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草原

文/刘春阳

那一年，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草原。我真是个无所用心的人，虽然直到现在，想起那地方，心中还是那样柔软、清朗，竟记不起那地方的名字，只记得是内蒙古某处的一片小小草原。

长年生活于南方的我，草自然是不曾少见，却从未到过草原。怀着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憧憬和激动，与另外两个互不相识的朋友在宾馆拼了一辆车，一个司机、一位导游，找个草原去看看。

车出呼和浩特，沿山脚平坦大道一路向前。道左，田畴广野，草树人烟；道右，苍山一脉，岩石裸露。山不像家乡的山那般高峻，也没有那样断折的豁囗，盘曲的小路，隐现的人家。车行大约两小时，拐了个弯，在一面缓坡上盘旋，山被甩在身后。不一会儿，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天空低垂，灰暗如一口锅，罩着大地。极目四望，满眼灰褐，偶尔有孤孤单单兀立原野的一棵树或一栋房屋从窗外掠过，绿色很少，风吹过，草低伏，并不见什么牛羊。车上的人间或说一两句话，多数时候是沉默着。另外两位大约与我一样对歌声少了点敏感，对神话故事和阿哥阿妹的传说也表现不出兴致，导游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单看起来并不算漂亮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很和谐，身材举止皆十分得体。我们既无所谓，女孩便也乐得清闲自在。昏沉茫然中，一路边店进了午餐，继续风驰电掣，不知不觉间，头顶的天空变青了、变高了，太阳明朗高悬，轻风柔和拂面。

一片寂静中忽然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车来到一条小河边，河床清浅，明澈见底，鹅卵石五色杂绮，柔柔的草蔓在水中飘荡，风吹草动，一群马儿在河边低头啃着草，马铃叮当，几蓬青草鹤立鸡群，随风摇扬，有些像家乡的芭芒，车子涉水驰过，来不及细看。车行不远，目的地到了，一层平房，院落回廊曲折，四周散落一些蒙古包。主人煞是热情，晚餐手扒羊肉、奶酒，羊肉并不如我们家乡那么做工精细，桌上也没那么多佐料，入口却异常脆嫩，没有膻味，我们几个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至微醺，主人表演起蒙古族歌舞，四野空旷，马头琴响起，穿云裂帛，半入清风半入云。表演歌舞的小伙巴特尔，一米八几的个头，歌声高亢嘹亮，舞蹈刚劲而又飘逸，歌舞皆绝，为生平罕见，大家随着节奏拍案击节，摇头晃脑，醉意朦胧中，争相抢夺话筒一展歌喉。

餐毕，导游相邀赏草原月色。出院落不远，有沙山一座，月色如霜，山沙如雪，漫步登山，导游一袭白衣，风姿绰约，不由令人遐想顿生，“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话到了喉头，终觉一个中年人对着一个年轻女孩咏这些还是不妥，没有诵出声来。到得沙山顶，旷野亮如白昼，远近景物尽收眼底，时闻马牛铃声，四围灯光忽隐忽现，地方大抵离小镇不远，灯光不似油灯昏黄，想来也是一些经营旅游的人家。几个人或坐或躺，陈芝麻乱谷子，世事人生，海阔天空，既类东坡赤壁，又如欧阳秋声，不觉夜深微凉。

与另一朋友宿蒙古包，意犹未尽，继续谈天说地。忽闻远处声响隐隐，自远而近，呜呜然由头顶掠过，渐远渐逝，终于寂静。接踵而至，有物击棚，叮咚作响，始闻两声三声，愈密愈浓，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反反复复，尽夜暴风骤雨，帐中倍觉清凉爽朗，竟不知何时候入眠。翌日清晨推开门帘，朝阳眩目，四顾无纤丝湿痕，方知昨夜无雨，风动原上而已。一天随巴特尔草原纵马放歌，其乐融融，闲聊中方知巴特尔蒙语为英雄之意，草原男孩不少以此为名。

至今回忆起来，虽然记不起那草原的名字，那情那景却仿佛就在昨天，后来，我到过呼伦贝尔和另外一些草原，到欧洲看过瑞士的茵茵草场，都是随团旅行，步履匆匆，总是觉得不及那年草原悦目赏心，印象深刻。是啊，步伐太匆忙，于风景的欣赏，总会少了些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