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之鬼文化内涵
2021-11-28仝雪宁
仝雪宁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 电大工作部,河南 濮阳 457000)
在我国的历史文化传承中,“鬼”形象、鬼故事的编撰和传说,可以说是随着人类社会的产生而产生,而鬼文化也就自然而然地随着中国文化的发展不断更新演变,并成为一种特殊的民俗文化。中国的鬼文化由于受到人类宗教信仰、巫术及认识论的影响,在总体上也呈现出和其他地域的鬼文化不同的特点,并逐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鬼文化体系。
一、“鬼”字释义及鬼文化的起源
在中国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中,就可以找到“鬼”这个字,甲骨文“”,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象形字,上面是一个“田”字,下面是一个人的形体,上面的田字可以解读为面具的意思,下面的人指巫师;金文跟甲骨文的字形“”相差不大,只是在旁边加了“攴”,可解读为巫师手拿着工具在施法,驱逐魔怪的意思;而在《说文解字注》里鬼的释义为:“鬼,人所归为鬼。”[1](434)把人死后的去向归处叫“鬼”,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魂”的意思;在《礼记祭义》中写到“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鬼”是指死者[2](24);同时也把迁出祭坛的祖先叫鬼。祭祀祖先,不但是处于宗法的礼教,也为求得亡灵的庇护,《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3](150)祭祀是五礼之道,君主大事小事都要通报祖先,祈求一切顺利;《尔雅》中对“鬼”的解释和《说文解字注》一样为“归”;《礼记》中说道;人死之后归天地,是“鬼”[2](25);魂者,精神之力,轻灵;魄者,形体之力,浊重。魂升天,魄入地。魂魄升入天地,并不是就此消散,因此才会出现“灵魂不灭”的观念,这个观念存在于世界各处,包括现在的农村,还会在特定时期对死者进行“招魂”让死者回家看看。关于“鬼”的起源问题,我国的学者也进行了研究。
叶舒宪先生从人类早期灵魂信仰、天地间、民间丧葬风俗习惯和“打鬼节”的传统等方面给出了五种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观点:第一,死人说;第二,异族丑人说;第三,类人动物说;第四,骷髅说;第五,魌头神像说[4](235)。这些观点为小说中出现的鬼形象及其文化意蕴的分析提供了丰富的材料。
钱穆先生在作品《灵魂与心》中,阐释了中国人的灵魂观,他认为:人生前,形神和合,死后,魂魄分散,即鬼神分散,“鬼”指尸体,即生前之魄,“神”指魂气,即生前情识。人死后,其生前种种情识,生者可通过回忆得之,但其尸体,已归于土[5](47)。在书中,作者说道:东西方有不同的观点,在外国人看来,灵魂与肉体是对立的,灵魂不灭,则肉体无法永生;我国古人说的灵魂再世及轮回的说法,其实透露了人对生命永生不朽的渴望及面对死亡又无可奈何的心理,外国人认为的生命永存是死后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而中国人认为人死后仍然留在这一个世界里,钱穆先生阐释的灵魂观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的鬼形象和鬼故事。
石昌渝先生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出发,认为先秦两汉时期的志怪书中没有鬼小说,鬼小说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创造,它反映了中国古代鬼神观念发展的历史变化。它是中国古代鬼神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和辉煌时刻。魏晋志怪构建了一个完整的鬼怪意象系统,包括阴曹地府的生活状态,阳间与阴间的联系,鬼怪的形象、特征以及鬼与人的关系等[6](15)。魏晋南北朝鬼怪意象表现了鬼的人格化、人情化,为后世文学的鬼怪题材的创作提供了基础要素。
肖向明、杨林夕《古代文学“鬼”文化之流变》认为,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些“鬼”文化观念和表现技巧通过或隐或现的方式流入现代文学的经脉里,他们从古代文学作品中的“鬼”观念、作品隐含的“鬼”母题以及人们对“鬼”文化的审视等三方面出发探讨中国古代文学“鬼”文化的要素及其流传演变[7](246),为现代民俗文化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历史背景和理论基础。
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鬼”的来源进行探讨研究。我认为,鬼的产生既有社会环境的影响,也有原始人类的认识观和心理的原因。它一经形成,便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的鬼文化便呈现出与其他地域鬼文化不同的突出特征,对分析文学作品中的鬼故事具有极大的引导意义。
二、鬼故事的类型及其主要内容
鬼故事的流传、编撰,可以说是与当时社会发展的历史条件相适应的,社会动荡、战乱不断、贫穷饥饿、病魔肆孽、愚昧无知等无不影响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当人们不能有一个安定安详的生存空间时,就会寄希望于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去想象美好生活,包括爱情、与病魔的抗争、和谐平等的人际关系等等,这些事流传久远深广,影响人类社会几千年,最终成为一种文化形成的基石。在众多鬼故事的传说中大致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人鬼婚恋:寒门弟子对爱情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人鬼婚恋是鬼故事中的一个重要类型与主题,由此产生了大量故事,这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重要的题材类型,最早的人鬼婚恋小说是魏文帝曹丕的《列异传》中的《谈生》,故事讲述的是四十岁的谈生只知读书,至今还未娶妻,有一天夜晚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来找谈生,女子容貌绝佳,主动请求做他的妻子,但要求谈生不能用灯火照她,三年后才可,他们结合后生了一个儿子,在儿子两岁的时候,谈生因好奇忍不住等女子睡着后偷偷点灯照她,发现女子腰部以下还是白骨,女子被惊醒后只能与谈生永别,临走前赠与谈生一件缀满珍珠的袍子,让他卖掉维持生计,女子则撕下谈生一块衣服下摆留作纪念。但被谈生卖掉的袍子居然被发现是睢阳王死去女儿的袍子,睢阳王听说后认为是谈生盗墓得来,便把谈生抓来问详细情况,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睢阳王便认谈生为公主的女婿,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8](316)。
又如干宝《搜神记》中的《吴王小女》,也是人鬼婚恋的典型代表,吴王夫差的小女儿紫玉喜欢上了门童韩重,私下里写信答应做他的妻子,韩重要到齐鲁之地学习,临走前便嘱托父母去向吴王求亲,吴王听后很愤怒,不同意这门亲事,强烈阻止女儿与韩重再往来,紫玉因感到无望最终抑郁而死。几年后韩重从外地回来才知道了紫玉已死的消息,便去紫玉坟前悼念,紫玉的魂魄却从坟墓中走了出来,两人互诉衷情表示相思之苦。紫玉后又邀请韩重去坟墓里看看,留了他三天三夜,韩重临走前紫玉赠与他一颗明珠,韩重出了坟墓就去拜见了吴王,并把见紫玉的事情告诉了大王,吴王大怒,认为他编故事玷污亡灵,便下令捉拿韩重,韩重逃到紫玉坟前并告知紫玉自己的处境,紫玉得知后遂去到宫里对吴王解释,请父亲不要治韩重的罪,说完紫玉便像一缕青烟一样飞散而去[9](178)。
这类故事揭露了封建礼教吃人的状况以及人们对自由爱情的向往,我们可以看到,在人鬼婚恋故事中,出现的女鬼都可爱动人、姿色绝佳,她们自愿做寒门读书人的妻子,满足了他们长期被压抑的心理需求,而且这些女鬼的人物设置都出自官宦世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们不考虑门第观念与寒门弟子交好并为其生下孩子,临走前赠与宝物让男子维持生计,男子最终成为贵族的女婿,成功步入仕途。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寒门弟子在门第制度森严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凭自己的努力步入仕途,更不可能结交贵族人家的千金小姐。他们贫穷,孤苦无依,只能把在现实中无法得到满足的愿望寄托在想象里,在这想象中得到安慰,实现自己入仕的理想,这体现了寒门弟子对现实无奈的苦闷和人生失落感。
(二)人鬼相斗:人们抵抗邪恶和灾难的大无畏精神
人们在面对死亡时,会感到很恐惧,鬼与死亡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人们对鬼的态度是憎恨,觉得鬼是害人的,在此时期产生了人鬼相斗的故事类型。人鬼相斗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人捉鬼,另一类是鬼伤人。最著名的志怪小说出自干宝《搜神记》中的《宋定伯捉鬼》,故事讲述了宋定伯在遇到鬼后不害怕,还骗鬼说自己也是鬼,当鬼怀疑宋定伯太重可能不是鬼时,宋定伯又骗鬼说自己刚死是新鬼才重。后来他机智问鬼怕什么,鬼如实告知他怕口水,当鬼因为他渡河时有声音再次怀疑他不是鬼时,他又一次机智化解,最后把鬼卖了。在这类故事中,人们不畏惧鬼,通过自己的智慧用一些方法战胜鬼,客观上反映了人们的机智勇敢和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信念,具有积极的作用,鬼被塑造成了一副滑稽愚笨的特征。
当时,人们认为疾病、灾祸等各种不幸都是鬼造成的,所以也产生了许多鬼伤人的故事,比如《搜神记》卷十六中的一则故事,颛顼氏有三个孩子,死后都成了可以让人生病的鬼:大儿子在长江水底里,是传播疾病的鬼,只要掉进长江里就会染上疾病快速死亡;二儿子在若水里,是魍魉鬼,可缠身致人呼吸困难死亡;小儿子藏在人们的屋子里,主要惊吓小孩。皇帝得知后在正月里命令举行庙会,来驱赶这些恶鬼。又如刘敬叔的《异苑》卷六中的一则故事:袁乞的妻子临终前问他是否会再娶,袁乞承诺自己不会再娶妻,结果后来却娶了一个妻子,亡妻得知此事后用刀把他的生殖器割下[10](78)。在这些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人与鬼处于敌对的状态,因为人们在思想上对鬼形成了固有观念,认为鬼伤人害人,认为坏人死后才会成为鬼,不想屈服于鬼,因此产生了人鬼相斗的故事。这种题材反映了人们不怕鬼怪,敢于斗争的大无畏精神。
(三)人鬼互助: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幻想
在人与鬼的关系中,人鬼互助也是一方面,鬼帮助人在志怪小说中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报恩,刘敬叔的著作《异苑》,有一篇爱喝茶的鬼报恩的故事:剡县(今浙江嵊县)有个叫陈务的人,年纪不到三十岁便去世了,只剩下妻子和两个孩子,三人都喜欢喝茶。他们家中有一个年代久远的坟墓,妻子每天在院中喝茶的时候,都会先向这个坟墓祭拜并浇上一壶茶水,她的孩子认为家中有个坟墓不吉利,就想把它迁走,但妻子坚决反对,孩子只能听从母亲的话,打消迁坟的念头。有天夜里妻子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人对她说:“我在这个坟墓已经三百年了,你的孩子时常要把我迁走,幸亏有你保护,而且每天都让我喝茶,我一定要报答你。”隔天早上妻子便在客厅里看到有十几万钱,妻子便将这个梦告诉了她的孩子,从此以后,妻子和两个孩子更加虔诚地祭拜。
刘义庆的《幽冥录》写了一个故事:张隆家里忽然来了个鬼,鬼请求张隆给他食物并承诺日后帮助张隆作为回报,张隆给鬼做好了饭,然后趁其不备对着鬼在的地方用刀砍了下去,鬼看见这个情况后动员别的鬼把张隆最爱惜的船弄没了,张隆察觉鬼的厉害后改变了主意,开始侍奉鬼,鬼为了报答张隆,让他在墙角放了一个容器,等到张隆再去看的时候发现里面有钱和鱼虾等东西[11](120)。人类帮助了鬼,鬼作为回报会在其他方面帮助人。
又如《幽冥录》记载了另一个故事:须县有个名叫姚牛的小孩,才十多岁。他的父亲被乡里的一个人杀害了,姚牛就买了刀报仇。县衙把姚牛抓了起来。得知原因的县令被姚牛的孝心感动,就设法开脱他的杀人罪,最后姚牛终于无罪释放。后来县长有一次外出打猎,他追着一头鹿进了草丛中,可草丛里有很多老深井。就在他的马就要踏进井里的那一刻,忽然出来一个老人,举起拐杖打马。马受惊就躲开了,因为没有追上鹿,县长命令随从拉弓去射那老人,老人解释了打马的原因,并告知县长自己是姚牛的父亲,感谢他救了姚牛的命,特来报答县长的恩情。这类故事多是受佛教思想的影响,佛教讲求的因果报应在故事中完美地展现出来。
三、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形成与发展的社会因素
(一)特殊的社会环境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产生的现实基础
叶庆炳先生在他的作品《谈小说鬼》探讨了志怪小说在魏晋南北朝盛行的原因,第一,汉末战乱频繁,而统治阶级还在压榨百姓,民不聊生,所以使百姓颇多关注死亡归向何处的问题,产生了大量鬼神之说;第二,在魏晋时期,道教和佛教的传播也促进了志怪小说的发展,而且丰富了志怪小说的种类,出现了许多神仙鬼怪、灵人异事的传说,再由作家搜集记录,于是就产生了志怪小说[12](242),也就有了鬼文化的显现。
众所周知,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政治黑暗、朝廷更换最频繁的时代。毁灭性的战争接踵而至,首先是东汉末年的军阀混战,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进行了激烈的战争,烧杀掠夺,残害生灵,造成了整个中原地区生灵涂炭的悲惨景象;其次是西晋末年的八王之战,他们之间相互残杀,导致十万多人丧命;最后是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长达130多年的混战,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次最大的浩劫和灾难。在战争时期,北方的农民大批逃到南方,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劳作农具,使农业的生产得到了发展,但东晋以来,土地制度建立,贵族的社会地位、权力高于一切,土地归于地主,这就导致租税繁重,百姓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对现实社会感到不满,内心对统治阶级产生了强烈的抗争,掀起了农民起义斗争的热潮,但终以失败告终。经历了层层曲折后的百姓最终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幻想之中,通过神仙鬼怪的故事曲折地表达出来,这些故事被文人记录、加工便成为了志怪小说。这一时期特殊的社会环境是志怪小说鬼文化产生的现实基础。
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成为时人最真实的社会写照,面对死亡,人们开始对死后归宿有了强烈的探索欲望,就这样,鬼文化从民间走向社会,成为一个时代的流行风尚,对死后之事的思考就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共同心理,谈鬼说怪就成了当时的风尚。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志怪小说,具体内容都离不开鬼怪神灵,这些作品的特点是多写神仙法术,其中夹杂着鬼怪,内容繁多,大多是想象的意象,但也或隐或现再现了官场的政治生态和时人对生命的忧患意识。
鲁迅先生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直接指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兴盛的原因,是人们受了民间巫风、道教及佛教的影响[13](32),这直接揭示了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在魏晋南北朝出现的原因。
侯忠义先生在他的著作《魏晋六朝小说简史》中提到:“在这个时期有志之士对社会黑暗的批判和年轻人对自由恋爱的追求都是促进志怪小说繁荣的原因。 ”[14](20)
(二)巫术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发展的基础条件
在当时社会还流行巫术,巫术施术者就是巫师。巫师的权力很大,掌管着祭祀、治病救人和部落等权力。与此同时,与巫术有关的神仙思想也逐渐产生,在秦汉两朝,政治局面稳定,统治阶级的权力也相对集中,当物质的欲望得到满足后,长寿便成为他们最大的愿望。为了满足统治阶级的愿望,四面八方的人们争相献媚,竞相为统治者提供各路“仙丹灵药”,秦始皇征召成百上千童男童女下海求药,可想而知以失败告终,另有一些世人创造了大量的神仙故事,鼓吹长生不老,于是百姓也纷纷效仿,上至君主,下至平民,都对长生不老进行疯狂的追求。在这个时期,文人虚构了一个令人沉迷的神仙虚幻世界,人们在这幻想中无法自拔并为之付出了诸多努力,但是这终究是虚无的,这导致统治阶级对巫术加以禁绝,使巫教生存变得十分困难,于是巫教开始寻求新的生路,与道教靠拢,巫、道逐渐结合,成为既巫既道、内巫外道的宗教形态。总的来说,巫术的出现也为志怪小说的发展提供了基础条件。
(三)玄学的盛行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繁荣的机遇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清谈之风盛行,为志怪小说和鬼文化的发展也提供了机遇。这个时期政治斗争激烈,读书人不敢发表言论,怕一句话说错就引来杀身之祸,文人也不再渴求入仕,所以清谈在文人中盛行,以虚静为主的思想成为主流。长期的战乱和残酷的政治斗争让读书人思想消沉,他们尝试在玄虚中寻找精神寄托。当时读书人步入仕途就得通过考试,而考试内容大抵不过儒学经典,四书五经之类。但是统治阶级为了集中权力,却用门阀制度进行推举,门第的高低成为了入仕的标准,寒门弟子对此大失所望,觉得自己空有抱负,大都选择了出世,隐居山林,过上了田园生活,追求内心的恬淡,但是读书人又比较注重精神慰藉,他们不再对人物评价,转为对玄学的探讨,在这种谈论中隐藏着他们的政治倾向,玄学的盛行与此有很大联系,魏晋南北朝玄学成为了当时的风尚,使志怪小说摆脱了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开始描写鬼怪故事,这也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繁荣的一个原因。
(四)佛教文化的兴起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发展的推手
佛教文化的兴起,也对鬼神文化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佛教虽然在两汉时传入中国,到东汉末年开始兴盛,到魏晋南北朝时被百姓广泛接受。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汉末时期黄巾起义,朝廷内部贪污腐败,边疆少数民族战事不断,国势日趋疲弱,再加上全国大旱,颗粒无收,但是政府赋税却不断增加,走投无路的农民揭竿而起,但终以失败告终,人民生活困苦,对现实感到绝望,而此时的佛教向来宣扬救苦救难,百姓以此当做精神慰藉,渴望躲避灾祸。有不少为逃避战乱、兵役或赋税的人都入寺为僧,所以佛教更为盛行,寺院成为百姓的避难所,又因为君主崇佛,多加厚待,寺院掌握着大量土地和财富,吸引着越来越多贫民。
佛教还信奉“因果报应”,认为人生的命运和前途完全受因果的支配和主宰,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当时军阀互并,一旦谁得到王位,便大肆屠杀前朝子孙,恰好佛教宣扬因果报应,他们怕自己因罪恶太多下地狱,怕子孙后代受牵连有灾祸,所以便向佛赎罪。
在当时,中国尚缺一个可统一全国的大宗教,此时的道教仍在创始期,缺乏一定的理论基础,并且经黄巾起义,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不合乎统治阶级的政治思想。
而佛教认为众生皆有“佛性”,只要人们能够静下心来潜心修行,便能摒弃自己内心恶的一面。这个观念给魏晋南北朝时期百姓带来了诸多想象,六道轮回,成仙还是成鬼,在此期间也产生了大量的至关重要的作用。佛教的盛行对志怪小说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五)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发展的类型
李剑国先生的著作《唐前志怪小说史》[15](221),通过时间顺序对志怪小说发展情况进行了概括。他认为,先秦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的萌芽和初步形成时期,主要以卜筮书形式出现;两汉时期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走向成熟的阶段,题材多是神仙鬼怪,以杂史和博物书的形式出现;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可分为魏晋志怪和南北朝志怪两阶段,作品众多,题材广泛,形式主要有地理博物志怪小说,如张华的《博物志》;杂史体志怪小说,如葛洪的《神仙传》;杂记体志怪小说,如干宝的《搜神记》。同时,李剑国先生也提出了志怪小说和鬼文化在魏晋盛行的直接原因是宗教迷信的影响,而“清谈”之风的盛行,对志怪小说和鬼文化的发展也起到了促进作用。
四、志怪小说中鬼文化对后世的影响
(一)鬼文化对文学体裁的影响
众所周知,鬼文化的发展导致厚葬之风的盛行,例如秦始皇陵,人死后,把大量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活马活人等埋到坟墓里陪葬,人死后祭祀时会烧大量的冥币、纸扎的马和花圈等,希望死者在另外一个世界有钱花,不再贫穷,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现在。从文学角度来讲,丧葬祭祀仪式的举行,也出现了与之相关的祭文、墓志铭等,作家借此来表示对死者的怀缅和悼念。例如韩愈的名篇《祭十二郎文》,鬼文化的出现也使文学体裁变得更加丰富。
(二)鬼文化对雕塑壁画的影响
我国著名的敦煌莫高窟,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统治者崇尚佛教,石窟建造得到了贵族支持,发展较快。莫高窟各窟均包括建筑、彩塑和壁画三部分,彩塑的主题是佛像、菩萨像和弟子像;壁画的内容有佛经故事、飞天神像、百姓耕作、舞蹈、婚丧嫁娶和神怪等,色彩热烈浓重、线条流畅优美,有西域佛教的特色。敦煌石窟的彩塑和壁画,大都是佛教内容,如佛像、释迦牟尼传教画、神话人物画、妖魔鬼怪画等。由此可见,鬼形象在绘画雕塑等艺术领域也起到了积极作用。
(三)鬼文化对戏剧发展的影响
我国的戏曲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时期,从原始社会开始鬼观念就存在于戏曲初始的意识形态之中。戏曲是一门综合艺术,歌舞表演和祭祀表演与戏剧的产生密不可分,如汤显祖创作的《牡丹亭》,主要讲述了富家小姐杜丽娘在梦中梦到了书生柳梦梅,两人在牡丹亭相会并产生了情感,梦醒后魂牵梦绕最终抑郁而亡,化为魂魄后继续寻找柳梦梅,人鬼相恋,最后女主人公起死回生。作者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刻画了生而死、死而生仍追求爱情的杜丽娘形象,这是对人文精神的最好诠释。
魏晋南北朝给我们呈现了一个丰富多彩的鬼怪世界,从民间传说到文学创作阶段,完成了从稚嫩到成熟的发展历程。纵观鬼文化的发展,经历了数百万年的流传,演变至今,对人类的思想文化和宗教信仰等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鬼文化与志怪小说的结合意义重大,奠定了志怪小说在文学史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