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全球化与不平等——资本流动的双刃剑

文/巴里·艾肯格林 巴拉兹·克松托 阿斯玛·加纳尼 佐卡·科赞 编辑/吴梦晗

本文在分析金融全球化与不平等关系的基础上指出，资本账户自由化对国内收入分配的影响具有特定性，即不同类型的流动具有不同的收入分配效应，而其总体影响则取决于资本流动的构成、相互作用以及相应的经济体制等因素；对经济金融、劳动力和产品市场实施一揽子政策，对于更广泛地分享金融全球化的利益至关重要。

资本流动的原因分析

上世纪90年代初，资本跨境流动加速，其增长速度快于全球贸易和产出。在政策方面，资本账户自由化促进了资金流动的增长。特别是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从1970年到2015年，跨境投资增长了10倍，其与全球GDP的占比从20%飙升到200%，且增长大部分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资本项目自由化浪潮期间和本世纪初金融危机后两个阶段。总体看，促成资本在全球加速流动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技术进步推动市场结构变化。一是电子交易的普及，突破了地理限制，促进了金融市场参与者之间的互动。二是全球海底光缆网络的建成与运行，使市场参与者能够与全球金融中心实时沟通。三是计算机技术加强了获取信息的机会，促进了风险评估和资产估价。

第二，监管改革放宽了金融实体的准入门槛。监管改革允许共同基金、对冲基金和保险公司等更广泛的金融实体从事跨境中介服务。这些机构投资者试图在国际上实现投资组合的多样化，以达到尽可能高的风险回报。

第三，国际生产分工形成全球价值链。全球价值链的出现，通常伴随着跨国公司的跨境投资，并以部分生产环节离岸外包或收购东道国公司的形式展开。

不同类型资本流动影响收入分配

外商直接投资

一是外商直接投资的流入将增加资本的劳动回报。随着国内外资本对人力资源争夺的不断加剧，工资将面临上涨压力。例如，上世纪90年代中期，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出台带动了纵向外商直接投资流动新格局，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大大提升，墨西哥因此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不平等现象有所减少。

二是资本账户自由化为部分行业吸引到了更多投资，从而影响技能溢价并加剧了不平等。外商直接投资流入将刺激对外部金融依赖性和资本技能互补性强的行业发展（如电信、化工、房地产、餐饮等），从而增加了相关行业对熟练劳动力的需求以及技能溢价。由于各行业对资金的依赖差别很大，因此对外商直接投资的吸引力也不同，从而加剧了行业间工资的不平等。

三是通过产品市场和价格竞争造成不平等。以零售行业为例，外国公司的进入会加剧产品市场的竞争，导致商品价格被压低、单位产品利润遭挤压，进而降低劳动者的议价能力。例如，在沃尔玛进入墨西哥后，该国在1994至2003年间的零售业实际工资呈下降趋势。

四是便利跨国公司避税。“幻影外国直接投资”被定义为与与当地经济没有实际联系的投资，约占全球外国直接投资的40%。这些投资的主要目的是减少跨国公司的全球税收。这种避税可能会提高资本所有者的回报，加剧资本来源国的收入不平等。

五是在教育程度较高的国家，外商直接投资流入对不平等的影响较小。这主要是由于投资接受国较高的人力资本水平，往往会限制技能溢价。

私人投资组合资本流动

一是投资组合资本流动可以通过对普惠金融的影响帮助减少不平等。外国证券投资有助于提高金融交易的效率，拓宽金融服务的覆盖面，改善获得贷款的途径，从而保护更多家庭不陷入贫困。

二是投资组合资本流动通过财政进一步影响不平等。投资组合资本流动使资本接受国获得了更多资金，更容易产生融资支出，导致债务上升。如何使用额外资源、管理额外负债（如资源是否用于支持扶贫的项目、债务是否得到审慎管理等），将影响收入的分配。

三是投资组合资本流动通过对汇率的影响进一步改变净财富。资本外流导致的货币贬值，往往会减少持有外币债务家庭的净财富，并提高偿还外币债务的成本。这种影响目前在中欧和东欧国家较为明显。

四是对资本流动的开放会加剧逃税和非法资金流动。资本流向离岸中心的一个重要动机是避免因欺诈和腐败而被起诉。对来自离岸金融机构的信息与丹麦、挪威和瑞典的财富信息进行对比分析后发现,海外逃税主要由富人主导——全球0.01%最富有的家庭逃避的税收占比约25%。

官方资本流动

官方资本流动有两种形式。第一种官方资本流动形式是援助。当外国捐助者的动机不纯粹时，他们可能会利用援助来收买当地精英的政治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援助惠及的是资本接收国的富人而不是低收入群体。

第二种官方资本流动形式是储备积累。如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前，新兴市场国家迅速增加国际储备。储备积累可通过两个渠道影响不平等：一是更大的外汇储备规模增强了各国央行和政府的能力，使国内经济免受资本流动逆转的影响，有助于减缓由国际金融状况变化等外部因素引起的波动。二是促进出口导向型经济增长,但其对不平等的影响还取决于出口导向型经济增长的收益如何在熟练和非熟练劳动力以及劳动力和资本所有者之间分配。

政策启示

金融全球化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也会加剧收入不均衡。为了尽可能地促使各国从金融全球化中获益，抑制资本流动加剧收入不均衡的趋势，各国政府可以综合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资本项目开放程度较高的国家，应加强其自动财政稳定机制，通过实施逆周期宏观经济政策，引导产生更有利于削弱不平等的分配结果。

第二，提高受教育者水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可以降低资本项目自由化对收入分配的不利影响，外国直接投资带来的技能溢价可以得到更广泛的分享。

第三，加强合同执行和商业监管。可靠的合同执行和有利商业的监管，有助于加强新兴市场国家对外商直接投资的吸引力。促进产品市场的竞争、简化监管、减少监管的自由裁量权、提高政策透明度，有助于鼓励长期投资者，将资本流入的分配结果转向更平等的一面。

第四，加强银行监管，实施微观和宏观审慎政策。确保银行审慎运用外国资本，通过合理的微观和宏观审慎政策，提高银行业的适应力,从而提高金融的稳定性,缓和经济周期波动，减少经济和金融动荡的潜在风险。同样，完善银行和金融竞争的管理框架，可以促进信贷分配。如取消信贷和利率控制并加强银行监管，可能会对金融包容性产生积极影响并减少不平等。

第五，注重再分配政策，加强社会保障。在资本账户实现自由化后，可支配收入不平等的增加幅度会小于市场收入的不平等，表明再分配减轻了金融全球化的不利影响。但是，由于金融全球化会将税收负担从流动性更强的因素（资本和高技能劳动力）转移到流动性较弱的因素（低技能劳动力），因此需要相应改变税收和转移政策；同时，加强社会保障也有助于平滑消费，从而减轻危机对低收入群体可能产生的不利影响。

（本文编译自2021年年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工作论文《金融全球化与不平等：资本流动的双刃剑》〔有删节〕。译者：外汇局云南省分局朱可、张蔼然、任彦君，外汇局启东市支局江霜铭，外汇局海门市支局顾浣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