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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时期林伯渠思想转变的历程

2021-11-25张志强

苏区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林伯渠孙中山马克思主义

张志强

提要:林伯渠是党和国家的早期领导人之一,是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教育家。五四时期,林伯渠的思想转变经历了从“单纯的民族主义者”“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到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过程。20世纪初,他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中华革命党,走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道路。在历经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多次失败之后,林伯渠将目光转向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在李大钊、陈独秀等人的帮助下,1921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在组织身份和思想选择上实现了转变,从此确立和坚定了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与追求,并为中国革命、建设事业奋斗终身。

五四运动开启了近代中国救亡图存问题的新探索,促使先进的中国人不断思考理想的救国路径。五四时期,是指1915年9月《新青年》创刊时起,至1923年12月科学与玄学论战结束时止,是中国近现代历史整体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1)关于五四运动的时间段,学界尚无定论,总体而言分为广狭两义,狭义是特指1919年5月4日的学生运动,广义则为何干之所主张从1915年9月《新青年》创刊时起,至1923年12月科学与玄学论战结束时止。本文参照[美]周策纵著,陈永明等译:《五四运动史》,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4年版,第5—6页。本文所指为广义的观点。五四时期是部分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关键时期。学界对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在这一时期的思想信仰转变已进行了一定的分析研究,虽然表明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对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认知和救国选择有重要影响(2)代表性文章有信元:《五四时期陈独秀对俄国十月革命的认知过程》,《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19年第5期,第24—30页;康沛竹、江大伟:《五四时期瞿秋白思想发展历程》,《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S1期,第62—68、82页;杨河:《五四时期毛泽东的思想倾向及其转变过程》,《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第18—23页;鞠健:《五四时期瞿秋白的政治信仰新论》,《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第28—30页等。,但却未结合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具体革命实践活动探讨这一时期他们的思想转变轨迹和过程。

林伯渠是党和国家的早期领导人之一,是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教育家。(3)林伯渠(1886.3—1960.5),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之一,是中国人民的伟大革命战士和杰出的政治活动家。他既是中华民国的开国功臣,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元勋。延安时期,林伯渠与董必武、徐特立、吴玉章、谢觉哉被尊称为中共“延安五老”。从一名出身于封建知识分子家庭的旧民主主义革命者成长为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马克思主义者,他的思想经历了一个复杂曲折的发展过程,而尤以五四时期是这一转变的关键时间点。当前学界对林伯渠的早期革命活动及思想转变历程的关注还存在进一步研究的空间。本文以林伯渠在五四时期的思想转变历程为具体分析对象,以期进一步深化这一时期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思想信仰转变过程的研究。

一、对旧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由实践、怀疑到摒弃

(一)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的实践

自同盟会成立之日起,林伯渠便始终支持和参与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历经多年的流血和牺牲,终于推翻清朝政府,迎来中华民国的曙光。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民国肇造,“同盟会当时许多党员……完全放弃了政权斗争”(4)《林老谈辛亥革命》,《解放日报》1942年10月10日,第2版。。许多革命党人“以为革命后的中国一定是一个民主、独立、统一、富强的国家”。现实却是,袁世凯窃取中华民国大总统之位,“袁世凯的专制独裁……帝国主义的侵略……军阀们的争权夺利、鱼肉人民”(5)吴玉章:《回忆五四前后我的思想转变》(1959年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译室主编:《五四运动回忆录》,知识产权出版社2013年版,第1页。,民主共和制度有摇摇欲坠之势。林伯渠对此深有感触:“湖南独立,仅一形式而已”(6)《林老谈辛亥革命》,《解放日报》1942年10月10日,第2版。。

“宋案”发生后,林伯渠毅然地同孙中山、黄兴等一道参加“二次革命”,出任岳州要塞司令部参谋,谋求再造共和。失败之后,林伯渠流亡日本,却并未因此放弃革命斗争道路,而是鞭策自己要坚定革命信念,勉励自己“横逆困穷,是锻炼豪杰的一副炉锤”,“犹不自励,其真不可为矣”,“从此前进、力戒悠忽”(7)湖南省档案馆校注:《林伯渠日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1、48、22、46页。。1914年7月,孙中山为继续革命,在东京创立中华革命党,但规定党员必须立誓约、打手模,“附从孙中山先生再举革命”(8)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59页。。原同盟会会员之中有很多人表示不赞同甚至反对,但林伯渠为了革命大局毅然加入,追随孙中山左右。对此,吴玉章认为:林伯渠坚持革命斗争、团结一致、不怕牺牲的原则,是“完全站在革命的正确的立场上”。(9)吴玉章:《回忆林伯渠同志》,《吴玉章回忆录》,中国青年出版社1978年版,第186页。徐特立后来也给予林伯渠很高的评价,在《祝林老六十大寿》中写到:“伯渠重大节,小节无所谓。慷慨打手模,峥嵘山岳碎”(10)徐特立:《祝林老六十大寿》,《十老诗选》,中国青年出版社1979年版,第159页。。当时和林伯渠一同加入中华革命党的还有他的堂兄林修梅。孙中山对于他们的支持很感激,说到“林氏兄弟,一文一武,将来必定大有作为”(11)转引自中国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中共党史人物传 先驱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年版,第499页。(朱蕴山的回忆,1979年林秉元、涂绍钧访问记录。),对林伯渠尤为看重。

1915年8月23日,袁世凯阴谋复辟帝制,御用机构“筹安会”在北京成立。次日就致电各省城商会和上海、汉口商会,(12)虞和平:《资产阶级与中国近代政治运动》,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5年版,第182页。声称:本会“专以学理是非、事实利害为讨论之范围”(13)《北京筹安会致各商会电》,《时报》1915年8月25日,第4版。,研究君主和民主国体二者以何者适于中国,从而引起了一些关于国体和政体的争论。对此,林伯渠坚决支持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制,在与友人的畅谈中提到:“联邦之说,虽似分裂,实所以调和也”,地方自治“承封建之余习,老者皆莫名责任”。(14)《林伯渠日记》,第95、99页。可见,在思想认识上,表明了林伯渠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坚定追随者,反对传统封建专制和习俗,显示了他坚定的革命立场。12月12日,袁世凯正式称帝。护国战争随即爆发,林伯渠“奉命回国,至汉口长沙组织反袁机关”(15)《自传》,《林伯渠文集》,华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3页。。“其后,又被任命为中华革命党湖南支部党务科长,从事反袁组织工作。”(16)《林伯渠传》编写组:《林伯渠传》,红旗出版社1986年版,第42页。同年底,林伯渠返回日本。虽然身处国外,仍时刻关心国内护国战争的发展情形。在1916年1月8日、21日的日记中,林伯渠记下贵州独立和帝制问题,(17)《林伯渠日记》,第96、98页。贵州于是年1月27日宣布独立,日记中所记载为传闻。表明他坚持共和、决心讨袁的意志。东渡日本期间,林伯渠的日记中有不少记录为“乙卯学会开新年会”“开乙卯、中华两学会合并会于锦町政法学校”“神州学会开干事会”。(18)《林伯渠日记》,第95、100页。这三个学会都是以反对袁世凯为目标而成立的秘密革命团体。从日记中所记录的参与学会开会的次数及担任干事的情况来看,林伯渠是这些反袁团体的核心成员之一,表明林伯渠对袁世凯窃取资产阶级革命果实而行封建帝制的强烈不满。

1916年3月4日,林伯渠再次启程由日本返回湖南,被任命为湖南护国军总司令部参议,开始为反对袁世凯及其党羽汤芗铭而各方奔走。形势一度极为艰险,连日记都无法记录,“奔走湘鄂,迄五月二十九日汤氏在湘宣布独立及汤氏七月五日出走,皆危险时代,故不记”(19)《林伯渠日记》,第111页。。此后,林伯渠先后出任湖南省长公署秘书兼总务科长、代理政务厅长。在此期间,袁世凯在全国人民的声讨浪潮中死去,但是湖南的问题并未解决,中国的前途尚未可预。林伯渠在日记中写到:“湘局长此以往,必每况愈下,如何补救,惟求一己而已。”(20)《林伯渠日记》,第139页。此时,林伯渠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名望和社会地位,且到了“晚因公件多,宿署”(21)《林伯渠日记》,第125页。的程度,但他并没有因为利禄和忙碌而脱离革命或随波逐流,仍然不断地追求真理,继续探索着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

为团结进步力量,林伯渠与中华革命党人以正谊社、神州学会为核心来团结群众,开展革命斗争。在1916年9月21日召开湖南神州学会的筹备会,强调本会“学、会两字并重”,“以转移社会风气为己任”。(22)《林伯渠日记》,第122、167页。1917年7月17日,孙中山联合西南军阀,力图三造共和,护法战争由此爆发。(23)虞和平:《资产阶级与中国近代政治运动》,第191页。林伯渠和中华革命党人积极响应孙中山的护法号召,创办《明耻日刊》,时刻关注着广东护法运动的发展情况,通过“亦山新归自粤”,了解孙中山在两广的护法活动。(24)《林伯渠日记》,第179、184页。《明耻日刊》为覃振在长沙创办,出刊不久即停。仇鳌,字亦山,同盟会创始人之一,曾相助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首倡辛亥革命,后又大力进行“倒袁”“护法”活动。

随后,林伯渠毅然“交卸省署总务科长职务”(25)《林伯渠日记》,第189页。,与林修梅等中华革命党人在衡阳、零陵发动起义。两县宣布独立后,林伯渠赴广州向孙中山报告起义经过,旋即被孙中山委派为湖南劳军使(26)《劳军使林祖涵致孙中山电》(1917年11月6日),桑兵主编:《各方致孙中山函电汇编(1916.11—1918.12)》第3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第110页。,至湘南前线,慰问起义将士,鼓舞士气。孙中山嘉奖电中称:“疆场劳贤,曷胜系念。兹林祖涵驰往存问,藉致拳拳。”(27)《复程潜等嘉奖起义讨贼电》(1917年10月20日),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委员会编:《国父全集》第3册,中央文物供应社1981年版,第479页。林伯渠在程潜率起义军进入长沙后,担任省署财政厅长(28)《覃振致孙中山电》(1917年11月28日),《各方致孙中山函电汇编(1916.11—1918.12)》第3卷,第143页。,采取了各项措施,勉力维持市场的稳定和战争的供给。(29)《财政厅长请保护征收金融各机关》,《湖南大公报》1917年12月7日,第1版。在革命形势陷入僵局,孙中山愤然批评“南与北如一丘之貉”(30)《孙中山1918年5月4日向非常国会辞大元帅电》,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第3篇,商务印书馆1965年版,第1058页。的极端困难条件下,林伯渠依然极力劝服程潜等人坚持斗争。孙中山对此甚为感动,在1918年12月23日,给林伯渠回复说:“来缄诵悉。……吾党惟有竭力诛之,以求永奠此民国耳。颂云果有悔改之心,本于自觉而为奋斗,文自所乐予赞成。当此多难,相期立功报国耳。维转致斯意。”(31)《总理致林祖涵函稿》(1918年12月23日),台北国民党党史馆藏,档案号:一般档案049/319.2。

在这一段曲折的革命斗争道路中,林伯渠作为坚定的旧民主主义革命者,主要是追随孙中山参加资产阶级革命运动,以期实现救国救民的志愿。虽然不断受挫,林伯渠依然坚持对革命的忠诚,努力争取革命工作的光辉前景。林伯渠在资产阶级革命斗争中所形成的不屈革命意志,为最终转向新民主主义革命方向奠定了良好的精神基础。正是在总结旧民主主义革命经验教训的过程中,林伯渠的思想认识逐步提高,其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也开始发生变化。

(二)对旧民主革命道路的怀疑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的抛弃

“二次革命”失败之后,林伯渠身处异乡。他所写的《宗楼看雪》一诗,表达了对资产阶级革命前途的沉重忧思:“沉沉心事向谁说,袖手层楼看雪霏。远水如云欲断续,寒鸦几点迷归依。欺人发鬓垂垂白,到眼河山故故非。”(32)《宗楼看雪》,周振甫编:《林伯渠同志诗选》,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年版,第6页。林伯渠“心境恶劣,精神昏瞀”,感到“茫茫前路,直不知税驾何所也”,感慨道:“转瞬十年,依然故我,家国身世之感,其曷能已?”有友人甚至认为他“厌世心重。”(33)《林伯渠日记》,第17、22、30、31页。可以看出,林伯渠的心情十分沉重。多年的革命奋斗,未能挽救国家民族的命运,让他产生严重的迷茫和悲观失望的心境。但林伯渠并未彻底消沉,在日本期间虽身处被通缉的境地却仍在广泛学习各种文化知识,积极寻求着救国救民的新方向。正是这种不断自我完善、自我提高的求学精神,追求新知识的坚持不懈,为林伯渠选择与确立马克思主义信仰创造了重要条件。1914年9月7日林伯渠在日记中即写道:“晚与仲兄、梅先(姜梅谦——引者注)谈世情及所以处之之方,颇多迳语。而言及余之弊害,尤中肯綮。嗣后应强恕而行,求免愆尤”,这时林伯渠就“同仲兄商量,决定实事求是法”。(34)《林伯渠日记》,第85、81页。

由于袁世凯的倒行逆施,一时间,孔教会、孔道会、尊孔会等组织纷纷出现,形成一股复古尊孔的文化逆流,促使先进知识分子认为“吾人于共和国体下,备受专制政治之痛苦”。“然自今以往,共和国体果能巩固无虞乎?立宪政治果能施行无阻乎?以予观之,此等政治根本解决问题,犹待吾人最后之觉悟”。(35)陈独秀:《吾人最后之觉悟》,《青年杂志》第1卷第6期(1916年2月15日),第2页。只有“使吾国党派运动进而为国民运动”(36)《一九一六》,《陈独秀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31页。,即发动一场新的启蒙运动才能实现真正之共和。时代呼唤之下,新文化运动应运而生。陈独秀的《新文化运动是什么?》一文指出:“文化底内容,是包含着科学、宗教、道德、美术、文学、音乐这几样”(37)《新文化运动是什么?》,《陈独秀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页。,主张在各个领域全面向西方学习,认为“东方文明在人类文明史中比近代文明更为幼稚……中国民族性的改造应破除传统束缚走西方化道路”(38)陈娟:《陈独秀之反孔思想与五四新文化运动》,《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第36页。。

从林伯渠的实际行动、日记内容及交往情况来看,他明显受到了新文化运动向西方学习思潮的影响。新文化运动对传统儒家思想的冲击、对西学的传播和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为林伯渠在思想信仰上的转变打开了阀门。虽然林伯渠回到国内主要忙于从事反袁革命活动,学习的时间大幅减少。但是,林伯渠学习西学的内容较为清晰,一是《国际私法》《海商法》《商政》等商业法律、政策(39)《林伯渠日记》,第95—99页。,这是1913年回国前的学习内容,二是《独逸发展》《殖民政策》《政况》《政党政治》《行政学法》《比较宪(法)》《政治学》(40)《林伯渠日记》,第97、99、100、101、108页。《独逸发展》即《德国之发展》(资料来自《林伯渠日记》)。等西方政治学及法学内容。同1915年前的日记相比较,学习内容有所深入。此外,还有“同衎弟读英文小说”“购洋书”“习英文”“读英文”“听美国马博士讲共和政治与教育宗旨”“席间(美国莫古黎博士)演说国防问题”“延美国魏工程师到署演说市镇改良问题”“赴森林讲演会”,甚至计划“奉令往美国研究财政”。(41)《林伯渠日记》,第172、183、184、141、157、162、189页。森林讲演会由长沙青年会发起,邀请美国林学硕士凌道阳来讲演森林,以教育总会为会场,自1917年3月29日至4月2日,共讲演4场。(资料来自《林伯渠日记》)显然,林伯渠在思想上已经逐渐转向从西方文明中探寻救国之路的启发。日记还提供了探寻其思想转变原因的大致线索。一是注重与旅日学生间重要的知识分子和革命人士进行思想交流,在李大钊、容伯挺、易象(42)易象:新文化运动时期曾担任《上海时报》主笔及《神州丛报》主编,参见金建陵:《中华革命党人易象的革命生涯》,《档案与建设》2006年第10期,第42页;尹婷:《上海<时报>专刊研究》,南昌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容伯挺:曾任广东《中华新报》社长,该报“曾在新文化运动中发挥重大作用”,参见胡为雄:《中国共产党建立前后马克思主义在广东地区的传播》,《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2年第2期,第109页。的帮助下对其产生很大影响。二是阅读进步报刊杂志。如“阅《东方杂志》”“购阅《正谊》《庸言》”“译书寄《沅湘报》”,晚阅民志、《明耻日刊》。(43)《林伯渠日记》,第28、51、62、67、179页。《东方杂志》,1904年3月由商务印书馆创办,为我国期刊史上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性杂志,参见陶海洋:《〈东方杂志〉研究(1904—1948)——现代文化的生长点》,南京大学2013年博士学位论文。《正谊》,1914年1月创办,1915年6月停刊,共出9期,以促进政治改良、培育社会道德为宗旨,参见李正东:《〈正谊〉杂志研究》,河北师范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庸言》,是1912年12月梁启超在天津创办的体现其对政治和社会的改良思想的刊物,刘派:《〈庸言〉杂志研究》,南昌大学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沅湘报》是孙子宽、邓业巨在临澧创办的进步报纸;《民志》是1914年5月10日发刊于东京,后为中华革命党机关刊物;《明耻日刊》是1917年由覃振在长沙创办,于若愚人总编辑,出刊不久即停。(资料来自《林伯渠日记》)新文化运动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奠定了思想基础,并且马克思主义传播者“译介马克思主义著作的目的在于解决中国问题,促进中国社会的变革与发展”。(44)季水河:《论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接受与影响》,《山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第7页。此时,同为国民党人的朱执信、胡汉民、戴季陶等人对马克思主义也展开宣传,以及新文化运动倡导者陈独秀、李大钊等人积极实施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信仰和实践。这些都使林伯渠有机会和兴趣去了解更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知识,影响着林伯渠的思想历程开始迈向新阶段。

特别是湘南起义失败后,林伯渠回到上海,协助孙中山处理党务工作。他回顾了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护国运动等资产阶级领导的民主革命运动不断失败的历程,感到十分痛苦,不禁感叹道:“到眼烟云纷万态,何人台榭足千秋。艰难自笑宁非计,历碌看人共一丘。”(45)《西湖纪游》,《林伯渠同志诗选》,第10页。林伯渠作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积极践行者,自加入同盟会以后始终站在革命的第一线。经历了革命运动的一再受挫,林伯渠感到非常苦恼,对南北军阀产生了厌恶,希望用资产阶级革命思想救国的理想最终破灭,思想产生很大的震动,对旧民主主义革命道路滋生了怀疑情绪。同时也促使他反复思考革命一再失败的原因,探求新的出路。林伯渠在回顾自己的思想历程时说道:“从同盟会起到民国成立后十年中,……流尽无数志士的鲜血”,但统治中国的反动势力此起彼伏,“总觉得不能再重复过去所走过的道路,应该从痛苦的经验中摸索出一条新路”。(46)《自传》,《林伯渠文集》,第3—4页。“辛亥革命前觉得只要把帝制推翻便可以天下太平”,但革命以后,“追求的民主还是那样的遥远”,从痛苦经验中反思摸索,最终“走上了共产主义道路”。(47)林伯渠:《荏苒三十年》,《解放日报》1941年10月10日,第3版。

总之,从五四时期伊始林伯渠便积极跟随孙中山投身革命,亲眼见证旧民主主义革命运动的屡次失败。革命党人历经艰辛,结果却是“仅有民国之名,而无民国之实”(48)孙中山:《党员须宣传革命主义——在梧州对国民党员的演说》(1921年10月29日至11月15日间),黄彦编:《孙文选集》下,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75页。。旧民主主义革命已陷入困境之中,时代呼吁新的革命理论,先进的中国人需要为中国革命谋求新的方向。在旧民主主义革命中,林伯渠始终坚持爱国主义、追求民主、不断革命的政治方向,却没有盲目跟随,也没有因繁忙的革命活动而放弃学习,而是在革命实践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学习先进的思想理论,促使其思想认识水平逐步得到提高。

二、由旧民主主义思想向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转变

(一)对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道路的聚焦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胜利以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到处所见的,都是布尔什维克主义战胜的旗。到处所闻的,都是布尔什维克主义凯歌的声”(49)《Bolshevism的胜利》(1918年12月),《李大钊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67页。。《民国日报》《大公报》《广东中华日报》都对十月革命进行了报道。这些消息使林伯渠受到很大震动和影响。林伯渠“从有些报纸刊物上知道有工农的军队,同时因看了克鲁泡特金的书,才知道有阶级斗争,应推翻私有财产制度;才觉得孙中山先生所领导的革命军队,不能解决问题”(50)《在七大开幕典礼上的讲话》(1945年4月23日),《林伯渠文集》,第465页。。1918年,林伯渠在郴州、衡阳的路中得到十月革命胜利的消息,欣然作诗:“春风作态已媚人,路引平沙履迹新。垂柳如腰欲曼舞,碧桃有晕似轻颦。恰从现象能摸底,免入歧途须趱行。待到百花齐放日,与君携手共芳辰。”他特意在题注中写到:“参加护法之役,在郴衡道中闻十月革命胜利作。”(51)《郴衡道中》,《林伯渠同志诗选》,第11页。这种欢欣鼓舞的情感因素也是理解五四时期一部分原中国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时期的活动家转向马克思主义信仰的重要门径。(52)[美]裴宜理:《重访中国革命:以情感的模式》,刘东主编:《中国学术》总第8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97—123页。此诗很典型地表达了五四时期部分先进中国人在遭受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不断失败,听闻十月革命胜利消息后期待十月革命成功的经验能够为中国革命开辟一条崭新道路的迫切心情。正是这种急切和愉快的心情推动着他们从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表象中去探寻彻底解放的真理。

在五四时期参加的革命实践活动中,林伯渠也与众多参加过辛亥革命或受辛亥革命影响很大的人一样,起先积极追随孙中山革命,革命成果却“叫别人搞去了”,“就想法了解俄国革命的情况和马克思主义的书”。(53)董必武口述、常建国记录整理:《董必武谈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和湖北共产主义小组》(1971年8月4日),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共产主义小组》上,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版,第432页。在俄国的十月革命中“得到一些新的启示,知道了劳苦大众要得到解放只有推翻资本主义,知道了无产阶级是革命的基本动力,这个阶级的解放事业是与全人类的命运血肉相关的”(54)《自传》,《林伯渠文集》,第4页。。

1918年5月,林伯渠由耒阳到达广州,向孙中山汇报湘南战况及筹商护法军今后的发展办法。其间,林伯渠见到了留日时的老朋友、时任广东《中华新报》社长的容伯挺以及该报记者杨匏安。他们报道了很多俄国十月革命的消息和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情况。1918年春,杨匏安到广州后,为该报“撰写了50余篇近10万字的文章,介绍西方心理学、美学、哲学和社会主义各种思潮”(55)胡为雄:《中国共产党建立前后马克思主义在广东地区的传播》,《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2年第2期,第109页。,特别是1919年在广东《中华新报》《青年周刊》发表的《社会主义》《马克斯主义(一称科学的社会主义)》《马克斯主义浅说》(56)原文将“《马克思主义浅说》”替换为“《共产主义》”。《社会主义》(1919年10月)、《马克斯主义(一称科学的社会主义)》(1919年11月)、《马克斯主义浅说》(1919年10、11月),《杨匏安文集》编辑组编:《杨匏安文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57、167、190页。,“首次较系统地把马克思主义学说介绍到华南”(57)胡为雄:《中国共产党建立前后马克思主义在广东地区的传播》,《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2年第2期,第110页。。因此,林伯渠此时能够对马克思主义有一个初步的接触和学习,对遇到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感到由衷的高兴”(58)林伯渠、容伯挺、李大钊等人在日本期间都是反袁组织“神州学会”的骨干。杨匏安在日本横滨时结识了众多革命党人、新闻界、教育界朋友。1918年,杨匏安寄居于广州杨家祠内,这里成为了五四运动时期研究社会主义的重要活动场所。《林伯渠传》,第51—52页;陈善光:《杨匏安传》,珠海出版社2006年版,第70、73、75页;康若愚:《杨匏安小传》,李坚编:《杨匏安史料与研究》,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版,第365页。。从林伯渠这一阶段的思想发展来看,他对十月革命和马克思主义的态度与其自身的革命实践活动密切相关。

真正让林伯渠走上“俄国人的路”,是五四时期李大钊、陈独秀等人对俄国十月革命的报道和宣扬。1915年底,林伯渠再次前往日本时与李大钊相识并结成“拜把的兄弟”(59)《自传》,《林伯渠文集》,第4页。,在反袁团体乙卯学会与中华学会合并后两人并肩战斗。林伯渠与李大钊之间的交流和交往,是其思想转变的影响因素之一。其时,李大钊在日本留学,受到河上肇的影响,已开始接触有关介绍马克思主义的著作。(60)高一涵:《回忆五四期的李大钊同志》(1959年),《五四运动回忆录》,第154页。在1917年1月7日,林伯渠日记中写下:“得守常书”(61)《林伯渠日记》,第146页。。1918年李大钊发表《法俄革命之比较观》《Bolshevism的胜利》等文章欢呼“十月革命”、宣扬布尔什维克主义,到1919年下半年发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系统阐述马克思主义学说,李大钊由民主主义者开始转向马克思主义者。(62)陈桂香:《“问题与主义”论争与李大钊马克思主义观之确立》,《东岳论丛》2011年第9期,第79页。其间,李大钊发表了《俄罗斯文学与革命》《俄国革命与文学家》《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等多篇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作品。(63)《李大钊全集》第1卷,第258、270、329、357、362页。李大钊不时将俄国革命的情况向林伯渠介绍,引导林伯渠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林伯渠回忆道:“约在一九一八年三四月,连续接到李大钊同志寄来的几次信,详细给我介绍了十月革命情况及一些小册子、文件,并对目前中国形势阐述了他的所见,得到很大启发。”(64)林伯渠:《党成立时期的一些情况》(1956年10、11月),《共产主义小组》上,第192页。从俄国革命胜利的成就中,林伯渠似乎找到了救国的曙光,逐步认识了马克思主义并且日益坚信它是拯救中国和全世界无产阶级的真理。

此外,神州学会另一个会员王右木也在四川成立“马克思主义读书会”,宣传马克思主义。(65)《为教育经费独立运动为成都高师辩诬函》(1923年3月),四川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吴玉章文集》上,重庆出版社1987年版,第365页。国内进步刊物如《新青年》6卷5号开设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专号;《晨报副刊》第7版开辟“马克思研究”专栏;《星期评论》出版“劳动纪念号”转载李大钊所写的文章以及《建设》杂志发表研究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文章等。(66)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研究室编:《五四时期期刊介绍》,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4、114、175、230—231页。在日本的神州学会会员杜国庠、邓初民、林砺儒以及田汉、李春涛等,都在从事马克思主义的学习,有的还参加了日本的社会主义者同盟。这些在日本的朋友也经常邮寄有关日本和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报刊、文件给林伯渠。(67)《林伯渠传》,第61页。依靠这些寄来的社会主义宣传品材料和关于俄国十月革命的报道消息,林伯渠从中学得“零碎的一知半解的马克思主义概念”,“渐渐地把握住真理”。(68)《自传》,《林伯渠文集》,第4页。在不断地反思与孜孜以求中,依托自身丰富的社会革命经验,林伯渠最终从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消息中看到了中国未来的新希望,聚焦于马克思主义以寻求救国之路。

(二)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初步确立和“走俄国人的道路”

十月革命以后,“中国人也接受了两个教训:一是无论南北,凡军阀都不应当存在;一是人民有直接的行动的希望。五四运动遂应运而生”(69)《陈独秀的五四运动论》,上海《民国日报》1920年4月22日,第10版。。1919年5月4日,五四爱国运动爆发,激荡了中国思想文化界,马克思主义思潮由此在中国勃兴。“社团和刊物有的明确地接受马克思主义,其他不同思想倾向的也几乎都不能不议论社会主义,议论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议论马克思主义。”(70)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简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34页。五四运动爆发后,身居上海的孙中山深受鼓舞,提出“重新开始革命事业,以求根本改造”(71)《救国之急务》(1919年10月18日)),《孙中山选集》上,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95页。的口号,指出:自五四运动以来,“一般爱国青年,无不以革新思想,为将来革命新事业之预备。……倘能继长增高,其将来收效之伟大且久远者,可无疑也”,进一步强调:“吾党欲收革命之成功,必有赖于思想之变化”,“新文化运动,实为最有价值之事”。(72)《致海外国民党同志函》(1920年1月29日),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等编:《孙中山全集》第5卷,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09—210页。林伯渠“自‘五四’前后即与先生(孙中山)同在上海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73)《边府林主席谈国内团结国共合作废约成功之母》,《解放日报》1943年2月4日,第1版。。在这一声势浩大的社会运动中,林伯渠在孙中山身边办理党务的同时,亲眼看到孙中山对五四运动颇为认同和赞赏。在林伯渠思想选择经历重大转变的关头也深受孙中山影响,具有强烈政治参与意识的林伯渠,开始更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学说。

正值林伯渠思想历程发生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转变时刻,“恰巧”与既是新文化运动倡导者也是建党最为著名的“南陈北李”“北李南杨”(74)中共党史上有“南陈北李,相约建党”之说,陈是指陈独秀,李是指李大判;也有“北李南杨”之说,李指李大钊、杨指杨匏安。参见董了:《杨匏安与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传播及其中国化研究》,湖北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等早期的共产党人联系比较密切。林伯渠最终在思想认知上选择马克思主义信仰与此也有颇深的渊源。1920年3月,李大钊在北京组织“马克思学说研究会”,进一步研究马克思主义学说,为建立共产主义组织作准备。(75)朱文通主编:《李大钊年谱长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95—296页。李大钊给林伯渠写信,提到自己和陈独秀分别在北京、上海成立了共产党小组,介绍林伯渠去见陈独秀。(76)《林伯渠传》,第63页。这一年,陈独秀“思想发生了质的飞跃……转变成为一个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了”(77)李新、陈铁建主编:《伟大的开端(1919—1923)》,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54页。,先后撰写了《五四运动的精神是什么?》《劳动者底觉悟》《谈政治》《〈共产党〉月刊短言》《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明确阐明了对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信仰,并开始宣传科学社会主义。1921年1月,林伯渠在上海见到了陈独秀,两人“谈到了中国革命的前途,俄国的经验,以及一些浅显的共产主义的理论”(78)《自传》,《林伯渠文集》,第4页。。在这前后,林伯渠“在上海一共参加共产主义小组座谈会四、五次”,“以后几次邓中夏、李达也参加了,相互交谈的依据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国际的几个决议文件”。(79)林伯渠:《党成立时期的一些情况》(1956年10、11月),《共产主义小组》上,第192页。这样,在李大钊、陈独秀的介绍下,在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林伯渠加入了上海的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踏上新民主义主义革命的征途,完成了思想信仰的转变,成为一个自觉的马克思主义者。多年之后,林伯渠曾多次表示他是感于国内广大劳苦群众之受压迫与受十月革命之影响而加入中国共产党,又说:“一个彻底的民主主义者,他所走向的是共产主义的道路。”(80)林伯渠:《荏苒三十年》,《解放日报》1941年10月10日,第3版。“只有马克思主义,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解决中国问题。”(81)《在七大开幕典礼上的讲话》(1945年4月23日),《林伯渠文集》,第466页。

正是对于中国现实国情的洞察,结合多年的革命实践和艰辛阅历,林伯渠在不断地自我扬弃中,选择和确立马克思主义信仰,加入中国共产党,实现了思想信仰的转变,成为最早接受马列主义的先进分子之一。马克思主义被中国的先进分子所选择,“是因为中国的社会条件有了这种需要”(82)《唯心历史观的破产》(1949年9月16日),《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5页。。林伯渠的思想转变代表了一部分先进中国人转变为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轨迹。他们曾经积极参加过资产阶级革命,在对旧民主主义革命道路经历实践、怀疑之后,认识到依靠资产阶级革命无法救中国,开始转向十月革命的救国道路。“延安五老”中的吴玉章、董必武等人也认为:“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带来了光明和希望”(83)《回忆“五四”前后我的思想转变》(1959年5月),《吴玉章文集》下,重庆出版社1987年版,第1066页。,“从俄国革命中见到了搞群众运动”,“又见‘五四运动’是群众运动”,因此,“五四运动后,我们想俄国与中国问题,开始谈马克思主义”。(84)田海燕记录整理:《董必武的回忆(摘录)》(1961年),《共产主义小组》上,第427页。“通过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的教育”,认识到“必须依靠下层人民,必须走俄国人的道路”(85)《回忆“五四”前后我的思想转变》(1959年5月),《吴玉章文集》下,第1066页。,社会主义是“被压迫民族的新生命”(86)《马克思派社会主义的势力》(1924年4月13日),《吴玉章文集》上,第63页。。

三、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踏上新民主主义革命征程

“主义就是一种思想、一种信仰和一种力量。大凡人类对于一件事,研究当中的道理,最先发生思想;思想贯通以后,便起信仰,有了信仰,就生出力量。所以主义是先由思想再到信仰,次由信仰生出力量,然后完全成立。”(87)《三民主义十六讲》(1924年1月至8月),孟庆鹏编:《孙中山文集》上,团结出版社2016年版,第30页。林伯渠在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从探求救国救民的理论工具出发,在革命实践中了解和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初步确立马克思主义思想,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中,真正做到了“总是向前不落后”(88)《答柳亚子诗》《六十自寿》,《林伯渠同志诗选》,第94页。。

(一)“励志惟存马列篇”

林伯渠虽然较早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但却从“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开始系统学习马克思主义”(89)陈佳、丁国华:《林伯渠统战理论及当代价值》,《湖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5年第1期,第56页。。“学习的目的是为了用它去解决革命工作中碰到的问题”(90)杨尚昆:《追忆领袖战友同志》,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153页。,他坚信: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在实践中加以发展,“指导当前的革命运动,就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91)林伯渠:《举起马列主义的旗帜前进》,《解放日报》1943年7月2日,第4版。。为提醒自己要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提高自己的思想认知水平,林伯渠曾写道:一、遵守党章党纪,二、戒骄傲自满,三、必须有系统地进行监督,四、加强马列思想教育。(92)王汉斌:《在〈林伯渠文集〉出版暨林伯渠同时诞辰一百一十周年纪念座谈会上的话》(1996年4月15日),《社会主义民主法制文集》下,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第522页。

孙中山在广州就任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后,林伯渠按照党的指示到广州工作,出任总统府参议。在广州期间,林伯渠利用空闲时间阅读了大量马列著作和介绍俄国十月革命的文章。(93)王震:《王震同志谈林修梅先生》,阮观荣、凌晋良、黎兴中:《林修梅将军》,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4页。早在1920年12月,陈独秀应邀就任广东省教育行政委员会委员长,不久,他将《新青年》的编辑部和发行部由上海迁到了广州(94)袁振英:《袁振英的回忆》(1964年2、4、5月),《“一大”前后》(二),第473页。,并以《广东群报》作为广东党组织的机关报,设立了“马克思研究”“列宁研究”“俄国研究”等专栏,撰写、转载、翻译马克思主义理论文章,同无政府主义论战(每期印一千份左右),(95)魏法谱:《马克思主义早期传播的地方性样本研究——〈广东群报〉与马克思主义在广东的早期传播》,《贵州社会科学》2019年第6期,第29页。谭天度:《忆广东的“五四”运动与共产主义小组的建立》(1979年),广州青年运动史研究委员会编:《五四运动在广州资料选编》,内部发行,1984年版,第61页。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广东的传播。由此可知,在中共广州党组织的领导下、身处广州的林伯渠也会受到《广东群报》对马克思主义宣传的影响。

另外,通过对在广州接触的各种社会思潮进行比较研究,林伯渠与时任总统府代理参军长的堂哥林修梅一致认为:“我国政治经济状况,完全和俄国一样”,只要“抱定这种决心”,效法列宁干下去,也许在再一次世界大战后,中国“谋社会主义的实行,也是一定可以在短时期内成功”;(96)林修梅:《社会主义的我见》(1921年),《共产主义小组》下,第735页。“马克斯派的共产主义,在中国今日社会情形最为适合”,断言“社会主义的实现时机,是早已经到临了”。林修梅还曾执笔撰写了《精神讲话》《社会主义与军队》《社会主义之我见》等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文章。(97)阮观荣等:《林修梅将军》,第75、95、39、68、74页。在为林修梅遗著作跋时,林伯渠提及林修梅“近欲资予往游新俄罗斯,视察苏维埃实际设施种种,以备异日参考”。多年来其“与兄志同道合”,志“在指导人群归于世界最新之趋势……”(98)《〈林修梅遗著〉跋》(1921年12月2日),《林伯渠文集》,第7页。。通过兄弟二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国情的深入探讨与研究,林伯渠进一步坚定了对十月革命道路和马克思主义的选择。

(二)第一次国共合作中的“桥梁”

虽然林伯渠的思想信仰已经从旧民主主义转变成马克思主义,但林伯渠对孙中山个人的人格魅力仍然充满了敬意,认为孙中山是中国历史上“号召革命的民族英雄,是中国人民在争取解放的艰苦斗争中的一个伟大先行者”(99)《在北京各界人民隆重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九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1956年11月11日),《林伯渠文集》,第659页。。因此,林伯渠积极帮助他改组国民党,在国共第一次合作中“扮演了‘桥梁’的角色”(100)陈佳:《林伯渠论统战作风》,《贵州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第30页。。护法战争失败后,孙中山决定改组中华革命党,与苏俄合作,继续革命。1922年,中共广东党组织和社会主义青年团就支持孙中山还是陈炯明看法不一:“陈独秀当时正在与广东军阀陈炯明共事,李大钊打算与北方军阀吴佩孚进行会谈——这两人都是孙逸仙的敌人”(101)[美]费正清:《剑桥中华民国史》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510页。,中共广东党组织负责人谭平山以及党员陈公博、谭植棠都支持与陈炯明合作(102)王功安、毛磊:《国共两党关系史》,武汉出版社1988年版,第15页。,“当时驻广州的远东共和国电讯社记者斯托诺扬维奇等,也把孙中山本人和他的政府描写得一团漆黑,而对陈炯明却表示好感”(103)[苏]C·A·达林:《中国回忆录》(1921—1927),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82页。。然而,4月底召开的中共广东支部的党员会议上,“惟独林伯渠发言坚决主张支持孙中山”(104)《林伯渠传》,第73页。,凸显林伯渠的远见卓识。中国共产党最终选择与孙中山合作,并帮助其改组国民党。“在这一过程中,我党的主张是经过他(林伯渠)向孙中山转达的,还通过他安排李大钊、陈独秀同孙中山会晤。共产国际代表和苏联特使同孙中山的一些会谈,也是由李大钊通过他联系的。”(105)王首道、习仲勋、杨尚昆:《革命一生无愧怍——纪念林伯渠同志逝世二十周年》,《人民日报》1980年5月29日,第2版。林伯渠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及孙中山身边工作,为保持国共两党领导人的密切联系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苏俄驻北京代表越飞(106)王渔、王砚平:《伟人之初 林伯渠》,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07页。越飞,苏联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外交家,曾任苏联特使与国民党领袖孙中山会谈,并发表《孙文越飞联合宣言》。马林,荷兰共产主义者,印尼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共产国际的代表马林(107)吴玉章:《回忆林伯渠同志》,《吴玉章回忆录》,第187页。与孙中山进行的秘密商谈,林伯渠大都参与其间,帮助孙中山开展改组国民党的工作。他还要经常冒险“往返于上海广州之间”(108)《边府林主席谈国内团结国共合作废约成功之母》,《解放日报》1943年2月4日,第1版。。林伯渠的女儿林秉蘅在给妹妹们的一封信中回忆宋庆龄了解的关于林伯渠与孙中山交往的情况,(宋庆龄)说:“林老是我们家最受欢迎的朋友,他来了总是和孙先生关在楼上书房谈话。”(109)林利:《往事琐忆 林利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228—229页。此外,在帮助国民党发展地方党部、壮大党员数量等方面,林伯渠同样贡献颇多。(110)如委托毛泽东在湖南筹建国民党地方党部。参见《毛泽东致林祖涵彭素民函》(1923年9月28日),台北国民党党史馆藏,档案号:环龙路档案04469。在林伯渠等人活动下,中国旅欧共产主义青年团的成员周恩来、邓小平等人加入国民党。(《林伯渠传》,第83页。)因此,吴玉章写诗赞到道:“十月光芒照万丈,联俄联共好主张。中山改组国民党,还仗伯渠作桥梁。”(111)吴玉章:《悼伯渠同志》,《文字改革》1960年第11期,第5页。

结语

综上所述,五四时期是林伯渠思想转变的关键时期。他由一名“单纯的民族主义者”(112)《自传》,《林伯渠文集》,第4页。“激进的民主主义者”(113)王震:《跨越两个世纪的革命家——<林伯渠传>序》,《林伯渠传》,第3页。转变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置身于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和国情中,林伯渠的思想转变经历了艰难、曲折的过程,充满了矛盾和斗争,一段时间内在他身上存在着新思想与旧革命之间的纠葛,但他可以不断反思、转变与提高,“经过多番摸索才确定了的信仰——共产主义”(114)《向老战友吴玉章致敬》(1940年1月15日),《林伯渠文集》,第151页。。在这一时期,引起林伯渠思想转变的原因,除革命实践包括旧民主主义革命道路的失败和十月革命的胜利、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和研究等特定的时代背景,给予他极大的影响外,还有李大钊、陈独秀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帮助和引导。同时,他选择马克思主义作为救国工具的内在动力,是其自身所树立的救国救民的爱国理想和社会责任感,不计个人生死、名利地位,以及持之以恒和不畏艰辛的探索与实践。通过这种方式,林伯渠完成了世界观的改造,跟上了时代的步伐,使他的马克思主义信仰更加坚定。

在林伯渠的思想转变过程中,始终不变的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追求人民的幸福与民族的复兴,变的是他寻求救国救民的理论和道路。因此,分析、研究五四时期林伯渠的信仰认知与思想选择的历程,为探索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转变轨迹提供了一个缩影和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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