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
2021-11-22高军
高军
我一直很怀念我的小学老师,一个沉默而倔强的小老太太。她是数学老师,我的班主任。
我数学智商之弱可以从一件小事看出来,我在银行上过班,数不过来钱。不数不错,一数就错,银行的主任想不通还有能笨到这样的人,天天让我坐在出纳柜台的一角点硬币,大概是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意思。硬币就算错还能错哪里去!银行的同事视我为废物,对我白眼相向。
我上学时那真是“皮”得很。许多班级的任课老师对我都很头痛,于是我就在各个班级之间“放逐”着。甚至有时一个学期还没有结束就有老师向我下“放逐令”了:“这个学期你无论如何不能在我班上了,你不走,我走!”起因是我在下课时捉了许多蜜蜂,仔细地把翅膀揪掉,然后用一个玻璃瓶子装起来。我上课不大听课,跟几个差生被老师撵到教室的后面,这样可以尽量减少对别的同学的影响。我上课时把装蜜蜂的小瓶子打开,用一只医用的镊子把蜜蜂的头夹住,蜜蜂的屁股对着前面张红叶的脖子凑过去,然后镊子稍用力,蜜蜂就会把针刺到张红叶的脖子里,她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很快地把镊子收起来,装作没事人一样。因为我周围的同学都莫名其妙地哭过,后来被老师发现了,抓了个现行,并且收缴了凶器。放学时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教体育的丁老师逮住我一顿臭揍。好家伙,他的拳头醋钵一般大。就这样,我也跟他对打。后来不知怎么的他把我衣服给撕破了,衣服的一只袖子被撕脱了,半个胳膊露在外面。放学以后,老师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老师问我干什么,我说你得赔我衣服。老师被缠得没办法,喊他老婆过来给我缝。
后来这位班主任就把我交到何老师班上来了。何老师刚从外地下放回来,她好像是河北人,一口河北梆子腔,随丈夫转业到这里。她个子不高,才一米五多一点,一点也不像北方人。她人还有一股狠劲,后来我总结,一般个子矮的人都比较有韧性。她天天笑眯眯地看着你,跟你耗着。她走到哪儿,我也得跟到哪儿,跟黑白无常似的。下午放学了。她不许我回家,要我跟她到办公室写作业,一直写到天黑,她什么时候作业改完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低头用红笔飞快地判着作业,时不时用眼睛余光看我一眼,看得人心里一凛。她家住在交通厅,路上有个包子铺。在路上她买两个包子,她的那个是素馅的,我的是肉馅的。我爹比较狠,她知道他脾气不好。一般我爹问我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她大多数时候说:“很好,很好,比以前进步一点。”
何老师家访时总是说成绩,说这学期不错,数学考到六十五了,比以前进步了十分,及格了。这是多么大的跨越啊!她用诗人般的语言对我爹描述,你这孩子如果好好培养,上个清华、北大也没问题啊!咱得换换方法,哪能动手就打,你在部队也不能体罚战士对不对?可能是天资拙劣,我的数学到了七十来分,就进入滞涨阶段,怎么努力也上不去了。何老师是班主任,教数学的。有人就说你费这么大精力带一个差生划不来,她还真红了脸,还跟人吵一架,说:“你怎么能当孩子面这样说话!”后来我工作了,經常还会遇见何老师。她早已退休。她的个子更矮了,一头银发。她喜欢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摘我身上的线头,我就感觉自己像个永远摘不干净的毛线团子。她一边问工作好不好,一边叮嘱我要看点书。她也不说理由,就单单说:“看点书总是好的!”后来她搬到外地的女儿家去,跟女儿一起过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如果她健在的话,现在也有八十多了。
小编絮语
何老师还真是一位倔强的老师,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紧盯着“我”,是她的坚韧和善良如春风化雨般滋润了顽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