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客
2021-11-25泰兴微风
泰兴微风
冬眠
几个月前,科学家终于攻克了白血病,一部分因此进入“冬眠”的患者将要批量苏醒了。
在接下来的8小时里,我要给20个从冬眠仓苏醒的患者做身体的基础检查,帮助15个即将冬眠的患者检查冬眠仓和血液替代液,并完成其他各种琐事。真是充实的一天。
“林医生,有个苏醒者身体有些不舒服。”护士急匆匆找到我,并将苏醒者的信息递给我,“是个10岁的孩子,身体很虚弱。”“知道了。”
苏醒者叫楚客,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但此时他却涕泪横流。我蹲下身,轻声问道:“小朋友,我是林佳姐姐,可以告诉姐姐你怎么了吗?”
“我的爸爸妈妈都不见了!”男孩子擦了擦眼泪,“他们刚才还跟我说话呢。”他指的刚才应该是他们一家人冬眠前的那段时间。小孩子当然无法理解冬眠的时间概念,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瞬,父母便不在身边了,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经历了数十年的时间快进旅行了。于是我只能先将小楚客暂时带在身边照顾。
作为一名医生,从我担任看护苏醒者的任务开始,我的所见所闻就告诉我,快进自己的时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曾见过一个男人苏醒之后得知自己的女友已经在十几年前离世后,掩面大哭。但我不曾想过,我也会面临同样的痛苦。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我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绝症
我得了脑癌,无法治愈的那种。因此这将是我的第一次“冬眠”,暂时与这个世界分别。
“林医生,您怎么还来上班?应该先在家休息啊!”护士关切地询问我,我示意还有工作没做完。看着小护士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小妹,心想好在我父母还有小妹,或许等我下一次苏醒时,她就可以当我姐姐了。
希望在我冬眠的时间里,人类可以攻克脑癌吧。好在我每隔15年可以苏醒一次,或许我还有机会多看看这个世界。
院长执意不再让我工作,虽然我的身体目前还没有太多不良状况。“小林,工作就交给别人吧。”院长拍拍我的肩膀,“多和同事们聊聊天,再见你可就是15年后了。说起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你放心,我是脑外科专家,我会……”,“好啦院长,”我笑着打断他,“又不是生离死别,您放心,我不工作了还不行嘛。”院长和蔼地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地对我说:“不过,我手头还真有个小事要麻烦你,那个孩子一直吵着要见林佳姐姐。”
其实,楚客的父母不是不见了,而是已经去世了。楚客在他6岁时被确诊为白血病,之后便进入冬眠,而他的父母不能也没有经济实力冬眠。近60年过去了,楚客的白血病如今可以治愈,但他的父母早已离开了人世。
像楚客这样的孩子,被称为“时间孤儿”。
楚客或许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坐在我对面沉默着。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原本我可以成为他最亲近的人,可我马上也要冬眠了。
我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说:“姐姐可能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你答应姐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15年后你就能再见到姐姐了。”楚客挺起胸膛,用力点点头。
爱人
在外人看来,冬眠的人似乎是刹那间快进了15年,但只有冬眠过才知道,这真是一个长梦。当我睁开眼睛,仿佛体内的时间被抽空了。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清秀的大男孩,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就像深空一般透彻。
“姐姐!”男孩俯身抱住我。我缓过神来:“对不起,请问您是?”男孩微笑着摇摇头:“我是楚客。”
此时的楚客已经成了一名飞行员,他真的好好活着,这让我感到欣慰。
刚苏醒的时候,我只是想和父母住一段时间,将他们安顿好再进入冬眠。但楚客的热情和温柔将我紧紧包围。我相信是命运让我们相连,于是在第二次冬眠前,我嫁给他了。
好在我的病情不算太严重,楚客也放下工作,希望能好好陪我几年。
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纵然我们在时间长河的两岸,也能通过各种巧合和苦难相遇。
楚客说以后他每周都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冬眠室看我,而我在冬眠的长梦中,或许也会梦到我的宝贝在慢慢长大吧。
亲人
我与楚梦蝶15年未见,但当我第二次苏醒时,一眼就认出了她。我紧紧抱住她,泪水喷涌而出,“你长得和妈妈梦里一模一样。”
我的女兒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转头看向楚客,“爸爸,妈妈会动了。”楚客摸着梦蝶的头,一手又拉着我的手,“傻孩子,妈妈醒了,快去扶着妈妈。”
回到家后,见到了十多年未见的小妹,她告诉我父亲已经离世,母亲在养老院生活,日日都在牵挂我。于是这一次我打算多待几年,陪陪年老的母亲。
探望过母亲后,我回到了我曾经工作的地方。老院长已经不在了,我的师弟是现任院长。师弟见到我非常高兴,他兴奋地对我说:“师姐,你可真年轻啊,再看看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他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在我冬眠的这30年里,关于脑癌的研究取得了一些小进展,虽不能根治,但至少可以让我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我本想把母亲接到家里,但考虑到医疗方面的事情在养老院更方便,因此我和楚客在养老院附近租了一间房,每天都去看望母亲。
自上一次冬眠后,楚客就又被召回了,是开太空运输机,每天往返于太空站和基地之间。
一年后,母亲去世了。在母亲长眠后,我也进入冬眠仓开始了自己的长眠。梦蝶对我说:“妈妈,下一次你苏醒的时候,一定能治好病,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我在梦蝶的额头上轻吻一下,“好孩子,替我照顾好爸爸。”
飞船
我一度以为是冬眠仓出了问题,或者是医疗技术有了突破,所以才将我提前唤醒,要不然为什么我眼前的楚客依然是15年前的模样?
“楚客,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的病能治了?”楚客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女孩却笑嘻嘻地说:“这个办法好,我的申请也快下来了。爸,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儿,难以置信:“你是梦蝶?”她一把搂住我:“妈!”
我们一家三口回家安顿好之后,楚客才对我缓缓道来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你当宇航员了?”我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明白了,“那你一直在太空船上?”
楚客点点头:“现在太空船近光速飞行技术已经成熟了,在这10多年间,我在地球和半人马α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实际生理年龄才增加了不到1岁。”
他一定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自豪,却想不到我会冲他发火:“你竟然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地球长达10多年?”我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砸向楚客的头。
梦蝶接住我的枕头,连忙向我解释:“妈,这是我鼓励爸爸这么做的,我这些年住在小姨家,可比跟爸爸一起强多了。”我无奈地叹着气,看着眼前的父女,说不出埋怨的话。
这个世界的事情可真有讽刺意味,偌大的太空飞船都已经可以近光速飞行了,可我脑子里的瘤还是不能拿出来。
我的师弟也已经退休了,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十分抱歉地对我说:“师姐呀,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你患的病,但可惜,还是没有很大的进展。”
“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谢谢你。”我看着眼前已经77岁的师弟,总感觉有一种荒诞感充斥在我们之间。我虽患绝症,但因为冬眠,却可以看到更遠的未来,而我的师弟,已经在茫茫人间度过大部分人生了。
“我很羡慕你。”我拉着他那双干枯的手,笑着说:“你的人生是完整的,而我的人生却是支离破碎的。”师弟笑着说:“有时候我也很羡慕你们这些冬眠者,跟我相比你还可以看到更远的未来。”我拍拍他的手,感激地说:“我们的未来,是你们创造的。”
从师弟家出来后,外面下起了雪。我知道这次与师弟的见面也许就是永别。
离别
当我再次苏醒的时候,被告知我的脑癌已在冬眠期间被治愈了,而我的心情却从未如此沉重,因为我同时得知我的女儿梦蝶已经不在地球了。
她像楚客一样成了太空船的船员,但她到达半人马α后,却没有回来。楚客说她在这份工作中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而此时的梦蝶很可能又从半人马星启航,踏上新的航程了。
楚客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那是梦蝶的声音,这个小家伙总算没忘给我这个当妈的留几句话。梦蝶说,她爱我胜过世间的一切,但也不想在后悔中度过一生,她说我的余生还有爸爸,她知道爸爸一定会好好守护我,也希望我能支持她去追寻她的梦想。
楚客紧紧抱住我,笑着说:“其实我们一家人能在时间的大海里相遇,就是一种缘分,你看,你出生在×369年,我出生在×336年,我们本来不会有太多交集,但命运却让我们成为了夫妻。”
我望着楚客,眼前又浮现出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尾声
作为一个医生,我从26岁开始便担任看护冬眠苏醒者的任务。在这个宇宙中,有一个工作最适合我不过了,那就是宇宙飞船的船医。
当我和楚客来到半人马星空间站的时候,竟然有一个机器人认识我们,它自称是梦蝶的朋友,说梦蝶给我们留下了飞船的航线图。或许在某一天,我们还会在这宇宙中相遇。
望着灯光闪烁的飞船在漆黑的宇宙中缓缓驶进港湾,我紧紧握住楚客的手,生怕时间把他从我手中夺走。
我们都是在时间大海中漂泊的旅客,只有爱可以将我们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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