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禁烟斗争的启示
2021-11-27吴伟宁
吴伟宁
在1805年10月21日爆发的特拉法尔加海战,英国皇家海军上将纳尔逊在西班牙特拉法尔加海面指挥英国舰队,以颠覆传统的T形战术,击败了规模浩大的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由此确立了英国的海上霸主地位。为占领更多殖民地,攫取巨额财富,便把殖民扩张目标转向了遥远古老的东方,矛头直指中国。从1718年(清康熙五十七年)到鸦片战争前的中英贸易中,茶叶占输出总值的90%以上,不久,中国茶叶与咖啡在英国并列销售,茶叶作为一种新的饮料,在英国已从上流社会的嗜好品而迅速变成一种全国性的普遍需求, 1757年(清乾隆二十二年)以后,印度逐步沦为英国殖民地,控制一百多万各农民种植罂粟50多万亩,制成鸦片,包装之后运往中国,解决了中国进口茶叶到英国造成的巨大逆差,获得丰厚的利润。中国大量白银外流,不能满足英国殖民统治的欲望,反而变本加厉,通过最后武力,于1840年(清道光二十年)6月中英鸦片战争正式爆发,最终以清政府失败告终,中国沦为殖民地。鸦片战争标志着中国近代史的开端。此后一百多年间,中华民族蒙受资本主义列强的侵略,中国人民承受封建势力和资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一个独立自主的封建社会逐步沉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华民族灾难深重,国家被割据,人民群众贫穷落后。
随着中国近代史的发展,无数有识之士为挽救民族危亡,维护国家主权,争取民主自由,实现国富民强,前赴后继,英勇斗争,努力探索。林则徐是中国近代史开端时期的杰出代表。本文就林则徐禁烟斗争的历史文献及其历史影响作简要探讨。
一、禁烟的源由
19世纪30年代,中国面临着严重的社会危机,这就是鸦片输入激增,吸食鸦片泛滥。当时,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急切需要向外开拓商品市场。清朝的中国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基础,对英国的棉毛纺织品的倾销具有强烈的抵制性。为打进关闭的中国市场,获取丰厚的利润,英国采取向中国销售鸦片的手段,1838年(清道光十八年)向中国输入鸦片达4万多箱。鸦片贸易占19世纪30年代英国对华贸易总值的一半以上。中英两国之间围绕着鸦片输入和反输入问题展开激烈的斗争。
清政府就禁烟问题开展争论。禁烟斗争伊始,英国鸦片商人百般散布鸦片是“无害的侈奢品”,[1]“鸦片的毒害被看重了”[2]等谬论,企图蒙混过关。鸦片是一种剧烈的麻醉毒品,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中国有许多文学作品勾画出鸦片吸食者烟瘾发作时的情状:“涕泗立横流,形容顿枯槁,厌厌陈死人,僵立但未倒”。[3]目睹鸦片输入及其对吸食者的危害,许多有识之士忧心忡忡,呼吁严禁鸦片,纷纷提出禁烟方案。1835年(道光十五年),鸿胪寺卿黄爵滋上疏指出,英国向中国输入鸦片,“以无用有害之物,毒中国之人而又竭中国之财,夷计之狡,莫甚于此”。[4]林则徐尖锐地指出:鸦片“流毒天下”“为害甚巨”“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5]还有人指出:“鸦片是毒物,一经上瘾,你就要设法利己害人”。[6]正如梁廷枬所说,鸦片“其于人也,利一而害百;其于国也,无纤末之利”。[7]鸦片输入和吸食严重毒害了中国人民的身心健康,带来国防危机,白银外流,财政困难。英国鸦片贸易商人把鸦片说成如同酒那样的“无害的奢侈品”,其真正目的才是“为政治、经济的总利益服务”的,妄图瓦解中国禁烟决心。
某些英国鸦片贸易商人居然声称经营鸦片贸易“不见得就是做了邪恶的事”,理由是“我若不拿这些赢利,其他厚脸皮的人就会拿去”“如果我不经营它,其他人必会经营”。[8]这就是说经营鸦片买卖,向中国输入鸦片,可以取得巨额赢利总归有人去做的,与其给别人做,不如我来经营,我来拿利。这在英国鸦片经营者看来不是“邪恶的事”。这些强盗的逻辑,反映出英国鸦片利益集团的卑鄙、贪婪的心态,唯利是图的资产阶级本性。
禁止鸦片输入和吸食的斗争阻力不仅来自资本主义国家,而且国内也存在巨大的阻力。清初对惩治鸦片贩卖的刑律十分严厉,贩卖者枷杖,再犯者充军边远地区,所以吸食鸦片者甚少。1831年(清道光十一年),清政府颁布禁食鸦片条款,规定军民买食鸦片者枷一百,枷号两个月,还要检举贩卖者,否则将吸食贩卖为从例,枷一百,徒二年。职官及其仆役买食者,加一等治罪。但是实际上这一禁烟条款没有得到实行,鸦片吸食者与日俱增,情况严重到“上自官府缙绅,下至工商优隶,以及妇女、僧尼、道士,随在吸食,置买烟具,为市日中”。从地区上,广东、福建、浙江、山东、天津等沿海的鸦片吸食和贩卖尤为严重,被称为清朝“根本重地”的东北地区“近亦浙染成风”。鸦片吸食已渗入清朝上层官吏,许多掌权官吏和部门纵容鸦片贩子收受行贿。如广东总办鸦片的商人广设窑口,从广东到各省沿途关口,声势联络,鸦片贩子沿途包贩,十分猖獗,原因是“关津胥吏,容隐放行”。各府县开设烟馆的人,“类皆奸猾吏役兵丁”,他们与“故家大族不肖子弟”[9]相互勾结。地方官吏的幕友也聚众吸食鸦片,形成上下左右盘根错节的复杂局面,禁烟难度极大。
为向中国输入鸦片,国外鸦片贸易集团不惜利用重金贿赂和腐蚀中国官员,借以打开中国的海关大门。早在嘉庆朝颁布禁烟法令后,东印度公司航务长就断言中国“海关监督因暗中鼓励此种(鸦片)贸易,借以发财,彼决不能积极设法禁止”。1809年(清嘉庆十四年),东印度公司认为两广总督兼海务百龄发布的“禁烟之语,不过是官样文章而已”,“因为政府久已纵容私运为发财之机会”。1815年(嘉庆二十年),东印度公司为破坏中国官吏阻止贩烟行动,决定“每箱抽税四十元,以分与中国官吏”。在道光朝颁布禁烟令的第二年(1831年),水师副将韩肇庆却“专以扩私渔利,与洋船约,每万箱许送数百箱与水师报功,甚或以水师船代运进口。”难怪精通清政府情况的英国传教士郭士立在1836年(道光十六年)向英领事义律出谋献策说:中国“朝廷命官多嗜好鸦片,故尚以贿赂扩张贩路,必能达到目的”。国外鸦片商人和国内鸦片贩买、吸食者,采取行贿手段,腐蚀拉拢政府官吏和海关官员,相互勾结,纵容包庇,这是禁烟法令无法执行、禁烟斗争终归失败的重要原因。一个英国人认为,当时中国禁烟之所以失败,“与其说他们失败是由于决心不足,还不如说是由于愚昧和缺乏力量”。四十年间,中国“把禁烟告示张贴在帝国各地,在大城市张贴的告示经常翻译成英文”“外国人就是置诸不理”。[10]他把清政府历年禁烟法令无法贯彻、禁烟屡屡遭受失败的原因归结为中国自己“缺乏力量”,因而“外国人”敢于“置诸不理”,竭力破坏,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的。如果清政府不仅有坚定的禁烟决心,始终坚持,又有明智的政策和措施,还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外国鸦片商人岂敢“置诸不理”,也难以施展贿赂伎俩,破坏禁烟。
清政府上层人物中,对于禁烟与否存在严重的分歧。1836年(道光十六年),许乃济自诩对于查禁鸦片流弊日甚一日“知之甚确”,鉴于这些“流弊”无人“据实直陈”,他才呈上《鸦片例禁愈严流弊愈大亟请变通办理折》,主张“仍用旧例,准令夷商将鸦片照药材纳税”“纳税之费轻于行贿”,他们就“必乐从”。[11]许乃济弛禁鸦片的主张,实际上代表了鸦片贩买和吸食者的利益和要求。他的“变通办理”主张一提出,立即受到一批爱国官吏的驳斥和反对。许球质问:“弛鸦片之禁,既不禁其售买,又岂能禁人之吸食?”“明知为毒人之物,而听其流行,复征其税课。”“堂堂天朝,无此政体”!他主张“谨守旧章,严行整顿”,严厉惩治鸦片贩买者,并责令外国鸦片趸船撤回,否则“定将坐地夷人正法”。[12]继之,黄爵滋在《请严塞漏卮培国本折》中,分析了鸦片的毒害,提出“重治吸食”的办法。道光令盛京、吉林、黑龙江将军直省各督抚对此折“各抒己见,妥议章程”。[13]
林则徐完全站在严禁鸦片者一边,力主“重治吸食为先”,严厉打击包庇鸦片走私和贪污渎职的鸦片吸食者。他指出衙门中的幕友、官亲、长随、书办、差役,“嗜鸦片者十之八九”,他们都是“力能包庇贩买之人”。对他们“若不从严起”,就无法断绝烟贩者。他认为对鸦片吸食者固然要重治,同时对开烟馆和烟贩也不能惩处过轻。[14]林则徐的禁烟主张推动了道光帝的禁烟行动。1838年(道光十八年)11月,林则徐晋京召见,过直隶时,遇见直隶总督琦善,琦善警告林则徐“无启边衅”,林则徐“漫应之”,[15]决心不为之动摇。林则徐到京后,先后被道光帝召见十九次,奉命以钦差大臣赴广东禁烟。林则徐的禁烟主张“与同僚论不合,中外交构,有识者已为文忠危”。[16]林则徐自己从奉命之日起“明知入于坎窞”,[17]但他仍然表示“若鸦片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始终,断无终止之理”。[18]林则徐明知禁烟是一场尖锐复杂的斗争,却知难而进,勇挑重任,表现出炽热的爱国思想和强烈的民族责任感。
二、禁烟行动
1839年(道光十九年)3月,林则徐抵达广州,采取了一系列保证禁烟斗争胜利的方针、政策。林则徐禁烟斗争是正义的,并不孤立,无论在朝廷内外都有他的支持者。林则徐离京时,他的挚友龚自珍作《送钦差大臣候官林公序》,鼓励他坚持禁烟斗争,对于动摇禁烟决心、反对禁烟行动的官吏、幕僚、游客、商估、绅士等“宜杀一儆百”,并期望二年内“使中国十八行省银价平,物力实,人心定”,胜利归来。在各个地区、特别是在广东,也有一批开明官吏和有识之士,更是林则徐行禁烟使命的直接支持者和依靠。他们当中主要有邓廷桢、关天培、怡良、梁廷枏等文武官员和一批知识分子,形成领导核心和骨干,林则徐团结和依靠他们,并肩战斗,开展禁烟斗争。
1836年(道光十六年),广东总督邓廷桢与巡抚祁贡等都曾是许乃济弛禁鸦片论的拥护者, 主张输入鸦片“以货易货”,民间栽种罂粟“稍宽厉禁”。吹捧许乃济的《鸦片例禁愈严流弊愈大亟请变通办理折》“如蒙俞允,弛禁通行,实于国计民生,均有禆益”。[19]随着资本主义国家鸦片输入的增加,白银外流无法遏止,邓廷桢逐渐感到弛禁鸦片是行不通的,终于抛弃了弛禁观点,转向禁烟立场,愿与各省督抚“齐扫疮痍,共培元气”,决心与林则徐“协力同心,除中国大患之源”。[20]林则徐到任后,把邓廷桢等人视为禁烟斗争的领导骨干,从他们那那里了解到广东许多情况,更坚定了自己禁烟必胜的信心。自此“林邓”与禁烟运动和鸦片战争不可分割地联在一起,践行了“协力同心”的诺言,做到荣辱与共。道光帝也嘉奖林则徐和邓廷桢在禁烟斗争中的“合力同心”。[21]
林则徐在广州起用了一批确有能力的人才。1838年(道光十八年),湖南抚标游击马辰因失察家丁私受替班兵丁规钱,被革职回安徽原籍。林则徐也因预马辰而受降四级留任处分。林则徐到广州后,深感了解洋务夷情的重要性,自然地想到马辰“素谙武备”“精力甚强”,不应置之不用,便自付给马辰盘缠食用,指派他“兼程先赴海口代访夷情”。[22]又如林则徐在湖北查禁鸦片时,曾派遣汉阳县丞彭凤池去广东缉拿烟贩,未还湖北,他认为广东籍的彭凤池“廉明勤干”,并且“谙晓”广东“土俗方言”,即指令彭凤池留广东“就近代查鸦片根株”。[23]为“探访夷情”需要,林则徐在广州还重用了一些精通外文的人才,编译西方报刊有关禁烟的资料。他们当中有澳门马礼逊学校毕业的年轻人、南洋归侨袁德辉,有广东传教士梁发之子梁进德等。他们的工作对林则徐了解外围情况、开展禁烟斗争发挥了重要作用。依靠坚定的禁烟派骨干,调动犯过某种错误但确有能力的人的积极性,重用学有专长的人才,这是林则徐在禁烟斗争时期用的正确政策,也是保证斗争取得成效的重要条件之一。“有才而不用与无才同,用之而不使之尽其才与不用同”。[24]林则徐的这句话是他用人的指导思想的高度概括。
林则徐不仅有坚决的禁烟决心,而且执行重治与宽大结合的禁烟政策和措施。他认为“贩烟之盛由于食烟之众”,因而禁烟“必先重治吸食”鸦片。他到广东之初,即与邓廷桢、关天培等合作,发布一系列严禁鸦片的告示和条令。他要求各学校、文武生员“如有吸食与贩者,立即查实据,移交地方官审究详革,按拟严办”。[25]晓谕全省士商民人,“凡从前误食鸦片者,速即力求断瘾,痛改前非”。告示发布后“倘仍执迷不悟,匿具不缴,则是玩法抗违,惟有挨查牌甲,责令兴首,一面严密搜拿”。有一些已经关闭的窑口烟馆,“以为官禁不能长久”,把烟土潜藏起来,“欲待查拿稍松,仍待偷卖”。林则徐指出,对此将严密查访,“破获者尽法痛办”,奉劝存有观望和侥幸心理的鸦片吸食和贩买者“速即自首到官,亦当分别量减”。[26]
林则徐对广东水师将弁把鸦片“吸食者习为故常,售卖者视为利薮”尤为痛心。他看到由于吸食鸦片,水师“名为健卒而精力疲惫不堪,委以查私而贿赂公行滋甚”,限令各营将弁于文到五日内呈交该兵花名册,以备查核,对久惯吸食鸦片者,“速即开除名粮,解县严办”。将弃中如有沾染吸食者,“亦即揭参究惩”。[27]几个月后,林则徐颁布了《禁烟治罪新例》,对惩治吸食,贩卖、种植、制造、包庇鸦片等作了严厉规定,其中规定吸食鸦片人犯,从道光十九年五月二十六日(1839年7月6日)起,限一年六个月,“限满不知悛改,无论官员军民人等,一概交监候”,显示了林则徐“总必永断鸦片”[28]的决心。
英国鸦片商人攻击林则徐禁烟行动“苛酷”,以为其继续向中国输入鸦片辩护。如果不采取严厉的禁烟措施,不打击国内吸食和贩买者,不严禁外国鸦片输入,中国人民的身心健康将受到严重的摧残,人口素质下降,中国的白银将源源外流。事实上当时从事鸦片贸易的国家都是严禁鸦片吸食的。盛产鸦片的印度本国是禁止吸食鸦片的。西方国家有的惩治鸦片吸食者的办法是,“集众人环视,系其人竿上,以炮击之入海”,使人不敢吸食。向中国输入鸦片最多的英国等国,其国法是吸食鸦片者以死论处,所以鸦片输出国“只有造烟之人,无一食烟之人”。[29]这些惩治鸦片的做法其实是非常“苛酷”的。林则徐实行的禁烟政策既体现了严厉的思想,又贯穿着宽大的精神。在吸食鸦片甚行的当时,如不执行严禁的政策,就无法达到禁烟的目的。对于能按期限悔改者则是采取宽大的政策。林则徐不仅在禁烟方面作出政策规定,而且还亲自“久经采访各种医方,配制药材”,制出戒鸦片烟的两种药方。他相信这对戒烟“具有神效”,“即使至重之瘾,果能痛自改悔,照法行之,不过略多数日,未有不能断绝者”。[30]
三、林则徐的禁烟斗争
英国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污蔑林则徐领导的禁烟斗争是“排外举动”。[31]这是恶毒的攻击。鸦片战争前,清朝统治者曾以天朝大国自尊,实行过闭关政策,与世界甚少交往,对世界情势茫然无知。但是曾得到过清道光帝支持、由林则徐领导的禁烟斗争,绝不是什么“排外举动”。林则徐严厉打击国内鸦片吸食者和贩买者、严禁鸦片输入,完全是打击外国侵略者的“精神侵略”,是拯救民族,拯救人民,完全是爱国行动,不是闭关主义者,决无因禁烟而与外国断绝正常贸易往来之意。
林则徐到达广州后,提出“以断绝鸦片为务”的方针,通告各国商人,中国正在开展禁烟,“所有内地民人贩鸦片、开烟馆者,立即正法,吸食者亦议列刑”,要求他们到中国来,“即应与内民人同遵法度”,立即把停泊伶仃洋面趸船上的鸦片“尽数缴官”,并且甘结声明“嗣后来船永不夹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情甘服罪”。[32]对已经交出烟土的外国商人,“准其照常互市”。[33]他反复告诉外国商人,中国的“禁绝鸦片新例极严”,但对“素不贩卖之人”而言,则可“从此专作正经贸易获利无穷”。[34]他在驳曾望颜关于封关禁海主张时也反对“不分良莠”,把“示犯法之各国夷船与英吉利一同拒绝”[35]的做法。他对虎门观看销烟的《中国文库》记者更加明确地表示:“中国政府对今后私运鸦片,必予以最严厉的惩处,而对从事正当贸易的外商,则加以恩惠,决不容走私牵累合法的贸易。”[36]林则徐严格区分非法的鸦片贸易和正当贸易,严厉禁止鸦片进口,坚持正常贸易的政策界限泾渭分明,反复宣告,严格执行。英国鸦片贸易商人攻击中国的禁烟为“排外举动”,是中国政府“拒绝履行国际法和国家互惠的准则”,[37]实际上是为其继续输入鸦片,乃至为发动武装侵略中国制造借口。1937年1月,《中国文库》曾刊登过一篇详论鸦片贸易的谈话,指出外国商人深知“中国的爱国者不是其知识只限于战争和恐怖的人,而是切望使他们祖国尽可能太平安乐的人”。他们对唯利是图的外国商人“凭借国家的力量,用致命的鸦片来毒害一个民族的健康和败坏其道德,而却傲称优越”的行为,“作出理智的判断。作者还抨击了忘记了基督教教义:“汝不行恶,善就会”和“施于人为汝望,人将施于汝”的人,还辱骂中国人“苛酷”,并且指责他们“对欧洲人在中国居留的厌恶与无理要求其政府严禁鸦片输入”。[38]这代表了一部分公正的西方人士的客观评论。发生于1839年间禁烟和反禁烟斗争的原因和性质更是如此。
1840年爆发的中英之间的鸦片战争是因英国维护向中国输入鸦片和中国禁止鸦片输入而引发的,这是铁的事实,已为大量的事实所证明。这一点伦敦东印度与中国协会给巴麦尊的信中说得相当坦率:“我们应当承认鸦片贸易的本身是经最高当局准许的,对于直接间接经营鸦片贸易的商人们加以辱骂,是极不公道的。”他们认为,中国的禁烟举动,“给我们一个战争的机会”,要求英政府对中国“施以武国”,相信“可以有很大的成绩”,可以“乘战胜之余威,提出我们自己的条件,强迫中国接受”。[39]这些言论已经使英国最终发动武装进攻中国的原因和目的昭然若揭。林则徐明知前途艰难,却始终“于一身荣辱祸福早已不计,只求无伤国体”,在英国武装侵略面前,挑起领导抗击英国侵略的重任,并在广东地区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却受到妥协派的打击,与邓廷桢一起被革职,充军新疆。反侵略的鸦片战争终遭失败,于1842年签订了《南京条约》,英国“强迫中国接受”割让香港;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赔款二千多万两,丧权辱国从此开始。
林则徐在领导禁烟和抗英斗争过程中,正如魏源所说:“日日使人刺探西事,翻译西书,又购其新闻纸”,以了解英方情况。他在广州重用一批精通外文的人才,编译《澳门新闻纸》《华事夷言》《四洲志》等,“借以采访夷情”。《澳门新闻纸》刊登有英国对鸦片战争的逐日记述和评论,林则徐曾选录其重要条文送道光帝阅览。《华事夷言》是对西方报纸和书刊有关鸦片战争评论的辑译。《四洲志》则是要根据英国人慕瑞的《世界地理大全》选择编成,介绍了五大洲三十多个国家的历史地理概况。后来林则徐把《四洲志》的资料交给魏源;魏源参考后编著成《海国图志》。何秋涛的《朔方备乘》等外国史地书编撰也都受到《四洲志》不同程度的影响。
1838年(道光十八年)12月16日林则徐日记记载:他这一天在广州接见了因遭风害而到琼州避难的十五名英国船民,赏给食物,交谈了一个多小时,并派员送他们到虎门,“归其舟次”。接见时,林则徐询问英国国内是否知道中英发生战争,说明战争是“由于英国人倾销鸦片”所引起的,重申禁烟的决心,表示希望中英友好的态度;也向船员了解美国、土耳其等国的情况;还请随船医生喜尔等帮助订正所译西书和修改致英国国王书等。
在英国武装进攻面前,林则徐深感中英武器优劣悬殊,提出“师敌长技以制敌”的主张。他在阅读和研究中国古代兵书的同时,还很重视仿制西方先进的船炮。他对善于仿制西方船炮的龚振麟非常关心,亲自与龚“共同筹画”吸收外国新技术制造武器装备之事。[40]
大量事实说明,林则徐既坚持严禁鸦片的原则,又遵循在这一原则前提下与西方国家进行正常的、合法的贸易惯例;在鸦片战争发生后,既坚决反对英国的武装侵略,又十分重视了解世界形势,吸收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改变国家落后状况,以达到“制敌”的目的。林则徐的这一思想想,与视西方科技为”奇技淫巧“的守旧封闭观念形成尖锐的对立。他的这种思想具有开风气之先的意义,表现出强烈的爱国精神。
清王朝的统治到中期已经开始向下滑坡,一批士大夫对腐朽的社会现象进行揭露和抨击。龚自珍认为,清朝社会已是“万马齐喑”,主张“更法”“改制”。林则徐又是在中国封建社会矛盾尖锐、变化激烈时期,主张改革弊政的进步人物。鸦片战争前后,他在河道总督、江苏巡抚、湖广总督、协办浙江海防、陕甘总督、陕西巡抚任内,都对苏浙、新疆、陕甘、云贵、湖广地的吏治、水利赈灾、币制、漕运等方面存在的弊病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兴利除弊,发展生产,促进经济社会发展,造福民众,受到人民的好评和怀念。
四、林则徐思想的历史启示
英国先是通过鸦片输入,继而借口改用舰炮打开中国的门户。随后,许多资本主义国家接踵而来,使用武力打败中国,迫使清政府签订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攫取政治、经济、文化权益。在资本主义列强侵略面前,清政府执行妥协让步的对外政策,直至勾结帝国主义共同镇压中国人民的反抗,中国逐步论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鸦片战争时期中国人民面临的反对资本主义侵略和掠夺的斗争任务并未完成,而且矛盾更加尖锐激烈;林则徐开风气之先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革新社会的愿望没有真正实现,清朝统治更加腐朽,国家更加贫困落后。然而,中国人民反侵略战争从未间断。继林则徐之后,无数爱国者和革命者,继承和发扬了中国人民在鸦片战争时期表现出的爱国主义精神,艰苦奋斗,探索前进。
资本主义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愈加紧,中国人的反抗愈强烈。太平天国英雄们在反对清朝封建统治的同时,也反对资本主义国家的武装干涉,给帮助清政府镇压农民起义军的侵略军以沉重打击。在1884年(光绪十年)的中法战争中,黑旗军和清将士为抗击侵略中国和越南的法国军队作出重大贡献。中国在甲午战争中虽然败给日本帝国主义,但许多爱国将领和广大士兵却表现出反对侵略的爱国精神,以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义和团运动的兴起是列强加紧侵略中国的结果,它起到了阻挠列强瓜分中国的历史作用。
鸦片战争的失败给中国人民一个重要启示是:为抵御外国侵略侵略、实现兵强国富,就必须打破闭关锁国局面。魏源按照林则徐嘱咐,编著了《海国图志》,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批判了封建守旧派把外国先进的科学技说成是“奇技淫巧”的观念,主张学习“西洋之长技”使之“为中国之长技”。洪秀全把宣传基督教教义的作品内容,根据自己的理解和需要加以改造和利用,使之成为发动起义的思想武器。洪仁玕的《资政新篇》倡导学习西方的有用的东西,以实现“兵强国富”。早期的革新思想家和戊戌变法时期维新派,除大力提倡学习西方国家先进的科学、经济、文化、教育外,还介绍了西方资产阶级的某些政治制度。
鸦片战争的失败,《南京条约》的订立,清朝封建统治的腐败性已经暴露无遗,人们革新社会的要求日益强烈。在这方面魏源的表现比林则徐激进。他认为“天下无数百年不变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而且是“变古愈尽,便民愈甚”,积极主张“兴利除弊”。洪秀全在鸦片战争后国内阶级矛盾激化条件下,发动太平天国起义,给清朝封建统治以沉重打击。洪仁玕针对当时社会存在的问题,为拨转太平天国起义的前进方向,提出了全面、系统进行“革故鼎新”的方案,发表了《资政新篇》,许多措施都得到洪秀全的认可。早期革新思想家、特别是戊戌变法的代表人物,更是要求清政府实行某些资本主义性质的改革。但是,他们的希望终于化为泡影,宣告失败。
孙中山少年时代就有“慕西学之心”。[41]早在中法战争时他就开始“有志于革命”。[42]甲午战争后,“列强环列”“瓜分豆剖”中国,《辛丑条约》签订后,清政府变成“洋人的朝廷”。孙中山先后组织兴中会、同盟会,制定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纲领,领导革命斗争。1911年武昌首义,推翻清朝封建统治,创立了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这七十多年的历史,是中国人民为反抗外来侵略,革新政治,推动中国走向富强的不懈斗争史。但是,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很快被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所窃取,孙中山又进行了十多年拯救民主共和国的斗争,虽屡受挫折,却愈战愈勇。最终,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使命落到了以毛泽东为首的无产阶级及其先锋组织——中国共产党的肩上,经过28年的奋斗,才彻底完成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任务,建立了新中国。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70多年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党的十八大后,稳步向前发展,国家发展突飞猛进,国力大大增强。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我们还要继续努力,继续奋斗,继续进行伟大的斗争。
181年前林则徐领导的禁烟、反对西方列强武装侵略的思想和实践及其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却永远值得研究和纪念,给历史留下了珍贵的民族遗产,昭示后人。
注释:
[1][2][6] 广东省文史研究馆编:《鸦片战争史料选译》[M],北京:中华书局,第110、113,140页、1983。
[3][4] 中国史学会,齐思和、林树惠等编:《鸦片战争》第1册[M]。上海:神州国光社,第317、484页,1954。
[5][14][23] 中山大学历史系编:《林则徐集·奏稿》[M]。北京:中华书局,第601、600、706页,1965。
[7] [清]梁廷枏撰,邵循正校注:《夷氛闻记》[M]。北京:中华书局,第8页,1959。
[8][10] 广东省文史研究馆编:《鸦片战争史料选译》[M]。北京:中华书局,第101-102、110、200页。
[9][11][12][13] 中国史学会,齐思和、林树惠等编:《鸦片战争》第1册[M],上海:神州国光社,第485-486、473、475、488页,1954。
[15][16][17][29] 中国史学会, 齐思和、林树惠等编:《鸦片战争》第1册[M],上海:神州国光社,第336、570、487页,1954。
[18][25][26][27][28][32] 中山大学历史系编:《林则徐集·公牍》[M],第59、51、53—55、125页。
[19][21][24][40] 来新夏编著:《林则徐年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第157、194、427、331页,1981。
[20] 杨国桢著:《林则徐传》 [M]。北京:人民出版社,第194,1981。
[22][30][33][34][35] 中山大学历史系编:《林则徐集·奏稿》 [M],第584、573、623、656、794页。
[36][37][38] 广东省文史研究馆编:《鸦片战争史料选译》[M],北京:中华书局。第138、102、103页,1983。
[39] 中国史学会, 齐思和、林树惠等编:《鸦片战争》第2册[M],第649、661页,1954。
[41] 孙中山著,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等编:《孙中山全集》第1卷[M]。北京:中华书局,第47页,1981。
[42]孙中山著,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等编:《孙中山全集》第6卷[M]。北京:中华书局,第229页,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