩证关系,需要运用辩证法;而正确处理这一辩证关系的目的是推进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使其沿着正确道路、朝着社会主义方向发展,以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要言之,就是诉诸革命实践。所以,解决经济落后国家经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这一道路问题的哲学基础是一般和特殊关系视阈中的实践辩证法。
毛泽东深刻认识到,对新民主主义革命来说,实践辩证法是需要理解和把握的深层次、根本性问题,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首要的哲学问题。当时,中国共产党人最关注的根本问题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问题,党内争论的焦点也是围绕这一问题进行的。其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代表性观点:一种是以李德、王明为代表的“本本主义”“教条主义”,即主观主义,强调应从共产国际与书本公式中寻找答案,主张走城市武装暴动的路线;一种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实事求是路线,强调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主张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路线。起初,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实事求是路线处于低位,以李德、王明为代表的主观主义却占上风。但历史和实践表明,主观主义屡屡导致中国革命的失败。因此,遵义会议后,确立了毛泽东在党中央的领导地位。
历史和实践经验教训表明:只有坚持实事求是,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深刻认识中国国情,才能选择一条正确的革命道路。要让全党同志充分认识这一点,就必须学习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中国革命。毛泽东通过认真研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学习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结合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写出了《实践论》《矛盾论》等经典哲学著作。这两部重要的哲学著作,实质上都是为反对经验主义、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等主观主义而写的,涉及的是书本与实际、认识和实践的关系问题,其落脚点是要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认识事物、分析问题、得出结论。其中,《矛盾论》的核心思想是一般和特殊的辩证法,尤其突出的是矛盾的特殊性。为此,毛泽东鲜明强调,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般和特殊、共性和个性是矛盾问题的精髓,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实践论》的核心思想是阐释认识和实践的辩证关系(知和行的统一),既强调要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以认识和把握事物的本质获得真理;又强调理性认识要回到实践,检验理性认识是否正确的落脚点是实践。所以,毛泽东强调,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首要的基本观点。概括起来,《矛盾论》强调特殊性,《实践论》突出实践性,二者统一,实际上注重的是中国革命实践中的辩证法,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哲学智慧。
(二)基于实践辩证法,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所呈现出的哲学智慧集中体现为“定位—定标—定法”和“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
1.“定位—定标—定法”
实践辩证法既强调实事求是,从客观实际出发,以实践为现实基础,又强调要理解和把握客观实际对象与现实实践活动中矛盾的特殊性。无论强调实践是认识的基础、来源,还是注重理解和把握矛盾的特殊性,都意味着要实事求是地理解和把握客观实际,根据实际情况确定工作方针。这里最大的客观实际就是基本国情。而基本国情的核心是理解和把握一个社会发展所处的历史方位,搞清楚“我在哪里”“从何出发”,这实际上就是“定位”;确定历史方位的直接目的是进一步搞清楚“走向何方”,这就是“定标”,即确定奋斗目标;奋斗目标确定后,需要确定实现目标的路径和方法,即“定法”[2]。这样,可以把实践辩证法的哲学智慧具体化为“定位—定标—定法”。无论是“定位”还是“定法”,都服务于“定标”,即为了完成历史任务、实现奋斗目标。因而,其“实践性”特点颇为鲜明。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定位—定标—定法”得到了充分体现。当时,经济文化落后的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是受“三座大山”压迫的社会,这是这一历史时期的“定位”,即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哪里”,在“何处”。在这一历史方位中,首要的历史任务和奋斗目标是改变买办的封建的生产关系以及腐朽的政治上层建筑,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进而向社会主义过渡,这实际上说的是新民主主义社会“到哪里去”“走向何方”,即“定标”问题。历史任务、奋斗目标确定之后,其内在逻辑是进一步寻求并确定实现历史任务和奋斗目标的路径和方法,即“定法”,这种根本路径和方法,就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激发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力量,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使革命向前发展,夺取政权,建立社会主义社会。
基于“定位—定标—定法”的哲学智慧,也能够比较全面深入地理解和把握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总路线。一是革命的目标,其直接目标是改变买办的封建的生产关系以及腐朽的政治上层建筑,其根本目标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二是革命的对象,即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是革命的动力,包括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四是革命的领导力量,新民主主义革命必须由无产阶级及其政党——中国共产党领导。五是革命的具体步骤,基于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中国革命必须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第二步是使革命向前发展,建立社会主义社会。六是革命的性质,新民主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性质不同,它仍然属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范畴,但它与社会主义革命又是互相联系、紧密衔接的,中间不容横插所谓的资产阶级专政。这一总路线,毛泽东在其代表作《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作出了全面系统的阐述。显然,这一总路线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产物,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的各项工作确立了正确的指导方针。在这一总路线的指引下,中国共产党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并为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转变创造了必要的前提和条件。
2.“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
如果说“定位—定标—定法”相对侧重于实践的话,“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则相对侧重于辩证法。实践辩证法既内在要求理解和把握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中的社会主要矛盾,又从这一社会主要矛盾中确定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并把解决这一根本问题作为这一历史发展时期的工作重点。理解和把握一定历史发展时期中的社会主要矛盾,是这一哲学智慧的逻辑起点和出发点[3-5]。
如前所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中国可以分为四个历史阶段和四种主要矛盾,从四种主要矛盾中可以提炼概括出贯穿其中的一个核心矛盾,即日益增长的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需要与遭受“三座大山”压迫的矛盾。这一核心矛盾意味着必须把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进而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并把解决这一根本问题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全部工作的重点。这样,就抓住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纲”和“牛鼻子”。
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目标、对象和具体步骤,则体现了“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的哲学智慧。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目标是改变买办的封建的生产关系以及腐朽的政治上层建筑,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这其中就有一个推翻封建主义,进而为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创造物质条件的问题。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对象是反对并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就是要推翻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为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铺平道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具体步骤有两步:第一步是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第二步是使革命向前发展,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社会,其实质就是解决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与“三座大山”压迫的矛盾。
正是因为中国共产党人抓住了上述社会主要矛盾,着力解决其中存在的根本问题,并把解决这一根本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点,做到了纲举目张,促进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为向社会主义的顺利过渡创造了条件。
二、改革开放前30年——解决两类不同性质矛盾视野中的“两类矛盾理论”与斗争哲学
从新中国成立至1978年改革开放属于改革开放前30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改革开放前后两个30年不能互相否定(1)习近平在新进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候补委员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不能割裂改革开放前后历史并相互否定。。这是经过全面深入的辩证思考分析,从政治上得出的重要结论,具有指导意义。以历史思维眼光看,改革开放前30年既取得了一定的历史性成就,有经验可以总结,也有值得反思的教训。从哲学上总结反思这30年,总体上可以用“两类矛盾理论”来概括。
改革开放前30年可以分为三个历史时期:一是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56年确定要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这属于“一化三改造”的社会主义改造时期;二是1957—1966年,属于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进程中开展大规模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三是十年“文化大革命”时期。这三个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特点:第一个历史时期解决的主要矛盾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以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为核心内容的斗争哲学占主导。第二个历史时期解决的主要矛盾是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为解决这一问题,毛泽东在其代表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提出划分“两种不同性质的矛盾”理论,即社会主义社会中存在着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这两类矛盾是性质完全不同的矛盾,敌我矛盾是根本利益对立基础上的矛盾,是对抗性矛盾;人民内部矛盾是在人民利益根本一致基础上的矛盾,是非对抗性矛盾。敌我矛盾是分清敌我的问题,人民内部矛盾是分清是非的问题。敌我矛盾要用专政的方法来解决,人民内部矛盾要用民主的方法来解决,即用“团结—批评—团结”的方法来解决。显然,这一时期解决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问题的哲学基础是“两类矛盾理论”。第三个历史时期主要是在探索中前进,在曲折中发展。
上述三个历史时期也具有共同特点,即正确与失误、成就与挫折、奋斗与运动式斗争交织,主要历史使命和任务是建立并巩固社会主义制度,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巩固党的政权,力求把中国共产党建设成为一个具有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政党。为完成这一历史使命和任务,主要致力于解决党内的思想作风、领导作风和工作作风问题。解决这一时代课题与根本问题的理论基础主要涉及对立和统一的关系问题。毛泽东在《矛盾论》中虽然强调矛盾的统一性,但更强调矛盾的斗争性,认为矛盾的统一性是相对的,而矛盾的斗争性是绝对的,当时的历史场景与实践发展也使得中国共产党更加注重矛盾的斗争性。这样理解的主要依据有四个:第一,从共性角度看,无论是第一个历史时期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第二个历史时期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还是第三个历史时期,其共有的本质特征是奋斗、矛盾和斗争。具体来讲,第二个历史时期十分注重奋斗和矛盾,第一个历史时期和第三个历史时期都相对注重矛盾的斗争性。第二,从当时的判断看,在经过艰难曲折的革命后终于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然而,当时党内一些人出现了政治立场上的问题以及思想作风、领导作风、工作作风上的问题。面对这种情况,党内爆发了急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改革开放前30年,包括“文化大革命”的十年间,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仍然取得了不容忽视的重大成就。第三,从“定位—定标—定法”“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的哲学智慧看,改革开放前30年,中国共产党对这段历史的基本判断是中国社会总体上处在“矛盾和斗争”的社会。首先解决党外矛盾,建立社会主义国家,即1949—1956年进行的社会主义“一化三改造”;其次解决党内矛盾,即1957—1978年着力解决党内所谓的人民内部矛盾。基于上述判断(定位),改革开放前30年,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目标与解决的根本问题主要是以建立并巩固社会主义制度,改善党内思想作风、领导作风和工作作风,为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提供政治保证(定标)。为实现这一目标,解决这些根本问题,采取的方法主要是矛盾斗争(定法)。第四,从话语体系看,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理论界也有一场大的哲学争论,是关于“一分为二”和“合二为一”之间的争论,当时相对占上风的是注重“一分为二”。
即使改革开放前30年中国社会存在正确与失误、成就与挫折交织,也丝毫不能否认这一时期我国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在社会主义改造时期,从1953年“一五”规划开始,我国就以苏联援建的694个大中型建设项目、156项重点工程为中心,集中全国力量,快速推进国家工业化建设。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为抵制西方国家的封锁围堵,党中央果断作出研制“两弹一星”、重点突破国防尖端技术的战略决策,且举全国之力,仅用5年多时间就突破了研制原子弹的科技难题,随后几年又相继研制出氢弹和人造卫星。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1976年,我国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已经建立起门类比较齐全的、相对独立的国民经济体系和工业体系,也建设了大量社会基础设施,普及基础教育和公共医疗,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及国际地位提升奠定了坚实基础。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也相继开建青藏铁路等一批重大工程,进行“三线建设”,成功研制“两弹一星”,自主研发万吨水压机并成功制造万吨货轮下海远航,自主设计建造的南京长江大桥顺利竣工并通车。这一历史阶段,我国建立起世界唯一的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国民经济总量步入世界前列。支撑这些历史性成就的哲学基础是奋斗哲学。当然也不能否认,支撑这30年历史发展的哲学基础主要是矛盾斗争哲学。当然,对矛盾斗争哲学也应予以辩证理解。其实,矛盾斗争哲学一定意义上既有把“斗争”扩大的问题,同时也蕴含着敢于向一切所谓错误的对象、事物与思想、行为作斗争的敢于担当、敢于革命(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的精神。这种精神,也是今天我们所需要的,具有当代意义。
三、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什么、如何”范式中的认识辩证法
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这一历史时期也可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创、形成、发展、完善、成型阶段。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哲学智慧总体上可以概括为“什么、如何”范式中的认识辩证法,即“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什么是科学发展、如何实现科学发展”,所蕴含的思维方式是回答“是什么”“怎么办”的问题。
这一时期主要的历史使命和任务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进而为真正建成社会主义奠定雄厚的物质基础。要解决这一根本问题,首先要从理论上回答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时代课题(2)1978年以来,党中央治国理政所解决的时代课题、根本问题,大都是以“什么是”“怎么办”来表达的。。因为前一段历史时期主要是从生产关系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认为社会主义就是所有制上纯而又纯的公有制,分配制度上纯粹的按劳分配,经济运行方式上权力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这样理解的历史基础和前提是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马克思、恩格斯所理解的社会主义就是这种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然而,在中国所建设的社会主义,恰恰是在社会生产力不发达的情境下进行的,属于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邓小平称之为“不够格”的社会主义。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社会主义,要对社会主义的本质进行重新理解。这种理解,首先要从生产力层面来进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过去从生产关系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主要是受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或理论的影响;而从生产力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的本质,主要是基于中国具体的客观实际。这里涉及到书本公式与现实生活公式的关系问题,这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中的一个哲学问题。这一哲学问题包含两方面的内涵:一是书本结论和客观实际的关系;二是主观认识和社会实践的关系。正确认识和处理这两种关系都需要运用好唯物辩证法。同时,正确认识和处理书本结论和客观实际的关系需要在哲学理论上运用唯物主义认识论,在实践上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正确处理主观认识和社会实践的关系也需要在哲学理论上运用唯物主义认识论,在实践上确立实践标准。把二者统一起来,就是要解决好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进而为真正建成社会主义奠定雄厚的物质基础这一现实或实践问题,解决“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一理论问题,而其中所蕴含的哲学智慧,就是认识辩证法。
邓小平深刻认识到,对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来说,认识辩证法确实是需要理解和把握的深层次、根本性问题,也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首要哲学问题。他最关注的问题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道路问题,当时我国意识形态争论的焦点以及理论界的分歧也是这一问题。其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代表性观点:一种是本本主义、教条主义,即主观主义观点,唯书唯上不唯实,强调从经典作家的书本结论中找答案,从权威语录和言论中寻找答案;一种是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强调从中国现阶段的客观实际出发,主张立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一最大的客观实际来理解社会主义的本质,把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作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首要根本任务。由此,社会主义的本质被确立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
历史和实践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前提下,只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深刻认识中国国情,才能选择一条正确的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道路,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因如此,在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发表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3)这篇重要讲话,一定意义上可以看作是我国开启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宣言书和动员令。,这篇重要讲话实质上反对的是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等主观主义,涉及的是书本与实际、认识和实践的关系问题,其落脚点就是要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地认识事物、分析问题、得出结论、凝聚共识。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哲学智慧,这一哲学智慧具有总体性。
在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征程中,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历程中,认识辩证法具体体现为坚持“实事求是、人民中心、知行合一”相统一,坚持“定位、定标、定法”相结合,坚持“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相关联以及坚持“发挥比较优势、补齐发展短板、打牢发展支点”相贯通[6-7]。
1.坚持“实事求是、人民中心、知行合一”相统一
中国的社会主义依然处于初级阶段,其首要根本任务是运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来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关于社会主义本质的认识与论断,是中国共产党重新恢复和确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结果。实事求是,就必然认识到我国社会生产力不发达,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还不是很高。因而,要建设成“合格”的社会主义,就必须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断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这就把人民中心的理念凸显出来了。实际上,无论是邓小平所讲的“发展才是硬道理”,要以“人民答应不答应、拥护不拥护”作为评价标准;江泽民所讲的“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还是胡锦涛所讲的“科学发展观的第一要义是发展,核心是以人为本”,都是致力于使中国人民富起来,都体现着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邓小平是强调实干兴邦的实干家,他在理论上强调实事求是,在实践上强调实干、实力、实效,是践行知行合一的典范。江泽民强调与时俱进,实际上蕴含着知行合一,与时俱进之“时”意味着要认知这个“时”;与时俱进之“进”意味着在实践行动上要积极进取、开拓创新。胡锦涛强调的求真务实更是知行合一的体现,求真务实之“真”,实质就是“知”,亦即认识;求真务实之“实”,实质就是“行”,亦即实践。所以,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从邓小平经江泽民到胡锦涛,都坚持“实事求是、人民中心、知行合一”相统一,也体现了认识辩证法。
2.坚持“定位、定标、定法”相结合
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一种逻辑就是围绕“定位—定标—定法”而展开的。这一阶段在认识与实践的总体上主要是解决使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富起来的问题。为解决这一问题,首先要从认识上确定所处的历史方位。1993年,邓小平在与弟弟邓肯谈话时说道:“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不比不发展时少”[8]1364,习近平总书记也曾强调这句话。从我国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历程来看,这句话意味着,党的十八大以前,我国发展总体上处于“欠发展”的历史方位(定位)。这一历史方位所解决的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在这一社会主要矛盾下,解决“落后的社会生产”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所以,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在实践的总体上主要是解决“落后的社会生产”这一根本问题。换句话说,其实践上的奋斗目标、历史任务与解决的根本问题就是“做大蛋糕”、积累财富、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使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富起来(定标)。因此,邓小平讲“发展才是硬道理”,江泽民讲“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胡锦涛讲“科学发展观的第一要义是发展”(4)这三大论断分别在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那里具有标识性和代表性。;尤其是邓小平理论中的“思想路线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社会主义本质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首要根本任务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三个有利于判断标准论”等,本质上都是致力于解决上述问题,致力于使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富起来。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使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富起来,就必须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而要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就必须寻求一条正确道路,这条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定法)。其逻辑是在实践上“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进而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使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富起来”,这就鲜明地体现了认识辩证法,因为“定位”“定标”取决于科学认识,“定法”诉诸实践行动。
具体来说,1978年改革开放之初,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主要致力于探寻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中国道路,这条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首要问题就是道路问题,所以坚定“四个自信”中把坚定道路自信置于首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改革开放之初,我们党发出了走自己的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号召。”[9]81982年9月,在党的十二大开幕式上,邓小平明确指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10]3习近平总书记对此深刻指出:“中国发展的实践证明,当年邓小平指导我们党作出改革开放的决策是英明的、正确的,邓小平不愧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不愧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开创者。”[11]2实际上,道路问题是邓小平理论所解答的根本问题。邓小平理论主要是围绕选择、坚持、发展、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而展开的。江泽民把“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看作探索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核心内容。他指出:“中国的社会主义既不是苏联模式,也不是东欧模式,而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走这条道路,是中国人民经过一百多年的奋斗与探索作出的历史性选择。”[12]69-7021世纪以来,国内外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如何紧紧抓住和利用好我国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战胜一系列严峻挑战,奋力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推进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是对党中央领导的集体智慧和勇气的极大考验。在这种情境下,胡锦涛鲜明指出:“毫不动摇走党和人民在长期实践中开辟出来的正确道路,不为任何风险所惧,不为任何干扰所惑。”[13]为解决“实现什么样的发展、怎样实现发展”而提出的科学发展观,其实质和核心就是探索中国科学发展的道路,是新时期探索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又一突破。
3.坚持“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相关联
辩证法首先致力于抓住影响全局的主要矛盾与根本问题,而要抓住主要矛盾与根本问题,就必须在实践的基础上经过从感性到理性来提升认识水平。运用认识辩证法能够深刻认识到,从1978年到党的十八大召开之前的这一历史阶段,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这一社会主要矛盾中蕴含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所解决的根本问题,即致力于解决“落后社会生产”。因此,中国共产党把大力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作为首要根本任务,这也成为这一历史阶段中国共产党全部实践和工作的重点。正因如此,我国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的基本路线,也使全党的工作重点由过去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4.坚持“发挥比较优势、补齐发展短板、打牢发展支点”相贯通
在我国处在“欠发展”历史方位时,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必须注重发挥比较优势;当我国发展起来以后,要保持经济全面协调持续健康发展并维持社会稳定,就必须补齐发展短板;要保持永续健康发展,则必须打牢发展支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基本遵循是“发挥比较优势,补齐发展短板,打牢发展支点”。第一,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处于“欠发展”的历史方位,社会生产力不发达,经济基础相对薄弱,经济社会发展条件较差,物力财力人力都有限,与西方发达国家存在较大差距。基于这种认识,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实践相对强调发挥比较优势,注重实行重点突破非均衡的发展战略和方式。第二,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的“蛋糕”相对做大,处于“发展起来以后”的历史方位,即站在了实现强起来的新的历史起点上。在这一新的历史方位下,要实施高质量发展就必须尽快补齐发展短板,注重“全面协调”,解决好经济社会发展的平衡机制问题。基于这种认识,党的十八大以后,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治国理政实践注重强调“强弱项、补短板”。具体体现在:在经济领域,实施高质量发展,强调打好打赢精准脱贫攻坚战;在政治领域,坚持党领导一切和全面从严治党有机统一,积极解决党内政治生活所存在的“宽松软”问题,积极主动克服“四种危险”,努力使党在政治、信念、精神、能力、作风、纯洁、担当等方面真正“硬”起来;在文化领域,努力解决文化活动和生活中的庸俗、低俗、媚俗问题,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解决马克思主义在某些领域和方面的失语、失声、失踪问题;在社会领域,积极改善和保障民生,创新社会治理,缩小收入差距,解决分配不公;在生态领域,实施绿色发展,积极解决环境污染、生态不平衡的问题;在改革领域,注重全面改革、系统改革、治本型改革、顶层设计性改革。第三,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发展进入新的历史方位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在继续注重重点突破、全面协调的同时,还要更加注重为我国发展起来以后使大国成为强国“打牢发展支点”。为此,需要从“注重比较优势”“补齐发展短板”以及大国成为强国的根本路径、评价标准中,寻求今后我国经济社会永续发展的根本支点。这一根本支点既影响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也影响经济社会发展的平衡,还决定着我国发展起来以后能否使大国成为强国,即实现强起来。基于这种认识,习近平治国理政实践注重树立落实“新发展理念”,即创新发展、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这五大新发展理念既有助于解决发展不充分的问题,如强调创新发展、开放发展,也有助于解决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如强调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共享发展;既是大国成为强国的五条根本路径,又是大国成为强国的评价标准,也是大国成为强国需要奠定的五大根本支点。因此,坚持“发挥比较优势、补齐发展短板、打牢发展支点”有机统一,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哲学智慧,体现的是认识辩证法,即优势、短板和支点是在科学认识的基础上确定的,而要正确理解和把握优势、短板和支点的关系,需要辩证思维。
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新时代”“大变局”背景下的战略(系统)辩证法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这是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新时代、新的历史方位下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哲学智慧,总体上可以概括为战略(系统)辩证法(5)系统辩证法,是指把系统论(系统思维)和辩证法(辩证思维)有机结合起来,在系统中注重辩证法,在辩证法中注重系统论。它既注重发挥系统中每一个要素的地位和作用;又注重系统各要素之间的顺序、比例、辩证关系及结构;也注重使各要素服从服务于整体功能的发挥;还注重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的辩证关系、部分与整体之间的辩证关系、系统内外部之间的辩证关系。方法取决于问题的本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所面临的问题都具有综合性、整体性和系统性,系统性的问题需要运用系统辩证法来分析解决。所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的许多理论观点都是“组团式”出现的,如新发展理念、战略布局和总体布局、总体国家安全观等。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坚持系统观念。。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是我国发展起来以后使大国成为强国、实现强起来的新时代或新的历史方位。这一新的历史方位在国内正致力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是战略全局;在国际正遇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一变局既是世界力量的转移和世界格局的重构,又是世界权力的重组和世界秩序的重建。无论是新时代还是大变局,都意味着我国已经进入一个具有战略性背景的时代。在这种战略性背景下,中国共产党人所肩负的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以及所具有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国担当均具有战略性。这意味着强起来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可以实现的,在实现强起来的征程中,必然遭遇系统性的矛盾难题、障碍阻力和风险挑战,需要“滚石上山”“过坎闯关”。因而,如何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以积极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精神来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积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新时代、大变局背景下呈现出来的具有战略意义的时代课题,也是具有系统性的时代课题,可称之为“四个伟大”,即伟大梦想、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5]12-14。
处在具有战略性的时代背景中,面对具有战略性、系统性的时代课题,必须运用战略思维和系统思维,作出具有系统性的战略谋划和战略安排,这就要积极落实新发展理念(路线图),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总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牛鼻子”)。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打铁必须自身硬”,中国共产党人带领广大人民群众是打“铁”的主体。既然“铁”相当坚硬,作为打“铁”主体的中国共产党人自身必须要硬。打的“铁”是客体,是改造客观世界,是不断进行的社会革命。从哲学上理解,就是要自觉改造主观世界,勇于自我革命,使中国共产党人在政治、信念、精神、能力、作风等方面都“硬”起来。“打铁必须自身硬”实质上讲的是客体与主体、改造客观世界与改造主观世界、不断进行社会革命与勇于自我革命之间的矛盾关系。正确处理这种矛盾关系本身既需要坚持系统观念,又需要具有战略眼光,它关系到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要正确处理这组具有战略意义的矛盾关系,需要运用矛盾分析即辩证思维和系统思维。把战略思维、系统思维和辩证思维有机结合起来,需要在总体上运用好战略(系统)辩证法。这种战略(系统)辩证法具有实践特质,不仅战略本身具有实践意义,它还是一种系统性的战略谋划、战略安排、战略行动,在本质上是批判的、革命的,是要在实践运动过程中改造旧世界、建立新世界。要言之,战略(系统)辩证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我国发展跨入新的历史方位,在使大国成为强国即实现强起来的征程中,中国共产党人所具有的哲学智慧。只有具备这种哲学智慧,才能有效应对“新时代”和“大变局”。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战略(系统)辩证法具体体现为坚持“总框架、牛鼻子和路线图”相递进、坚持“动力、平衡和治理”相结合、坚持“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和人民主体力量”相配合以及坚持“强大政党、社会革命和自我革命”相统一。
1.坚持“总框架、牛鼻子和路线图”相递进
一个政党的执政业绩与施政方略紧密相关,一个国家的发展状况与系统性的战略谋划密切关联。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在战略目标确定之后,系统性地谋划和确定实现战略目标的总体方略就显得至关重要。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逐步确立起来的具有系统性的总体方略,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具有系统性的总框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更加积极落实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目标要求,既注重明确战略目标的基本内涵和具体路径,进一步增强实施总体布局的实践引领力和感召力,又注重推进人的全面发展,进一步增强实施总体布局的全面性、系统性和普惠性,还注重以辩证思维推进发展目标,保证目标的顺利实现。如果说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是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治国理政的“总框架”,那么,协调推进“四个全面”这一具有系统性的战略布局则是治国理政的“牛鼻子”。“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不是游离于“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之外的,而是存在于“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之中的根本、核心、“牛鼻子”,“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与“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之间的辩证关系是全面与重点、系统与核心、总框架与“牛鼻子”之间的辩证关系。
首先,二者是整体(全面)与根本(重点)的辩证关系。“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注重的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的整体性和系统性,要求全面系统整体把握;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注重的是这一系统整体中的重点、根本、核心,是实现“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根本和核心。其中,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五位一体”所要实现的战略目标;全面深化改革是实现“五位一体”的强大动力;全面依法治国是实现“五位一体”的法治保障;全面从严治党是为实现“五位一体”提供强有力的领导主体。显然,“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深化了对“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认识。其次,二者是本质与体现的辩证关系。“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是“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具体体现。“四个全面”的“全面”,内在要求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行具有系统性的总体布局,“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就是“全面”本质的具体体现;“四个全面”中的“四个”,又是“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中的“本质”,即“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目标、动力、保障、主体。如果说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是党中央治国理政的“牛鼻子”,那么,树立和落实新发展理念则是党中央治国理政具有系统性的“路线图”,是党中央在治国理政实践中实现由大国成为强国的根本之道,“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布局,都要通过树立和落实新发展理念这一“路线图”来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发展进入新的历史方位,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新的历史使命就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使中国实现强起来,新发展理念就是使大国成为强国即实现强起来战略目标的“路线图”“大逻辑”。“总框架”“牛鼻子”“路线图”实质上就是中国共产党在治国理政实践中运用辩证思维、系统思维,对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的具有系统性的战略谋划。
2.坚持“动力、平衡和治理”相结合
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首先必须解决好发展动力问题,没有动力,停步不前;其次,发展也需要平衡,发展得越快,越需要平衡,否则发展之“车”就会倒下去;最后,当发展出现不充分不平衡的时候,就需要进行治理。所以,动力、平衡和治理是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三种“根本机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自觉运用这三种“根本机制”治国理政,其中蕴含的哲学智慧是战略(系统)实践辩证法。任何对象和事物中都普遍存在着动力、平衡和治理三种根本因素。因此,可基于这三种“根本因素”来理解和把握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基本逻辑。
从历史发展动态来讲,当一个社会的发展动能相对不足时,往往相对注重“解放人”;当社会发展相对处于失序时,往往注重“约束人”。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的,在强调解放人时要注重对“人”的约束,在强调约束人时也要注重解放人。我国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共产党重新确立了思想路线,强调大力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注重体制改革,尊重每个人的物质利益,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注重科学技术,加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鼓励大胆试、大胆闯等,这些构成了我国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总体图景。其中的内核就是解放人,推进人的解放,激发人的创新动力和创新活力。正因如此,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被大大激发出来,也极大地解放发展了生产力,为实现富起来的中国注入了强大动力。这一时期,在注重解放人的逻辑的历史进程中,由于对人的约束即法治和德治没有完全跟进,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社会发展的失衡和无序现象。如果把“人”放在历史进程中来理解和把握,就必然相对注重并加强对人的约束。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或新的历史方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总体图景就是在继续注重激发人的创新活力的同时,也强调经济社会的平衡、和谐、稳定。因为经济社会发展“跑”得太快,如果失去平衡,就会“翻车”或“翻船”。所以,这一时期相对强调全面推进依法治国,注重法治、德治、自治、政治对人的行为的约束。应充分肯定,强调法治约束、德治约束、自治约束和政治约束取得了重大积极成果,整个社会呈现出良性有序的大好局面,党风、社风明显好转,风清气正的环境正在形成。这充分表明,对人的合理约束,是理解和把握人、尤其是理解和把握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人的发展逻辑的一个基本维度。今天,一些人身上出现的“动力不足”“不作为”“懒政”“形式主义”“明哲保身、但求无过”等不良现象,不是由于注重对人的合理约束而造成的,而恰恰是在治理上存在一定问题。当今所讲的治理,其本意和实质是要真正解决“一放就乱、一管就死”的局面,其实质和核心是运用辩证思维和系统思维,正确处理解放人的逻辑和约束人的逻辑之间的辩证关系,既注重解放人,为人“松绑”,让人具有追求发展的动力;又注重把人的行为纳入规范的框架内,使人追求并保持公正、和谐、平衡和稳定。由此,改革开放以来,从相对注重解放人(没有忽视约束人)走向相对注重约束人(没有轻视解放人)的逻辑,恰恰蕴含着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机制、平衡机制和治理机制,恰恰是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所要解决的最根本、最核心的战略性、系统性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特别强调全面深化改革,其实质是通过解决治理问题来更好地解决动力和平衡相统一的问题。从注重解决发展动力到注重解决发展平衡、和谐、稳定,再通过提升治理能力和水平,以解决动力与平衡的统一,是我国改革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的内在逻辑与基本经验(6)从社会发展的动力机制与平衡机制出发,李忠杰教授对科学发展观的实质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关键作了阐释,即“科学发展观的实质是把动力推动的发展与发展过程中的平衡结合起来”,“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关键也是要处理好动力与平衡的关系”。[14]。由此可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是基于这三种“根本机制”进行的系统性战略谋划,同时在具有系统性的战略谋划中注重运用辩证法。
3.坚持“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和人民主体力量”相配合
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坚持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充分发挥人民主体的力量。要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必须大力发展经济;要发展好经济,就必须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由此可见,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和人民主体力量是环环相扣的关系,三者集中于中国共产党的治国理政实践。首先,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本质特征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党的领导力量是核心领导力量。其次,把社会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有机结合起来,是中国共产党人在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创举,既有益于解决我国经济快速发展的问题,也有助于解决我国社会长期稳定的问题,还注重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市场配置力量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坚持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能够彰显出显著的制度优势[15]20。再次,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体,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力量,改革开放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亿万人民群众自己的事业,中国奇迹也是党领导人民创造的,人民主体力量更是推动中国历史发展进步的决定性力量。这样,整合“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人民主体力量”并形成合力,就成为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需要注重整合的“三种力量”。这“三种力量”是推动中国发展进步具有战略意义的力量。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在治国理政实践中,运用辩证思维,注重整合这三种具有战略意义的力量,并使其形成合力,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战略(系统)辩证法。
4.坚持“强大政党、社会革命和自我革命”相统一
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首先必须把自身建设得更加坚强有力,即建成一个强大的政党。为此,必须不断勇于自我革命,以自我革命不断推进社会革命,在不断推进社会革命的进程中也不断推进自我革命[5]529-536。“强大政党、社会革命、自我革命”是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一条基本经验,蕴含着战略(系统)实践辩证法的哲学智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必须以党的自我革命来推动党领导人民进行的伟大社会革命,要把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社会革命进行好,我们党必须勇于进行自我革命。”[5]529-536这一重要论断是在揭示中国共产党的本质和历史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提出的,蕴含着党中央治国理政的战略性思维。中国共产党在其成立、发展、壮大进程中遇到的宏大目标和曲折道路之间的辩证关系,是全面准确深入理解和把握社会革命和自我革命辩证关系的本源事实。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义无反顾地肩负起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新中国的成立与改革开放是实现这一历史重任的里程碑。然而,实现这一重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中国共产党人起初所拥有的资源、条件十分有限,力量十分薄弱,处境非常艰难;随着不断成长和发展壮大,肩负的历史重任也与时俱进地递增,况且人的发展总是落后于时代发展所要求的水平,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在这种情境下要完成宏大的战略目标,必须不断推进社会革命,积极主动地改造客观世界;同时,还要勇于进行自我革命以改造主观世界,即不断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之所以大力强调不断推进社会革命并勇于自我革命,实际上意味着当今中国共产党面临着实现宏大目标和曲折道路之间的矛盾关系,即在实现这一宏伟远大目标的历史进程中,客观上会遇到外部世界各种各样的矛盾、难题、风险、挑战,主观上会面临一部分党员干部“精神懈怠、能力不足、脱离群众、消极腐败”等危险。这一时代背景也内在地要求必须推进社会革命,并勇于自我革命,进而达到社会革命与自我革命的良性互动。这里体现了“客体与主体”“改造客观世界与改造主观世界”“推进社会革命与勇于自我革命”的辩证关系,从实践上正确把握这种辩证关系,具有战略意义。正因如此,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对勇于自我革命作出了战略谋划:第一,在背景上,要以应对好“四大考验”来推进自我革命。当今,中国共产党面临着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能否应对好这“四大考验”,影响着党和国家发展的命运。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强调,要“发挥彻底的自我革命精神”,要通过勇于自我革命,积极应对好这“四大考验”。第二,在主体上,要以培养造就“四个铁一般”(铁一般信仰、铁一般信念、铁一般纪律、铁一般担当)的干部队伍推进自我革命。信仰、信念、纪律、担当作为党的干部的基本素养,绝不能有丝毫的含混和动摇,这“四个铁一般”为新时代培养造就高素质的干部队伍提供了新标准,对每一个党员干部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第三,在客体上,要以破解党自身存在的“四种危险”进行自我革命。即积极破解“精神懈怠、能力不足、脱离群众、消极腐败”,使中国共产党真正硬起来。这“四种危险”准确概括了新形势下中国共产党执政面临的风险,全党必须居安思危、勇于进取,全面提高党的建设的科学化水平,不断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先进性和纯洁性建设,确保党始终走在时代前列,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第四,在方式上,要以统揽推进“四个伟大”实践推进自我革命。只有确保领导干部各方面过硬,才能真正进行伟大斗争、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建设伟大工程,进而才能真正把我们党自身建设好。也就是说,应该在统揽推进“四个伟大”的总体框架中来进行自我革命。第五,在目标上,要以达到“四自”目标推进自我革命。就是要不断提高党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这里所讲的“四自”,实际上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勇于自我革命所要达到的目标[16]。
五、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四个历史时期,分别呈现着实践辩证法、从“两类矛盾理论”到斗争哲学、认识辩证法、战略(系统)辩证法的哲学总智慧。这些哲学总智慧又具体体现为坚持“实事求是、人民中心、知行合一”相统一,坚持“定位、定标、定法”相一致,坚持“主要矛盾、根本问题、工作重点”相衔接,坚持“发挥比较优势、补齐发展短板和打牢发展支点”相贯通,坚持“总框架、路线图、牛鼻子”相递进,坚持“动力机制、平衡机制和治理机制”相结合,坚持“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和人民主体力量”相配合,坚持“强大政党、社会革命和自我革命”相统一的哲学智慧。分析和把握以上哲学智慧不仅有助于深入理解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征程中的哲学逻辑,也有助于应对“新时代”“大变局”的挑战,助力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