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西藏稳定与发展关系研究
2021-11-25李云龙
李云龙
(中共西藏自治区党委党校,西藏 拉萨 850000)
稳定与发展工作历来是边疆治理的重要内容,做好西藏工作,首先要处理好稳定和发展的关系。西藏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相辅相成,密不可分。两者的关系不是单纯谁更重要的问题,也不是简单的目的与手段的关系问题,两者间具有复杂的系统性关联和相互作用形式,需要在历史回溯和辩证分析中,从国家大局出发,正确认识两者的相互关联性。
一、改革开放以来中央关于西藏稳定和发展工作的方针政策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书记处先后召开两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中央第一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形成的《西藏工作座谈会纪要》提出要从西藏实际情况出发,千方百计地医治林彪、‘四人帮’造成的创伤,发展国民经济,提高各族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和文化科学水平,建设边疆,巩固边防,有计划有步骤地使西藏兴旺发达、繁荣富裕起来。”制定了指导西藏工作的各项政策,减轻群众负担,实行特殊灵活的经济政策,以促进生产特别是农牧业生产的发展,尽快实现富裕。
中央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从西藏实际出发研究了进一步放宽经济政策和让西藏人民富裕起来的问题。这次座谈会立足西藏实际,特别是农牧业发展和农牧民增收问题,制定了放宽政策等六项措施,加快了农牧区经济体制改革的步伐,确立了“一个解放”“两个为主”“两个转变”“两个长期不变”的发展西藏经济的指导思想和方针政策。
正当西藏各族人民治穷致富、大规模推进西藏经济社会发展之际,十四世达赖集团在西方反华势力的唆使和怂恿下,策划了一系列分裂祖国、破坏民族团结的活动,特别是1987—1989年间,拉萨不断发生严重骚乱事件,极大地破坏了西藏的稳定和发展。党中央将拉萨骚乱的性质定性为:“拉萨骚乱是从帝国主义入侵西藏以来长期存在的分裂与反分裂斗争的继续。”[2]因此,西藏的稳定问题和反分裂斗争工作成为当时最为重要的核心议题,党中央明确了西藏工作新的方针,即“一手抓稳定局势,一手抓经济建设”的两手抓方针,坚持在稳定中求发展,在发展中促稳定[3]359。稳定与发展并列成为西藏工作的两件大事,并且在“两手抓”的位置上排列在经济建设前,足以见其重要性。此后,1989年的《中央政治局常委讨论西藏工作纪要》形成了关于西藏稳定与发展关系的理论自觉:一方面,明确“保持社会局势的稳定,巩固和发展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是西藏第一位的政治任务”;另一方面,“社会稳定和发展的基础是经济的稳定和发展。在反分裂斗争中,要处理好发展、改革、建设和稳定局势的关系,始终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推动西藏经济持续、协调、稳定地发展。”[3]362在党中央关于西藏治理的思路中,正确认识和处理稳定和发展的关系在“一个转折点”时期就已经成为重要的一环。
20世纪90年代初,中央召开了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确立了西藏工作“一个中心、两件大事、三个确保”的指导方针,关于西藏发展稳定工作关系的认识,是在全国关于经济建设为中心工作的大局观和整体治国理政的大框架下,明确西藏工作的具体要求是紧紧抓住稳定和发展两件大事。此时,党中央在治理西藏思路上开始统筹思考稳定与发展问题。关于稳定与发展的关系,“一个中心”的要求本身包含着发展是第一要义,而且在“两件大事”的表述上将发展经济置于稳定局势前,一定程度上呈现了两者的关系。换句话说,西藏的稳定和反分裂工作的定位是为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提供安全的社会环境。当然,此时党中央对于稳定和发展关系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主要体现在对于发展的认识上突出“西藏的一切发展,都要着眼于造福全体西藏人民,逐步满足他们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4]在发展的要义上突出民生和民心的指向,体现出对西藏稳定的充分认识,即“西藏局势的稳定,最根本的取决于群众的稳定,人心的稳定,这是西藏社会长治久安的基石”[3]366。正如时任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奎元概括的:“在西藏,就是要把政治上稳定、反分裂斗争和通过改革开放增加经济活力,加快经济建设步伐有机地结合起来,时刻不忘两手抓。”[5]
中央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关于西藏发展稳定问题的另一理论贡献是提供了分析问题的新视域,即站在党和国家工作全局的高度上定位西藏工作,认为“西藏的工作在党和国家的工作中居于重要的战略地位”“重视西藏的工作实际上就是重视全局的工作;支持西藏工作就是支持全局的工作”[6]。在此判断下,对西藏稳定与发展关系的认识有了全新的视角,也就是以国家战略全局的广阔视域重新审视西藏稳定与发展问题及两者关系。西藏的发展要把中央的大政方针同西藏实际结合起来,从国家的大局和西藏实际出发,实事求是搞建设;西藏的稳定既是确保西藏各项事业发展的前提,也对全国改革、发展、稳定影响重大。此次座谈会还明确了西藏工作的根本判断标准,即“判断中国西藏问题,关键是看怎样对西藏人民有利,怎样才能使西藏很快发展起来,这是人民根本利益所在。”[3]430这一人民中心论和人民利益至上论科学地反映了党治理西藏的价值取向,为科学分析和正确处理西藏工作中的稳定和发展问题提供了融汇点,准确把握了西藏工作的关键所在。
世纪之交,西藏发展稳定工作面临着新形势:一方面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西藏是这一战略实施的重点地区;另一方面是十四世达赖集团在西方反华势力的支持下,从事分裂干扰破坏活动的策略手段不断翻新变换,反分裂斗争进入一个更加尖锐复杂的时期。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2001年召开的中央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仍然坚持把“两件大事”作为治理的思路和原则,强调“进一步做好西藏工作,仍然要继续解决好两大问题,一是加快发展问题,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任务仍很繁重;二是促进稳定问题,西藏面临的反分裂、维护稳定的任务仍很艰巨。”[1]551-552处理稳定和发展关系的思路继续从战略全局定位西藏工作的基本思路,强调西藏的稳定与发展“事关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事关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事关祖国统一和安全,也事关我们的国家形象和国际斗争”[1]551。
2010年召开的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进一步明确了西藏工作的指导方针,其中关涉“正确处理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民生改善、生态保护的关系”问题,突出了正确处理西藏各项工作之间关系的重要性,而且提供了多重视角来审视这一问题,如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把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同西藏具体实际紧密结合起来等。回答稳定与发展的关系问题的基本结论是“发展是解决西藏所有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其中“西藏所有问题”包含西藏稳定问题,所以在稳定与发展的关系上将发展视作更基本的条件,可以说西藏的发展是解决西藏稳定问题的基础和关键。这一判断自然地揭示出发展是更根本的问题,突出了西藏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重要意义,同时也十分重视西藏稳定和长治久安,把维护稳定视为重要的政治任务。
2015年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对于西藏稳定和发展关系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尽管在西藏发展目标上仍然是进一步推进西藏经济社会发展和长治久安,表述上将发展置于稳定之前,但在指导思想中明确了西藏工作的着眼点和着力点、“四个坚定不移”“三个确保”的具体内涵,在具体表述上都突出了稳定安全、民族团结的重要地位。“统筹国际国内两个大局”的高度,体现了对西藏稳定和发展的关系问题更为深刻的认识。西藏的发展水平长期滞后于国家整体发展水平,同时长期存在经济体量小、市场发育不足、依赖性强、经济结构不合理等短板,但西藏作为重要的边疆民族地区,重要的国家战略安全屏障,对于整个国家安全和边境安全具有基础性作用。换句话说,西藏工作在党和国家全局中的“极端重要性”体现在西藏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对国家统一和安全的特殊重要作用。
二、新时代党的治藏方略为解决西藏稳定和发展提供了根本遵循
首先,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的召开正值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历史节点,处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期。聚焦事关西藏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的深层次矛盾问题,开启西藏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的新征程。这一阶段性目标任务突出了“现阶段维护稳定仍然是西藏工作第一位的任务”这一治理原则。在战略定位上,延续了西藏工作在党和国家事业全局中“极端重要性”的重要判断,其内涵是对西藏战略定位的再认识,认为“西藏是重要的国家安全屏障和生态安全屏障,是抵御美国等西方反华势力遏制分化中国图谋的前沿阵地,是维护祖国统一、反对民族分裂的重点地区”。新的战略定位及其内涵无疑是从稳定安全的大局视角出发的,是稳藏对于治边治国的基础性前提作用的具体体现。
其次,新时代党的治藏方略的科学内涵是“十个必须”,其中既有西藏现代治理的根本原则、总体战略和基本方法,也包含具体策略、要求和治理目标,重点突出了维护安全稳定和反分裂斗争的重要地位。
再次,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重申“西藏工作的着眼点和着力点是维护祖国统一、加强民族团结”。由于十四世达赖集团的反动本质没有改变,其分裂中国的图谋没有改变,因此,新时代“维护稳定仍然是现阶段西藏工作第一位的任务”。
新时代对于正确处理西藏稳定与发展问题有了更高的要求。坚持稳定是第一要务,这是从党和国家大局出发,是国家统一和安全的前提,是国家发展和现代化的前提。新时代党的治藏方略是西藏稳定、发展工作的又一理论创新,即必须认识到西藏工作是国家全局性的工作,而不是地方性工作,必须认识到维护稳定仍然是现阶段西藏工作第一位的任务,同样,稳定也蕴含着“发展”的指向。“‘稳藏’并不意味着追求静态的、绝对的稳定,中央做出‘把西藏打造成为我国面向南亚开放的重要通道’的重大部署,就是要求西藏既要实现社会局势的持续稳定、长期稳定、全面稳定,又要加快经济社会发展、扩大对内对外开放,在打造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开放的全面开放新格局中发挥应有的作用。”[7]只有坚持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站在国家全局和西藏工作全局的高度上,才能正确理解西藏稳定与发展的辩证关系,进而在实践中妥善处理好两者关系,实现西藏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
三、边疆政治学视域下稳定与发展的辩证关系
在边疆治理中,边疆稳定不仅对边疆地区自身安全稳定具有重要影响,而且对整个国家的安全稳定都具有重要意义;而边疆发展不仅关乎边疆地区社会进步和各族群众物质文化水平提高,而且关乎边疆地区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
稳定与发展是一对充满张力和相互作用的矛盾,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辩证关系。首先,稳定与发展相互促进。社会稳定与发展进步是现代化建设的双重目标,相互协调、相互促进。一方面,稳定为发展提供前提和条件,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证明只有社会稳定安全,经济建设才能顺利推进;另一方面,发展为维持稳定提供重要的物质基础和保障,社会稳定不是维持静止不动的现实延续,而是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中、在解决矛盾和冲突的社会实践中维持社会秩序与和谐。
其次,稳定与发展不总是相互适应、相互促进,二者也存在矛盾冲突。发展既是社会财富增长、产业结构优化的经济活动,又是社会发育成熟、民主政治健全、公平正义彰显的社会运动,是社会整体进步的动态过程。对于边疆地区而言,“边疆社会的现代化涉及面广,缺乏借鉴经验,而且面临更为艰巨和复杂的任务。矛盾的交织更容易出现政治不稳定。”[8]改革开放使中国经济获得巨大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深刻的发展不平衡问题,发展的不平衡性是影响边疆社会局势稳定的重要因素。整体上讲,边疆少数民族聚居省区在经济发展、政治文明、文化繁荣程度等方面相对较低,经济社会发展较慢,因此边疆少数民族的发展愿望和利益诉求更加强烈,也更加多元,对发展进步提出更高的要求。“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已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在少数民族发展程度较低的情况下出现的民族问题得到了较好的解决,而在少数民族发展程度较高以后出现的民族问题不断增多,并有愈演愈烈之势”[9]。可见,经济发展带来的不平衡和新的利益诉求可能导致新的社会问题。由此可见,对于稳定和发展关系的认识,不能简单停留在相互促进、互为前提的正相关上,也不能认为两者仅是目的与手段的简单关系,而是需要在更深层次认识两者更为复杂的相互关联性。稳定与发展的关系并非线性的正相关,而是呈现出复杂的相互关联作用。
综上所述,稳定与发展的关系是复杂的相互作用,其间有很多作用因素。历史和现实证明:发展并不必然带来稳定,稳定也并非一定促进发展,协调两者需要一个中间环节,这个中间环节就是民生。“从民生问题、发展问题入手,达到解决政治问题、稳定问题的目的,是党的西藏工作政策的一条成功经验。”[10]中国共产党在经略西藏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发展民生的治理经验。西藏经济社会发展为维护稳定提供了前提,但稳定不会呈正相关性出现,如果不能突出公平正义原则,坚持让发展成果由各族群众共享的理念,则可能导致分配不均、利益固化、贫富差距过大的社会问题,给社会稳定带来消极影响。只有发展围绕保障和改善民生的旨趣,才能全面推进社会进步与社会和谐。西藏社会和谐稳定为经济社会发展奠定了和平的社会环境,只有在确保稳定的基础上,以“富民”为价值导向,才能激发起人民群众干事创业的激情,以满足民生之所需为目标要求,才能增强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潜能动力,正确处理稳定和发展的辩证关系才能同时推进西藏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