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包惠僧的重庆岁月

2021-11-22熊飞宇

文史杂志 2021年6期
关键词:李达内政部陈独秀

熊飞宇

摘 要:

作为中共一大代表的包惠僧,抗战时期曾寓居重庆约七年半。基于其与陈独秀的特殊关系,两人在渝时亦多有交集。经考证,二者由汉抵渝的时间分别为:陈独秀是在1938年7月2日,包惠僧则在1938年10月,充分说明两人并未同行入川。包惠僧供职国民政府内政部期间,于户政工作贡献良多。此间包惠僧在陈家桥的日常生活和交游,值得注意。

关键词:

包惠僧;重庆;陈独秀;户政

包惠僧(1894—1979),又名晦生,别名鲍一德、包生,号栖梧老人,湖北黄冈人。1921年7月,包惠僧受陈独秀指派,与陈公博任广州区代表,出席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1925年2月,任黄埔军校代理政治部主任,时人称其为“后方政治部主任”,而指周恩来为“前方政治部主任”;1927年脱离中共组织。1936年1月,包惠僧在杨杰、周佛海的推荐下,被任命为内政部简任三级参事;1938年,擢升为首席参事,任参事处总核稿;1944年2月,调任户政司司长。抗战时期,包惠僧于1938年10月由汉入渝,1946年5月出峡,寓居重庆七年又半。

包惠僧与陈独秀

包惠僧的重庆岁月,与陈独秀多有关联。早在中共一大结束之后,陈独秀就拟推荐包惠僧到重庆师范学校任教。重庆师范学校地址在重庆北碚,原名国立四川中学师范部,1938年9月,改为国立第二中学师范学校分校;1940年3月独立设置,定名为国立重庆师范学校。[1]

1938年,“陈独秀乘坐中中交农四大银行的专轮入川。7月2日抵达重庆,先住在禁烟委员会主任委员李仲公的办事处,后迁到上石板街15号通源公司内”。所谓“中中交农四大银行”,是指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农民银行。至8月3日,陈独秀因重庆天气太热,于其治高血压病不利,遂迁往江津。他原计划借住留日同学邓仲纯(邓初)家,但遭邓妻拒绝;后经同乡方孝远介绍,暂寓小客栈。7日,他方迁居东门里郭家。[2]陈独秀入川,包惠僧是否偕行,目前学界主要有两说:

一是同船到渝。据朱洪所著《陈独秀风雨人生》,1938年7月2日,陈独秀、潘兰珍及包惠僧、夏松云夫妇登上四行所包专轮,直奔重庆。同船者,另有郑学稼、胡秋原夫人及其母亲等。“船到重庆,陈松年一家已到,住绣壁街。陈独秀、潘兰珍暂住禁烟委员会主任李仲公办事处。”[3]谢儒弟主编《重庆抗战文化史》亦云:“1938年7月2日,陈独秀、潘兰珍及包惠僧、夏松云夫妇同登‘四行所包专轮赶赴重庆。”[4]由此可见,包惠僧与陈独秀是同船抵渝,而“1938年7月2日”则是此行的出发时间。

二是先后抵达。据方城著《包惠僧》,陈独秀离汉,是在1938年6月底,由包惠僧送其上船。同年10月,武汉弃守前夕,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包惠僧一并撤离,“到达重庆的时候,陈独秀已转迁离重庆90公里水路的江津县城”[5]。《中共一大的湖北人》中由于丽所撰包惠僧部分,亦持相同观点:“1938年6月,包惠僧亲自把陈独秀送上开往重庆的轮船。10月,历时4个半月的武汉保卫战以国民党军队的失败宣告结束,在汉的国民党政府机关转移重庆。包惠僧到达重庆的时候,陈独秀已转迁离重庆90公里水路的江津县城。”[6]由此可见,陈独秀离汉赴川,是在1938年6月,而包惠僧并未与之同行。

陈独秀抵渝的情形究竟如何,若返求彼时的报道,则不难知晓。1938年7月3日,《新蜀报》第四页即有“本市消息”《陈独秀昨乘民权轮抵渝,寓上石板街黄宅》云:

息影汉皋之陈独秀氏,于昨日午后四时许,乘民权轮抵渝,旧友十余人,特往迎于嘉陵码头,登岸后暂假寓上石板街十五号旧友黄朋豪[7]君家,与陈氏同来者有陈夫人及戚属三数人。据陈氏谈,因身体原不甚健,而最畏热,又值武汉疏散人口,故乘便来川一游,借以养息;又闻陈氏太夫人及其公子松年君,均已完全到此,暂住友人处云。

其后,重庆市各界抗敌后援会于7月5日“午前十时”,在青年会西餐堂举办了“欢迎陈独秀先生茶话会”[8]。以此观之,上引诸说,均有不同程度的失误。晚年包惠僧,在其《我所知道的陈独秀》(高荣光整理)中曾说:“一九三八年五月,我们分别到了重庆”[9],时间虽然有误,但“分别”二字,说明两人并未同行。

包惠僧到达重庆后,“长住歌乐山西陈家桥”[10]。陈家桥隶属于巴县虎溪乡,位于成渝公路旁,时为国民政府内政部机关所在地(今之重庆沙坪坝区陈家桥街道天马山村付家院社)。

按方城和于丽所说,包惠僧与陈独秀在重庆,“虽未谋面,书信却不曾间断”[11]。信中陈独秀对包惠僧的生活,颇示关切,曾劝其“活动一点,既然做官做个县官也好,做什么参事”[12]。包惠僧感动之余,在1942年3月13日的《栖梧日记》中叹曰:“此翁潦倒至此,尚不忘故人,热肠古道,真乱世所难得也!”鉴于陈独秀生计困乏,包惠僧也在信中,邀请他来陈家桥与之同住,但陳独秀推辞说“年老多病,行动不便”。后包惠僧将陈独秀的来信整理成册,题名《陈仲甫先生遗墨》,惜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付之一炬。

不过,包惠僧在其回忆录言及陈独秀“患有高血压,心脏病,去重庆治病时还找过我”。检《陈独秀年谱:1879—1942》,1941年2月6日,陈独秀去重庆宽仁医院,住院两星期,至2月20日,返回江津。[13]宽仁医院(时名重庆卫理公会联合医院)原址在戴家巷,1939年初,因日军大轰炸,主体迁址歌乐山。[14]陈独秀就医期间,二人或有接晤。

1942年5月23日晚8点,包惠僧在陈家桥接到重庆的长途电话,惊闻陈独秀病危。次日早上7点,即起身进城,下午1点半到达张家花园,与张国焘碰面(按:彼时张国焘居张家花园3号。1938年4月17日晚,张国焘以书面形式声明脱离中国共产党。是年5月、6月间,张国焘由武汉警察局长蔡孟坚介绍,与陈独秀见面。此后,二人“密切往返”。张国焘曾对包惠僧说,想再组织共产党,拉陈独秀来顶这块招牌,但陈独秀没有理他。1941年3月,国民党当局得知陈独秀穷困,由朱家骅赠陈一张5000元的支票,遭拒。旋,朱家骅托张国焘转赠,3月15日,陈致信郑学稼,并附支票,嘱其面还张国焘[15]),并会同薛农三,一起商量后事。26日上午10点,夏松云(包惠僧第二任妻子)与杨子烈(张国焘夫人)自江津探视后,回到重庆,告诉包惠僧:陈独秀在昏迷中常提到他,有急切盼望的神情。27日凌晨3点,包惠僧赶赴码头,中午12时半,船到江津。是日晚9时40分,陈独秀溘然长逝。包惠僧见证了陈独秀的弥留时刻。时隔半月,他在日记中追述这段经过之后,援笔长叹:“痛哉!”

包惠僧的户政工作

内政部主要掌管全国内务行政事务,下设总务、民政、警政、地政、礼俗五司并及统计处;1942年,调整为总务、民政、户政、警政、礼俗、营建六司。全民族抗战前后,内政部曾历四任部长,分别为蒋作宾(1935.12.12—1937.11.20)、何键(1937.11.20—1939.5.26)、周钟岳(1939.5.26—1944.11.20)、张厉生(1944.11.20—1948.6.22)。1940年,内政部召集各省户籍主管人员到重庆受训,自8月1日始业,11月15日结束。户籍班设陈家桥虎溪河老木桠胥宇中学内,大部分教官由内政部主管长官充任,立法委员陈长蘅被聘为专任教官。西南联大历史社会学系主任、清华大学国情普查研究所所长陈达,亦被聘为专任教官兼实习指导,于9月22日飞渝,在此授课三星期。[16]

对于户政司的工作,包惠僧在《思想总结》中亦有说明:“我在司长任内,修改了户籍法,拟具户政五种计划(内政部有案),把人口静态调查和动态登记的业务,仿照各先进国家的规模,加以改进,从1944年起就各省市查记新资料每年发布编印全国分县人口统计一次(内务部有案)。”[17]今查重庆市档案馆所藏档案,即有包惠僧致重庆市政府的《关于拨借房屋给江巴渝户口查记委员会作为会址的公函、便函》(1943年5月13日),以及《关于核查初办户籍登记地方所属户籍簿册费的函、笺函》(1945年1月17日)等。

抗战后期,内政部为推动户籍行政,曾组织户政督导团,自1944年9月起,分区召开户政督导会议,先后在陕甘宁青及滇黔等省举行。1945年7月4日,包惠僧以内政部户政司长代理户政督导团团长的名义,在成都召开川康区会议,张群(四川省政府兼理主席)、包惠僧、刘文辉(四川省政府主席)致开幕词。会上,包惠僧率先作《内政部推行户政工作情形报告》,对“中央推行户政工作,讲解详尽”;在听完其他工作报告之后,又作《川康户政督导会议补充报告》,对“户政性质及推行户政之要件,尤多发挥”。会议针对“完成自治,实施宪政”的“基本要务”,“热烈讨论,切实研究”,于7月5日圆满闭幕。包惠僧、李肇甫(四川省政府秘书长)、胡次威(四川省政府民政厅长)分别致闭幕词。[18]

抗战胜利之后,户政成为国家行政的中心工作。有感于“户籍登记方在举辦,人口普查尚在准备,人口政策亦待确定,法律与行政技术上,尚待研究之问题甚多”[19],内政部特创办《户政导报》,于1945年12月15日正式出版。户政导报社社长即包惠僧,编辑委员会主任委员萧明新,编辑委员包括周中一、杨振青、陈振荣、胡承钧、费怒春、张泽仁、王章。包惠僧在创刊号发文,从“中外户政发展的趋势”“户籍在法律上及行政上的作用”“户政与役政地政粮政警政”“户政与国防”“户政与宪政”“户政与经济建设”六个方面,阐明“建国大业中户政的使命”。

围绕上述工作,包惠僧在重庆《中央日报》也曾发表多篇文章,如1945年5月25日,发表《户政的检讨与认识》;6月24日,发表专论《完成全国户籍登记》;11月10日,发表《当前户口普查问题》;1946年3月2日,发表《人口行政之重要与改进》;4月6日和7日,又有《人口行政新计划》连载。包惠僧长期从事户政工作,其有关思想,值得总结和辨析。

包惠僧的日常生活

包惠僧为人潇洒、诙谐,大家都乐与亲近。其任职户政司长,和同事及下属相处甚洽。1944年10月10日,部内举行庆祝“双十节”的文艺晚会,包惠僧亲自粉墨登场,扮演京剧《四郎探母》中的杨延昭,但因未经排练,其台上举止,稍显失措,甚或忘词,以致大出洋相,引发阵阵哄笑。[20]

在陈家桥,包惠僧与谢缙云重缔婚姻。谢缙云为江苏武进人,自幼失怙,后流落至南京,在民众教育馆作缮写员;又经人介绍,任包惠僧家庭教师,并随之从南京徙武汉,再迁重庆。武汉时期,包惠僧与夏松云的隔阂日渐深重,终至分室而居。

值得一提的是,此间,同为中共一大代表的李达,曾与邓初民过访包惠僧。1950年,包惠僧在其《思想总结》中忆及此事:

一九四一年秋天,老友李达、邓初民路过陈家桥(内政部所在地)来看我,我请他们吃饭,在酒酣耳热的时候,我们谈起卢斌(他是老共产党员,后投到中统做鲁东行署主任,被军统方面枪杀)的故事,我感慨地说:“他初到南京时我就劝他不要太积极了,现在的局势,革命没有我们的份,升官发财也没有我们的份,我们的唯一办法只有卖劳力以自活,好好的做人。”我是讽刺他不要干中统。我又说:“国民党是没有办法,共产党也不见得有办法。我呢?既不革命又不能反革命,只有打长工到死为止。”他们对我的牢骚也很感动。[21]

回忆中的时间有误。据《冯玉祥日记》,1939年3月23日,李达随冯玉祥一行抵达重庆,[22]为之主持研究室工作。按《李达年谱》,李达离开重庆,是在同年9月。[23]以此观之,李达寓居重庆,约有半年之久。

重庆时期,李达曾代邀邓初民、黄松龄为冯玉祥讲授“政治学”和“经济学”。邓初民是在1938年春,受聘于朝阳学院,任政治系主任。朝阳学院原在湖北沙市,后迁成都。黄松龄则系其同事。1946年(原文发表时作“一九三六年”,系误植)8月25日,邓初民“于陪都”写下《忆老友李达先生》,也曾谈及“讲演”事宜:1939年夏,邓初民在成都,接李达来信,代表冯玉祥将军,邀请其暑期内来渝讲演。冯玉祥官邸本在重庆巴县中学(简称“巴中”)内,为避空袭,另有私宅在“离重庆七十里外之陈家桥”,是“一个地主阶级的大院落”,“宽敞舒适,适于讲学”。每天上午讲课,下午休息。冯玉祥“率领卫士等若干人,每日听讲”,李达亦“在座侧耳倾听”。“共同起居饮食生活的”,还有吴组湘(通作吴组缃),“时为冯将军整理《我的生活》初稿”。[24]李、邓二人的联袂到访,即应在这段时间。

“牢骚”之外,包惠僧对时局的忧虑,也常化为诗歌。甲申年腊月二十日(1945年2月2日),在其50岁寿宴上,包惠僧面向亲朋故旧,朗诵新作二首,叹问:“大局飘摇何日定?河山破碎几时还?”

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包惠僧携眷随部东迁,离开了重庆。

注释:

[1]参见教育大辞典编纂委员会编,顾明远主编《教育大辞典》第2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78页;李友芝主编《中外师范教育辞典》,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年版,第324页。

[2]参见王光远编《陈独秀年谱:1879—1942》,重庆出版社1987年版,第362页、364—365页。

[3]朱洪:《陈独秀风雨人生》,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56页。

[4][10]民革中央孙中山研究学会重庆分会编著,谢儒弟主编《重庆抗战文化史》,团结出版社2005年版,第248页,248页。

[5]方城:《包惠僧》,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3页。

[6][17][21]中共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湖北省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中共一大的湖北人》,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03页,304页,315—316页。

[7]黄朋豪(1895—1951),原名黄大逴,字卓伦,四川永川(今属重庆)人。其曾祖父黄开基,曾任台湾知府;父黄秉湘,长兄黄大暹;岳父曾吉芝,为同盟会会员。黄朋豪曾留学英、法、德等国,毕业于英国格拉斯哥大学造船系,回国后任招商局航务经理及禁烟委员会主任秘书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任西南军政委员会人民监察委员会委员、重庆市人民政府委员、农工民主党重庆市临工委和工委主任委员。

[8]重庆市各界抗敌后援会:《关于指派代表参加欢迎陈独秀茶话会致四川省立教育学院的函》,1938年7月4日,存重庆市档案馆。

[9][12]包惠僧:《我所知道的陈独秀》,载丁晓平编选《陈独秀印象》,中共党史出版社2016年版,第71页,71页。

[11]参见方城:《包惠僧》,第183页;中共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湖北省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中共一大的湖北人》,第303頁。

[13]参见王光远编《陈独秀年谱:1879—1942》,第376页。

[14]参见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宽仁医院)志编纂委员会编《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宽仁医院)志》,重庆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

[15]参见路海江:《张国焘传记和年谱》,中共党史出版社2003年版,第73页、179页、181页、182页。

[16]参见陈达:《浪迹十年之联大琐记》,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270—271页。

[18]参见《编辑后记》,《县政》第4卷第11期、12期合刊,1945年12月31日。

[19]张厉生:《发刊词》,《户政导报》创刊号,1945年12月15日。

[20]参见刘明远:《包惠僧逢场作戏》,载政协武汉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武汉文史资料》第53辑,武汉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1993年版,第48—49页。

[22]参见冯玉祥著,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冯玉祥日记》第五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625页。

[23]参见周可、汪信砚:《李达年谱》,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5页。

[24]邓初民:《忆老友李达先生》,《人物杂志》第9期,1946年10月1日。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抗战大后方文学史料数据库建设研究”(项目批准号:16ZDA19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重庆师范大学重庆市抗战文史研究基地副研究员硕士研究生导师

猜你喜欢

李达内政部陈独秀
在武汉大学拜谒李达塑像
李达与党的基础理论建设
李达:为武大建设殚精竭虑
李达与毛泽东哲学思想的体系化阐释
HOW TO REANIMATE A SAGE
HOW TO REANIMATE A SAGE
五四运动与陈独秀价值观的变化
陈独秀的收与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