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译介学视角的翻译批评
——以《人间词话》的两个英译本为例
2021-11-22范红梅
范红梅
(贵州师范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一、引言
王国维把中国的词学评论做到了极致。《人间词话》是其最广为流传的著作,集其人生情趣和艺术哲学为一体。此书问世时,词坛对其保持了集体沉默。20世纪初,胡适等人的推阐发扬才使之声誉愈隆(罗钢,2014)。近一个世纪以来,学界对此书的评价褒贬不一,梁启超、陈寅恪、朱光潜等人对此书甚为推崇,认为其是诗词美学经典著作。20世纪三四十年代唐圭璋等人却撰文批评此书,但并未影响《人间词话》的流传。《人间词话》是中国文论从古典转向现代的桥梁,具有阐释文学的时效性与生命力,是接地气且具有“中国性”的经典现代文论作品(寇鹏程,2020)。
《人间词话》的传世一波三折,但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此书无疑是一本文论美学经典,值得向外推介。但诗词的翻译向来不易,《人间词话》以词评词,格式不一,翻译的难度更大。国内学者对《人间词话》的英译研究较少,大部分仍停留在翻译策略、译文对比层面。在一定层面来说,《人间词话》的英译研究是停滞的,正如市面上流传的英译本只有涂经诒和李又安而再无第三人一样。作为一本有价值的经典文论作品,其对外英译策略不应局限于翻译策略,谢天振提出的译介学理论正好能够有效地指导《人间词话》的英译。
二、译介学理论简介
译介学是中国学者谢天振首创的一个比较文学概念,该理论来源于比较文学中的媒介学,主要研究对象是文学翻译与翻译文学,目的是揭示翻译在跨文化交流中的价值与意义(王向远,2016)。
目前国家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打造“大中华文库”,但译介效果却不尽人意,大多数译本都是“给中国人读的”,并没有真正地走出国门,为国外读者所接受。谢天振指出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输出是译介的一般规律。译入语国家的社会因素、意识形态、道德观念、某一时期占主导地位的文学观念等决定了文学作品的译介效果(谢天振2019)。“一厢情愿”四个字一针见血,道出了我国文学翻译作品出国之路的辛酸与苦楚。
三、《人间词话》英译研究现状
目前,《人间词话》有两个英译本,一译本是1970年中国学者涂经诒翻译的PoeticRemarksinthe HumanWorld—Jen-ChienTz'u-Hua。另一译本则是1977年中期由美籍汉学家李又安(Adele Austin Rickett)翻译的WangKuo-wei'sJen-ChienTz'u-Hua:AStudyinChineseLiteraryCriticism。
两个译本问世之后的四十多年里并没有出现新的译本。中文的解读视觉多种多样,如美学的视角,境界说,赤子之心等,知网上论文数量达上千条。但《人间词话》英译研究仅八篇论文,其中仅有一篇针对两个翻译英版本平议的核刊,对于推介《人间词话》“走出去”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帮助。在这样的研究缺口下,译介学的理论恰好能为其进一步发展或者重译提供理论框架。
四、《人间词话》英译本评析
下文将从译介学视角,以文学译介的五要素为导向,即从“译介主体”“译介内容”“译介途径”“译介受众”和“译介效果”五个方面对涂经诒和李又安英译本进行粗浅的评析。
(一)译介主体
简单来说,译介主体就是指译者。译者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译本能走多远。在《人间词话》的两个译本中,涂经诒是华裔男性学者,属于本国语外译他国语。一方面,汉语作为母语,他对《人间词话》的理解绝对比李又安更为深刻,但是翻译成英语却难免无法照顾到英语国家读者的思维习惯和惯用表达。李又安是西方女性学者,属于它国译者翻译他国语,在译本的文字表达和英语国家读者易接受度两个方面,李又安明显比涂经诒更占优势。但由于缺少语言文化背景和诗词文化积淀,李又安对《人间词话》理解的深度又不如涂经诒。
但在译介主体层面,李又安更胜一筹。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李又安属于他国译者与本国译者合作翻译。她在翻译过程中得到了钱钟书夫妇、周汝昌、吴兴华等教授的帮助和指导,还请教了她的老师德克·卜德,加上她的母语就是英语。集众智众力而成的译本,目标读者更容易接受,受众的范围也更广。
(二)译介内容
译介内容主要分为两部分:一是翻译的内容必须是有价值的,二是必须注意“作品本身的可译性”。虽然《人间词话》里面有许多中国诗词所特有的词汇与表达,翻译成英语并不容易,但《人间词话》是经典的可译作品。
就译介内容而言,李又安的译本更为翔实。其一,李又安先涂经诒翻译《人间词话》但其英译本却比涂经诒晚出版。其二,涂经诒在2016年最新修订本里仍旧只翻译了64则,而李又安在2010年在译林出版的新书中不仅翻译王国维原本的64则,对其学生整理的129则也进行了翻译。
以下是两位译者译介内容上的细节比较。首先是书名的翻译,涂经诒 2016年修订本译为“Poetic Remarks In The Human World人间词话”,首先是标题中的“in”和“the”不需要大写,其次直接把“人间”翻译成“human world”不够好,个人认为这里把“人间”的意义扩大了。中国人眼中的诗词精品还不足以上升到整个世界,如果里面翻译的内容无法达到和标题同样的高度,难免会让外国读者觉得浮夸。而且涂经诒译本中“人间”和“境界”的翻译都是用“world”一词,两个意思完全不一样的词不能草率地用“world”一带而过。这里认为,“人间”不单单指其字面意思“人类世界”。比如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意译为“No Longer Human”,“人间”一词太泛,不好处理可以采用音译加注释的方法来翻译,否则就有不忠实原文之嫌。2009年李又安修订版中书名的翻译是“JEN-CHIEN TZ'U-HUA”,直接用音译来翻译中英不对等的词,这种处理方式是比较聪明的,既避免了解释不到位的翻译,同时会使西方读者一读题目就知道是本国人翻译的中文著作。但随着中国话语权复兴,直接译为“Ren Jian Ci Hua”又何妨?一味地邀请不如吸引其主动学习中文,尤其是中国的诗词,不学习中文单靠翻译能体会到的美是非常有限的。是否应该一如既往地“惯”着西方读者是个值得商榷的现实问题。
第26则王国维三重境界里面对“昨夜西风凋碧树”的翻译也值得讨论。涂经诒译为“Last nightthe west wind witheredthe green trees”,李又安处理成“Last nightthe west wind shrivelledthe green-clad tree”。两位都将“凋”翻译成“枯萎”,但这句诗的意思是“斗转星移,秋风萧瑟,门前之树似乎一夜之间由绿变黄”,即一夜秋风吹黄了树叶,树没有枯萎只是叶子变黄有倾颓之感,因此笔者认为“凋”译为“fade ”表示树叶由绿色褪变成黄色更忠实于原文。此外,“西风”在中文中指秋风,但英文中西风有其象征意义,比如雪莱的《西风颂》中西风象征革命。因此简单处理成“the west wind”不够贴切,不仅让西方读者迷惑西风为什么能吹死一棵树,还有可能因为西风的象征意义造成理解错误。运用译介学理论进行创造性改译,不妨译为“While the wind in autumn is blowing,the green leaves of the tree is fading”。
(三)译介途径、受众及效果
译介途径、受众和效果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译介途径主要指译本出版机构,《人间词话》的两个英译本都是在国内出版社出版的,一个由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出版,另一个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译介受众更大程度上指的是愿意主动接受译本的读者群体,谢天振教授认为中国文学文化外译不能“一厢情愿”,要避免简单粗暴地外宣式译出,要最大限度上吸纳不同层次的读者。译介效果的好坏主要取决于译本是否在译入语社会广泛传播。毋庸置疑,一部作品要走出国门,译者的翻译是基础,但译介的主体、途径和受众也是影响译介效果的重要因素。
五、中国经典文学作品的漫漫征途
在本篇文章中,个人大胆提出“西征”一词。这里意指中国经典文学向外译介的过程是一场文化苦旅,需要几代翻译人的接续努力。这里的“征”不是征服的意思,而是指文学艺术之美向外传播的漫漫征途。翻译之苦只是译介文学作品的第一个关卡,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占据强势地位,主动吸引其他国家来学习这一点才是最难的。
以《人间词话》为例,目前的两个译本已经为其外译开了先河,也为后继学者的英译研究提供了语料。但因为时代和译者自身的局限性,译文本身存在一些偏差,因此校勘工作显得尤为迫切。中国经典文学对本国读者层的要求都比较高,英译出来应该适当减少难度,不过分追求忠实和原汁原味。正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信言不美,美言不善”,文学艺术的重点在于传递这份美,合理地创造性改译有利于这份美走出去。
六、结语
中华民族在五千年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产出了无数优秀的文学作品,这些经典文学作品是我国文人学者的智慧结晶,集中体现了我国人民的美学思想和人生哲学。将中国优秀文学作品通过翻译传播到其他国家,美美与共是一场盛大的文化西征。文章通过分析《人间词话》两个译本,从译介学的五要素分析了这本词论集的翻译,指出外译和翻译是不同的,外译除翻译之外,被译入语国家读者所接受方能算成功。针对目前我国的经典文学作品外译现状,译介学恰好能成为这场文化西征中的指路明灯。