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体系对舞者探索身心动力的帮助

吕程亮

（深圳歌剧舞剧院，广东 深圳 518000）

一、舞者动作里的真动力是什么

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使知道要从心理上挖掘，但是仍然在身体的动力上不那么自觉，原因还是我在心理命题的感知上不那么清晰、不那么明确。在学习玛莎格雷姆技术的过程中，被老师真实的教导“玛莎技术的内在原因”之后，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提醒。我发现，一切动作动力的自觉与否，还在于“我到底自觉到了什么”这个问题。

玛莎格兰姆的父亲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他通过病人的行为举止来判断病人的病情。格兰姆曾说过：“人的动作从不说谎，用父亲的话说，你的行为和动作总能揭示你内心的想法，这是舞蹈给我的第一个启示”。也许是因着这个感受，玛莎也从动作中开始反观人的想法。

对自我认识的深度，对应的是对生命命题的深度。有了命题就开始有了对舞蹈探索的根基。玛莎的舞蹈作品就是在这个探索过程中不断诞生的，准确还原对自我内心的探索使得玛莎的舞蹈动作在生理的动力和形态上逐渐有了独特的创造，“收缩——放松”技术就是随着她舞蹈作品中对自我内心的更深入的探索而出现的舞蹈的生理动力方式，并随之继续的成为了一个技术体系。这个技术体系的生理动力核心同心理命题的核心，以及这两个核心的关系将在下一题目中介绍和分析。

二、玛莎技术体系的生理动力及心理动力

（一）动物性的本能（生理感知）

在美国学习玛莎技术期间，对玛莎技术体系在身体上的体验是情感驱动身体的源泉主要来自于腹部及裆部（两个大腿内侧至腹部），这不仅在舞台上让舞者呈现出了很大的张力，还可以控制住自己的重心。如此驱动力和控制力来自躯干的收紧与放松，躯干的收紧是指：尾椎腰椎胸椎颈椎到嘴巴，推地向上，像是有人在背后从两个腋下将自己挂起来，同时，腹部有些挤压的感觉将空气通过嘴巴呼出，在胯骨到肩膀之间的空间被拉长，从侧面看腹部如薄片，非常像豹子狮子在发出攻击时，后脚推地前爪主动扑向猎物那个瞬间的身体特征，这是contraction的一个典型的特征。Relax 是从尾椎至头顶一节一节恢复，尾椎向下头顶向上延伸，如同大树扎根生长。猛烈抽搐的动作从腹部发出，四肢都是随动感受着腹部力量的余震。脚下向下扎根，躯干螺旋向上和悬挂向上是玛莎体系生理特征的关键词。这些动作的灵感来源是一瞬间内完成的，都以主动的有时会有攻击的感觉在身体里。这样就可以理解了她的动作的品性，她的动作之所以富有野性，强劲，直率和坦白，正因为她用“动物性动力”以及“求生的本能”来开启自我身体的表现途径。而这样的表现途径之所以建立同她探索的人的心理命题有必然的关联。

（二）关于“求生欲”探索（心理命题）

玛莎技术在视觉上有一种很强烈的“求”的感觉。从contraction 这样的发力方式中会让我联想到一种像“求”（有很强烈的向上的欲望）的能量，是一种很渴求到极致的身体表现，是属于身体里本能的心理能量激发出的生理反应，而且心理能量越强身体可以挑战的极限越大。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一种要求，在这样的挑战中挖掘出身体里本身具有的能量。如此强烈的技术意识同玛莎在动作中所融入的人性的心里命题有密切关联。玛莎将她对这个世界的问题和看法都融入在她的舞蹈里，所以在学习她的体系的时候总能很强烈的感觉到她的性格特征以及她的作品中的表达方式。在《宽容》的书中曾提到“原始社会被一个唯一的信条所主宰------高于一切的求生欲望”。一个“求”一个“生”，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这样很强烈的生理和心理的呼吁。而附带的，人会因为这样的心理做主动的行动，这是玛莎自觉的对人的行动以及行动的动机的理解和探索，人类的求生行动中既有善心的、也有毁灭性的，“求生”和来自人类心灵深处的“从远古就带来的黑暗意识”是玛莎探索人性的心理命题和思考上的专注。

玛莎将自己探索的人性的命题无惧的表现出来，并使她表现的身体方式成为体系来帮助舞者完成她的作品。在我体会玛莎的课堂的时候，总会让我联想起一些很极端的时刻，比如一开始接触我会联想到我从山坡上掉下去时生理和心理的瞬间反应，你的双手会瞬间想要向上抓住什么，这个瞬间发力的来源就是来自腹部。身体会在很短的几秒里变得特别灵活，腹部是属于向上紧缩，而与此同时你的大脑会无比清醒而高速运转，心里只有一个意念“我不能摔死”，这是人本身依着“求生本能”所激发出的能量。再如到了后期学习，我会感受到一些生命中失去什么的瞬间一些人或事的失去让你还想去挣扎的争取的时候，心理唤出的本能的“求”的欲望。

通过对玛莎技术体系中那些深入探讨的人的心理命题的体验和感知，我也获得了对真实自我的深入的看见和理解，并从中得到了对自己身体动力的理解和新的探索的兴趣。因为，这些自我探索之所以被唤醒，正因为玛莎做到了她身体探索和心理探索的统一，并为我面对当下的人生以及当下的舞蹈提供了一条真实的参照。

三、玛莎技术的身心训练对当下舞者“建立自我理解”的帮助是什么

因着玛莎自我探索的命题，这种动物性的身体动力成为了她的舞蹈的特质。玛莎体系中的动物性动力表现在是“主动地攻击性”的，这是现代人所共有的一面，也是现代人因着社会关系和自我的怯懦所回避和隐藏的一面。当一个现代人在这样的回避和隐藏中不能够自我发现的时候，他一定缺少了更深的“建立自我理解”的可能。“建立自我理解”需要面对属于人的更深的心理命题。这对于一个当下的舞者来说，也是其舞蹈创造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支撑。能够面对玛莎所面对的心理命题是现代舞者所需要的一种感悟、一种内心的智慧和生命的能量。

玛莎体系训练中很强调人的动物性感受，使舞者感受到了他（她）真实本性中隐藏着的有对人的心灵和行为起着重要作用的那一面。动物性是生理的，相对应的是人类的兽性，舞者在技术要求下去挖掘自己的攻击性本能的时候，他（她）面对了自己兽性的这一面，这时的他（她）反而对应上了人类原始的不可抗拒的本性。动物性的生理感受恰恰使舞者捕捉到人心灵情感的某种本质，并能感受到心灵的主动性。通过“动物性”的一面去体会玛莎运动的轨迹，这点在她的体系里有着很重要的提醒作用。人对于本可以控制的事情失去控制时的心得体会，可以用“征服欲”来形容。而说到征服欲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豹子狮子。在纽约州立大学帕切斯学院的Stephanie 教授的课堂里的关键词是“使用你的动物性的身体！”，当她每次说到这个词的时候特别能够提醒我，她提醒的是什么？我的理解是：1 像狮子一样去征服自己的猎物，就像我在课堂中征服我的身体极限一样2 发挥自己生命力里的力量与身体统一起来，简单来说就是使我的身体充满能量，不是干摆动作。在她的课堂里的舞者看起来像一群原始的人一样，教室里充满了能量，每个人都很会去爆发自己的身体。而在课堂中的我们，不断能感受到很旺盛的生命力充斥在身体里，想有更源源不断的动作来冲破。Stephanie 说过，她希望学生能够通过课堂学习带动起一颗年轻旺盛、充满生命力的心。

这个能量来自哪里？是我与玛莎一样作为人类一种类似情感的感受，虽然代入到不同的事件中，但是它都是人类共性中的一种。当我要编创我自己的那种极致情感时，我会借鉴这种发力方式创造出我自己独有的、与我的故事相关的动作，因此我获得了一种能够使用我生活里的真实经验和体验得以表达的一个途径——一种创造身体动作和动力的途径。就像你读了别人的文章自己获得感悟并因此增加了不同看待自己的角度。

对于当下的舞者来讲，学习玛莎的好处并非仅仅是跳其作品，而是通过学习调动了舞者对自己生命中的动物本性的发现、对求生本能的发现、对与之相关的攻击性以及人性中黑暗的一种力量的发现，以及对这些发现的理解和接受。舞者通过学习玛莎体系所得到的帮助不仅仅是会跳玛莎，身体控制和爆发力得到提升，更重要的是真能感受到玛莎技术体系中所提及的“动物性动力”的本质。当一个舞者在玛莎技术的训练中能够真实的体验到“动物性动力”的时候，他（她）会对自己情感深处的黑暗和挣扎以及求生的力量有了具体的生理上的感受，也因着“更深的求生欲望和动物性的本性”而存在于自己的情感深处的成分。在心理命题上，舞者也会通过对人类本性里的黑暗意念的自我观察来完成对自我真实情感的再认识、再理解。

这个对舞者起到了一个启蒙的作用。一个舞者的成长和成熟需要在面对自我生命的真实感受上明确自己的命题，并且在此基础上对身体中的精神本质以及由此本质上而产生的动作方式的探索有实践的可能性。这样舞者才能够从所学的身体技术的范畴中主体独立出来，而产生自我身心理解的动作创造，成为一个有真实性、也有个性的表达者。玛莎的技术体系正是在这样高度上的一个活标本，是使后世的舞者们能够作为自己舞蹈生命的启蒙训练以及同后世的艺术观念进行相互见证的技术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