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形传播与表情包文化生产:一种文化记忆的视角
2021-11-26何志荣
何志荣
(南京邮电大学传媒与艺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1982年9月19日,斯科特·法尔曼(Scott E. Fahlman)创造人类历史上第一张电脑笑脸符号“:-)”,象征着表情包的诞生。之后法尔曼还创造了哭脸“:-(”等,这个他认为“当时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创新却带来表情包的病毒式裂变似的发展,表情包在短短的三十几年后就成了新兴的网络语言。表情包在最初“恶搞”的动机上,增加了沟通交流便利有趣功能,甚至成了一种文化交流方式。“日韩的表情符号比较精致,更多是静态表情。欧美的表情符号比较正统,不可爱,但是很实用。而中国的表情形象萌、‘草根’、接地气”,日本网友则称“哪个国家的表情包都没有中国厉害”。有外国网友评价称表情包可以算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通过表情包可以了解中国文化。英国媒体BuzzFeed报道好莱坞明星的重点却在表情包:“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加入了中国最大的社交网络,人们用表情包刷屏他的主页”,外媒如此幽默地评价中国网友的欢迎方式“Not really a traditional greeting(非传统的欢迎方式)”。姚明表情包也被发现印在了埃及古城卢克索的官方路标图上。2017年,中央纪委监察委员会在其官方网站上推出16款“八项规定”表情包,反“四风”、反特权等接地气的表情包一经发布便引发热议,在微信朋友圈刷屏。表情包在中国呈现从“草根平民”到“官方机构”都在积极使用的态势。“人人都爱表情包”“总有一款适合你”“用表情包讲故事”,表情包就像形象产业的网红,实现了全民关注。
与越来越丰富的表情相对的,则是人们在社交网络的交谈和表达逐渐抛弃文字。“能用表情包解决的事,绝不打字”“表情包成为我社交的救命草,是我的第二张脸,是我最后的倔强”。与此相对的,不少学者开始思考“无表情包不欢”是否会影响人们的文字想象力?表情包会不会使青少年丧失一部分文字沟通能力,从个体失语到集体失语,变成乌合之众?学者蒋建国等称涂鸦表情包是“审丑狂欢、娱乐大麻”,青年网民正逐步成为现代犬儒主义者的代表[1],甚至有学者声称“表情包使用引发文明的倒退”[2]。
一、表情包作为一种“类文字”
沟通交流的视觉化进程不可逆转。20世纪初,意大利诗人、未来主义带头人马里内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曾试图用“图像化写作”消解文字霸权,突破语法、标点等限制,带来更加自由的表达。百年后的今天,他的前卫实验成为现实。
不少学者将表情包作为一种图像研究(吴志远,2018;唐宏峰,2016;屈济荣,2018),还有学者将表情包统称为“非言语符号”(谷学强,2017;黄钟军,2018;赵莉莉,2017;刘林燕,2019)、多模态话语(郑满宁,2016;林爱珺,2019),更多的学者则将表情包笼统地作为一种符号来研究(胡远珍,2017;饶广祥,魏清露,2018),彭兰(2019)则把表情包定义为与文字相区别的研究对象,扩展了表情包的隐喻特征:密码、标签和面具。
不管是笼统的作为非语言符号还是作为图像来研究,目前对于表情包的本质探索还停留在视觉形式上,并没有能够透过网络背景环境,挖掘出表情包的最核心内涵,几乎没有研究会把表情包与中国汉字作关联。从视觉层面上来讲,表情包与文字关系含混,有时候表情包是纯文字,有时候文字只是表情包图像的辅助解释,有时候表情包没有文字,只是静态或动态图片……但不等于说表情包与文字毫无关联。当我们透过表情包的结构表象,将表情包的多重意指(字符、文字、图像)压缩在一个平面上,将表情包内包含文字、图片、小视频等多元异质元素同化为一个有机整体来研究的时候,我们就拥有了“广义文字学”的研究视角。广义文字学认为,汉字是“言、文、象”三者互相交融,本身包含一种特殊的符号关系场,也就是“文字间性”[3]。中国文化符号的本质精髓是亦文亦象型,并与网络中其他言、文、象符号共同构建一个符号关系场。法国学者德里达(Jacques Derrida)则干脆认为文字泛指一切视像符号,包含了建筑、图画等。
表情包处在亦文亦象的“文字间性”关系中[4],当表情包的多元异质元素被同化后,图文双重意识消失了,表情包被整体一元意识所取代。将表情包作为图像来研究,还是属于一种结构主义二元对立的思考方式和路径,并不能够触及表情包的本质属性。而将表情包只是作为非言语符号来做研究,也显得过于笼统。表情包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能够表达相对确定的信息内容和意义的类文字。
人类创作和传播表情包的技术环境逐渐同步,而各国、各地区的表情包发展差异则可以追溯到其文化差异上。笔者试图寻找在汉字文化影响下的中国表情包的繁荣机制,并让汉字这一传统文化与属于后现代文化的表情包文化产生强烈关联,利用汉字文化考察表情包文化。过去有利用汉字考察古代社会的大师王国维、郭沫若,如今笔者尝试利用汉字视角考察网络文明中的表情包文化,作为当下“文化自信”号召下的一种努力。
二、象形思维与表情包文化生产
从根本上来说,所有的汉字都是“象形”的。汉字的“象”,乃汉字最重要的特质。唯有“象”,揭示了汉字作为符号的根本特征。[5]世界文字大抵都源自于图像性文字(或统称为象形文字、表意文字等),象形文字就是与个人或社会情境始终相连接的文字类型。
恩斯特·费内罗萨(Ernest F.Fenollosa)(1)恩斯特·费内罗萨(又译为芬耐罗莎,芬诺罗萨),美国学者,《麦克卢汉精粹》(何道宽译)中有一个麦克卢汉阅读书目,其中第51种就是恩斯特《作为诗歌媒介的汉字》,恩斯特侨居日本,长期亲近东方文化,他在20世纪初发表《论用中国文字作诗之工具》,后来被翻译成《芬诺罗萨论中国文字之优点》,刊登在吴宓主持的《学衡》上(1926年第56期),后来何道宽将其翻译成《作为诗歌媒介的汉字》,是麦克卢汉研究汉字的重要参考文章。认为汉字的内涵始终与外形相联结,之所以愈变愈丰富,源自于汉字结构本身的二元性或多元性。“中国文能将若干图画之部分并为一字也。二物同功,譬日与月,而合为一动词(明),此英文中所无也。”汉字的这种拼贴方式也曾经启发爱森斯坦,爱森斯坦从中国字两个形象元素并置而产生一个新的意念中得到启发,将两个不同时空经验的镜头重叠或并置用以产生强烈的感受,发明了“蒙太奇”技巧。
汉字结构体现了充分的“拼贴(collage)”特征,将异质性元素通过粘贴、拼凑、并置、重叠、剪裁、组合等方法,后被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广泛应用,频频出现在西方风格化的概念中:立体主义、构成主义、达达主义、波普主义……表情包的最显著风格——拼贴,是受汉字结构多元的启发。不可否认的是,在文化交流中,西方文化也对表情包发展有着一定推动作用,这样的发现会让人们对文化“西方中心论”有更清醒的认识,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辅助解释表情包在中国的繁荣发展。
隐喻(metaphor)是一种通过把某一事物与其他事物作比较来揭示该事物实质的方法,由meta(变化)和pherein(传送)组成,其原意是搬运或运输。隐喻无处不在,伽利略说“大自然的语言是数学”,波兹曼认为“媒介即隐喻”,中国智慧中也会有“家国同构”“天人合一”的隐喻思想。文字作为一种媒介技术,首先是它的传递信息功能,表现在汉字的图形功能。图形功能够激发人的灵感、潜意识和想象力。[6]隐喻是一种典型的汉字造字思维,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形声字无不体现出隐喻思维。
汉字为了表达“意”,借助于“象”来理解关系和超越事物自身的意义。表情包也会借助面部表情、肢体动作来传达准确信息。表情包起源于人的面部表情,因为“人的面部表情是易读的,而且是世界通用的”,表情包在表情达意上更为直观、更具感染力。
三、表情包作为象形文化记忆媒介
(一)表情包文化基因:象形与表意
“中国字的起始是象形的”(宗白华),汉字的要义在“象”,如汉字书法就是以“大象无形”传达“无尽之意”,象形、象事、象意、象声,无非象也,故曰“古人之象”。传说中“仓颉字起于鸟迹”,“崇拜对象(如日月星辰、风云雷电、猴虎熊狗、祖先鬼神等)文字化”。“象形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有了“象”,一切才有了“众妙之门”。绵延千年的中国文化之所以具有稳定性、持续性和永恒性,汉字在其中的作用不可估量。“据形知意”是人类从原始时代开始一直延续的文化记忆。
“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文字脱离刻符载体之后的表意形式具有了传播力,开始传于异时异地。汉字自象形文字(主要指甲骨文和金文象形字)之后,拥有了可以脱离刻符那样的存在性关联而成为传播物,因此具备了传播力,由此有了社会交往,形成记忆。汉字也一直在产生创造性的变化,汉字自古因避讳改字、因更朝换字,或统治者自己造字(yǎn、曌zhào等),也曾出现传教士给汉字注音等历史。世界上许多文字都曾经历过图画文字阶段,然后走上拼音文字的发展道路。如腓尼基文、日本假名、女书、朝鲜谚文、八思巴文等。然而,用拼音文字书写的词汇牺牲了意义和知觉,也带来西方逻各斯(Logos)中心主义。[7]拼音文字是一种“去语境化”的文字类型,汉字却把以形示意的文化形态保存了下来。[4](113)但在汉字简化便于传播之后,却丧失了很多象形功能,变得抽象和容易遗忘。思维和概念是抽象的,记忆具有概念和经验的双重作用,记忆只有成为具体的形式才可能被回忆。
表情包从人物表情(紫薇、尔康、亚洲三巨头)到动物表情(沙雕熊猫),从肢体动作到自然景观(花鸟虫鱼、幸运锦鲤),无论是写实派(中老年表情包,写实为主)到写意派(青少年劣质沙雕图),表情包是汉字表意功能的体现和延续,是“后天”文明的创造物。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陈楠的“甲骨有表情”等表情包则是绝佳案例。中国网络文化的发展需要与传统文化进行对话和连接,传统文化也需要搭乘网络文化来焕发新的活力。倘若文化的历时性中断了,过去与现在产生了明显的断裂,记忆则是弥补裂痕、重建文化的最佳方式。[8]表情包作为记忆媒介,赋予了文化记忆以持续性和连贯性。
于现代人来说,表情包将会成为近几代人的交往记忆或交流技艺。表情包在文字文化中的回忆、认同和文化传承上,穿透了文化记忆与交流记忆之间的屏障,不仅是基于网络文明的技术突破,打造了网络文明下的类文字样式,更在于能够使意象思维方式进一步延续和发展。文化记忆为集体记忆提供了符号生产方式,[9]网络表情包突破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人们彼此协作、共同参与建立从甲骨文文字到隶篆、草书、楷书的物象、意象媒介,体现记忆的社会性历史实践。
(二)表情包文化记忆:强化民族国家认同
抛弃“音、形、义三要素”对文字定义的偏狭理解,“形、义、象”也可以构成“无声文字”,一定要与固定语音形式关联的文字定义“本身存在着一定的缺陷”[10]。表情包书写除传统文字之外的独特的“网络语言”,人们可以将它作为传统文字的有力补充,以独特的“类文字”形式共同书写中国表情包文化。与语音中心主义不同,表情包虽然不具有语音功能,却能够象形和表意。图像性文字文化成为中国多元化文化和民族团结一致的重要因素,原有的“文化形态”逐步沉淀为“文化认同”。表情包作为一种群体认同和归属,可以润滑并消解沟通中的冲突。戏谑和狂欢化已成为了网络文化的突出特征。表情包的传播更多的带有一种文化记忆痕迹,颠覆了传统汉字的符形,带来类文字更多元化的一种发展,而其核心思维却是传统汉字的一种延续。
饶宗颐认为,构成中华文化核心的是汉字,而且汉字是中国精神文明的旗帜。近代以来,虽然经历过“去汉字化革命”和“拼音化革命”等否认批判汉字事件,汉字依然能够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精神内核。语音中心主义、罗格斯中心主极大程度上扼杀了人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特别是对文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日本学者安藤彦太郎认为,中华文化的统一关键就在汉字,在于汉字的表意性。文字大师何九盈则断言,如果中国一开始就是表音文字,肯定会像欧洲那样派生出许多民族语而难以实现统一。[11]
文化记忆具有辨别功能,用来识别和区分。就人的失忆而言,失去的不仅仅是对过去某一片段的记忆,甚至可能丧失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失去记忆,也就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12]文化记忆附着在表情包上的这种新媒介传播,能够表情达意。表情包作为记忆媒介,建立交往关系,形成互联网族群,促进个体认同走向集体认同、社会认同。德里达用汉语的象形文字来解构西方的语音中心主义[13],当代人尤其是青少年用表情包来构建表意文字记忆,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发现他者,或者被他者所发现,由社会认同上升到国家民族认同。中华文明得以延续,正是因为蕴含在文字和书写之中的“记忆”。
(三)表情包文化记忆与未来经验
表情包不是跟文化、文字相对的事物,而是记忆的媒介。象形文字是中国古代灿烂文化的一部分,在复制现实方面表现能力较佳,但象形文字的时空延伸能力较差,使得其传播力被诟病[14],这也是为何麦克卢汉认为表音文字才具有推动社会发展的意义。但是麦氏时期是机械印刷时代,网络时代尚未到来。网络技术发展促成了象形文化突破时间和空间延伸的局限,表意文字开始焕发新的生命力,既能充分展现现实,又具有跨越时间空间的器官延伸能力,特别是与五官组合成丰富的表情延伸,表情包成为媒介技术模拟世界的杰出表达。以表意方式出现的表情包“文字”亲民随和,近乎零成本的交流方式,培养出了数量庞大的簇拥者。
表情包不仅是文化记忆的理论移植,而且是在网络创造与传播中带着中国汉字文化基因,“走出去”获得更多国家网友的认可。记忆不仅重构着过去,而且组织着当下和未来的经验[15],我们用回忆构建记忆,不仅仅是为了“向后”回忆,更是为了“向前”展望。
四、媒介化社会构建“象形传播”时代
曾经文字存储和传播会受到严格控制,带来少部分人的识字“特权”,文化记忆的专家从祭祀萨满、游吟诗人到士大夫、学者,这些专家一方面在维护文字文化纯净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遏制文字的传播发展。[16]在人类文明史和学术史上,文字叙事一直都较强势,以至于文字记录的历史被称为“正史”或“信史”,其他类型的叙事方式相对被忽略。但对于哈布瓦赫来说,历史不是记忆,记忆应该是多元的、鲜活的,是许多不同群体的各自回忆和认知,主导文化框定的“正史”客观公正,是历史学家从各类历史事实中抽取的“共性”。[17]而表情包诞生之初就作为抵抗式的亚文化姿态出现,作为记录网络文化发展的“野史”存在,是网络文化生产中的在野文本。著名学者顾颉刚就曾经呼吁走出书斋,到田野中观风问俗,关注人民的呼声。
(一)媒介化社会:表情包与象形文字
技术媒介的运行与前技术或非技术传播模式越来越相似[18],而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Noam Chomsky)认为,前技术深层结构决定了表层技术,也就是人工传播正在逐渐向自然传播看齐。远程传播技术已实现可视通话,人们渴望交流中看见对方的眉眼和肢体。而青少年在交流中加入了更多戏谑和游戏的因素,哪怕是中老年表情包中非常经典的举杯祝贺友谊天长地久,也是一种肢体动作的体现。“表意”是表情包对古人智慧的一种传承,“有趣”更是人类一贯而极致的追求。象形传播的“象形”特征体现在表情包的“具身性”,促使媒介化现实变成一种“超现实”。苏联符号学家巴赫金(Бахтин,МихаилМихаЙлович)将人们生活的空间分为官方与民间两重场域,前者是森严的等级秩序场域,而后者则是身份界限被消解的狂欢广场式场域。而在这场狂欢中,身体的嵌入和解放成为表情包区别于传统文字的最典型特征。巴赫金形容的“随便而又亲昵地接触”在表情包中充分体现。
媒介化社会(mediatization of society)背景下媒介穿透现实的方方面面,重新建构人们的关系,也让更多的人有了参与社会实践、公共事务的可能性。2016年的“帝吧出征”事件,表情包勾连了个体与个体、中国大陆与中国台湾,中国大陆网友除了强调中国政治、经济,也从传统文化、生活方式等方面与中国台湾网友实时互动,带来媒介新的交流情境。表情包不仅仅是物品、是信息渠道,而且在个体实践中构建出不同于传统的两岸对话方式,一种全新的媒体逻辑。[19]“网络文明”与“表情包文字”构建一种“超现实”,与“经验现实”“历史现实”联结在一起,形成从象形文字到象形传播的文化勾连。
(二)重建巴别塔:构建“象形传播”时代
成熟文字经过了无数次的置换变形,从形体构造上已经跟实物符号并不符合了,此后的隶楷阶段,字形基本脱离了“象形”原则,而趋向“象意”。[20]表情包更像“史前文字”,与现实物、现实符号更相似。也就是说,表情包更具象,更加“象形”而不是“象意”。前技术时期,传播并不抽象,它可能是生物学意义上具有临近性的人都一起经历的真实世界发生的事情[21],它表现为口头寓言、神话故事等。传播发展趋势则是“向自然传播看齐”,表情包是媒介跨出模拟,迈向“超现实”的第一步,这是“象形传播”最核心的内涵。
人类联合起来建立直插云霄通往天堂的巴别塔,之后上帝为惩罚人类,用不同的语言将人类区隔开来,也因为语言不再相通,巴别塔计划失败。在表情符号与表情包出现之前,网络沟通的最后一步障碍不再是技术壁垒,而是语言壁垒。全球共有3000多种语言,较为主要的有210多种,由于不同国家的语言文字大相径庭,因此世界一直呼唤一种全球通用的语言文字出现。19世纪,波兰籍犹太人柴门霍夫博士(Lazarz Ludwik Zamenhof)发明了“世界语”(Esperanto),旨在消除国际交往中的语言障碍,创造一种“中立平等”的语言。表情包在文化交流中堪比网络中通行的“世界语”,能够促进文化理解。当然,一种语言必然包含着文化的差异,就像物理学中的“势能差”一样,有差异存在,文化才会有流动。表情包内嵌着中国汉字文化,能够促进中西方文化、各地域文化、主导文化与亚文化、逻辑思维与直觉思维之间的交融。
(三)表情包文化:与文明的冲突性反思
国学大师严复认为,世界交通之时代,现代“文明”必然与传统“文化”形成冲突。网络文明带来人类快节奏、碎片化的传播方式。表情包的表意直观性,让情感表达直接而热烈,达到情感溢出效应,显然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含蓄、内敛相冲突,表情包因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招致社会精英的批判与鞭挞,其认为表情包的使用是“文明的倒退”。
文明是在历史实践中构成的理论体系大厦,以夯实的实践为依据,一些专家认为表情包使得文明倒退,则是照搬电视批判理论,移植到网络中来,形成的是只有批判没有思考的武断结论。媒介技术的不同必然需要不同的思考方式,人们不应将表情包作为孤立个体,而应从媒介化社会生态中去研究。在全球化进程中,人类文明在持续不断减少其差异化的外在文化形式,表情包呈现出来的东西方使用和发展上的差异值得人们深思:象形传播本身就是介于表情包与象形文字的隐喻,这使得表情包可以跨越几千年与古老象形文字关联起来,而表情包也可以借助于隐喻这种方式,从微观走向中观的层面,这个中观层面就是在传播交流转向中的表情包的表征意义。
当然,表情包文化在网络社交中广泛流行的同时,也应意识到,表情包的意象性能够传递强烈的情感情绪,容易发酵群体情绪,衍生出群体性集聚事件。而且,表情包容易引发“浅社交”和过度娱乐化“狂欢”。这些都敦促着人们应继续发挥表情包的正确引导功能,建立更美好更健康的网络文明。2019年是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22],殷墟甲骨文的重大发现在中华文明乃至人类文明发展史上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甲骨文是汉字的源头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2)2017年10月3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发布消息,中国申报的甲骨文顺利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工程国际咨询委员会的评审,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2019年11月1日《习近平致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的贺信》中认为“殷墟甲骨文的重大发现在中华文明乃至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甲骨文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统,是汉字的源头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值得倍加珍视,更好传承发展”。,与楔形文字、圣书文字和玛雅文字不同,中国的象形文并没有死,而是演变成现今通行的汉字。古老的文字借助先进网络技术手段和运作方式,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进一步演变成表情包文化生产的逻辑基础。希望本文能够引发学界和业界一些思考:我们应如何树立开放发展的理念,接受表情包作为中国故事的文化资源,在国际上传播好中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